李延慶催馬來到河邊，河中已經(jīng)撈起一具戰(zhàn)馬屍體，戰(zhàn)馬身下壓著一人，身穿黃金甲，頭戴紫金盔，正是江南軍主帥向發(fā)，隻見他的一隻腳被水草纏在馬鐙上，正是這個原因使他無法離開戰(zhàn)馬，跟隨著戰(zhàn)馬一起淹死在河中。


    有士兵解下向發(fā)的配劍，獻給了李延慶，李延慶輕輕拔出劍，隻見寒氣逼人，鋒利無比，劍柄上有小篆刻著‘靈寶’二字，李延慶知道這柄劍，這也是古之名劍，三十年前在杭州發(fā)現(xiàn)，曾是一劍斷十釘，跟隨花石綱獻給朝廷後，成為趙佶的佩劍之一，後來賜給了外戚向宗迴，也就是向發(fā)的父親。


    李延慶見這柄劍很纖細，適合女人使用，便遞給了扈青兒，“你連勝兩陣，這柄劍就獎賞給你了！”


    扈青兒大喜，接過劍拔出，隻見寒光閃閃，她挽個劍花，一劍劈出，‘哢嚓！’一聲，地上一頂鐵兜鍪被她輕輕一劍劈為兩半，就像劈開豆腐一樣，鋒利無比，扈青兒頓時愛不釋手，收劍迴鞘嬌笑道：“謝謝大哥！”


    李延慶點點頭，又令左右道：“將向發(fā)首級放入冰盒，立刻送去京城！”


    大軍清理完戰(zhàn)場，將數(shù)萬戰(zhàn)俘送去吳縣登記遣返，李延慶隨即率領(lǐng)大舉繼續(xù)南下，向杭州殺去


    由於反叛大軍駐紮在江寧府，杭州反而受反叛的影響並不大，經(jīng)過一年多的財富大轉(zhuǎn)移，東京汴梁大部分財富都轉(zhuǎn)移到了錢塘縣。


    錢塘縣位於西湖以東，緊靠錢塘江，南麵是鳳凰山麓，北麵則是縣城，在宋朝建立之前，這裏是吳越國的都城，也是江南著名的大城之一，吳越國錢氏的卓越治理為杭州的富庶打下了極好的基礎(chǔ)。


    雖然方臘曾一度攻下錢塘縣，但他的本意也是在錢塘縣建都，所以對錢塘縣的破壞並不大，隻是在撤離錢塘縣時在縣城南麵縱火，燒毀不少官衙倉庫，但對北麵的民居區(qū)卻沒有什麼影響。


    由於杭州被趙佶定位為南京，使得東京大量權(quán)貴官宦以及巨賈富商紛紛南遷杭州，使得錢塘縣地價暴漲，建造房宅的風(fēng)潮已經(jīng)持續(xù)一年，此時縣城已經(jīng)擴大兩倍不止，舊城牆已被拆除，新城牆尚未修建，錢塘縣內(nèi)到處是一片熱氣騰騰的情形，到處可見修房造屋。


    不僅是權(quán)貴豪門以及巨商大賈南遷，還有依附他們的大量普通百姓也跟隨來到杭州，很多著名的店鋪幾乎都是整店南遷，僅僅寶妍齋一家，跟隨李大器南遷的店員以及家眷就有上千人之多。


    除此之外，江南各地數(shù)以十萬的工匠和民夫湧入錢塘縣攬活謀生，大量糧食物資運入錢塘縣，使得縣城格外繁華。


    靠西湖邊上已經(jīng)沒有空地，到處是一片片新修的豪門巨宅，向府便位於靠近西湖的湧金池北麵，占地五十畝，雖然不能和東京城占地兩百畝的巨宅相比，但五十畝的宅子在錢塘新宅中，也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豪宅了。


    入夜，向宅內(nèi)堂裏氣氛十分壓抑，十幾名男子坐在堂上，所有人都保持著沉默，這次反叛是以向家為主導(dǎo)，鄭、朱兩家隨同，雖然三大外戚權(quán)勢滔天、富可敵國，但他們的權(quán)勢是依附皇權(quán)而生，一旦失去皇權(quán)，他們的權(quán)勢也就消失了。


    沒有了皇權(quán)和軍隊的庇護，他們的財富也就成為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此時他們已經(jīng)得到了江南軍兵敗的消息，愁雲(yún)籠罩在每個人的心中，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向宗良，他是這次反叛的總策劃人，也是外戚集團的首腦。


    向宗良神情十分疲憊，半晌他緩緩道：“事到如今，隻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麼大家撤去巴蜀，在巴蜀立新帝，和趙構(gòu)繼續(xù)對抗，要麼就是投降，捐錢贖命，不過就怕錢財散盡，依舊難逃一死，大家商議一下吧！我們該采取什麼對策？”


    大堂內(nèi)誰也不說話，向宗良看了一眼旁邊的朱孝章，“孝章賢侄說說吧！”


    朱孝章是趙桓皇後朱氏的兄長，也是大寧郡王趙諶的舅舅，被封為右金吾衛(wèi)上將軍，他代表朱家來參加今天的議事，今天除了向家外，鄭、朱兩家都不是家主來議事，而是派兄弟子侄前來。


    朱孝章沉吟一下道：“今天的局麵大家都沒有想到，或者說之前我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以至於倉促之下很多事情都沒有考慮周全，向家主剛才所言，大家遷去巴蜀，可是巴蜀路途遙遠，我們怎麼過去，總不能翻山越嶺走過去，如果說坐船過去，那怎麼進長江，這些現(xiàn)實問題如果不解決，去巴蜀也是一句空話�！�


    “那依孝章的意見，我們隻能投降獻金贖罪？”向宗良語氣中十分不滿。


    “我也沒有這樣說，說實話，我隻能代表我個人的意見，朱家怎麼決定，我還得迴去和兄長商量，至少現(xiàn)在我不能確定。”


    朱孝章說得含含糊糊，其實就是不同意向宗良遷去巴蜀的決定，向宗良無奈，隻得又問坐在另一邊的鄭藻，“那鄭家的態(tài)度呢？”


    鄭藻是鄭琛之兄，也是鄭太後的侄子，家主是他們父親鄭肅平，今天借口生病沒有前來。


    鄭藻連忙躬身道：“這件事晚輩不能做主，我迴去稟報父親，盡快給家主一個答複！”


    向宗良心中失望之極，之前向、鄭、朱三家都信誓旦旦，歃血為盟，可現(xiàn)在兵敗，鄭家和朱家就開始自保了，不肯再跟隨向家。


    向宗良隻得歎口氣道：“好吧！大家迴去再商議一下，盡快給我一個答複�！�


    眾人紛紛起身告辭，很快便走得幹幹淨(jìng)淨(jìng)，向宗良十分疲憊，對幾名向氏子弟揮揮手道：“你們也退下去，讓我安靜一下�！�


    幾名向氏子弟也行一禮，退了下去，向宗良輕輕按著太陽穴，心中失落之極，雖然朱、鄭兩家的態(tài)度在他的意料之中，但真走到難鳥各飛的這一步，這種感覺還是令他十分難受。


    這時，管家在堂下道：“大官人，五郎迴來了�！�


    向宗良精神一振，連忙道：“速讓他來見我！”


    片刻，向誌被帶進了內(nèi)堂，他躬身施禮，“參見家主！”


    “不必多禮了，明州那邊情況怎麼樣？”


    明州也就是今天的寧波，宋朝時明州的海港業(yè)十分發(fā)達，僅次於南麵的泉州，明州距離杭州很近，從錢塘縣上船便可以直接去明州。


    狡兔有三窟，向家當(dāng)然也有自己的退路，巴蜀隻是一個幌子，真正的退路卻是從明州出海去日本或者新羅，如果朱、鄭兩家肯表態(tài)共進退，那麼大家一起走也無妨，如果兩家不肯走，向宗良也不會說實話，暴露自己的真實退路。


    向誌連忙道：“迴稟家主，三艘海船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我們隨時可以出發(fā)！”


    向宗良點點頭，派人把自己長子向仁找來，向仁也有四十多歲了，他向父親恭恭敬敬行一禮，“請父親吩咐！”


    “產(chǎn)業(yè)賣得怎麼樣了？”


    向仁搖了搖頭，“父親，這件事不好辦，到目前為止，隻賣掉了一窟鬼茶坊，其他產(chǎn)業(yè)和土地都沒有能脫手�！�


    五天前，當(dāng)三萬新軍在蘇州望亭鎮(zhèn)被全殲後，向宗良便意識到不妙，令長子拋售錢塘縣的三十幾家店鋪和土地，目前這些店鋪和土地都是搶手貨，向宗良並沒有想過會有什麼問題，不料結(jié)果卻讓他大吃一驚，居然隻賣掉一家店鋪。


    “為什麼？”向宗良頓時有點急了。


    “父親，問題主要是出在官府那邊，官府不給過戶�！�


    向宗良的臉頓時沉了下來，“是誰扣住不給過戶？”


    “是錢塘縣韋知縣�！�


    ‘砰！’向宗良重重一拍桌子，咬牙罵道：“兩麵三刀的混蛋，竟敢在後麵捅我刀子，給我備馬車，我去縣衙找他去，看他敢不敢再阻攔不給過戶！”


    “父親，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晚了。”


    向宗良一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父親，現(xiàn)在錢塘縣已經(jīng)傳開了，沒有人敢接我們的產(chǎn)業(yè)，就連之前買下一窟鬼茶坊的劉員外今天找到我，以無法過戶為借口，要求我退迴他買茶館的一萬兩銀子�！�


    向宗良頹然坐下，向家光在錢塘縣的店鋪和房宅價值就超過了五十萬貫，尤其是匯金銀鋪，光在各地的存銀就超過三十萬兩，更不用說分布各地的礦山和莊園，幾百萬貫的家產(chǎn)��！


    他們能帶走的細軟和金銀，最多能值二十幾萬兩銀子，另外在江寧府向氏莊園的地下密庫內(nèi)還有藏有一批珠寶、字畫和官窯瓷器，原期待向發(fā)能帶迴了，現(xiàn)在向發(fā)死了，這批寶物就無法指望了。


    這時，一名向氏子弟匆匆跑來，施一禮，緊張地稟報道：“啟稟家主，孩兒剛剛得到消息，李延慶的軍隊已經(jīng)殺到餘杭縣，距離錢塘縣已不足四十裏。”


    向宗良騰地站起身，急聲令道：“速讓所有家人收拾細軟，今晚就上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