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若。”燭樹如火,映的白石砌成的房間一片憧憧,錦緞的繡鞋踏入,穿過重重的帷幕,走到內室,急急道,“冰陵今天警告我:天象顯示,冥星衝月——這個女子不祥。”
孔雀金的袍子上織著曼珠沙華繁複的花紋,映著燭火,發出幽幽暗彩。
拜月教主走入內室,秀眉微蹙:“已經兩天了,她還沒醒?”
“噓。”迦若抬起手指,阻止了教主下麵的話,他站起來,轉身走出內室。轉過了屏風,迦若才低眉微微冷笑,“青冥不祥,必引來殺身之禍——這種話,我師父早十年就跟我說過。何必等到今日冰陵來預言!
“可她說,這個女子會讓你送命!”明河的聲音卻是冷銳而急切,“冰陵是占星女史,能透視過去未來——她做出的預言還從來沒有不準確過!”
“可她看不到我的宿命!比欢蠹浪竞敛华q豫地阻斷了教主的話,負手冷冷看向窗外苗疆的天空,“她看到的隻是冥兒的宿命。你也該知道,先代教主華蓮死後,誰都沒有力量看到我的宿命。”
拜月教主抬起了頭,眼神裏有舒了一口氣的表情:“那麼說來……你不會死,是不是?”
“嗬!卞热綦b是低頭笑笑,搖搖頭,“死活有那麼重要麼?不過是一場大夢罷了——我答應過你了,一定會守住拜月教,你可放心!
“但你沒答應我你不會死。”明河咬著牙,眼裏卻漸漸有淚光,“如果你死了、甚麼都是空的!你答應我,你不會死!”
迦若低頭看了看她,唇角有一絲莫測的苦笑。
她救過自己的命——十年前,在那巖山寨裏,如果不是當時和華蓮教主一起的這個少女救了那個叫青嵐的白衣少年,恐怕他如今已經神形俱滅。再後來,她為了他,甚至不惜反抗背叛了自己的母親……這些年來,苗疆的天空下,他們兩個是相依為命才到今天的吧?
所謂的“迦若”這個名字,如果沒有她喚著,那麼他就不再是迦若……他將什麼也不是。
“我真希望我能夠答應你!焙鋈婚g,迦若轉頭微笑,歎息般的低聲說了一句。
喧鬧的街上,一個藍衫少女走入一家藥鋪,將銀子拍在櫃臺上,揚聲便喚:“夥計,夥計,有沒有雪蓮?兩朵,要莖葉俱全的。還要朱砂、冰片各一斤,快點!”
櫃臺後的活計連忙過來招唿客人,看著銀子,臉上笑著,然而卻有一些為難:“姑娘,朱砂冰片倒是都好說,但是莖葉俱全的雪蓮,小店可是沒有啊……”
“啊,也沒有?”藍衫少女明朗的眸子裏有些黯淡,跺腳歎息,“都問了好幾家了。”
夥計忙忙的跑到藥櫃前,搬來凳子攀上去打開抽屜取冰片,聽得後麵的客人歎息,也是搖頭:“姑娘,雪蓮這種東西,我們大理這邊可是少見,何況還要莖葉俱全——姑娘要這等名貴藥材配什麼藥呀?”
“唉,你不知道,九轉流珠丹非要雪蓮才行!”藍衫少女脫口而出,再次頓了一下腳,“結果哪兒都買不到——師父的傷可耽誤不得啊……”
“姑娘去前頭的同仁堂裏看看?那家藥鋪是鎮南王側妃的弟弟開的,是家大藥店,據說隻要出的起價錢,連新鮮紫河車都能買到哪!扁酚嫲昧酥焐氨,看了看戳子,稱過了交給藍衫少女,“一共三兩八錢銀子!
“啊,那藥店還賣紫河車?”藍衫少女顯然是吃了一驚,一邊付錢一邊猶自喃喃,“邪得很呢……官府也不管管!
“哪裏還管,是鎮南王的小舅子啊!扁酚嬍樟隋X,把藥遞給主顧,壓低了聲音傳播小道,“而且據說側妃如此得寵,是憑了妖術攏住了王爺的心——聽說呀,側妃入了拜月教!拜月教的大祭司是天神,滇南這一代,誰敢有半分不敬呀?”
拜月教。聽得那一句話,藍衫少女的臉色微微一變。
然而,她未曾料到,在她臉色一變的時候,聽得她方才的話,門外暗自隨她而來的一位青衣人也臉色一變。他方才在附近辦了事情出來,遇見這位藍衣女子,便是留上了心。
“九轉流珠丹?”劍眉星目的年輕人沉吟著,看著這個一上街他就留意上了的藍衣少女,緩緩低語:“龍虎山張真人?——真的是聽雪樓?”
藍衫少女果然便是張真人的大弟子弱水,因為前幾日師父在鬥法中傷在迦若祭司手裏,師妹燁火又同樣重傷,這幾天買藥服侍,忙的她腳不點地。
拿了包好的朱砂冰片,她想了想,又要了一些上好的黨參和當歸,覺得不服氣,又抱著僥幸的心理、問夥計有無成形一些的何首烏——果然還是得到了否定的迴答。
的確是家小藥店,這些東西,看來還是隻有同仁堂才有。她歎息著想。但是……那地方和拜月教有糾葛,沒有和師父樓主他們說過就過去,是不是有些莽撞?
歎了口氣,弱水拿起抓好的藥迴身走出去,一邊納納的想著。然而剛剛邁出店門,忽然聽到了前麵傳來喧囂聲,和著人群的跑動和竹梆子的空空聲:“走水了,走水了!”
“呀!”弱水不自禁的脫口叫了起來,看著前麵街角冒出黑煙的所在——是不是、是不是同仁堂起火了?這可不好……萬一真的失了火,雪蓮可去那裏著落?
一著急,她再也顧不上拜月教不拜月教,拔足便往街角跑了過去、逆著那些奔逃的人流。
“哪裏、哪裏失火了?”前麵的人漸漸稀少,弱水在一家茶館前立足了腳,發覺有些不對,火勢似乎是從遠處蔓延過來的——她揪住旁邊一個從茶館裏匆匆跑出的人問。
“鎮南…鎮南王府啊!……好大的火勢,都往這條街蔓過來了!”那個人忙著跑開,不耐煩地想推開這個羅嗦的女子,然而驚異的發現這個纖弱的女子似乎有意外強大的腕力,無論他怎麼推,就是一動不動。
“這火不對頭!表樦跓煹姆较,弱水望見了遠處隱隱蔓延過來的火光,臉色忽然有些異樣——這火上麵,有看不見的黑氣籠罩。這不是一般的火。
沒有風,但是火勢卻蔓延的很快,一路順著這條街燒了過來,煙氣逼得人說不出話來。街上滿是逃出來的百姓,拖家帶口的亂成一團,哭叫連天。
“姑娘!咳咳,姑娘!求你放手好不好?”怔怔看著那火光半天,弱水耳邊才聽見那個茶客的哀求,已經被熏得連聲咳嗽,她連忙放開手,陪笑。然而不等她道歉,那個茶客一得了空,立馬飛一樣的逃了。
“哎,這火分明有邪氣——要是燁火在就看得出哪派搗鬼。”歎了口氣,看不得滿街的流離,又看著火勢要蔓延到前麵那家同仁堂,弱水轉身便是跑進了空無一人茶館裏,拿過一個杯子沏了一盞普洱茶。
端著茶盞默默念了幾遍咒,手指點入茶水中,對著充滿煙火氣的天空連連輕彈。撲簌簌一聲輕響,半空中忽然平白下起一場雨來。
“哎呀!”滿街奔逃的人都頓住了腳步,仰頭看著萬裏晴空,驚喜莫名?粗切┤说哪,弱水也不自禁的高興起來,憑著窗看著,一口喝了盞中的茶,準備含在嘴裏噴出去,化出更大的雨。
“好高明的玉清化雨術!倍溉婚g,忽然聽到有人在背後說話。弱水嚇得一個激靈,茶水嗆住了喉頭,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咳嗽的時候她轉過身,警覺地看著背後出言的人。
那是一個青衣束發的年輕男子,眉目清朗,正在茶館的中間位置上閑暇的喝著茶,頭也不抬地緩緩道:“姑娘可是龍虎山張真人門下弟子?”
弱水有些震驚的看著這個人——方才進來的時候,她分明看過了、這個茶館裏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後來她一直在門邊憑窗施展法術,根本不可能有人再進來。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人從一開始就坐在那裏,然而她看不見。
藍衫少女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閣下是何方仙友?”脫口的詢問過後,弱水發覺自己大約又犯了一個錯誤——有邪氣——雖然隻是絲絲縷縷——不自禁的從這個青衣男子的眉目間流露出來。
然而,青衣男子沒有迴答她的話,卻隻是看著窗外下雨的晴空,微微冷笑:“姑娘的玉清化雨術雖然不錯,可惜卻用錯了地方——”
弱水一驚迴首,看向窗外,隻見街上行人匆匆,慌亂恐懼反而更加猛烈起來。奇怪的是,不過是一窗之隔,雖然外麵如此忙亂,然而喧囂之聲卻一絲一毫都沒有傳到茶館裏!
弱水心裏再度緊張——眼前這個人,居然已經在她不知不覺之中,在這個茶館四周布下了結界,隔絕開了外界和這個空間的任何聯係。
她撲到窗邊,冒著濃煙探頭急急看出去,不由自主驚唿了一聲——雨還在下著,但是那些雨落到了火上,火勢不但沒有變小,反而如同有油潑入、轟然大盛!
“對付幽冥真火,玉清化雨根本不管用!北翅岬那嘁履凶訐P眉,有些傲氣的微笑了一下,“小姑娘,你道基雖然不錯,可道行還淺著呢!
“那麼你快把這火弄滅。四屈N多房子,都快要燒到同仁堂了!”看著對方氣定神閑的樣子,弱水氣不過,大嚷,“你是學道的,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火是我放的,我為什麼要救?”陡然間,放下茶盞,青衣人淡淡冷笑。
“你——你是誰?!”再也忍不住,弱水瞬的轉身死死盯著他問,手指用力抓住了窗框,因為緊張,手心都冒出了微微的冷汗。這個人,好奇怪的靈力,亦正亦邪,讓人無從判斷。
“你不是要找雪蓮麼?我這裏有——”青衣人隻是莫測的笑,從懷裏拿出一個碧玉的匣子,打開,露出裏麵晶瑩剔透的雪蓮花來,“我正要去見蕭憶情,我們正好可以一起去!
“你、你究竟是誰?”不料對方竟然連自己在找雪蓮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弱水更加的驚懼。忽然間,手指合並、迅速往前一劃,想要破除他設下的無形的“界”,逃出茶館外。
然而,藍衣少女的手還未觸及無形的屏障,憑空裏仿佛有看不見的大力湧來,推得她身子一直往後跌去。弱水脫口“呀”了一聲,勉力想定住腳,然而連連飛退中,突然間身子卻止住了去勢。
“我叫孤光。”抬手攬住被震退的少女,青衣人淡淡說著,眉間邪氣一閃而逝。
弱水的眼睛陡然一閃,再度脫口驚唿:“孤光!孤光清輝,你是拜月教的——”
“拜月教的左護法!鼻嘁氯私恿讼氯,微微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