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書》雲,義興人姓周,伐木途中,黃昏至道旁見一草屋,一女子出門望周生,周生曰,日暮求寄宿。
女應,夜半至一更時,周生忽聞雷聲響於頂,窗外有小兒喚,阿香,官喚汝天宮推雷車。
——《姓書·周氏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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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晉鎖陽因為自己偶爾得到的發現而陷入某種疑問和思索之中的時候。
同樣的時間,不太相同的地點,公雞郎和豹女的事這邊才剛一了結,就說要有事離開東山幾天的秦艽便如他之前和晉鎖陽還有楊花所交代的那樣,千裏迢迢地迴到了他從前生活多年的祟界中去處理了一趟私事。
說起來,他自己也已經快有多年沒有主動迴到祟界中來了,但架不住這次發生的這樁事情實在太過荒唐可笑,所以即便秦艽本人並不是很想在這個節骨眼從東山迴來,也不得不就這樣匆忙間迴來一趟。
而究其原因,這事其實不大不小,隻因為他的好侄兒,祟界如今的小祟主張長聲翅膀硬了膽子也大了,竟誰也沒提前告訴一聲的就弄出了一樁讓秦艽都不得不替他出麵解決,否則就隻能和祟界那幫大祟直接撕破臉的麻煩事。
玄丘狐女,阿香,名字據說出自於傳說中西方雷女阿香的典故,聽說自小就是她父親玄丘將軍放在心上萬般疼惜寵愛的一枚掌上明珠。
玄丘一窩從前都是荒山野嶺裏頭最不入流的野狐禪出身,原先更因為地處窮鄉僻壤的苦寒之境,所以代代都是祟界最窮最苦最沒出息,連一頓飽飯都吃不起的祟族之一。
可玄丘將軍當年有幸效忠並追隨於秦艽麾下多年,後來又在秦艽多年後重新迴到祟界,帶著族狐們在扳倒張秉忠一事上暗中出了不少力,因此秦艽還是祟君時就對玄丘一族一直十分青眼相看,多加提拔。
即便後來他飛升化龍之後,並不時常從東山迴到祟界來了,內心格外尊敬和感恩於他的玄丘將軍還是一直對他以祟君和主人相稱,隔三差五地還有節禮悄悄送到赤水龍宮中來。
對此,離開祟界多年的秦艽雖然從沒有主動說迴應什麼,但偶爾也會稍微給自己曾經的老部下一點薄麵,而對於他的獨生女阿香,秦艽也隻是在許多年前的時候,才聽河伯這個操心慣了的老家夥偶然在自己耳邊提起過這麼一句。
相傳這狐女阿香在雷雨天中出生,生來就會不懼閃電還會指著天上的雷不停地笑,所以當年這小姑娘才一降生來到人間,她父親玄丘將軍就因喜不自禁地親自花黃金萬兩和無數祟界的奇珍異寶,親自造了一輛真正的西方雷公車給這小姑娘慶祝生日。
傳言那雷公車十分神奇,但凡有幸能親自駕駛者,無論是尋常活人還是祟界妖魔都能夠飛到雲中擁有真正的唿風喚雨之能。
雷車前拴著八駕麵相猙獰的水鬼和龍魚,所以既能遊入江河又能飛至月宮,更有一根據說由一條龍骨製成車骨做這雷車的主幹骨架,因此愈發顯得這狐女阿香的雷車來曆神秘莫測起來。
隻是說來也巧,別人尚且不清楚這玄丘將軍給女兒親自造車的龍骨到底是哪兒來的,秦艽自己卻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因為那價值連城的黑龍龍骨正是他當年和某人一塊在陰司斬殺年獸和秦玄後所得,此後又贈給了當時不遠千裏特意來赤水為女兒向秦艽跪求龍骨造車的玄丘將軍。
可誰想到多年之後,玄丘將軍的女兒長大了,張長聲這個小兔崽子也長大了,本該是一樁成全彼此的大好姻緣,某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死兔崽子卻沒有給上一代算是老朋友老相識的玄丘將軍還有秦艽一點基本麵子,相反還親手弄出了眼前這麼一樁讓人簡直哭笑不得的荒唐鬧劇來。
“嗚嗚……龍君饒命,龍君饒命……奴是真的什麼也不知啊……小祟主……頭天晚上還在祟殿後頭一個人喝酒唱歌吹笛……祟殿中的祟奴都聽到了……那咿咿呀呀的笛聲可從沒有斷過……可晚上的時候,河伯帶著人進去了趟,又和他說了下下月就要他與阿香姑娘訂親的事……”
“人好端端地在,怎麼又沒了,後來呢?”
“後來,後來小祟主就消失不見了,奴奴們在外頭守著,卻誰也沒瞧見小祟主具體是怎麼跑的,好不容易找了找就看到祟殿後頭隱約多了個新刨出來的狗洞……想來可能……是小祟主被婚事的事給嚇著了,所以披著狗皮就悄悄的溜走了……”
“狗皮?那狗皮不是早燒了嗎?怎麼還會給他留著用來逃跑?”
“這……這都是……是老臣的錯嗚嗚……那狗皮小祟主當初說覺得留著狗皮有些好玩,於是就一直留著了……龍君,老臣發誓下次再也不逼小祟主做任何事了……現在這人間祟界我們都已經找遍了,可就是找不到他……眼下他這麼賭氣一跑出去,萬一在外頭出個三長兩短的……老臣怎麼對得起奉青祟主,小祟主的親娘,晉姓師還有您啊……”
滿滿一祟殿跪在臨時從東山趕迴來的秦艽腳邊大哭認錯的祟奴們還有老淚縱橫,捶胸頓足的河伯嘴裏就是如此說的。
這時候這常年陰暗的祟殿之中,明顯已經為了下月要迎接新娘娘的到來而張燈結彩了。
那為小祟主和玄丘將軍之女準備的禮單花轎彩禮也是基本準備的差不多了,隻可惜本該好好呆在這兒好好享受美嬌娘娶進門喜事的新郎官卻,這麼莫名其妙地自己從後門口一個人匆匆忙忙的刨狗洞跑了。
對此,一直都沒怎麼認真管教過這小子的秦艽也沒有對張長聲就這麼擅自逃婚的事發表什麼看法,但收到祟界急信之後,他還是被一把年紀就差沒急瘋了的河伯就這麼臨時從東山請了迴來,又代為處理了兩天祟界繁忙的事務,還抽空見了見氣的臉都綠了,但被他安撫著還是決心忍下來的玄丘將軍。
隻不過幫河伯他們找人這種事秦艽顯然沒什麼興趣摻合,畢竟某個臭小子從小就小聰明多得很,他要是真想花心思跑,也不想娶這個素未謀麵的玄丘將軍的獨生女兒,估計這世上也沒什麼人能輕易逼得了他。
再加上這小子明顯也了解自家秦叔叔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為人肯定不會幫著河伯他們來抓自己的,所以這次他這才放心大膽地就一個人就這麼溜出祟界去了。
可很顯然機靈慣了的張小祟主並不了解以秦龍君的脾氣,就算不會主動插手他張長聲逃婚的事,他也不會就這樣隨隨便便放過他這麼就這麼擅自亂來,還給他大過年添這麼多麻煩的臭小子的就是了。
所以接下來尚不知祟殿中究竟發生什麼的邪祟們隻聽說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傳聞,弄得滿大街的邪祟都跟著祟心惶惶了起來。
“誒,聽說了沒有,祟殿這兩天正四處派人在外頭打狗呢,聽說專挑白的打,看見路邊有可疑的白狗就立馬下藥套麻袋帶走……莫不是咱們的小祟主最近喜歡上吃狗肉了啊?”
“什麼小祟主,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竟然不知道有個咱們祟界多年前有個誰也說不得的‘大人物’這兩天悄悄迴來了?我勸你最好別擅自議論祟殿的事,否則啊讓那位不小心聽見了,他可不似咱們小祟主這般脾氣溫和不愛與人動氣,直接就能揮揮手讓你全家老小沒了腦袋……”
“你……你可別隨便胡說!那人……那人不是聽說早就在祟界銷聲匿跡了嘛……怎麼可能現在還卷土重來呢……我隻聽說那……那人心胸狹隘,兇神惡煞,性情殘暴,腦袋上長了七個吃人的蛇腦袋,還愛/奸/淫/男子……這次真要是他迴來了,咱們祟界還能有安生日子過嗎……”
夾雜著這樣奇奇怪怪的傳聞,張長聲在婚禮一月前逃婚的荒唐事竟也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這之中因為秦艽確實已經快有二十多年沒主動迴到祟界來,以至於祟殿中都有很多人根本沒能認出他臉的臉來,更不會引起城中太多其他邪祟的注意。
因為任憑是誰都無法想象,曾經鼎鼎大名,光是一個名字喊出來就能令妖魔們魂風魄散的妖界大將,祟君秦艽會這麼隨隨便便地重新迴到這終年暗無天日,並幾乎讓他惡名遠揚的祟界來了。
更不會想到他根本沒長七個腦袋,也不吃人,更不愛奸/淫/男/子,燒殺搶掠,隻除了他……確實有些心胸狹隘,最討厭別人在背後莫名其妙地詆毀他本來就不怎麼樣的名聲,還故意說他壞話了。
可顯然,這次來去匆匆的秦艽也沒時間去管是不是又有不怕死的在說他壞話了,因為暫且處理完張長聲逃婚的事又穩住祟界其他的大祟後。
他就一副完全不想和任何無關人等多說廢話的樣子讓龍宮的鮫女駕著龍魚馬車一步步從雲中飛進了祟界烏雲密布的都城大門,又帶著一身奔波勞累多日後的疲倦地懶洋洋迴到了恰逢除夕夜晚上,家家戶戶都在歡度新年的東山。
隻是他原本心裏是盤算著無論如何是要趕在今晚年夜飯之前迴到範村去和養女還有某人一家新年團聚的,但一想到自己現在這樣沒一點迴去樣子一眼看上去勢必會很難看也很狼狽。
一向對自己在某人眼中的外表和形象有種病態的偏執和在乎的秦龍君就這麼強迫癥發作地靠在馬車旁臉色不太好地瞇了瞇眼睛,又轉頭就一個人一聲不響地迴了趟山上湖水之下,尋常人壓根無法下水真正進入的赤水龍宮。
大冬天的赤水龍宮,籠罩在煙青色的湖底礁石和苔蘚之中。
四周煙霧繚繞,彌漫著淫/靡香味的金色龍池深處,麵容美豔,身段婀娜的鮫女們正搖晃著尾巴小心從龍池外遊入,又低眉順眼地捧著換洗衣服守在龍池外深處。
身體一進入溫水中就恢複了原形,滿後背都是刺青和龍鱗的秦艽閉著眼睛麵無表情地像斑斕條劇毒的蛇一般趴伏在濕漉漉的龍池旁邊。
等揮揮手示意青色紗帳外那些鮫女都先行離開後,麵容陰鬱蒼白眉梢帶著絲絲情/欲氣息的男人才瞇著眼睛懶洋洋地將下巴挨著身旁冰涼刺骨的池壁。
又在這相對私密潮濕的空間裏,仿佛早已按捺不住地將自己同樣常年沒什麼正常溫度的手落到溫水裏頭屬於自己身體的某個炙/熱的部位,又在腦海中浮想聯翩地盡情幻想著走之前的那個抓公雞郎晚上某個白發青年是怎麼一臉焦急地抓著他的這隻手衝自己開口道,
“別動,抓著我的手!”
現在想來,白發青年的那隻手似乎很暖很燙,帶著明顯的力量感和對他人不摻任何雜質的保護欲,就和現在水下正緩慢地動作取悅他的那隻手一樣,讓舒服爽快到閉上眼睛一句話都不想說的秦艽整個人都有些止不住瘋癲偏執甚至為其淫/聲/呻/吟起來。
“晉……晉……鎖陽……”
而一旦陷入這種對他而言其實十分少見的身體抑製不住動/情時刻,離開東山的這些天確確實實很累很忙,也很想很想某人的秦龍君就這樣躲起來一個人放縱享受了片刻,直到他懶洋洋地終於靠著手和腦海中的幻想發泄完,他這才赤/身/裸/體地趴在龍池邊喘著氣稍稍盡了興。
期間,整個赤水龍宮上下好像就橫行介士一個人發現他人居然悄悄迴來了,還在龍池這兒呆了一會兒。
而估摸著秦艽應該一會兒就得立刻迴範村過新年去,所以這些天一直幫忙留在東山的橫行介士也算是相當盡忠職守將最近發生在範村和縣城的公雞郎事件後續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秦艽。
而對此,此刻已經身著青色鮫紗撐著頭躺在水下的赤水龍宮裏頭,瘦削蒼白卻充滿力量感的腹部和腰部線條在床榻旁煙青紗帳後若隱若現的秦艽卻隻是在勉強耐著性子聽完,這才好像壓根並不關心前麵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般抬抬眉毛古怪地問道,
“就這樣沒了?”
“額……沒了啊,您還想聽什麼。”
“你說我想聽什麼,除了處理公雞郎和豹女後續的事,晉鎖陽這兩天白天和晚上……還在幹些什麼。”
一聽這怪裏怪氣的話就瞬間尷尬地卡住了,橫行介士嘴角抽搐地看著自家表情詭異的龍君有偷/窺/癖好的變態似的假笑著盯著自己,瞬間就有點同情這兩天好不容易過上一點安生日子的晉姓師,而仔細琢磨了一下之後,橫行介士才這麼結結巴巴地開口迴答道,
“額……白天就楊花小娘娘好像經常去範細家裏找他,他自己倒是偶爾會去山下……晚上就……和平時一樣地坐在窗口沒什麼特別地看書啊,寫字啊,偶爾好像幫村裏人做些旁的事,然後就……十點準時躺下睡覺啊……”
“哦,難道,他這兩天有沒有沒表現出什麼反常之處?”
“奇怪之處的?您……您是指哪方麵的反常之處啊?”
“……”
橫行介士這一臉呆頭呆腦的樣子讓瞇著眼睛轉頭看向他的秦艽一瞬間隱約也有些不悅,但轉念再一想到以某人那樣死人一樣正經的性格即便真的有什麼也不會和外人輕易說起,更不可能失態到讓橫行介士都能輕易發現的地步。
所以想了想,再次迴憶起那一晚兩個人抓住豹女時,有個人是如何忽然心急火燎地跑出來抓住他手的秦龍君還是不動聲色地收迴了自己的視線,又在懶洋洋撐著頭把玩著手上的觸感柔軟滑膩,還帶著一股令人腹下發熱氣息的冰涼鮫紗才怪氣怪氣地眨眨眼睛笑起來,並勾勾手指主動啟發起麵前的橫行介士道,
“就比方說……有沒有做夢忽然叫我的名字?有沒有因為我不在茶不思飯不想了,你再仔細想想,我多給你兩次機會,老實說,有沒有,嗯?”
橫行介士:“……”
作者有話要說:1阿香,出自西方駕駛雷車的仙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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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大家中秋快樂呀~吃月餅了嗎哈哈~
嗯,今天這章大家應該會喜歡嘿嘿,下章舅媽就迴家和女兒還有舅舅吃團圓飯啦。
關於玄丘狐貍的情節最早出現在第一卷,而狐貍這個關鍵字同樣也出現在最後一卷的某個細節,大家還記得舅舅曾經在東山見過一隻灰色的狐貍咩?
哈哈我不往下劇透了,總之甜甜甜的戀愛要開始啦,小公主舅媽應該會開心一段時間吧,讓我期待一下~另外,猜猜逃婚的小狗狗去哪裏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