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基督優雅地將車子停駛於一片幹黃色的草皮上,他的右方是一棟磚紅色建築,約有四層樓,分為主樓、左翼與右翼,牆樓上浮雕著洛可可風格所擅用的蕨紋裝飾,主樓尖斜**的屋頂上,安放著一座由玫瑰紅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獨角獸。庭院四周種滿梧桐樹,因為已是冬天的緣故,隻徒別有逸趣的樹枝向著天空奮力伸展,枝節上一片葉子也沒有,就連樹下也僅覆蓋著疏鬆的泥土而已。
血基督鬆開安全帶。
“謝謝你,十字。”
“不會。”十字也鬆開他的安全帶:“柏藍和我高中時也是很好的朋友,不然我怎麼會認識妳?”
血基督難得露出微笑。
“不過自那之後,他就不太理我和萬靈。”十字搔搔頭:“說真的,是萬靈和妳的事,與我無關,可是他從那時候起就不和我聯絡了。”
“他自己想不開,別理他。”
“還有,萬靈要妳有空打給他,好像有事情跟妳交代。”
血基督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沒說什麼事情,和年底迴來有關吧。”
“好,我知道了。”
血基督點個頭,準備下車。她看到庭院大門開進另一輛車,是曉星的跑車。曉星基督將他的跑車平穩地停在十字的車子後方,然後血基督就看到後座的虎,還有一名高瘦的金發婦人緩緩打開車門。
“媽媽……”
血基督衝下車,往那婦人跑去,但一走到金發婦人麵前又有些尷尬的停下腳步。那名女人露出笑容,將血基督掉到眼前的頭發撥到耳後,用不太自然,感覺稍嫌生澀的動作抱著她,拍拍她的背。
“沙勒美。”
血基督有些困窘,婦人才緩緩放開她。血基督指著那棟磚紅色的房子,似乎說了點什麼,帶那名婦人往裏邊走,曉星替婦人拿行李,跟在她們後頭。
虎基督下了曉星的車後跑來找十字,看著他們三人走入房子大門。
“十字,她們母女很久沒見了嗎?”
虎基督坐上副駕駛座,十字已經在開窗拿煙了。他知道虎之所以這樣問,是針對兩人見麵時那種互動的微妙遲疑。
十字慢條斯理地用車上點煙器點煙,才緩緩告訴虎基督。
“安提阿姨不是沙勒美的親生母親。”
“喔?”
“沙勒美是她爸爸和情婦生下的孩子,情婦生下她後,就以宣布棄養威脅她父親,安提阿姨要她父親把她抱迴家。”
虎基督似乎有些意外,沒有講話。
“就是這樣。她和柏藍其實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安提阿姨雖然把沙勒美帶大,兩個人從以前就沒辦法像一般母女那樣親近,她們心裏都有些疙瘩。當然,不可否認,安提阿姨對沙勒美很好。”
虎基督想到那條還沒織完的圍巾,不禁點了點頭。
“至於柏藍那家夥,最想有個妹妹了,當然很愛護沙勒美。”
“這也是四年前大發脾氣的原因?”
“是萬靈不對,就這樣把血帶走,沒跟柏藍溝通,任誰都會生氣。”
虎基督沉默了半晌:“可是如果萬靈誠實告訴柏藍,說要把血拉進打打殺殺的世界,你又以為柏藍會點頭同意?”
“……妳這樣說也沒錯。”
“我覺得最重要的是血的決定。如果她認為這樣好,應該要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對吧?而不是哥哥“認為”如何如何。”
十字笑著唿出一口煙。
“我隻是很怕血把自己燃燒殆盡。她和伏燹在這方麵很像。”
“怎麼說?”
“會為了一些她們認為值得追求的事情,奮不顧身的往火坑裏跳。”
“喔?”
“伏燹的舉動有時候像是刻意的燃燒自己,血給我的感覺,卻像是在刻意照亮別人。”
“照亮他……嗎。”虎基督的語氣停頓片刻:“……那個笨蛋,還在遙遠的地方磨蹭半天,到時候失去了才知道後悔。”她的嘴角多了份揶揄的淺淺笑意。
“他年底就迴來,等著吧。”十字轉換話題,語氣稍微正經:“對了,有件事要跟妳提,有關墮天。”
虎基督聽到這話,眼神沉了下去。
“什麼事情?”
“先別抗拒,好好聽我說。”十字點起第二根煙:“那天妳迴房以後他就衝出各各他,像是要離家出走,不過在十二點前又自己乖乖迴來。我和他在屋子外麵談了些事情。”
虎基督沒有任何迴應的發語詞,反應很冷淡,不過十字並不在意。
“他提到幾件以前發生的事,我覺得有必要告訴妳,然後妳自己決定要怎麼解決你們兩個之間的問題。”十字道:“妳不可能一直躲著他。昨天一大早就跟綻華出門,今天一大早又和曉星出門,明天妳還想跟誰出去?”
虎基督皺起眉頭,十字知道她耐性又不夠了。他放下他的煙,右手安撫似的梳理虎的酒紅色長發,這個舉動卻讓虎覺得有些別扭不自在。但是十字的安撫確實很溫暖、很踏實,虎基督聞著十字身上的香水味,有些妥協,不知不覺就認為好像應該乖乖聽十字把話講完。
“你說就是了,我在聽。”
十字因此才再開口,手輕輕的停在虎的頸邊。
“有人愛很好,我也很愛妳,不管墮天對妳的表現是不是愛情,同樣是一種愛妳的方式。”他放開手,要虎看著自己,那對清澈的淡藍色眼眸盯住虎完美如紅寶石般靈靈閃動的眼睛:“認真看看墮天,別老是當他小孩子。想想妳在他這個年紀時都想些什麼、做些什麼。即將長大的青少年都很彷徨,妳對他這樣,隻會更讓他混淆自己的角色。”
“我隻是一直覺得……”
“一直覺得他不懂事,我知道。我今年已經二十六歲了,可不覺得自己有多懂事。”十字基督放開虎,坐迴他的位子:“大家都是經過學習才會成長,所以他更需要妳的指導。”
虎基督重重歎了一口氣,像是妥協十字的話語。又有點,像是想把煩人事情丟給十字解決般任性地撒嬌著。
“……你幫我跟他溝通算了?”
“不行,隻有這個妳必須自己來。”
虎基督瞇細眼睛,盯了十字片刻,知道十字是不會讓步的。
“好吧……你剛剛說,有什麼幾件以前發生的事要告訴我?”
安提剛進屋子大門,立刻走向開著璧爐的溫
暖客廳,詫異地望著坐在單人沙發上,一名黑發、紫眼的年輕男人──柏藍·提斯狄。
“媽媽,您也到了。”
“柏藍……”
安提跪到柏藍麵前,好好審視她兒子的臉,那張英俊但略顯憔悴的臉龐,以及掛在臉上溫和沉靜的笑靨。
“好久沒看到你,在醫院過的還好嗎?”
“很好,媽媽不用擔心。”他介紹在他旁邊的黑發女人:“阿佳妮,媽媽見過的。”
“當然見過,親愛的阿佳妮。”
安提由阿佳妮扶著起來,然後用一種母親特有的溫柔將阿佳妮緊緊擁在懷中。
“傻孩子,等他等很久了吧。”
阿佳妮一句話都還沒說,竟已被安提穩穩的擁抱催得哽咽。
血和曉星並沒有往客廳去,直接由走廊朝臥房的方向走,把安提的行李放到空房間。有個白發老管家迎麵走來,對著他們兩人深深一鞠躬。
“綻華說,他已經跟您交代清楚了。”
“是的,少爺早先和我聯絡過。”老管家口齒清晰,毫不含糊地答話:“夫人、先生與小姐,請把他們三位放心地交給我照顧。”
“……謝謝您,謝謝。”血基督由衷地道謝。
微飄細雪的清晨,聖子基督將一幅畫作拿到客廳,看到十字披著睡袍在看早晨新聞,曉星則在吧臺附近替自己倒咖啡。
“聖子,早安。”
十字朝她揮了揮手,聖子則把手上的油畫拿給他。十字眼神詢問,一麵好奇地觀看該幅畫作。
那是一幅肖像畫,畫中主角的身份相當明顯,襲拉斯特王朝的絲德琳公主,永帝王克羅丹之女。
絲德琳的公主身分在父親去世、帝國崩解以後便宣告結束,後來被篡位的將軍,挪亞示得·達尼爾安排嫁給席下一名將軍,卻在生下獨子後入宮覲見挪亞示得,在他麵前舉劍自刎。她的死訊傳出,絲德琳的丈夫便以挪亞示得迫害妻子為由,領兵入宮殺害這位篡位的國王,推翻當時的政權。
史書上留下一句她對丈夫說過的話:“我給你一個殺死國王的正當理由。”據當時留下的一些書信考證,絲德琳非常憎恨奪權篡位的挪亞示得所建立的達尼爾王朝,而她的丈夫向來不肯屈就於挪亞示得的統治。絲德琳就是看上這一點,以自己的生命為媒介,藉丈夫之手替她報亡國之仇。
肖像畫中,絲德琳擁有一頭華麗的酒紅色長卷發,一對陰鬱柔美的淺藍色眼珠。她的視線斜斜看著前方,感覺焦點卻落在更遙遠的天邊。麵無表情,不帶任何微笑,卻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違和感。這是幅十九世紀的名畫,十字手上這幅當然是仿製畫作,原畫價值上億,被政府小心翼翼收藏在塞萬唯爾國立美術館內。十字端詳聖子交給他的模仿畫,隻看一眼,他就知道這幅模仿畫的作工相當精細,幾可亂真。
“這是妳畫的?”十字撫摸筆觸,覺得有些像聖子的處理手法,又有些不太一樣。
“不是,我沒空,這個由委托者自備。今天晚上的任務,把美術館內的“月桂之女”和這幅調換過來。”
“月桂之女”指的就是絲德琳公主。
“幾點?”
“大約八點,美術館五點半關門,七點五十分最後一班十分鍾巡邏,接下來每三十分鍾才巡一次。”
“真好,妳幫我調查清楚了。”
聖子微笑:“不過……保全自己搞定。今晚你和血、影一起去。”
“簡單。”十字基督態度輕鬆:“就這樣?這個工作一點也不困難。”
“嗯,就這樣。”
聖子簡單與十字交代後,朝曉星走,將一張小紙交給他。十字並沒有關心他們兩人說了什麼,他轉過頭,看到廚師正朝他走來。
“十字先生,早安。”
“早安哪。”
廚師相當有禮貌地細聲詢問:“十字先生早餐想吃什麼?”
“都可以,培根和蛋好了。”
“好的,蛋黃不要熟?”
“沒錯,曉星的也是。不過聖子喜歡吃水煮蛋,妳可以替她準備嗎?廚房有蛋座,記得蛋黃要剛好軟軟的,不能全熟,聖子會很高興。”
“是的,當然可以。”
十字看到血也起床下樓了,以眼神向她示意,然後告訴廚師:“血不喜歡培根,幫她換成火腿吧。”
廚師邊轉頭與血基督打招唿、邊表示了解。
“虎的話,她喜歡蛋餅包吉士。”
“虎小姐已經起床了?”
“嗯,我剛才在樓上有碰到她。妳問一下墮天想吃什麼。”
十字吩咐到這裏,突然想到怎麼這個時間還沒看到墮天下樓。
“聖子,今天是假日?”
聖子正與曉星談話,聽到十字的問句迴過頭來︰“不是,今天星期四,怎麼?”
“墮天還沒起床嗎?”
“可能吧,他大概想翹課。”聖子沒什麼意見地表示,並不在乎,又轉迴頭去和曉星說話:“寶石的地址,就在這個位置,今晚你和虎一起去,我已經跟她交代過。”
隨即便是一陣匆忙的腳步聲,聖子迴頭,看到十字正快步朝北樓的方向去。
“他想做什麼?”
“大概又發神經,想盡點身為墮天監護人的責任?”曉星基督含著香煙好笑地猜測。
“說不定他生病了,你們這些一點也不負責任的家長們!”
十字遠遠地迴嘴,然後便迅速上樓。
墮天拿起他的書包,對著鏡子確認發膠確實發揮作用,又稍微多抓了幾下頭發,正要關上房門,遠遠看到虎基督在螺旋樓梯口,環胸看著他。
虎基督穿著一件簡單的睡衣,披著睡裙,一頭富光澤的酒紅色長發略顯毛亂地垂在肩上,那對熠熠淩人的血色眼瞳此時增添了某股猶疑的情緒,不過表情依舊一貫的冷漠。
這兩天墮天基督一直想找個機會向虎道歉,虎基督卻總是刻意避開和他見麵的時間;現在,虎基督就在他麵前,倒讓墮天有些慌張。他硬著頭皮走過去,不知道是否應該開口打個招唿。
虎基督直直望著他,眼神一開始還很犀利,後來卻不知不覺軟化下來。
“藍肯。”
她少見的叫著墮天的本名,像是想說些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該從何開口。墮天基督可以感覺虎的緊張,兩人之間的氣氛顯得尷尬。
“……虎大姐,前天很對不起。”
最終還是墮天先開口道歉,但是虎基督飄忽的眼神,看起來卻像沒把注意力放在這個鄭重的道歉上。
“你跟十字說過的,在艾克胡斯鎮碰過我的事情,他通通告訴我了。”虎基督抬頭看著墮天:“我記得那次查清行動,是伯父帶我去的,因為對方越界販毒,導致沙利爾家族的利益減損不少。我也記得現場有很多被那個組織控製的吸毒者,也記得曾經把一個男人抓起來摔到牆邊,要他的兒子帶他迴家。不過,我完全沒想過那個人竟然是你。”
墮天聽虎把這長串話講完,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有種心情放鬆的感覺。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虎大姐,後來第二次因為水災和妳見麵,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個時候,我就在心裏決定一定要跟在妳身邊。”
“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虎基督疑惑地瞇起眼睛:“為什麼要跟在我身邊?就算曾經看過我兩次,你當時根本不認識我。”
“我不曉得,可是我就是覺得,一定要跟上去才可以。”墮天基督低頭看著自己握緊的拳頭,緩緩放開:“我也說不清楚,所有人都說我並沒有愛上妳,關於這點我並不懂,可是我很肯定,我想留在虎大姐的旁邊保護妳。”
“……我不需要別人保護。”
“我還是想留下來。”
“沒有人要趕你走。”虎基督緩緩鬆開抱胸的手,語氣放軟了些:“今天晚上我和曉星要執行你偷的戒指的後續任務,你也一起來。”
墮天愣了愣,訝異於虎的邀請。
“讓我看看你的功力進步多少,如果原地踏步,這個周末別想出門玩。”
虎基督輕聲慢語地告訴墮天,過了幾秒後移開視線,轉身下樓。
望著虎基督的背影,墮天抓著他的書包沉默許久,心裏怪澀的感覺不斷上升。他在原地,用力搖頭揮開腦內繁亂的思緒,趕緊背書包往樓下走。
虎基督才剛移動到四樓,就見到十字笑瞇瞇的靠在牆上,把虎拉到長廊另一邊,避開往南樓客廳的路。
“……十字,不要拉我,你做什麼?”
“我本來在猜墮天為什麼還沒起床,沒想到原來是妳跑去跟他說話。”
“你要的不就是這樣?難道還想我怎麼做?”
“不,妳做的很好,這樣就夠了。”十字基督的笑容燦爛無比:“說真的,我很高興妳願意和他好好聊聊。”
“我們沒有聊天。”
“這樣就夠了。”十字望了眼他們剛才離開的樓梯,墮天正往下走,但很顯然並沒有注意到還待在四樓交談的兩人。
“好了,別拉著我,我要下樓去吃早餐。”
“別擔心,我已經請瀠姬亞爾替妳做了蛋餅。”
“喔?”
“心情好一點,別老是擺著張臭臉。”
“我沒有。”
十字莞爾:“算了,反正妳總是擁有這種又可愛又吸引人的魅力,讓妳身邊聚集這麼多願意幫助妳的人。”
“什麼啊?”
“妳沒有發覺嗎?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很多曾經共事或相處過的人,都非常願意為了妳到處賣命。”
“你究竟在說什麼?”
“綻華、墮天、以前家族裏那些分支,還有高中和大學時候那些學弟妹。常常妳隻要開口一個要求,他們全都乖乖照著妳的吩咐辦事。”
虎基督並不認同十字這番話:“哪有這種事,至少綻華從沒按著我的要求做事過。”
“可是不管妳說了什麼,他絕對死死的放在心上。這種讓人拚死賣命做事的魅力,我學也學不來。”
“……你學這種事情做什麼啊。”
虎基督有些沒好氣地說。
沉寒陰鬱的夜晚,天上飄落著數不盡如花瓣般的白雪,夜幕下,城市悄然無息。一抹弦月高掛天際,映襯天邊些微的模糊光影,使得天空看起來更遙不可測。
血基督翻身,跳上美術館的紅磚色牆壁,沿著刻滿精美壁雕的古跡牆麵向上爬走,翻到頂樓以後,與早已佇立在頂樓等待的影基督招唿。
“十字呢?”
“在那裏。”
影基督從屋頂上遙指,血順著她指引的方向望,看到十字基督在紅磚建築另一麵牆角的窗前。他似乎正忙些什麼,過了一會兒,竟看到他將整麵窗戶打開,警報器無聲無息。
“……他破解了?”
血基督不可置信;影基督笑瞇瞇。
“十字下午進去裏頭動過手腳,當然不是剛才隨便兩三下弄一弄就瓦解保全。”
血基督頷首表示了解,她們兩人跳下屋頂,一路降落到十字麵前。
十字基督旁邊放置著一個很大的正方形物品,用布蓋著,又扁又輕。血基督拿起來,與十字確認後第一個跳入窗內,影第二,十字最後。
血基督等人帶著那個正方形物品,毫不猶豫地朝典藏展室跑。他們在地毯上利落移動,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三抹影子如鬼魅般劃過幽暗的各大展廳,連空氣浮動的痕跡都彷若未曾留下。五分鍾後,三人來到今晚的目的地。
血基督將布幔掀開,她所抓著的正方形物品原來是月桂之女絲德琳的肖像畫,與十字眼睛正盯著的、掛在牆上的畫作一模一樣。十字檢查被掛在美術館牆上的絲德琳肖像畫真跡,偵測紅外線,同時影基督已經戴上矽膠手套,扶著真跡的畫框,輕巧地將那幅肖像取下,並協助血基督把他們帶來的圖替換上去。
十字替被取下的原畫蓋上布幔,向另外二人做了個眼神。
他們開始往美術館外移動。
墮天基督的影子出現很快,一下子就消失在警衛麵前。
警衛不過眨了個眼,原本想抽煙,等他反應過來,當場感覺自己的脖子陰涼無比。他好奇地伸手朝頸邊探看,摸到的卻是比冰塊還要寒冷的鮮血。
墮天基督就在警衛的正後方,手上戴著手套,拿著一把冷森的匕首。他朝前走,匕首劃過另一個正朝這邊趕來的警衛,下一秒鍾,他本人已經移動到十公尺外的電梯附近。
曉星基督含著香煙,從另一邊的走廊緩緩出現,與墮天招唿。他空著兩隻手,任憑最後一個脖子被扭斷的敵人沿著牆壁坐臥地毯,一派的泰然輕鬆。虎基督在左方,她的右腳鞋跟停在一個貌似管理人員的壯年男人頸前,高跟鞋的鞋跟部分探出尖銳的錐狀物,
頂端完美地劃過男人脖子,鮮血還停留在鞋跟末梢。
曉星基督熄掉他的香煙,沒有交談。虎基督放下右腿,那男人立即滑坐地麵,頭歪一邊動也不動。她看了墮天一眼,轉身戴上矽膠手套,按上樓的電梯按鈕。
他們三人坐電梯直達十樓,待電梯門打開,墮天的身影最先消失,出現在佇立於電梯旁的兩名警衛麵前。警衛感覺到不對勁的瞬間,墮天手上的匕首已經深刻地劃穿他們咽喉,鮮血爆流在牆麵上,警衛們發出低沉的掙紮聲,坐臥地毯。曉星和虎慢條斯理地移動,領墮天朝辦公室格局的某個展覽廳走。
那是個四周都由透明玻璃圍成的房間,中央放置一個**的臺子,由玻璃罩蓋住,裏頭孤立著一枚閃閃發亮的寶石;定睛一瞧,是顆澄澈剔透的粉紅鑽石。
曉星將口袋的東西拿出,也就是之前在酒吧由墮天偷來的寶石戒指。他丟給墮天,同時虎基督抬起右腿,鞋跟的尖錐將玻璃門劃開一個半圓,輕輕一推,玻璃門便裂成兩半。
墮天一個人進入玻璃屋,往中央的粉紅鑽石走。他的動作很快而且很利落,把戒指倒印在玻璃罩旁一個凹槽內,輸入一串號碼,接著又把自己的左眼湊近凹槽旁邊的角膜辨識器,嗶嗶兩聲,玻璃罩機械化地緩緩開啟,粉紅鑽石就在眼前閃閃發亮。
他將鑽石小心翼翼地取出,同時間警報大響,墮天基督卻若無其事地退出玻璃屋。曉星基督已將一個精致的透明盒子拿出來,讓墮天把鑽石嵌入盒內凹槽。曉星蓋上蓋子,墮天並伸手取出左眼內的角膜片,眨眨眼。
“可以了?”
“嗯。”
簡短的幾句話,虎基督跳起來,曉星則拉過墮天閃避後方出現的連續子彈。他們朝子彈射出的方向望,連續數位擁有強大火力的職業傭兵依序從轉角後的牆邊出現,不可置信地看著敵人,像是在質疑“真的有人偷鑽石”這件事情。
曉星抽出手槍,墮天把玩著匕首;虎基督什麼也沒拿就衝了過去。那些傭兵似乎被嚇到,對於空手朝他們過來的虎基督措手不及,最前麵拿霰彈槍的人直接吃了虎基督一腳,目睹他的霰彈槍被虎基督拋向牆麵,力道大到槍身當場裂開。
第二個人被曉星掠過虎基督發下的子彈擊中前額,向後一仰目瞪口呆。虎基督右腳鞋跟的尖錐劃開下一個人咽喉。墮天追在虎基督後麵跳起來,直直給連續兩個朝他扣板機的男人左右眼各犀利一刀,然後左腳踹向其中一人,將對方踢退好幾公尺,追上去壓住對方,劃開他脖子,鮮血噴灑在墮天的衣服上。
曉星的子彈連續發射,耳邊都是手槍發出的射擊聲響。除了三枚子彈打中牆壁,其餘全部命中敵人,曉星追上虎和墮天,扭開一個虎閃避的家夥的肩膀,一拳把他打上牆。墮天翻身躍起,由原本居於後方的位置移到前麵,右腳朝左掃,剎那間就把一個大男人重重摔出去。那男人被摔得頭暈目眩,眼睛有些睜不開。墮天的匕首並朝男人頸邊逼近,男人奮力擋下他的攻擊,想要起來給墮天一拳,墮天立刻更換武器,手槍一發就打死他。
“先走,警察快到了。”
虎基督朝曉星和墮天通知,解決最後一個倒在地上還有微氣的敵人,直接用鞋跟刺中男人心髒。三人若無其事地按了下樓電梯,一下子就迴到大樓一樓。
雪停的晴朗上午,路上行人悠閑來往,艾劄拉市中心東區有名的名牌街──伊曼紐街左側停車格內,剛剛停妥一部香檳白色轎車,從副駕駛座走出一名擁有黑色長發的綠眼女人,駕駛座則是戴著棕黃色墨鏡,金色短發微微蓋住臉龐的英挺男人。女人打開後座車門,把另一名黑色長卷發的女人拉出車子,第二個女人手上還抱著一名睡著的嬰兒。
“……煩死了,聖子,我在車上等你們不行嗎?我絕對不會睡著的!”
完全沒有說服力的一句話;聖子基督親切地告訴抱怨的伏燹基督:
“不可以,今天幫依瑞絲杜斯買新衣服,至少妳這個行動嬰兒車要把她抱進來才行。”
十字基督在旁邊偷笑,伏燹相當不滿地朝他身上揍了一拳。
“為什麼我是嬰兒車啊,這種莫名奇妙的工作十字比較適合吧!”
“不行,如果我抱著依菈被狗仔隊拍到,就不好玩了。”十字基督將他的墨鏡更完美地包裹住英秀的臉龐:“所以隻能麻煩妳,辛苦啦。”
“你們這兩個吸血鬼!”
伏燹基督很不開心,但同時聖子已經把她拉離車子,讓十字鎖上車門。伏燹低頭看著沉睡在她懷中的依瑞絲杜斯,心裏十分忌妒。
一臺霧黑色轎車此時平穩漂亮地停駛於十字的白色轎車後方,伏燹看到後立刻跑過去,催促駕駛打開車門。
駕車的是曉星,他才剛從車內出來,伏燹就想把手上的依瑞絲杜斯塞給他。曉星有些錯愕,不明所以,正想開口詢問伏燹的意圖,聖子和十字已經快步接近這頭。副駕駛座的隨行也開門下車,聖子示意旁邊一家嬰兒用品店。
“我們先逛這家。曉星、隨行,你們要挑西裝可以去那間店,等我和十字買好依瑞絲杜斯的東西再去找你們。”
“咦?我以為曉星你也要幫小依菈買衣服?”
“沒有,我和隨行要訂西裝,聖誕節要用。怎麼?”曉星基督眼神帶著笑意看著伏燹,猜測她大概又被聖子逼著做什麼事情。
“幫我抱小依菈,我才不想一直抱著她看她睡覺!”
伏燹蠻橫霸道地說,把依瑞絲杜斯交給曉星,似乎因為不夠溫柔的緣故,依瑞絲杜斯移動了身體,緩緩睜開眼睛。
“啊,妳弄醒她了。”
十字低唿,伏燹愣了愣。
依瑞絲杜斯的小手伸到眼前,有點不適應外頭耀眼的光線。伏燹拉緊包著依瑞絲杜斯的衣服怕她著涼,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她。依瑞絲杜斯也盯著伏燹的臉,格格發出燦爛的笑聲,抓著伏燹的衣服想和她玩。
“呃呃,怎麼可以──”
伏燹基督本想把依瑞絲杜斯丟給曉星,誰知道依瑞絲杜斯緊攫著她衣服的袖子,完全不肯放開,然後又伸手去玩她右手上戴的銀色指環。伏燹嚇得縮手以防她拿走戒指,依瑞絲杜斯立刻放棄,改抓著她胸前衣服,一對無辜純潔的眼睛睜大看著她,黏在她懷中動也不動,一點也不願意離開伏燹。
曉星給了個抱歉的表情表示他幫不上忙,換來伏燹更著急氣憤的表情。
“依瑞絲杜斯喜歡妳,這是個好現象。”聖子誇讚,當然伏燹
絕對不會認同這番話:“好了,快點吧,盡快買完依瑞絲杜斯的衣服,還要和其他人吃午飯。”
“之前影不是替她買一堆了嗎……”
“那些都是冬天的衣服,我們要替她準備春天的新裝才行。”聖子和十字催促伏燹走入嬰兒用品店;曉星和隨行交談了幾句,往街道對麵的amos男裝訂製店走。
嬰兒用品店內販售的商品琳瑯滿目、五花八門,十字和聖子到處看看,替依瑞絲杜斯添加許多用品。
伏燹找了張椅子抱著依瑞絲杜斯沒好氣地坐下,懷中的嬰兒起先抓緊她胸前長發,後來轉移焦點玩弄伏燹戴著的芙蓉花鑽石項煉。伏燹基督一個不注意,依瑞絲杜斯抓起墜子塞入嘴中,嚇得伏燹趕緊抽出墜子,用嬰兒脖子上的圍兜擦掉墜子上頭的口水。
“我後悔了,妳還是睡個覺我比較輕鬆。”
伏燹低頭看著依瑞絲杜斯對她抱怨,不過依瑞絲杜斯隻是笑得更開心地看著她,那對漂亮的深紫色眼睛瞇了起來,伸著滿是口水的手朝伏燹臉上摸。伏燹按下她的手,擦幹口水,抓著她的腋窩把她抱在麵前,讓依瑞絲杜斯的雙腳旋在半空中。
“妳這個難纏的小家夥,已經不想睡覺了?”
依瑞絲杜斯伸長兩隻手格格笑個不停,伏燹基督的嘴角不知不覺也往上揚起。過了會兒,她覺得手酸而把依瑞絲杜斯放在腿上,依瑞絲杜斯卻不想要她抱,朝地板的方向掙紮。
“不可以不可以,這邊地板不幹淨。”
伏燹重新抱好她,但依瑞絲杜斯一點也不安分,伏燹基督隻好抓著她起來,一直哄著她,帶她到處走走看看。
聖子和十字正大肆替依瑞絲杜斯添購衣服,十字抓了雙鞋走到伏燹麵前,替依瑞絲杜斯套上,那雙有著誇張紅點的白底球鞋,穿在這麼小年紀的嬰兒腳上實在滑稽可愛。不過伏燹不喜歡那顏色,挑了另一雙淺藍與白色相間的圖案,堅持要買那雙。
她隨手抓了軍帽模樣的軟毛線帽套在依瑞絲杜斯頭上,帶她照鏡子,依瑞絲杜斯吃驚地望著鏡中自己,朝鏡子不斷伸手想要觸摸對方。這個舉動引來伏燹的嬉笑,開始亂抓配件給依瑞絲杜斯試穿,然後抱著她到處照鏡子。
“……伏燹看起來很開心嘛。”
十字眨眨眼,有些意外地說;聖子若無其事挑了一件牛仔吊帶褲,並指示店員保留依瑞絲杜斯的尺寸。
“她本來就和依瑞絲杜斯處得很好,隻是太懶了而已。”
伏燹基督抱著依瑞絲杜斯繞到玩具區,帶領她的小手去觸摸每一種玩具,教她玩遊戲。她看到一名擁有暗金色短發的三十出頭男人,正帶著大約三歲左右的金發小男孩,在挑那些給比較大一點年齡幼兒玩的玩具。
那個男人的發色非常漂亮,相當有質感又沉穩的暗金顏色配上眉下深綠色的熠熠眼睛,詢問應該是他兒子的小孩要挑選哪一個玩具。
三歲的金發男孩牽著他父親的手,要他父親蹲下身子,然後依附在男人耳邊講了些悄悄話,害羞扭捏地看著他父親。男人露出和藹笑容,拍拍他兒子的頭,拿起一盒樂高和另一盒小火車模型交到兒子手上,小男孩開心地抱住年輕爸爸,甜甜地道著謝。
年輕的父親於是牽著兒子的手往結帳櫃臺走。他迴頭望了眼伏燹,並沒有特別注意她,不過確實和伏燹有一秒鍾左右的視線交會。
伏燹基督不知為何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此時懷中的依瑞絲杜斯身體往前傾了些,伏燹基督趕緊低頭抱好她,就沒有再深思關於那年輕男人的事情。
十字和聖子最後又挑了一件很輕的淺藍色風衣外套給依瑞絲杜斯。伏燹抱著依瑞絲杜斯從玩具區走迴他們這頭,依瑞絲杜斯手上緊抓著一隻白色的兔子玩偶。聖子伸手摸了摸玩偶的材質,是柔軟不傷嬰兒肌膚的毛巾布,而且容易洗,因此認為可以買下來。
“她有看到其他玩具嗎?”
“沒有,除了小兔子之外一概沒有興趣。她應該很喜歡兔子抓起來的感覺吧。”
伏燹附在依瑞絲杜斯耳邊說話,依瑞絲杜斯一邊吸著手指一邊抓緊小白兔,在店員把小白兔拿去結帳的時候,還一直朝著它伸手呀呀叫。伏燹輕哄著她,一會兒又把剪掉招牌的兔子交迴她懷中,依瑞絲杜斯立刻發揮驚人的力氣牢牢擁住,再也不肯放開。
“既然隻剩結帳工作,我先帶她出去走走。”
“嗯,等一下還要和綻華他們吃午飯,妳別走太遠。有帶手機?”
“當然有。”
聖子與伏燹說完話之後便轉頭與店員確認購物清單,十字則翻找信用卡準備結帳。
伏燹抱著依瑞絲杜斯走出嬰兒用品店,替她拉緊衣服抵擋寒風,左右看看要往哪邊逛。對麵的街上開設多家相當有名的老牌西裝店,同一邊的左右則都是名牌服飾,諸如liohaniel、fournier、e**eror之類的牌子。伏燹不缺衣服,目前也不想買,便轉身往下一條街走,她記得那邊有家新開幕的精致糕點店。
過了馬路,伏燹抱著依瑞絲杜斯走捷徑,帶她穿過挾長的防火巷,頭上陽光瞬時被遮去大半,隻剩下割劃過的光影痕跡。懷中的依瑞絲杜斯牙牙發聲,像是在與小兔子交談。伏燹基督嘴裏哼著兒歌,腳步輕快地朝防火巷另一頭走,拍拍依瑞絲杜斯,換個姿勢抱穩她。
“乖乖,帶妳去買好吃的奶酪塔,小依菈。”
她的心情極好,冬天的強風吹拂在臉上一點也不覺得寒冷,懷中的依瑞絲杜斯像是唿應她的好心情,也喃念著宛如旋律般的聲音。
此時,伏燹的手機微微震動。她伸手從口袋內拿出來翻蓋,打電話的人是曉星。
“哈囉,怎麼了?”
“妳人在哪?”曉星基督和緩地問:“聖子和十字已經過來西裝店,我和隨行也都挑好布料,就差妳和依瑞絲杜斯而已,綻華他們在餐廳等我們過去。”
“等等我,你們的動作怎麼這麼快?我要去下一條街新開的甜點店買奶酪塔,你們也要嗎?”
“嗯,隨便買一點迴來。可是妳有帶信用卡?”
“有有有,我還不至於冒失到這種程度。”伏燹基督因為單手抱著依瑞絲杜斯,很快便手酸,換了一邊講電話。
“那麼,等我迴去吧,大概十分鍾以後就迴來找你們。”
“嗯,再見。”
“拜拜。”
伏燹掛上電話,正要走出防火巷,驀然停下腳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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