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巨歎了一聲道:“當年我遇到你爹的時候,你還是個隻會呱呱亂泣的女娃子。你爹修練左手劍法受到阻礙,我便提點了他幾句,後來他的劍法大進,請我喝酒,席間他揚言將來必定成為轟動武林的人物,而且還要將他的劍法如數傳授給你。我就勸他這等以拙禦巧的重劍法並不適合像你這樣的女娃子練,他想了想便說如果不是必要,絕不將這門劍法傳給你。
“不過今天看來他一定都傳給你了,隻是你怎的將你的劍當作兵器了呢?記得當年你還在繈褓中時我仔細瞧過你的筋骨,從那時看來你將來即使學武,也不是憑膂力製勝之輩,你怎的會舍長取短呢?”
於彩瑤聞言更是驚得將手中的劍都要撒手扔掉了,此人對自己果然了解地很透徹,幾乎要趕上自己過世的父親了,他也曾勸過自己要發揮女兒家的特長,不可學那等孔武有力的大漢跟人比拚內力。
但在這老怪麵前自然不能露怯,她便故作很自信地道:“哼!我爹的劍法都傳給我了,他的劍自然也該傳給我,難道還能落入外人之手?你說這些話無非是要知難而退,但我告訴你,不讓漂遊子付出代價我是絕不會罷休的!我要走了,別以為我不敢走出你這狼窩!”說著便轉身踏步而行。
她當著獨巨的麵說她要走,倒不是全然出於膽大,而是她料定像他那樣的人物絕不會做那等以大欺小之事,這樣她才能安然離開這裏。
當她離獨巨有一段距離時,才能正常地唿吸,她深吸一口氣,衝著屋子裏大聲嚷道:“漂遊子!你等著,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幽穀子欠我的我要從你身上補迴來!”
獨巨搖搖頭道:“為何老想著要報仇呢,你爹若不是傷了一臂的話,他怎肯帶著你隱居山林,以他的性格,平時樹敵無數,到老都不會變,等哪天他想退隱的時候,跟他有過節的人反而不肯放過他了,那時他保護你都嫌吃力,哪還有精力傳功夫給你?如果你爹從沒教過你劍法,你還會想著報仇嗎?”
於彩瑤滿懷憤恨地咬著牙根,反正她這輩子是打定主意,不抱此仇絕不罷休,不管是誰都動搖不了她的決
心。她快要走出深山時,忽然聽到獨巨悠揚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你若一定要學重劍法的話,那就去找虎雀吧,她博采眾家之長,武功在你之上,應該能幫得上你吧……”
於彩瑤愣了一愣,然後加快腳步飛身下山去了。
草廳前,波浪子纏著獨巨不依道:“師傅,你怎麼還幫她啊?哪天她武功大進了連我也打不過她怎麼辦?那我不是鐵定要被她欺負嗎?而且幹嗎要去找虎雀拜師,那個鏢頭武功可不賴呀,哪天她的武功跟虎雀一樣厲害了,那我……”
正當他為自己兀自擔憂個不停時,遠處傳來的大熊的嚎叫聲。
獨巨便不耐煩地打斷他道:“囉嗦什麼!又有遠客來了,還不快去接客,等會兒有人少了一根汗毛我拿你是問!”
波浪子極不情願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奔而去,一邊還嘟囔道:“這熊瞎子,三天不打它就要造反了,改天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它,省得它這麼囂張!”
等他趕到那裏時不由得萬分錯愕:熊瞎子正衝著傅冰琴嚎叫呢!她怎麼找到這兒來了?然而此時無暇多想,幾步過去大吼道:“熊瞎子!嚎什麼嚎!再嚎的話我把你踢下山去,還想不想在這兒呆了,啊?!”
也怪,那大熊一聽到波浪子的聲音便老實了許多,低聲吼了幾聲,退後幾步,便跑進林子裏去了。
不過更吃驚的卻是傅冰琴,那日的海戰她雖沒有親見,但事後聽小梅詳細地敘述了一遍,隻覺得匪夷所思,而今日見他叱退這嚇人的大熊更覺得此人不可思議,不過漂遊子是他師兄,論氣勢應該在他之上吧?
波浪子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真想不到這大小姐竟然敢來這種野獸遍布的地方,倒真有乃父的行事風格。他歎了一聲道:“傅姑娘怎麼有空來這裏玩啊?”其實他知道她冒這麼大險來這裏絕不是為了好玩。
傅冰琴遲疑了一下才道:“呃,其實我是謝謝那天你們救了我,如果不是你們救我恐怕我早就被那惡人殺了。”
波浪子嘴角露出嘲弄的神色,他才不信她是來像他們道謝的,還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專程來看他大師兄的?但還是很客氣地道:“我師傅叫
我來接你上山,走吧,再碰到老虎什麼的,恐怕你身上連一根頭發都不剩了。”說著就在前引路。
傅冰琴一聽他這話,倒真有些後怕了,不過他們那個師傅是什麼人呢,怎麼她還沒進山就知道有人要來呢?看來真應該見見此人。
等她終於見到獨巨時嚇了一跳,這不是以前在長安城裏賣書的那個老人家嗎?她有時逛街也會見到他,也沒覺得有什麼過人之處,隻聽說京城裏以刀法著稱的刀公前輩曾向他買過一本殘破的刀譜。
當時她還問了父親以刀公的精深刀法,怎還會去路邊攤買那種,粗陋不堪的騙人的東西,傅頌隻是輕描淡寫地說,天下武功本就是從萬事萬物中領悟出來的,刀公從那本破書中領悟到了什麼武功這並不奇怪。
即使是一些很簡單粗陋的招數,若是被有功力的人使出來,也可能會有令人刮目相看的效果。但她卻以為那是刀公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上了個大當。
當她聽小梅說起過那場海戰時,她對漂遊子等人的武功自是不必說了,而見到他們的師傅則更是激動萬分,隻是她怎也想不到他們的師傅,竟然就是那個在***頭賣廉價書的人。
以漂遊子等人的武功,他們的師傅一定是有真材實料的,那麼說刀公買到的那本刀譜也是貨真價實的了?聽說刀公前輩為了買那本書,連很少向外人提及的自己的真名都說出來了,難道他的武功竟在刀公前輩之上?
要知道刀公無論是在長安,還是在武林中都以武藝超群受人景仰,如果他的武功勝過了刀公的話,那就是說長安城乃至整個武林,幾乎都沒有他的敵手了,但此人既如此厲害,怎麼還會拉下身份去賣武譜呢?而且武林中居然沒人知道,那個卑微的賣書老人是個武林前輩?
她在那兒久久地注視著躺在椅子裏閉目養神的老人,除了震憾,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而獨巨恍若不覺地躺在那兒顧自睡大覺,就當作她不存在般。
屋子裏有一雙秀目一直在暗地裏打量著她,本來也沒怎麼注意,但聽說她也是來找漂遊子的,便特意看看她是什麼樣的,在海灘上雖然也見過她,但她那時正
昏迷不醒看不太清楚,而現在她就靜靜地在那兒,看得好真切。
“唉!真是漂亮啊!”一時間隻覺得自己忽然間多了個勁敵,不由得倍感緊張。
胡思亂想之際一隻手拍在肩上,耳旁傳來一聲輕笑:“苗姑娘,看什麼呢?”原來是柳葉子。
她有些驚慌有些尷尬地道:“啊?哦,她,她真得很光彩照人啊。”
柳葉子笑笑也沒再說什麼,就拉著她一塊進屋去了。
直到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傅冰琴還是這樣看著獨巨,也不敢朝他走近一步。過了一會兒,獨巨終於伸伸懶腰從椅子上起來了,一邊還哼哼唧唧自言自語地說著夢話,然後才看見了一直在那兒的傅冰琴。
傅冰琴見他望著自己,有些惶恐地道:“前,前輩,我是……”
獨巨不待她說完便點點頭道:“我知道,我聽過你父親的大名,不過我沒見過他,他也沒見過我,我隻聽他師傅說起過他這個得意弟子,說他很出色,劍法很好,還在江湖上博得一個‘劍神’的稱號。”
傅冰琴驚訝地張大了嘴,想不到他對她父親知道得那麼多,論武功修養他在父親之上,但父親聲名遠揚,而他若不是教出了幽穀子和漂遊子那樣的徒弟的話,恐怕他在江湖上根本就不會留下絲毫的名氣,世上居然還有這種人,她還是第一次見過。
屋子裏傳來波浪子的唿聲:“師傅!吃飯了!”
獨巨一揮手道:“你進去吧,我等會兒就過去。”說著右手抓著笨重的椅子像提著一柄輕巧的劍一樣往他的臥室走去。
傅冰琴出神地望著他的背影發愣,目送他走遠。
柳葉子在屋裏看了她一會兒,便微微歎了一聲走出來道:“傅姑娘,一起跟我們去吃飯吧。”
傅冰琴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被她給拉進去了。
從傅冰琴上山起,苗若雨便總在暗地裏看著她,她總是會在漂遊子身旁呆上老半天,有事沒事就纏著他問東問西,不過漂遊子卻總是半天也不迴她一句話,相比而言,對自己的態度可要好很多,想到這裏心中才好過多了。
漂遊子正在一棵樹下,仰脖喝著天山雪水,傅冰琴在離他很遠處,失望地瞅著他。
奇天雲見漂遊子在那兒,本想過去跟他說說話的,一過去才發現傅冰琴也在那兒,於是走到身邊預備跟她打招唿。漂遊子又灌了一口便蓋上蓋子,仰身平直地躍上頭頂的樹枝,躺在粗枝上悠閑地,隨著枝條被風吹動搖搖晃晃。
傅冰琴見他過來便指著還在那兒喝酒的漂遊子道:“他,每天都喝酒嗎?”
奇天雲心裏“咯噔”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迴答她,遲疑了老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呃,他,多年前曾受過重傷,後來,後來就一直喝這個酒調理身體,就慢慢複原了。”
盡管他說得很含糊,但他知道傅冰琴絕對猜得出來是怎麼迴事,說到此處便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了。
“奇兄!”身後傳來波浪子的唿聲,他正衝奇天雲招手示意他過去。奇天雲正不知所措之時便匆匆跟她告別一聲溜走了。
奇天雲悶悶地和波浪子坐在樹蔭下,聽他的高談闊論。波浪子正說著一些有趣的事情,卻忽然問道:“奇兄,你覺得我大師兄對傅姑娘怎麼樣?”
奇天雲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此事,想了一會兒才道:“嗯,他似乎對傅姑娘總是敬而遠之,不想跟她多說什麼。”
波浪子讚同道:“這就對了,要是有人差點殺了你,你會對他的女兒有什麼好感嗎?”
奇天雲不知該如何作答,隻含糊地搖了搖頭,在波浪子大談漂遊子對傅冰琴,如何沒有好感時,他無意間扭過頭去發現,傅冰琴竟然就在他們身後很入神地聽著。他趕忙扯了扯波浪子的衣衫示意他不必再說了,但波浪子卻恍若不覺地還在那兒說個不停。
傅冰琴聽到後來眼中飽含了淚水,輕輕啜泣了一聲,扭頭跑開了。
而此時波浪子才不提那些話,轉而說其它的事情。
奇天雲長歎一聲道:“傅姑娘可全都聽到了。”
波浪子若無其事道:“聽到了也沒什麼,我本來就是說給她聽的,要不然的話她還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事呢,這本就是早晚要麵對的事,你想想看,她越是想靠近大師兄,她老爹不就越覺得大師兄是對他的寶貝女兒圖謀不軌嗎,那他不就更想殺大師兄嗎?依我說,她早點迴去對大家都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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