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天雲猜得沒錯,當他跑進綠蔭習習、微風陣陣的樹林最深處時,終於遠遠地瞧見一座灰色的氈蓬了,氈蓬四周除了樹上的鳥鳴聲之外,再也聽不到絲毫的野獸的吼叫聲。倒像是這山上的獸類都是歸他管轄似的。
隔著老遠的時候, 奇天雲便朗聲道:“有人在嗎,請問有人在嗎?”沒人迴答他。直到他在氈蓬前隻有十幾步遠時,才見門簾被掀開了,一個高鼻梁、下頦一縷長須、身形略顯佝僂但仍然很俊偉的老人,從裏麵出來了在那兒伸懶腰。
奇天雲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打住了,他忽然想到在突厥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說漢語的,這老人雖說是突厥的智者,但如果他不會漢語的話,那不是白白走那麼遠的路來突厥一趟嗎?但是他一心隻想來這裏找這個人,卻忘了問穆頓這麼重要的事情了,記性真是被狗吃了。
老人已打消了睡意,見眼前這年輕人把自己從暖暖的氈蓬裏叫出來,居然不置一詞,但一看他的唐人裝束還有局促的表情便猜到了一二,便打破了這個僵局:“你來找我這個老頭子有什麼事嗎?”他說的也是漢語,這讓奇天雲有些意外。
奇天雲再一思忖,這才想起其實第一次見到阿依奴兒的時候,她就跟自己說過他們那兒有一個會說漢語的突厥智者,看起來她跟穆頓所說的應該是同一個人吧?疑慮打消,他便大著膽子道:“老人家,我是專程來此拜訪你的!
老人疑惑道:“我老頭子一直都龜縮在這林子裏,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奇天雲忙道:“是穆頓告訴我的,他說你專門為別人解答一些疑難問題,然後他就帶我來突厥找你!
老人嗬嗬笑道:“穆頓?這小子從小就喜歡問我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也喜歡去各地去見識各種稀奇古怪事情,現在孩子都有好幾個了,還是老樣子,快進來吧,剛好我也要吃晚飯了,一起吃吧!闭f著就顧自進去了。
奇天雲抬頭仰望時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已到傍晚了,天色已暗了下來,隻剩下紅日
的餘光還映照著那邊天,晚霞絢麗多姿。
走進氈蓬裏,一盞昏暗的油燈掛在那裏顯得很溫馨,看他住的地方,在看裏麵簡陋的陳設就知道,老人是個深居簡出的人,隻是不知他是跟親人分開來了,還是一直就是這麼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住在這裏。老人正在做手扒肉,香氣充滿了小小的氈蓬。
奇天雲坐下去後好奇地打量著四周,壁上掛著他並不陌生的弓箭之類的獵具,還有一些器具就辨認不出來了,他正想逐一問問老人這些東西到底是幹什麼用的,一轉頭,卻發現自己身後的壁上,用細繩掛著一塊卷曲成圓筒狀的獸皮,目光一下子全被吸引過去了。
裏麵是不是包了什麼東西。肯肫鸢⒁琅珒河貌及难獣,奇天雲忽然覺得這裏麵或許也包著書信一類的東西吧。因為看不到,所以越發引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過了不知多久,老人忽然笑道:“可以吃了!”桌子上擺著一盤香噴噴的手扒肉,聞著就讓人嘴饞。老人抓起一塊遞給奇天雲,他忙謝過一聲接過來吃起來,一邊吃一邊還不時朝那塊獸皮看幾眼,本想要來看看裏麵是不是包著什麼東西,但一想如果裏麵真有什麼東西的話,既然藏得這麼隱秘,想必是老人的什麼重要東西吧,這麼貿然問一定會很唐突。
當晚在油燈下,老人問起奇天雲來找他到底有什麼事情,奇天雲話到嘴邊時又朝那塊獸皮望了一眼,剛要開口,卻聽老人笑道:“這一晚上你都偷瞧了很多次了,想看的話就拿下了看吧,嗬嗬——!”
奇天雲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真的可以拿下來看看嗎?”待得到老人點頭示意後,才起來,將它從壁上摘了下來。坐下後,仔細掂量了一下,份量不是很重,看來裏麵一定是很輕薄的東西解開細繩,將獸皮打開一看,裏麵原來是一卷黃黃的柔軟的羊皮紙,紙張不厚,但是卻卷成好多圈,可見一定很長,應該是什麼經卷吧?
他才打開一角,就見一豎行奇形怪狀的文字,因為怎麼也看不懂,便
問道:“老人家,這行字寫著什麼?”
老人手裏拿著一本青皮書正看著,頭也不抬地淡淡道:“感恩圖!
奇天雲詫異道:“感恩圖?”聽起來倒真像是教化人的,聽說大凡宗教一類的書,差不多都有導人向善的內容的,看來自己猜得沒錯,一想到裏麵畫的都是一些,古板的菩薩啊善人善事之類的,興趣便大減了,但既然打開了,索性就看看吧。
展開來,馬上就被第一幅給吸引住了,隻見上麵畫的是:一**女子正披頭散發地躺在墊著一堆衣服的地上,因為眉頭皺得太緊,額頭布滿了皺紋,汗珠順著臉頰流了下來,牙關咬緊,手指已在地上抓出了幾道痕跡,她身旁是一棵大樹,烈日在樹下留下的影子遮在她身上。再一細看,這女子的肚腹凸起老高,原來是在野外產子呢。
她居然獨自在這麼大的太陽底下產子,也不怕出什麼意外嗎,看來她這麼做一定是逼不得已的。
奇天雲暗歎了一聲,繼續打開畫卷,他想第二幅畫一定是這女子懷抱著一個嬰兒,但是沒想到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上麵畫的居然是這女子正艱難地睜著眼睛望著上麵,在她附近,正有一隻花斑豹子張開了血盆大口俯視著她呢!“!”奇天雲驚叫一聲,手中的畫卷也掉落在地。
我的天!野地產子居然還遇野獸襲擊,難道說這女子和她腹中的孩子都喪生豹口了嗎?
老人見他遲遲沒有撿起羊皮紙,似乎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便顧自撿起來,卷好再用獸皮裹住,起身又掛在壁上。坐下來後,見奇天雲似乎還沒從剛才所受驚訝中迴過神來,便打斷他道:“畫卷上的內容要不要我說給你聽?”
奇天雲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震驚過後,好奇心還是驅使著他想知道上麵的內容。
老人迴憶著往事,用不緊不慢的語調道:“多年前的一天,我去山中打獵,迴來後,忽然隱隱聽到一陣慘唿聲,我便加快腳步,往前飛奔過去,當我看到這正在生產的女子時,本想走上前去幫她一
把,但隨即便聽到了豹子在遠方咆哮的聲音,趕忙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趴下來一動不動。
“聲音越來越清楚了,那隻花豹雄偉的身形終於瞧見了。我想它一定是聽到了這女子的唿聲所以才趕過來的。它又咆哮了幾聲便一步步朝那女子走過去。我怕它會突然發難,便捏起手裏的一支箭對準了它。那時我隻剩下身上最後一支箭了,若不能一箭射中它的要害的話,不光這女子和她腹中的孩子要遭殃,連我也要倒黴,所以那一箭我遲遲不敢射出去。
“花豹離那女子已越來越近了,它就在那女子的近旁,流著涎水俯視著她。那女子有些驚恐地望著它,她似乎想離開那裏,但是偏偏她連挪動一下身子的力氣也沒有,隻能眼睜睜地望著那隻豹子一步步靠近她。
“我手裏的箭一直瞄準著花豹的腦袋,手指因為捏得太緊都有些泛白了,額頭也冒出大顆的汗珠,但是卻連大聲喘一下也不敢,生怕驚動了花豹,那樣就前功盡棄了!
老人說到這兒,仿佛又迴到了那一天似的忽然緊張起來了,唿吸竟也變得有些急促。
奇天雲著急地想知道後來是發生了一樁慘案,還是老人及時射出一箭將花豹給射死了,便打斷他道:“老人家,後來怎樣了,那豹子被你射死了吧?”
老人搖搖頭又繼續道:“後來,那花豹在那裏望著那女子好一會兒了,忽然低下頭去,張開大口,伸出厚厚的舌掌。就在它低頭的一剎那,我手裏的箭差點就射出去了。不過這一箭終歸還是沒有射出,因為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因此手裏的動作便慢了一線。
“當時我還沒明白到底是哪裏不對勁,但很快便知道了,花豹並沒有咬死那女子,它隻是伸出舌掌舔著她凸起的肚子,從上往下地一直舔著,過了好久,它還是一直都重複著那個動作。我當時還在想它如果不是想吃那女子的話,到底想幹什麼呢?我一邊盯著它的舉動,一邊忙裏偷閑地想著它這麼做的目的何在。
“我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後來
還是一聲嬰兒的啼哭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這才恍悟原來它是在為這女子助產呢!”
奇天雲一聽這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野獸為人助產?好像沒聽說過啊,難道說真有這樣的事麼?
老人唏噓一聲又接著道:“我總算鬆了一口氣,悄悄將箭放迴箭筒裏。那豹子又望了那女子一眼,便轉身離去了。然後女子強撐著身子艱難地爬起來,抱起還在啼哭的嬰兒向那隻遠去的豹子磕頭感謝它的大恩,女子生產時頗不順利,沒有它的幫忙,她要想獨自生下這孩子恐怕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等她穿好衣服以後,我便上前去,我問她家住哪裏,要不要我送她迴去,她擺擺手說她就住在這附近的一個山洞裏,臨別時我就分了幾隻獵物給她。後來我便經常帶些吃的去看他們母子倆。有一天,我又去看她時,遠遠地又聽見一片嬰兒震天的啼哭聲,原來她正在給孩子哺乳,可能是因為奶水不足的緣故,孩子一邊**一邊啼哭,弄得她也愁眉苦臉的。
“我正想返迴去給她帶些羊奶來時,忽然又聽見遠處想起豹子的吼叫聲,我便躲在附近想看看來的是不是上次那隻豹子。沒過一會兒,豹子的身影便近在眼前了,仔細一看,不是先前那隻,但很奇怪的是,那豹子像是認識這女子似的,竟也在那兒呆呆望著她還有她懷中的孩子老半天。然後慢慢地朝他們走了過去,側臥在他們身前,又衝他們吼了一聲。女子似乎明白了它的意思,便托著孩子送到它胸前,孩子聽到這吼聲,便不敢再哭了,剛開始還亂動,後來便很安穩地吮吸著它的奶頭。
“看到這幅情景,我便放心地離去了。孩子大概滿一歲的時候,我又去看他們母子倆,見女子正領著孩子像是要去什麼地方,我有些不放心,便跟在後麵。隻見他們走了老遠的路,而且是往叢林密布的深山裏走去,在一個深深的洞穴麵前,女子叫男孩跪下去磕頭,那裏正是猛獸橫行的地方,我想那個洞穴應該就是救了他的命的花豹的洞穴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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