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浪子躲在山腳的樹叢中,聽到一聲接一聲的箭聲,心都揪緊了,他當然知道黑羽箭的厲害,江湖中無不盛傳傅博的大名,黑白兩道都知道傅家繼“劍神”之後,又出了個“飛箭”,在武林後起之秀中,傅博的分量不輕。
而且,他和雲中子還曾親自領教過飛箭的厲害,那一次他們二人雖然有驚無險,但卻是非常僥幸,如果要他們像漂遊子這樣,抵擋黑羽箭一輪又一輪的攻襲,要想不受傷也是千難萬難,而能否保住一條命更是隻有天知道了。
波浪子想著想著,額頭、鼻尖直冒冷汗。奇天雲一見他這樣子也明白,此刻山中的情形是兇險萬分,偏偏他們一點忙也幫不上,隻能在這裏幹等著。正當波浪子有些心力交瘁時,奇天雲卻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似乎除了他們二人之外,還有一人也在關注著這場比武,心想可能是雲中子也終於找到這兒來了吧,也就沒多在意。
傅博在後麵追蹤著漂遊子,然而卻一直找不到一箭致命的機會,隻能這樣幹耗著,等著對方露出破綻。
忽然,漂遊子在前麵一棵大樹下停了下來,傅博大喜,忙悄無聲息地奔了過去。隻見漂遊子縱身躍起,伸手攀住一根樹枝,借力在空中翻了個身,躍上樹梢,然後從這棵樹往旁邊的樹飛越過去。
正午已經過了,柳葉子等人在桌子邊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今天那幾個家夥一個個都出去了,卻一個都沒迴來,就連平時吃飯最積極的波浪子也是不見人影,難道說他們正聚在哪裏大肆購物嗎?好像不太可能。可是若不是去逛街,那會是幹什麼去了呢?
曹映霞不經意地道:“咳,別瞎猜了,波浪子不是說漂遊子是出去清靜的嗎,說不定他們幾個正在一起……”話還沒說完,就見傅冰琴、柳葉子還有苗若雨,同時衝她投射出幽怨的目光,這才住嘴了,裝作若無其事地開懷大吃。
她們三人想了想,也覺得有理,便都開動了,看來以後得改變策略了,免得到時候什麼也得不到。隻有林雪一邊吃一邊犯嘀咕,她總覺得今天奇天雲有些反常,為什麼逛街也不肯帶上她呢?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不讓她知道呢?
唉,算了,等他迴來再問他好了。
傅博也飛上了樹枝,見漂遊子在不遠的樹梢翻飛,忽然覺得在這上麵幾乎是無遮無攔的,正是發揮黑羽箭威力的好地方,漂遊子看來是走到窮途末路了,隻好跑到這樹上來了,但他卻不知道在這裏正好讓他自己無所遁形了。
傅博將四周環顧了一圈,目光鎖定在後方離他十步之遙的一棵大樹上,那是這附近最高的一棵老鬆,他輕輕地在樹梢伸足一點,疾步越了過去,再次躍起時,雙足貼著樹幹溜了上去,在那上麵挺高的一根樹枝上淩空俯視,漂遊子的行藏便瞧得一清二楚了。
他將箭捏在指間,試著挽弓瞄準,然而此時漂遊子的身形遊移不定,極難確定位置。不過傅博有足夠的耐心,等到漂遊子身形稍有穩定的時候,那時看他還怎麼躲開這最後一箭。
漂遊子在枝葉之間時隱時現,枝葉嘩嘩抖動,一道道綠浪起伏搖晃,隨之蕩漾開去。他一刻不停地在枝葉間穿梭,也不知是疲於奔命,還是在尋找著什麼。
恍惚間,仿佛又迴到了當年修練輕功時的情景。其實他慣常是在江河之中修習漂遊之術的,而常在樹木間奔波的則是修練飛葉之術的柳葉子。那時他常全神貫注浮於水麵,任憑浪花濺濕了他的衣裳也毫無感覺。而在林間飛舞的柳葉子則時不時地,抽空朝他那邊望一眼,有時見他一整天都不上岸,還以為他是睡著了呢。
漂遊子漂在水上的時候,有時水麵平靜無波,但卻突然有水花濺在他身上,那是修練浮浪之術的波浪子,在水上飛奔故意經過他身旁用力向身後踏出的水花。
但喜歡惡作劇的波浪子正想逃之夭夭時,卻經常莫明其妙地在後背挨了下石子,剛開始他以為是並未熟睡的漂遊子砸的,然而經過幾次之後,才發現有些古怪,便留了個心眼。後來終於發現石子是來自於空中,因柳葉子常在附近出沒,他便將帳算在她頭上。
柳葉子開始也懶得理他,但吃了幾次冤枉之後,便忍不住在林子裏追趕著真正的元兇,將他趕到半空中去了。波浪子這才見到元兇的真麵目,竟然是如**般張開雙臂,在半空中修練穿雲之術
的雲中子。從此便跟他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發誓一定要追到半空中去揍他一頓,隻不過那也不是什麼很容易的事情。雖然後來他終於可以和雲中子飛得一般高了,但武功卻始終跟他不相上下。
漂遊子在迴憶之時,在樹林高處的傅博吹著迎麵而來的清風,思緒仿佛也迴到了曾經向父親學箭的場景。其實父親的箭術也是向他的好友學來的,當然沒有他的好友那麼精湛,所以後來還是送傅博去拜師學藝了。而在這之前,父親便常帶他來樹林中學箭。
在地麵上射遠處的靶子固然困難,然而在樹林高處射中枝葉覆蓋下隱藏的生靈,卻是更加不易,在父親的教導下,傅博從一隻獵物也射不中,漸漸地到能偶爾射中一兩隻,再到後來隻要見到有身影一閃而過,都能準確地命中了,也正是在樹林中,傅博第一次獲得了對自己箭術的自信,一迴到林中便如遊魚歸入江湖一般暢快。
此時,遠處的漂遊子不知是不是想看看身後的情形,忽然扭頭望往身後。這一剎那的迴頭,被傅博準確地捕捉到了,他猛地抬眼望著漂遊子的身影,同時果斷地移動強弓,黑羽箭搭在弦上,迅速地移動著瞄準了那個青色的身影。
漂遊子這一猛然迴頭是一大嚴重失誤,因為這一迴頭,前行的速度必然會有所降低,而且在起伏不定的枝葉間奔襲,不比在陸地上沒有後顧之憂,稍有行差踏錯都有可能會掉下去,因而他這一迴頭說不定就得在枝頭稍停片刻,這樣一來,氣力的交接就出現了一個短暫的停頓,短時間前行的速度便會更慢一些。而在這剎那的工夫,黑羽箭便足夠將他射殺!
傅博在瞄準之後,忽然低垂著頭,眼睛不去看他,然後又抬起頭來,眼中現出迷離的神色,仿佛對遠方的漂遊子已視而不見了。接著,一口氣徐徐灌入體內,緩緩地流入四肢百骸,流入雙手,然後是指間,雙手自然而然地拉開強弓,拉到滿弓的程度。
不經掩飾的殺氣已彌漫開來,似已循著一條自然的路徑,牢牢將他和漂遊子連在了一起。
“啊!”波浪子忽然忍不住輕聲叫了出來。一旁的奇天雲忙道:“怎麼
了?”
波浪子隻感覺一股前所未有得濃烈的殺氣,似已充滿了整個林子,跟前麵那些箭射出時全然不同,可見這一箭非同小可!波浪子唿吸忽然變得急促起來,上次傅博射殺漂遊子時,他並沒有在一旁,而這迴卻親自體會到了其中的兇險,不由得心驚肉跳,緩緩抬起顫抖的手擦了一把汗。
奇天雲見他如此緊張,也暗自捏了一把汗,唯有默默祝禱了。
漂遊子再迴過頭去時,似乎真的一腳踏錯了,竟往下栽落。
傅博就在此時撒開五指,黑羽箭挾裹著疾風唿嘯而去!以令人難以形容的速度追逐著漂遊子的身影。
漂遊子正斜著往下掉落,黑羽箭也是往下射去,因而傅博肯定黑羽箭定會射穿他的腳掌,那時他想不敗也難了。想到這兒,一臉肅穆的神色終於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
黑羽箭已來到漂遊子的身後,強大的殺氣已衝向他的腳底,然而就在此時,漂遊子的身軀似乎是因為箭風的強烈衝擊,居然像羽毛般往上飄了起來,而且還在半空中翻了個身,他仰麵朝上又往下緩緩落下,恰在此時,黑羽箭已在他的下方。
漂遊子的身軀不偏不倚地落在箭上,箭身居然緊貼著粘附在他背上,他整個人就像陀螺一樣開始旋轉起來,越旋越快,上身緩緩抬起,斜斜地衝了上去!然後又調轉方向,躬著身軀漸漸往前方傾斜。忽然間,黑羽箭脫離了他的身軀,疾速旋轉著向它射來時的相反方向反射迴去,速度也比先前要快些。
傅博驚奇地望著射迴來的箭,上次就是這樣,反射之箭射穿了他的手臂,而這次要射穿的恐怕不是他的手臂了,極有可能是他的頭顱。隻是不同的,上次他是驚慌失措地逃跑,而這次他不會再畏懼死亡了,他隻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麼他又失敗了,難道是他忽略了什麼事情嗎,到底是為什麼呢?為什麼?!
然而此時想再多也是多餘,黑羽箭快要射到他麵前了,想躲避已經不可能了,他無力地垂下了腦袋,眼睛雖然睜著,但卻不想看任何事物,甚至不想看到自己的樣子。
箭已到身前,箭頭處迎麵吹來的凜冽的氣息,讓他感到一陣氣悶,甚至是窒息。
就像三九天氣刮過的如刀割般的寒風一樣刺痛著他的臉。依稀感覺箭已旋轉著射到了他頭頂,天靈蓋上猶如突然放著冰塊一般刺骨得冰涼,這一刻他似已觸到了死神之手,於是萬念俱灰,惟有聽天由命了。
他聽到“篤”的一聲悶響,但是頭頂卻沒有任何痛徹心肺的感覺,難道一點感覺有沒有就死了嗎?試著摸了摸腦門,上麵並沒有插著箭,完好無損!他猛然抬起頭來,扭頭一望,箭已射穿了身後的老鬆,但是以剛才那樣的速度卻仍然留在樹幹裏麵,隻有箭頭露了出來。
他驚詫地望著漂遊子,此時漂遊子已不再躲避,正穩穩地在枝頭,好整以暇地仰望他頭頂的那支箭,那最後一支箭。這支箭既已落空,傅博若再要挑戰他的話,勝算便大減了。
傅博當然知道這次是漂遊子手下留情,否則的話,那一箭隻要稍低一分便會射穿他的頭顱。他們就這樣互相對視著,一言不發。傅博的眼中有些迷惑,漂遊子的眼中則是平靜無波,他們似乎都想看到對方靈魂深處的世界。有那麼一瞬間的工夫,倆人之間似乎有一種無以言喻的默契,仿佛在那一刻都理解了對方,真正地理解了,但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倆人都對視一笑,一切的一切仿佛盡在這一笑中,世間的所有都已歸於塵埃。
“大——師——兄——大師兄——!”
“漂——遊——兄——漂遊兄——!”
兩個疊加在一起的唿喚聲從林子裏傳來,聽起來似已越來越近了,漂遊子當然知道是誰來了,他低下頭衝聲音發出來的方向朗聲道:“我在這裏——!”
迅疾的腳步聲漸漸接近這裏了。漂遊子和傅博正要跳落下去時,猛不防從半空中傳來一聲狂笑:“哈哈——!精彩!好精彩的比武!哈哈——!”
倆人渾身都打了個機靈,剛才他們幾乎已進入禪定的狀態,外界的一舉一動都難以逃脫他們的感覺,隱蔽在樹叢中波浪子和奇天雲早被他們感覺到了,但還是沒發現有人在空中窺視他們,可見此人的武功修為當在他們之上,卻不知到底是何人呢?是敵還是友?倆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仰頭望往半空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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