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衣公子依然是一副嘲笑的麵孔,然而瞳孔卻漸漸縮起,似已不再像先前那樣小視自己的對手了,直到此時才開始正視眼前這盲者,和他手中軟劍。
華衣公子對比著自己手中微一抖動便聲如龍吟的寶劍,和盲者手中輕飄一點聲響也沒發出的軟劍,這才覺得自己手中這把劍雖然稱得上寶劍,然而比起盲者手中的軟劍仍然要略遜一籌,而在之前他卻是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劍乃是這世間最華麗的利刃。
心中沒來由升起一股濃烈的妒意,於是眼下要打敗這盲者的欲望便更強烈了,唯有打敗他,那把軟劍才能為自己所有,而軟劍得手之後,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寶劍便與廢鐵無異了。
劍光遊走不定,所散發的卻不隻是劍光,還有一股血腥之氣,就在不久之前還沾染過血跡,血腥之氣令這把寶劍更增添了幾分殺意,正向四麵八方蔓延開去,直逼如頑石般動也不動的盲者。
微風吹過,盲者手中的軟劍輕輕顫抖了幾下,發出悅耳的箏鳴,雖然不像華衣公子的劍那樣聲音響亮,然而卻是經久不歇,無形之間給馬上諸人心中施加了不小的壓力。
華衣公子仍然沒有從馬上下去,他雖然已不敢小視這對手,然而仍然改不了那種狂傲的本性,況且盲者也沒讓他產生過必敗無疑的念頭,畢竟這人再厲害也不過是個瞎子而已。一想到這裏,他打斷了手下們自告奮勇要替他打敗這難纏的對手的建議,朗聲道:“我要親自會會這死瞎子,你們誰也不許插手,聽到沒有!”手下們見他如此堅持便作罷了,不過他要是能勝倒還好,要是敵不過這盲者,那麼他們必定會一擁而上亂刀砍了他們主子的對手,以免走漏風聲,壞了主子的名聲。
“駕!”華衣公子揮舞著長劍直衝過去,無論如何,他坐在馬上已占了老大的便宜,盡管如此比試有失公平,但是為了能取勝當然要無所不用其極,這點手段算得了什麼?一道道光圈在半空中盤旋著,頃刻間便已將盲者周身都包裹住了,無論他往哪邊進擊,都無可避免會觸到劍網,而這光圈中已傾注了華衣公子好幾成的功力,他如此耗費精力便是要在盲者還未出劍之前便削弱他大半的氣勢,剛才盲者出劍的那一刻他都不能肯定,是否已看清了軟劍是怎樣出手的。
盲者的耳力遠勝於常人,他必
定已感覺到了唿嘯而來的劍風以及那森寒的劍氣。不光是他,就連華衣公子胯下白馬也已感覺到了,它似乎有些抵受不住,前蹄躁動不安地踏著地麵,鼻子裏不停地噴著粗氣。
此時白馬與盲者之間的距離還在不斷拉近,已在幾步之內了。華衣公子一邊舞劍一邊注意著盲者手中的軟劍,隻要見到他的手腕稍有移動便準備攻向周身顯露的要害,隻要能趕在軟劍出手之前搶先進招,就不怕他的軟劍突然發動攻襲,那時便能取勝了。華衣公子臉露一絲陰笑,他似已看到盲者手中軟劍已成了他的囊中之物,這可真是意外中的收獲。
距離已在三步之內了,盲者還是沒有任何很明顯的或是很細微的動作,華衣公子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先前還有些忌憚,但是眼下已離得如此之近,已在手中寶劍發揮威力的範圍之內,再也不用怕他的軟劍突然一擊了,既然這盲者竟連戰機都不能把握,那麼就別怪他不客氣了,誰叫如此好劍竟被一個瞎子所有,那也太暴殄天物了。
光圈頓時散去,長劍轉而攻向盲者頭頂。一直到此時,盲者才有所動作,卻不像先前那樣發出迅猛的一擊,而是很緩慢地移動手臂,軟劍的攻勢本來是以快速搶招而見長,如此緩慢地移動根本無法發揮其真正的威力,而且若與兵器擋格便更為吃虧了。
盲者似乎並未察覺到來自於頭頂上方的威脅,依舊緩緩移動著手臂。
就在華衣公子獰笑一聲得意地刺向盲者的天靈蓋時,卻見盲者手中軟劍並沒有抵擋上方的致命一擊,或是避往一旁,而是揮動著軟劍如一條狂舞的大蛇在華衣公子身下劃出一圈圈光環。華衣公子眼睛望向他的頭頂,並沒理會這光環,然而他胯下白馬本來在主人的劍氣之下有些抵受不住了,此刻更是被那一圈圈的光環晃得眼花繚亂,兼且心中也有些懼怕,便害怕地直往後退卻。
如此一來,華衣公子手中寶劍離盲者頭頂的距離便一點一點地拉遠了,他這一劍便全然使在了空處。隨著盲者手中軟劍不斷揮舞著光環進逼白馬的眼睛,白馬一麵瞇著眼睛一麵快速後退,華衣公子原本全身之力都傾注於劍上,而此時卻被白馬硬生生地往後拉迴去,力道便全然使在空處,身形便有些不平衡了,徒勞地揮舞著長劍仰身往後倒去,若非騎在馬上,此
刻,他便是一副狼狽倒退的樣子,他先前所使的精妙劍法竟如兒戲般全然沒有用處。
“啊!”華衣公子突然怒吼一聲,猛地伸手扯了扯胯下白馬的韁繩,想讓它止住後退的步伐。然而這不過是無濟於事而已,白馬依舊被光環晃得連連後退。
“沒用的畜生!”華衣公子大喝一聲,此時他竟然忘記了胯下的漂亮的白馬,從來隻是載著他去各處名山名水流連逗留,從來便沒經曆過任何的戰陣,而他平時狩獵時所騎的馬偏偏又沒帶來,他隻是一相情願地將白馬當成是那匹馬了,一個勁地牽扯著韁繩想穩住它。
白馬連連退後了好幾步,直到盲者不再揮舞軟劍時,它才在華衣公子的努力下勉強住了,華衣公子滿臉脹紅,氣哼哼地使著寶劍在半空中虛刺了一下,正要下馬與他戰個明白時,在場所有人所騎的馬都有些不安份地在地上踢踏著,盲者也在當地也不趁勢朝華衣公子進逼,他隻是將手中的劍豎在身側,雙耳聳動像是在凝聽著什麼。
那些騎手們剛開始還不在意,但是沉聲喝了幾聲仍然是一點用處也沒有,不禁也有些奇怪了,不知道這些馬抽什麼瘋呢,越是使勁牽扯韁繩它們便越是昂起脖子犯倔。過了一會兒見它們還是如此,便都琢磨著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此時耳邊似乎隱隱約約傳來一種很奇怪的聲音,但都不知從何而來。
然而不消一會兒,這聲音又變得響亮了一些,幾乎是觸耳可聞了。華衣公子也覺得有些不對勁,正要問問他們究竟聽到了什麼動靜,哪知話還沒說出口,就見他們中有人忽然瞪大了眼睛,便好奇地豎起耳朵一聽,那種隱隱約約的聲音猛然間鑽入耳內,也讓他心口不禁跳了一下。
“嗷——嗚——!”
隻是又過了一會兒的光景,這原本還有些模糊的聲音已變得十分清楚了,竟是狼嗥聲。荒郊野外的聽到狼嗥聲本來也沒什麼奇怪的,隻是這聲音聽來是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但是離得這麼遠聽來仍然如此清楚,如此威嚴,可見這並不是一般的野狼,隻是聽到這聲音便不由得讓人猜測著那是一條怎樣粗壯的狼。
嗥聲越來越近時,他們胯下的馬便越是躁動不安,不受主人的控製了。華衣公子所騎的白馬此刻已成了這些馬中最不中用的一匹馬了,別的馬尚且隻是胡亂地走來走去
而已,它卻是載著主人跳躍奔跑,幾乎要將主人給掀下馬背去。
“嗷——嗚——!”
陡然間,嗥聲便已近在百步開外了,似乎連奔跑的腳步聲都能聽到了,既然能聽到一點腳步聲,可見不隻一條狼往這邊跑來。眾人像是想到了什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都將目光轉向華衣公子,不過他此刻正跟他的寶馬較勁,暫時還顧不到他們。
“公子!”他們中一人喊了一聲,打斷了華衣公子的徒勞之舉,“那些狼該不會是……”言語間閃爍其辭,顯見是不大好點明什麼。華衣公子有些茫然地望向他,還沒想清楚時,眾人所圍成的圈外一條白色的身影如白駒過隙,一剎時便已臨近最外圍的馬旁。
幾聲驚嘶聲響過,最外圍的幾匹馬紛紛讓開一條道,雖然那幾個騎馬的人還想聚攏來將那白色的身影驅走,怎奈坐下的馬兒怎也不聽使喚。
平時見了野獸從不敢前進的馬們紛紛違抗主人的命令,避往一旁,讓開了一條很寬敞的路。華衣公子望著眼前這條從所未見的身形粗壯,幾乎可與虎豹相媲美的白狼,身軀一震,額頭瞬間冒出冷汗,持劍的手都有些顫抖了。相比而言,坐下的白馬比他要好一點,但是也嚇得不成樣子,四條腿不停顫抖,不住往後退。
盲者想必也感受到了那股逼人的氣勢,隻不過白狼似乎並不是衝著他來的,它將一腔怒意幾乎都發泄到華衣公子身上去了。所以盲者識趣地離遠了一些,沒有在二者之間,又像先前那樣用手撐在樹幹上,稍作歇息並想一下接下來該怎麼辦。
“嗷——嗚——!”
白狼仰天嗥叫了一聲,白馬更是驚嘶不已,幾乎要馱著主人落荒而逃了,怎奈在白狼的注視以及主人的牽扯下不容易邁開步子,也怪平時太過溫順了,沒有一點血性了。
“啊——”正當眾人有些驚魂未定時,樹洞中忽然傳出一陣古怪的聲音,盲者正靠著樹幹,第一感覺便是裏麵一隻正在熟睡的野獸被吵醒了,此刻正要從樹洞中爬起來,忙一旁躍開幾步,然而定之後卻猛然覺得這哪是什麼野獸的聲音,分明是人打哈欠的聲音,奇怪,誰敢在野狼出沒的地方睡大覺?
華衣公子一聽到身後傳出的古怪的聲音,嚇得魂魄都快離身而去了,“啊!”的驚唿一聲扭身往後望去,暫時將目光從白狼
身上移開了。隻見樹後伸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正往前探出身子,不過這是個直立的身子,而且還穿著衣服,也就是說,這隻是個人而已。
“啊——”還沒看清楚將他吵醒的人,卻又仰天打起了哈欠,喃喃道:“唉!想睡個好覺都不得消停。”華衣公子總算明白過來這是一個在樹洞中剛被吵醒的睡鬼,正要喝問他是什麼人,在這裏鬼鬼祟祟地幹什麼,卻見他忽然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身後,猛然想到差點便將那個**煩給忘了。
白狼注意到了這睡鬼的目光,便也望著他,目光不像先前那樣殺氣騰騰的,與他四目相對時似乎已達成了某種默契。睡鬼似乎明白了白狼眼中想要傳達的意思,竟然還點了點頭,這讓眾人都看得一頭霧水,難不成這人還懂狼語嗎?
白狼看了看這睡鬼,目光又轉向華衣公子,目光中重又蓄滿了殺意,這讓其他人也都倍感緊張,紛紛驅趕著馬兒想要上前去助陣,偏偏使勁力氣也無法讓馬兒前進分毫。
睡鬼見白狼已將矛頭對準了華衣公子,便往他望去,隻見他手中出鞘的寶劍在陽光下森寒耀目,劍鋒上卻隱隱透出一點暗紅之色,血腥之氣撲鼻而來。他若有所思地道:“劍上有血光,看來剛剛飽餐過狼血,唉!殺誰不好,偏偏要殺狼王的後代,難怪狼王要親自來報仇呢,大難臨頭咯。”他一邊念叨著一邊轉身往後走去,若無其事地要為殺氣騰騰的狼王騰出一塊屠宰場。
華衣公子或許是因為聽到了睡鬼的無心之語,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極其難看,一見他如此,其他人不待驅馬前行,便都下馬往他這邊直奔過來。
此時盲者注意到已沒有人在注意他了,就連跟白狼一起過來的幾條灰狼眼裏也沒有他的影子,耳聽到那從樹洞中爬出來的睡鬼要遠離此地,感覺到此人有些不簡單,而且也不是兇神惡煞之輩,忙趁他要離去之時問道:“朋友貴姓,咱們一起走吧?”
睡鬼滿不在乎地道:“要走一起走吧,不相幹的人還是走了的幹淨,走得越遠越好,閑事最好莫惹啊,走吧走吧,狼王要開殺戒了,這迴恐怕沒那麼容易手下留情了。唉!罪過啊,真是罪過啊——”
睡鬼顧自在前行路,盲者則二話不說跟在後麵,身後傳來一連聲的叱喝聲,以及華衣公子完全失了威風的驚恐的叫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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