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隨空忙跑出門外去,四下打量了一下,卻又沒發(fā)現(xiàn)行人。而鹿兒卻兀自嚷著要吃糖,並聲稱他聞到了糖的味道,賣糖的一定在附近的什麼地方,還扯著他的衣袖不依不饒的。
展隨空仿佛也聞到了一股彌漫開來的甜香之氣,忙許諾等吃完了飯一定給他買。
鹿兒一聽不是現(xiàn)在給他買,馬上就有些不高興了,不過卻也沒再繼續(xù)堅持了。
展隨空又安慰了一下鹿兒便迴屋去忙活去了。此時,奇天雲(yún)見西門傘和沉石要談什麼重要的事情,而自己又是與此無關的,為免乏味無趣,便索性走出屋去彎著腰跟鹿兒聊了起來。
沉石繼續(xù)道:“關於此物遺失的原由,下次再跟莊主細說吧,這次我奉師命來找莊主,就是想將此物托付給莊主的,不知莊主意下如何?”
西門傘悠然道:“為何會想到交托給我呢?”
沉石答道:“一則,家?guī)熒钚牛鏖T莊主絕不會貪圖此物,當然也不會因此而遭來不必要的麻煩,而家?guī)熤赃x擇讓西門莊主代為保管,最主要的目的卻不在此,這便是我要說的第二條理由。”
西門傘點頭道:“願聞其詳。”
沉石歎了一聲道:“此物到達陸府之後,家?guī)熆偢杏X在不久的將來,很可能會將自身的身家性命都賭上去,我曾勸他不必如此悲觀,以陸府在武林白道的地位,即便真遇上了什麼災禍,必定能逢兇化吉的,可家?guī)焻s認為眼下實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倘若賭輸了的話,他的盟主之位不保是小,而由此而來的事端勢必會引起整個武林的動蕩,那個代價可就太大了。
“家?guī)熜南耄c其擔心此物落入歹人之手,倒不如找個可靠的人傳給他,假如將來事情真地到了無法挽迴的地步,可由此人繼承此物,以斷絕歹人之念。”
西門傘聳然道:“你是說陸盟主是想等將來他的盟主地位受到動
搖後,便另擇盟主人選?”
沉石點頭道:“正是如此,不到萬不得已,家?guī)熞步^不會動此念頭,因為如此一來,難免也會讓那些宵小之輩****,世人本就是經(jīng)不起誘惑的,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家?guī)熛雽⒋宋锝挥汕f主保管,待局勢無法控製之時,便傳給可靠之人。”
西門傘疑惑道:“卻不知陸盟主心中是否已經(jīng)有了合適的人選呢?”
沉石答道:“有!而且此人的身份,當今之世恐怕唯有莊主是最清楚不過了!”
西門傘詫異道:“哦?你說的是何人啊?”
沉石朝門外看了一眼,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便用手指蘸著酒碗裏的酒在桌上寫起字來。
待寫成之後,西門傘低頭一看,卻是“劍主”兩個字,微一驚異,也沒說什麼,顧自沉吟起來。過了一會兒,沉石擦去桌上的兩個字之後,他才問道:“陸盟主怎麼會想到此人呢?他怎麼就確信此人乃是可信托之人呢?”
沉石表示讚同道:“其實剛開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因為師傅也並不清楚此人究竟是誰,況且莊主要遵守祖訓,也不便相問此人究竟是正是邪,但是家?guī)焻s說他斷定此人不管是正是邪,絕不是那等唯恐天下不亂迫害蒼生的大奸大惡之輩,所以才敢將此物交托此人。”
西門傘更加不解道:“既然連人都沒見過,又不知道是誰,憑什麼下此斷言呢?”
沉石遲疑了一下,顯然他自己也有些心裏沒底,過了片刻之後才道:“家?guī)熣f,他是憑借這些年來此人的所作所為總結出來的想法。眾所周知,大約七年前山莊撤離之後,此人一直都沒有出現(xiàn)在江湖上,家?guī)熜南脒@些年來此人或許正如人們所料想的那樣,在隱秘之地參悟神通。”
說到此處有些口幹舌燥,便喝了口酒繼續(xù)道:“而直到江湖上盛傳此人修成劍法後,此人還是沒有
以真實麵目現(xiàn)身於江湖,家?guī)熞膊虏煌复酥幸蛴桑醪酵茢啻巳藨撌窃诘却粋現(xiàn)身的最佳時機,由此可見,此人即便不是心機頗深之人,但是有如此之深的耐性,自然也是謀定而後動之人,做事不會憑一時意氣,憑一己之私,能全盤考慮事情,有這些品性,足可以擔當大任。”
西門傘聞言愣了一愣,這些事情,他倒是從未想過,到底是陸先機言過其實,還是他一直都忽略了這些事情呢?他不置可否地搖搖頭,也端起酒碗慢慢啜飲著,一邊還扭頭往門外望去。
奇天雲(yún)正跟鹿兒比劃著什麼,過了一會兒,便指著街道的一端道:“好,咱們一起去買糖吃,走!”說著就牽著鹿兒的手往前走去。
沉石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也朝那邊看了一眼,不禁莞爾一笑。然後又望著西門傘,等著他表態(tài)。
西門傘慢悠悠地收迴目光道:“令師真能確信此人必定是胸懷大誌,有一番大作為的人嗎?我看未必吧,這些年來,連我都想看看此人究竟會有何作為呢,到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指望他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了,人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隻要他能從擁有寶劍而遭來的殺身之禍之中幸存下來,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這番話說來輕巧,但是在沉石看來,卻無異於將武林蓋世奇才,混同於普通的市井之徒那麼荒謬絕倫了,這話若是出自別人之口,倒還可以當做無知之徒信口雌黃,但是卻偏偏是出自西門傘之口。
誰不知道西門世家世代鎮(zhèn)守神劍,與神劍朝夕相處,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劍在武林中的名氣了,西門世家之所以叱吒一方,有大半的原由便是與此劍有關,西門傘又怎會如此小視得此劍之人呢?不過這會不會是西門傘有意這麼說的呢,實則另有深意?
然而,沉石終究還是不敢茍同西門傘的這種說法,便忍不
住道:“莊主此言差矣,想這百年來,誰人不知道此劍威名?誰不知道得劍者必定是武林不世出的人物,又豈會是尋常人?師傅也常說此人笑傲武林之時,便是盟主之位往後傳承之時了,莊主怎麼反而對此不以為然呢?”
沉石正打算再說什麼時,卻見西門傘忽然發(fā)出爽朗的笑聲。沉石愣住了,在灶間忙活的展隨空也不由得停下了手裏的活,都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發(fā)笑,便都等著他的下文。
西門傘言歸正傳道:“你可曾見過那些初次學劍的人,第一次拿著寶劍,便信誓旦旦地宣稱將來要做全天下最出色的劍客?”
沉石想了一下才道:“師傅曾經(jīng)也收過一個才學劍數(shù)月,便自稱已練成絕妙劍法的弟子,因為是師傅平生的好友之子,不好推脫,師傅才收了他,後來他離開師門後,便再也沒在江湖上聽到他的名字了,聽說是有一次跟**中人比劍時中劍身亡了,但是沒人看到他的屍首,也沒人知道是何人所殺。”
西門傘便道:“你不覺得那個得了寶劍才七年的劍主的劍術,也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嗎?你見過有誰才學了七年劍法便能稱之為絕世劍客的?世人對劍主的讚譽之詞豈非太過言過其實了?”
沉石吸了一口冷氣道:“莊主莫非是說,那位劍主本來是不懂劍法的,他的劍法乃是從得劍之後才開始修練的嗎?”
西門傘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道:“那時當然了,任何劍客對寶劍的劍性的精通莫不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甚至是一輩子的光陰,那些自以為得了什麼神兵利器,便能縱橫天下所向披靡的人都是無知淺薄之輩。所以多年來真正試圖憑一己蠻力取得此劍之人,莫不是些初出茅廬血氣方剛,又或是孤注一擲想借此揚名立萬之輩,而真正有武學修養(yǎng)的武者莫不對此嗤之以鼻。”
沉石瞪大了眼睛,在灶間
的展隨空自然能猜出他說的到底是何寶劍了,便也同沉石一樣驚訝,猶疑間,險些燒糊了菜。
這番話,西門傘顯然以前從未對人說起過,不然的話,早已傳遍江湖了,以守劍成名的西門世家的掌門人居然還會對此劍如此小視,不過這或許是久與此劍相伴的緣故吧,通常也有人羨慕別人家的寶貝,但卻對自家的寶貝不屑一顧的,但是應該不會有人小視那等天降神物吧?
西門傘拿起酒壺來時,裏麵已是滴酒不剩了,便拿起地上的一個小酒壇子來,在碗裏倒?jié)M了酒又給沉石倒酒。沉石忙用雙手端起了酒碗接著。
西門傘顧自端起碗來啜了一口便放下道:“其實在西門世家曆代莊主間一直流傳著一條訓誡,我說的不是那條絕不以私心占有此劍的訓誡,而是另外一條。”
展隨空一邊忙活,一邊側(cè)耳傾聽著,沉石也是聚精會神地聽著。
隻聽西門傘接著道:“我記得我父親跟我說過,此劍將來必定會落入不懂劍法之人之手,而得此劍之人必定會由此,摒棄所有能從別人那裏學來的劍法,自己去探尋一套劍法,而在此過程中,才慢慢開始修練劍道。所以他跟我說,假若將來在我有生之年能見到劍主的誕生的話,須得將此人視作初學劍法之人,絕不可將此人視作天縱之才,否則的話,將眾多期望貫注於一個全然沒有劍道修養(yǎng)的人身上,勢必是一件險如累卵之事。”
沉石張開的嘴巴久久無法合上,如此說法等於全盤否定了,陸先機想要將大任寄托於劍主身上的迫切想法。而且也幾乎將那位武林中人皆看做天人下凡的劍主,看作普通至極,甚至是劍法都沒有起步的人了。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可以肯定的是,西門傘之所以選在如此隱秘的時刻說起這件有違世俗之事,就是不想陷入湮沒於悠悠眾口的莫大災劫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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