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立在書房內,揉開辛甲交給他的紙團,隻見上麵寫著:接應人員料二十日後才能抵附近。
倪立吐了一口氣,他心頭壓力又增加幾分。太早發動,無人接應,即使能夠逃出迷城,在半路被狙殺之機會極高。但太遲,又怕被東方永亮奪了先機!
時間之拿捏,竟然成了是次成敗之關鍵。
要逃離迷城的,除了自己一家及辛氏兄弟、火藥場的弟兄之外,魏普夫婦、顧映紅、陽關,甚至還有其他太學士,這些人之生命都捏在自己手中,一個失算,損失之生命,必在百人之數!
他忽然覺得自己十分疲累,累得想躺下去,再也不願爬起來。心理負擔壓力之大,遠遠大過對旨要之思索,大過在如意賭坊的地下囚室內!
倪立煩躁地在房內踱起步來,越踱越快,像走馬燈一般。忽然房門傳來“篤篤”的響應,他像兔子般跳了起來,脫口喝問道:“誰?”
外麵傳來完顏海棠溫柔的聲音:“夜深了,早點休息吧!
“你先睡吧,我睡不著!”聲音粗暴得連倪立自己也難以相信。趕走了嬌妻,他心情仍然難以平靜。
倏地房門又被敲響,外麵傳來完顏海棠焦慮的聲音:“十一哥,雋兒病了,額頭燒得燙手!”
這次,倪立不得不開門,隨完顏海棠走進臥室。一進門,完顏海棠突然轉身將他抱住,同時送上香吻。倪立仍摸不著腦袋,愛妻的舌尖已伸進其口腔內撩撥,雙掌同時在他身上遊移。
倪立體內的熱情,一下子被她扇動起來,化作一團熊熊烈火,他雙眼紅赤,一把將她抱上床去。
他動作極之粗暴,她極力忍耐承受。暴風雨來得快,亦去得快。他在喘息。知夫莫若妻,她知道他尚未滿足,嬌軀像小貓般伏在他懷裏,一雙柔荑調皮地在他身上,東摸西撫。
倪立喉底胡地發出一聲怪響,一擰腰,人又欺身而上。風雨又來了,像春雨一般綿密冗長,嬌啼及喘息聲響成一片。
良久,雲收雨散,完顏海棠喘著氣問道:“如今是不是好多了?”
倪立笑嘻嘻地道:“多謝蓮妹解救!”
“哼,你放著清熱解煩躁的良藥不用,是不是太笨了?熬出病來是活該!”完顏海棠嬌羞地道,“十一哥,你知道不,你已多久沒喝藥?”
倪立一聲長笑,雙臂一緊,將她摟住,道:“今後我每晚都喝一次良藥,這就聽話了吧?”
完顏海棠粉臉嬌紅欲滴,輕啐道:“去你的,當心喝得太多,壞了身子!你到底何事煩躁?”
倪立放開她,雙臂屈起,枕在頭下,歎息道:“說給你聽,也解決不了,除了老天爺,誰都解決不了!”
“我是你妻子,理該替你分憂。我雖然沒你的聰明,但絕對不笨!”完顏海棠粉臉貼在他胸膛上,不肯放過他,“何況俗語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也許小妹能替你拿個主意,旁觀者清嘛!
“好,我告訴你,但你千萬別在臉上表露出去。我決定半個月左右便開始逃離計劃!”
完顏海棠吃了一聲,問道:“這樣快?”
“遲則來不及!”倪立這才將東方永亮不肯撥丫頭給聶雲的事說了一遍,“這正好說明他已不須靠火藥場來維生,因為即將進軍中原,憑迷城之實力,既然在武林公然立萬,還怕養不起幾百個人?”
完顏海棠沉吟了一下,道:“逃走的準備功夫,都已充足妥當了嗎?”
倪立道:“有一件事,我必須先征求你意見。聶老大拖不了多久,他建議將雋兒偷偷藏在棺材內,先將他運出去,當晚火藥場的兄弟立即用火藥將圍牆炸開,然後乘亂衝出去……但老大身上有癆癥,將雋兒藏在棺內,加上萬一路上有意外,咱們可要遺憾終生……”
完顏海棠道:“隻要棺材設計得好,小妹認為這個險值得一冒!”
倪立一怔,反問:“你不反對?”
“小妹為什麼要反對?試想想咱們有幾分把握逃出去?萬一不幸,雙雙死在大漠,還留下兒子,他日替咱們報仇!蓖觐伜L囊闳坏溃皫е,咱們逃脫的機會更微,是以小妹完全讚成老大的良策!”
“萬一出了意外,雋兒保不住,咱們……”
“咱們還年青,便再生他三五個!十一哥,你是一幹人逃出生天之希望所寄,豈可為一個小兒而影響上百個大人?雋兒運出迷城,咱夫婦心無顧忌,說不定還有逃生之希望。你是大丈夫,怎地在這件事上,反而婆婆媽媽?”
倪立如卸下心頭千斤石,長長舒了一口氣,再引頸在她頰上香了一記,道:“我還以為要花許多唇舌來說服你……說真的,連我自己也下不了決心,想不到你比我還幹脆。真是可敬可敬,果然是好賢妻!”
完顏海棠笑嘻嘻地道:“你若是到今日才知道我是賢妻的,一定是良心被狗吃掉了。其他的計劃,你盡管去策劃,屆時告訴我一聲就行了。”
倪立見她想睡覺,哪裏肯放過她?拉她下床,點亮了小油燈,以指代筆,把迷城的地形圖畫了出來,並不斷告訴她每個方向之特點。
完顏海棠既聰明記性又佳,說了兩遍,便已記住了,問道:“你準備炸哪個方向?”
“迷城位置隱蔽,對外防禦工作上做得很好,其實內部許多方麵都十分薄弱。最大的漏洞是火藥場的弟兄返迴地麵居所時,沒有搜身。這幾天,他們便會把炸藥分批運到居所裏,再由孫尚明做最後一道工序!
倪立見桌上有冷茶,便喝了一口續道:“江南霹靂堂的火藥彈,十分厲害,原來聶老大也能做類似的火彈,叫做‘掌心雷’。那種彈子約莫拳頭般大小,用力撞擊便會爆炸,他們已偷偷做了二十多枚收藏起來……”
完顏海棠問道:“為何不多做幾枚?”
倪立道:“為夫亦問過老大,他說材料所限,沒法多做。他會讓耿遠放三顆在棺材裏,屆時用以殺死監視他們的人,其他的會分別讓幾個人持有,人選還未定!
完顏海棠道:“你還是未訂出向哪個方向破牆!”
“向西有五道圍牆。向南不可能,因為有秘道,對方動作快,說不定咱們還未衝出去,他們的武士已在外麵守株待兔了!”
完顏海棠道:“照你所說的一定會選擇北麵了。因為東西近關內,咱們想得到,東方永亮亦想得到!”
“炸藥一響,東方永亮很快便知道了,根本不須隱瞞目的。北方有一座博格達山,離此一百多裏,隻要咱們能躲進山裏,成功機會便大多了!
“但東麵三道圍牆,要將之炸開已甚困難,北方卻有四道圍牆,是難上加難!”
“初步計劃是我先越過第二道圍牆,去裝炸藥,引爆之後,由缺口衝到第三道圍牆,挖一個洞,然後越牆到最後一道圍牆,將之炸開!第一道及第三道圍牆則由穆大春負責!
“穆大春是誰?”
“是孫尚明手下大將,對炸藥最熟悉!”
完顏海棠沉吟了一下道:“這個計劃有兩個漏洞。第一,牆高五丈,你能翻出去嗎?”
“你忘記了我去天山的手爪。有那對手爪之助,便可以翻過去,因為牆全是用黃土建成的,並不太堅實。”
“第二個漏洞,圍牆旁邊有座木高亭,上麵有人放哨,居高臨下監視,你如何逃過其耳目?”
倪立含笑道:“這便得靠你了!屆時有人會將一包暗器交給你,你必須悄悄將其射殺,而且不能發出驚叫聲。他一死,為夫便立即行動。越過第三道圍牆之後,穆大春立即出現,跟孫尚明先挖開一個小洞,將炸藥塞進去,點火引爆!”
“還有沒有問題?”倪立頓了一會,問道。
“如果爆炸聲一起,迷城衛士立即追擊,如何應付?”
“除了負責炸牆的之外,其他人一律要保護他倆繼續炸下一道圍牆,並攔截追兵。”
完顏海棠道:“攔截的有多少個人?”
“你是一個,顧大姐、陽關、魏普夫婦以及火藥場的兄弟……”
“其他人呢,他們都不想逃離迷城?”
“他們不知道東方永亮的手段。其次人心難測,萬一有奸細,咱們將功虧一簣!蹦吡⒌,“但是我相信隻要咱們一行動,便會有人跟隨!”
“出了迷城,沒有馬匹,一百多裏路,根本逃不出東方永亮的掌心!”
倪立不能對她多說,隻能道:“出了迷城再說。有時候勝敗也要靠運氣!
兩人相擁而眠,直至日上三竿。
表麵上,倪立仍在書房工作,但一顆心卻飛到圍牆外。逃離迷城的計劃,第一步是東方永亮必須批準耿遠親去選木材,否則計劃要重訂。
到下午去火藥場時,孫尚明悄悄向倪立豎一豎拇指,他一顆心才稍定;鹚巿龅牡苄秩氰F血漢子,猶如親兄弟,是最可靠的力量。他們得到指示,便默默地做準備工作。
倪立在火藥場耽了小半個時辰,先去看聶雲。聶雲含笑道:“東方永亮已答應請求,今午已讓耿遠帶了兩個兄弟去了,當然東方永亮美其名亦派了三個人協助!”
倪立乃將其妻之看法告訴他,聶雲歎息道:“恭喜你,小倪,你娶的是一位巾幗英雄!
倪立心中暗道:“如果她不是金人,那就十全十美了!辈贿^他卻不肯在這時候,討論自己的家事。
“既然如此,就這樣訂下來!
聶雲拿出一張棺材的圖畫來,仔細向他解釋。棺材設計得十分精細,而且安全,原來棺材的底座是空心的,可以躺一個小孩。通氣孔不是透過上麵的底板,那會吸進屍氣。通氣孔是在底下,以及底座跟棺材之間之空隙。而棺材蓋即使上了釘之後,一掀就能開,方便耿遠伸手進棺內拿“掌心雷”。
倪立至此才知道聶雲不但是火藥大行家,而且對機關消息亦十分在行,單看那副圖畫工整精細,便知他在這方麵下過不少苦功。
倪立涉獵頗廣,但最缺乏的,正是這方麵之知識,本來聶雲應該是位良師,可惜來日無多。
倪立返迴家中,又跑到書房裏用功。他現在主要是在等,等耿遠把棺材做好,等聶雲死,等他風光大葬,然後才能實現他的逃離計劃。
另一方麵,他全心攻克旨要之內功口訣,有很大之進展。幾天下來,隻剩最後兩段文字。而他仍然隔幾天便呈上一兩段釋文,以搪塞東方永亮。
他學過彈劍居士的多套功夫,對他幫助極大。招式方麵,無招勝有招之想法已確定,是以他在“迷蹤步法”方麵,反多練習。
三日之後,耿遠已押著四截巨大的杉木迴來。東方永亮同意由他督工建造棺材。計劃一步步實現,倪立心情又緊張起來,忽然決定再冒險練習旨要之內功。
情況跟上次一樣,這次他仍然繼續下去。體內真氣越轉越急,勢如奔馬。他以極大之毅力及平靜之心情應付之,力將內力控製住。
眨眼之間,已運行了三個大周天,真氣流轉更急,他腦海裏浮現旨要上之口訣,一邊運氣控製之。
這內家真氣,越是想控製之,越是暴烈。倪立連忙放棄控製,順其自然,???其流轉。這需要大智慧、大定力方能做得到。
說時遲,那時快,又運行了七個大周天。他覺得已經足夠,可是真氣卻無法納迴丹田!
好個倪立,果然不同凡響。這時候,他腦海裏倏地泛上旨要最後之口訣。臨危之中,連解數句。剎那間,他人已完全進入忘我境界,任其真氣運行。
忽然股間先是一震,接著是後背猛力一震,真氣仍然急衝而上,在腦頂又震了一下,接著真氣流向四肢百骸,渾身無一不舒泰。原來已打通了任督兩脈。
心情一平靜,真氣流轉便漸趨平和。這剎那,他又連解數句,隻剩最後一段未能剖釋。真氣流轉不停,人神合一,腦海裏浮上的仍是旨要的口訣。在真氣的衝擊下,他逐漸明白,最後一段講的正是收氣之法。
過了頓飯功夫,他已弄通最後一段口訣,真氣依法運行,果然迅即藏於丹田內。
散功之後,隻覺四肢百骸充滿真氣,人之精神格外充沛。他攬鏡自照,臉上神色更如平常,看不出是身懷絕技的人,已真正做到英華內斂,返璞歸真。
他在房內打了一趟拳,將殘留在四肢內之真氣散掉。這一趟收獲之豐,出乎意料之大,使倪立雀躍不已。目前他最後一道心願便是飛離迷城!
× × ×
次日,倪立居然去小樓上班。眾太學士們見到他,都十分高興。倪立抱拳道:“諸位在小弟受傷期間,多方照料,使小弟感激不已。如今已痊愈,自當迴來與諸位共同奮鬥!”
小樓內響起一陣熱烈之掌聲。歐陽正勸大家立即進房用功。
倪立進房之後,顧映紅便道:“小弟弟,你這幾天交的釋文太快太多了吧?如今隻剩最後兩頁未釋,你不是說當他將旨要全部弄通之後,便是東方永亮對你下手之時嗎?為何……”
“為了要得其歡心及信任!蹦吡⒁槐菊浀氐,“因為咱們已開始計劃逃亡,這樣做是為了麻痹他,你懂不懂?”
“你計劃在哪時實行?即使要咱跟你一起逃離,你也得讓人有點信心!”
倪立將聶老大的建議說了一遍,不過絕口不提他兒子要借運棺來逃生之計劃。
顧映紅一拍大腿,道:“這情形有點危險,不過不冒險隻能任人宰割!”稍頓問道,“你聯絡了多少個人一起行動?”
倪立乃把情況告訴她:“老大那方麵的人,我完全無疑心,但其他人可就難說得很了,還是謹慎為上!鳖櫽臣t頷首讚成。
倪立忽然聽到書館處傳來響聲,便長身道:“我去書館看看書!钡侥茄Y,果然辛甲正在清潔。兩人寒暄一番,倪立拿了一本書,坐在一旁,裝作用功之態。
辛甲忽然走過來,悄悄塞了一口小布袋,低聲道:“迴去請交給令正收藏!
倪立低聲對他道:“計劃可能會提早實行,讓接應者至博格達山去!”他又附耳道,“你們兄弟一聽到炸藥巨大的爆破聲,便由缺口衝出去,行動之前,我會告訴其他同伴,說賢昆仲是自己人!
辛甲伸手捏了他一下手掌,兩人用眼神互相表示祝福。倪立怕引人懷疑,取了幾本書迴工作室閱之。午飯之後,他仍然一如既往,絲毫不讓人有半點懷疑。
過了兩天,他又在小樓裏遇到辛甲。辛甲見沒有人,乃問道:“有多少人要一起跑?”
“火藥場的上上下下,全是一家人。顧映紅、陽關還有魏普夫婦已經表示要一起逃亡!蹦吡⒌,“聶雲大去之日隨時到臨,出殯當晚,你一聽到爆炸聲,便自倒塌的圍牆缺口衝出去!
辛甲點點頭,收拾了一下便離開了。倪立迴工作室,注釋了幾句,也離開了。他去看耿遠,隻見棺材已做得差不多,乃問道:“老二,幾時可以完工?”
“再過兩天,便大功告成!”
倪立迴到家裏,將書房門打開,赫然見到完顏海棠在練暗器。原來辛甲要倪立轉交與她的正是一袋暗器。
倪立見狀,退了出來,到自己臥室內練內功。自從學了旨要上記載之內功心法,進步極為神速,使他每天非練上兩三次不可。
再過兩天,棺材已經做好,耿遠親自揮小帚髹桐油。那氣味十分刺鼻,倪立不敢走得太近。髹好之後,放在當風處吹幹。
這邊做好棺材,那邊的曹汝明已經向東方永亮報告。東方永亮問道:“有否發現他們有什麼異動?”
“沒有,完全沒發現什麼!
“沒有異常?”東方永亮在書房裏踱起步來,“若無問題,為何耿遠要親自做棺材?”
曹汝明小心翼翼地道:“他以前曾經做過木匠,看他手法十分純熟老練!
東方永亮沉吟了一下,道:“你去叫辛甲暗中去查一下。若有異常,立即稟報!”曹汝明領令而去。
× × ×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倪立每天均在焦慮中度過。這天下午,他去看望聶雲,還未安慰他,他已道:“時日無多啦,老夫已隨時準備去向閻羅王報到。”
倪立忙安慰他:“老大盡管安心靜療,不要盡說些不吉利的話!”
他話雖這樣說,聶老大仍然看出他內心之憂慮,乃道:“生死已不放在老夫心上。我孑然一身,來去無牽掛,你又何必安慰我?你快準備逃亡的事吧。兩天之內,老夫必去。我自己知道,你不必再多說些無聊的話!”
倪立垂淚道:“老大,你還有什麼事要交代?”
聶雲搖搖頭,道:“他日有機會到西北,帶你兒子到我墳上燒一炷香就行。”倪立心頭立即沉重起來,眼淚再也忍不住,噗簌簌地湧出來。
聶雲見他如此深情,眼眶亦濕潤了,卻強笑道:“小兄弟,你這樣叫老哥哥如何能安心而去?”
這天晚上,倪立睡不著覺,半夜忽然有人來拍門,倪立心頭有點預感,連忙披衣下床開門。
拍門的是辛甲,隻聽他低聲道:“聶老大去了!”
倪立又驚又急,脫口道:“怎會這般快?咱們去看看!”他三步並作兩步,剛到聶雲居所外,便碰到司徒慧了,他仍存一分僥幸之心,問道,“大夫,老大他……”
司徒慧搖搖頭,忽然在倪立耳旁低聲道:“他是自震心脈而亡的……”
這句話像霹靂一般,在倪立耳畔炸響。他隻覺得雙腳如踩在雲端上,幾乎站立不穩,失魂落魄之間,又聞司徒慧的聲音:“你放心,老朽不會告訴任何人!”
聶雲為了讓倪立能提早實施逃亡計劃,竟然不惜自震心脈。雖然他已病入膏肓,但這份情義,簡直義薄雲天,叫倪立有點受不了!
他隻覺得這一輩子流的淚,從來沒有這麼多。聶雲死得很安詳,但在他眼中,卻似看到他在臨死前一刻的痛苦。他像行屍走肉般,跟出跟進,倒是孫尚明及耿遠兩人,雖然悲傷,但比他堅強多了,立即替他沐浴,再用白酒拭滿全身,然後換上壽衣,用棉紙封住口鼻,安置在棺木裏,並在屍身之旁,置了不少幹炭。
天亮之後,東方永亮及宗本源親自過來。耿遠道:“老大臨死之前交代,盡快讓他入土為安,因為他得的是不治之癥,恐會傳染……”
東方永亮道:“你們老大是迷城之棟石,豈可草草安葬?等明日準備一下,後天舉行過大殮再出殯吧!”
耿遠道:“不,明天就得出殯。如今天氣漸熱,他這病放不得久,若讓別人也染上惡疾,老大說他泉下難安!其實老大對身後事看得十分淡,倒是咱們做手下的,心裏難過……咱們也希望多看他幾眼,隻是老大的遺言又不能不遵。”
東方永亮本就無所謂,見好收篷地道:“難得你們有這份情義,老夫隻好讓你們拿主意了!
“明早大殮之後,屬下帶八個人扶靈,請城主備一輛雙套大馬車,並派人協助,入土之後,屬下等立即迴來;鹚幣浞,老大本已告訴了倪副總管,而且尚有存貨,不會影響生產!
東方永亮歎息道:“他人都已死了,難道本座連你們的心願也不讓之完成嗎?你們好好準備吧,明早大殮,隨後即出殯!”
兩人離開之後,不吭一聲,但宗本源卻跟著東方永亮迴去,劈頭問道:“老大,你有沒有覺得耿遠之舉動,有點奇怪?”
東方永亮道:“是有點奇怪,但卻又看不出、想不出來。半夜裏,辛甲仔細看過那副棺材,除了棺木比一般的厚大之外,別無異狀!
宗本源道:“假如明早倪立及有些人要求送終,老大有何打算?”
東方永亮道:“本座早已料到有此一著,故此本擬後天才出殯,不過如今還可以布置人手,反正全城武士衛士全都準備應付!”
× × ×
倪立得嬌妻安慰,心情才較好。完顏海棠說得不錯,目前是最關鍵的時刻,成敗全看自己處理能力及應變能力,因此他隻得收拾好心情。
日間,趁太學士們來瞻仰遺容時,將消息告訴顧映紅、陽關及魏普,讓他們先有個準備。
晚上,倪立先練過功,然後去守靈。天才蒙蒙亮,完顏海棠便開門出去。今日天公作美,早上居然起了風,她披上一件披風,到靈堂去。一切做得十分完美,無人發覺她利用披風作遮掩,把兒子帶了過去。
大殮之吉時是巳時。此時,倪立已點了兒子之“黑甜穴”,把他塞進棺材之底座。
未幾,東方永亮及宗本源帶著太學士、護法、金、銀牌武士,魚貫而進。
祭文是由倪立所撰寫,並由他宣讀。接著是東方永亮致哀並致詞:“諸位,今日本座跟你們一樣,心情十分悲痛。別人不知道聶老大生前之功勞,還不覺得如何,知道者便明白到沒有他,今日迷城之發展一定大受影響,而諸位亦不可能可以在完全不用擔憂生活的情況之下,專心研究武學。他對迷城以及對在座諸位貢獻之大,實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希望大家學習聶老大這種默默貢獻之精神!”
階下諸人絕大部分均不明白聶雲生前到底作了什麼巨大之貢獻,心有疑惑,但在積威之下,無人敢吭一聲。
東方永亮拿眼掃了一下眾人,續道:“不過諸位亦在迷城為武學作了最大之貢獻,隻是成績還未突顯。本座可以鄭重告訴你們,時機已臨成熟,短期之內,本座即將率諸位離開迷城,遠征中原武林,勢如破竹之局可期,屆時諸位便覺得這些年來之心血沒有白費。而且你們是最幸運的一群,因為可以學到武人夢寐以求的武林秘笈,辛苦了十年八年,便可出人頭地,日後在武林中,備受尊重!”
話至此,下麵響起一陣掌聲,東方永亮十分滿意,又道:“今日是聶老大升天大日子,不宜多說,大家向他遺體三鞠躬!”
禮成之後,耿遠、孫尚明及倪立送諸位出門。倪立忽然道:“城主,老大生前對屬下青眼有加,我想送他一程,隻出迷城三裏,即迴來。”
東方永亮道:“理該如此。聶老大對本城貢獻至大,副城主亦說要親自送他,你倆便代表本座送他一程吧。本城即將進軍武林,時間緊迫,其他人最好緊守崗位。聶老大生性淡泊,料亦不希望因他而勞師動眾。”
他話已說得很明確,隻讓他一人送殯,其他人必須返迴工作崗位,倪立滿臉戚容地道:“多謝城主玉成。明早屬下即將聶老大的配方呈給您!
東方永亮道:“你為本城貢獻良多,本座不會虧待你。”
“城主對屬下青眼有加,屬下完成城主交下的任務,乃理所應該者,用意隻在報答厚待,不敢邀功。”
東方永亮揮揮手。倪立返迴靈堂,耿遠已將棺蓋蓋好,其他人亦在拆卸靈堂,八個大漢扛起那具巨大的靈柩,吹打手便吹吹打打地吹打起來。
耿遠在前引路,背後隻跟著倪立一人。出了迷城,宗本源率十多名武士已在大門外。一輛雙套馬車停放棺木,一輛小馬車放食物食水及香燭冥繈,吹打手隻送至大門外,其他人騎馬默默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