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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環俠女本來姓徐,這是從著那老女俠賽隱娘的丈夫的姓,她自從記得事情的時候,那時她大概也就是三歲有餘吧?剛會走,她就知道賽隱娘的頭發已經斑白,然而有一幅年輕的時候畫的像,卻也是一個很好看的女人,徐老,那時就霜髯垂胸盈尺,那老夫婦浪跡江湖不知有多少年,因為剪惡鋤兇,闖下了滔天大禍,所以無一定之去處,無一定之居止,更仿佛是沒有生過子女。


    直到垂暮之年,才因為打抱不平,管一件閑事,而拾來了這麼一個幼女作為他們的女兒,起名為“徐飛環”,這些事,飛環是直接聽她的“媽媽”賽隱娘說的。賽隱娘傳授了她一身好武藝,十幾年來看待她,有若親生,慈愛已極,可是就對她立下了一個“戒條”,在她十四歲的時候,這“戒條”就立下了,說是:“你既當我的女兒,可就不準跟男的有什麼私情,也不許你自己找婆婆家,以後我要看見合適的,可以給你找個女婿,但不許你自己找,你隻要有一點或半點不聽我的話,我可就不認識你了!不但你我的母女之情,一刀兩斷,我還要再一刀,割下你的首級來!”那時徐飛環聽了這話,當時被嚇得就得了一場重病,她不明白,媽媽這話何必說呢?就是給我找什麼婆婆家,或什麼夫婿,我也是決定不要,我寧可尋死,我那能自己又去找呢?媽媽不放心我,是因為她不知道我的心,我其實真看不上一個男的,男的都髒,像在江上的那些打漁的,連開酒店的胡阿二都不幹淨,至於婆婆家,說這話的就是咒我,山下村裏的那些作婆婆的不是整天在打兒媳嗎,好幾個當兒媳的都被逼的投了江,沒投江的也是在整天哭,我還能願意找那麼個家?至於“女婿”,那更是可笑,村裏也常有娶親的,她也常去看熱鬧,可沒看見一個臉上“順溜”,衣裳也不髒的所謂“女婿”,女婿也都愛打老婆,飛環就暗想:我那能受這個氣嗎?……媽媽真是太愛過分的擔心了,她真不知道我!


    的確,飛環女的心中沒有撩動過什麼“情絲”,雖然,山下村裏,那麼熟識的漁人之中,有不少年輕的,膀子跟桅桿那麼粗,胸脯像石頭那麼硬,也常跟她打打鬧鬧的,賽隱娘也不介意,她卻覺著討厭,討厭那一股子腥氣味,有時她就堵鼻子走遠,怕汙了她那身翠綠色的漂亮的衣裳。


    因為她家是住在竹林裏,竹子是春夏秋冬四秋永綠的,綠的那麼純潔,那麼可愛,所以自從飛環幼時,賽隱娘就叫她穿綠衣裳,除了可以臉上擦一點胭脂之外,絕不許身上有一點紅,或一點素,這也是老俠女的一種“怪癖”,日子一長,已經成了習慣,飛環也就對綠色特別喜愛,所以天天穿著一身綠,在林間唱,唱的是跟她媽媽學的梆子腔,在“竹香嶺”上各處玩耍,或在江邊練習水性,聽熟識的漁人在唱:“江上的風呀!吹來一朵花呀!……”她就笑,有時在酒店裏看見那些漁人喝醉了酒胡鬧,她就笑,但卻也生過氣,因為這裏住著一個漁人名叫“盧鷺鷥”的倒是一個比較幹淨的年輕小夥兒,有一次喝醉了竟自胡說八道,叫飛環為“媳婦”,飛環可真氣了,打得他頭破血出,直追下山,追到江邊還打,後來她一腳把盧鷺鷥踢到江裏去,從那次起,盧鷺鷥就不見了,不知是死在江裏,還是泅水而逃,因此,旁的人更都知道了她的厲害,自然,因為她太美麗了,而且賽隱娘老俠女在麵表上是很放縱著女兒,使得別人有時還要逼她笑笑,煩她唱兩句“梆子腔”,可是都有“寸分“的,不敢太招她,更不敢對她起什麼“輕佻”的心。


    飛環女今天打了龐大凱,很後悔,跟她那天打了盧鷺鷥,過後雖氣忿,而心中卻軟的情況差不多,一聽說她媽媽派她往蕪湖去懲治那貪官之子,作惡欺人的白麵俠,她當時就奮勇前去,這,一來是為去逞能幹,施展武藝,二來彌補對打了一個已經受傷的龐大凱,引起的歉意,三來她還是為過江到蕪湖去玩一玩,她住得離蕪湖不算遠,但地址卻幽靜而偏僻,已有六年沒過江,七八年沒到蕪湖了。今天,媽媽可允許她去了,她高興極了,趕緊先迴到她們住的那茅舍裏,取了她的一隻鋼刀,這刀不短不長,不輕也不重,正合她的手,垂著綠綢的“刀衣”,鞘上罩著綠絲線織成的網子,此外,她還有一件兵器,卻是在一隻綠綢的棉套裏,圓形,有普通水桶口兒那樣大小,是一個圈兒,棉套子也是圈形,有紐扣,她就掛在左臂上,好像一隻大鐲子。


    她家裏隻有一個豁嘴唇的大腳使女看著家,也不等著她媽媽迴來就走了,順著山崖間的石磴兒,連跳帶躍地,就下了這座“竹香嶺”,嶺下有小小的一處漁村,江邊停泊有四五隻漁船,船上有幾個人正在喝酒,飛環女就對他們說明白了她的媽媽的吩咐,當時船上有兄弟二人,一個四十來歲的叫“老水鳥”,一個三十來歲的“小蝦米”,這二人說:“我們送你去,誰也沒有我們兩人在蕪湖熟,早先……”老水鳥說:“我還給利進號扛過米。”當下,二人放下酒瓶,就叫飛環女登上了一隻較小的漁舟,搖起櫓來,離了江岸,順著風兒扯起了小小的帆蓬,當時船就很快,新月繁星照著黑沉沉的江水,老水鳥和小蝦米又都“哼哼!嗨嗨!”地,並唱道:“江上的風呀!吹來一朵花呀,吹到誰的家呀?吹到家裏掐呀!掐來想幹啥呀?吃飯又喝茶呀!喝完茶幹啥呀?……”老水鳥又獨自地唱:“啥也不幹呀!隻是見著她呀!”飛環卻生著氣似的說:“快點走吧!唱什麼?多難聽!……”小船於是加速地向前去進,但是這江岸太寬,同時離著蕪湖也不算近,所以及至船攏到蕪湖的江邊,星月已向西墜下去了。江上彌漫著朝露,天可還沒有亮,老水鳥領著飛環上了岸,岸上連一個人也沒有,臨江大街,一家一家的鋪子,依然都緊緊閉著門,上著門板,走到一家五間大門頭的門首,老水鳥就悄聲地說:“這就是利進號米行。不錯,聽說這買賣有鳳陽府岑大老爺的銀子開的……”飛環把刀抽出來,刀鞘交給他,就說:“你迴船上去吧!”說時隻見她單臂掛“圈”並捧鋼刀,另一隻手向上一掠,“嗖”地一聲,就躥上房去了。這前麵的門頭,本來是平房,後院才有樓,她就足踏著屋瓦,輕速而無聲,一轉眼之間,她就到了後麵的樓上,樓上有一段走廊和欄桿,屋子裏全都沒有燈,隻聽得窗裏“唿嚕唿嚕”……不知有幾個男人在裏邊打著鼾聲,酣睡,還有咬牙說夢話的聲音,飛環女在這時倒為了難了,心說怎麼進屋呀?屋裏一定怪臭的,再說,知道那個睡覺的是白麵俠呀?如若不是賊官的兒子,被我殺了,那我的心裏又得後悔,所以她十分踟躕,這時,忽見對麵樓上有一間屋,窗上的燈光忽然亮了。


    待了會兒,走出來一個人,到欄桿旁,向下叫著:“夥計!夥計!快給我打臉水來!我這就要過江去了!”這裏,飛環趕緊伏下了身,隔著欄桿看對麵的欄桿裏站立的那個人,是一個男子,身材細而健壯,因為有霧與尚未盡退的夜色,看不清模樣,可是,好像是一個年輕的人,喊了兩聲,樓下有人答應了,這人才迴到屋裏,屋裏的燈光很亮,人影在窗上浮動,好像這個人是在更換衣服了,收束行囊了,飛環女就從這樣用纖足輕輕地在樓板上走著,毫無聲音,而且迅速地到了對麵的窗下,窗格的下麵糊著紙,上麵卻糊的是羅紗,她就輕輕上了窗臺,直著身,隔著紗,向屋裏看了一眼,隻見桌上的錫燈臺,燈撚兒很大,所以很亮,屋裏的一切器具都新而貴重,壁間還有字畫,床帳雪白,被褥也是錦緞的,這個男子穿的也都是綢緞的短衣長褲,雖然還沒有梳理辮子,沒有洗臉盥口,但是已經幹淨極了,他正在收拾行李,但他的行李,倒不是說他有什麼金銀,而全是些幹淨而又整齊的東西,還有幾套書,可見這人的才學很好,書這種東西,飛環女自幼至今,就沒見過幾次,她老恨她不認識字,可是在竹香嶺,就看不見一個字,也沒一個人認識字,現在屋裏的這個人一定認識不少的字,可以比得了狀元啦!這樣想,不由得羨慕,但是又見這人的行李旁邊,床上,也放著一口帶鞘的刀,是紅綢子的刀衣,比她這綠綢子的刀衣仿佛更好看,她就不由得一驚,心說:莫非這個人就是“白麵俠”?她不由得忿怒扳刀,立時仿佛就要用刀劈碎了窗戶,闖進屋去,殺這白麵俠,但是白麵俠一轉臉,要到桌上去拿一件什麼東西,他此時是行意匆匆,自然沒想到窗外有人,但是飛環女卻把他的正臉、模樣,看得非常的清楚,心裏就驚訝,心說:這個人原來是個白麵書生。


    長得模樣又好看,一點也不兇惡,不像是個行兇作惡的人呀!更不像是贓官的兒子呀?她本來不知道什麼叫贓官,不過是聽她媽媽如此地說她就以為贓官長得一定很難看,兒子也一定很醜,卻沒想到還長得這麼俊,她可就遲疑了,她想:千萬可別做錯了事,要不然我一定要後悔死了!所以她就輕輕地下了窗臺,而發了一會兒呆。


    聽屋裏的白麵俠又喊著說:“夥計!夥計!……”自言自語地說:“怎麼還不打來洗臉水?”他很急躁地又要走出來叫,飛環女卻趕緊飄上了樓房,將刀隱藏,把那帶著棉套的圈,也不敢捱著屋瓦,其實也發不出什麼響聲,她就爬伏在屋瓦上,但是她的一隻腳卻登住了瓦櫳,這,隻要是有一點事情;或被人看見了,她立時就能夠躍起來,她向下麵看不見那白麵俠的動作,隻聽仿佛是開了屋門在喊:“夥計!夥計!”又聽得樓梯響,是夥計送洗臉水上樓來了,白麵俠生著氣地說:“你非得讓我叫好多聲,攪別人睡覺嗎?為什麼不把水快送上來?”夥計說:“少太爺你這麼早就要走也沒有船呀!”白麵俠說:“船我昨天就講好了!”夥計說:“其實少太爺也不必忙,那龐大凱絕不敢再找來啦,聽說通遠鏢店的飛猴楊六,還要給你賠罪來啦!”白麵俠怒氣衝衝地說:“我怕龐大凱嗎?天下的人我誰也不怕,我要飛猴楊六來給我賠什麼罪?他來了,我也一定把他踹出去!”這時房上的飛環女聽了,卻也不禁的生氣,心說:啊呀!原來果真是這麼一個又驕傲,又兇橫的人?我非得……本想要下去拿刀就把他殺死,但又想:還得弄清楚了,聽他說的話是可氣,但看他長的模樣又真不像壞人,我費點工夫,索性跟著他過江,看他究竟是怎麼個人,要不然,不懲戒懲戒他,我媽媽必定生我的氣,但我若懲治錯了,害了好人,可又上了龐大凱的當了,龐大凱長得多難看,他倒許是個壞人呢,他挨了打,也許是應該挨的,這白麵俠還許是個俠客呢,不過他說的那句:天下的人他誰也不怕,這可令人生氣,無論他是好人,是壞人,我也得給他個厲害看看,叫他先得怕我。這,不忙,過了江再說吧……心中決定了主意,於是飛環女就站起身來,順著屋宇,敏捷地又往外走,頃刻之間,她又離開了這利進號,腳落在大街上,這時霧雖然還很大,天色卻有點發白了,那老水鳥還在這門口等著她,見了她就問:“怎麼樣啦?事情辦完啦?咱們迴去吧?”


    飛環女搖頭說:“還沒辦完,那個人快出來了,他要坐著船過江,咱們的船也緊緊跟著他,你們別圖懶,我叫你怎麼樣,你們就得依從!”老水鳥連連打著哈欠,又點頭,說:“依從是得依從,可是我困啦!一夜也沒睡覺。”飛環女說:“別說廢話!把我的東西先給我拿到船上去!跟你兄弟在船上等著我!”說著,她就將她的刀和她的“圈”,都交給了老水鳥拿到船上去,她此時手裏沒有一件家夥,就在這門前徘徊,等待。


    裏邊的白麵俠洗一個臉原來真費時間,也許他還得重新打辮子,或是換衣,打扮,真像是個出閣的大姑娘了,這是過江,他一定是要迴鳳陽府,又不是要到“婆婆家”裏去……所以飛環女在這裏不住的冷笑,天色已經亮了,霧雖仍然彌漫,卻也顯得薄了,江上,一些船上的人都已經起來了,賣零食的都擔著擔子向著船上的人去叫賣。這時候,利進號才開了半扇門,出來了一個夥計,拿著的行李包兒並不大,可是牽出來一匹白馬,這馬一定是白麵俠的,飛環女一看,心裏就不由得有點兒著急,暗自想:他真是一個少太爺,到江南來,還自己帶著馬,可是要過了江,他騎上了馬,我可怎麼追他呀?……又一想:這不要緊,不容他過江,在江心,我就得把他看個明白,或到他船上去問個明白,隻要他是個壞人,我就不能饒他的性命,可是,要是一個好人呢?就真叫我為難了!於是就更用眼睛盯著,見那夥計就把那行李和馬匹,都送到一隻船上去了,那船似乎是預先包下的,所以沒裝著貨,也沒有別的客人,這時候白麵俠就從裏邊出來了,還有像那米行的掌櫃子似的人往外送,白麵俠也不怎麼客氣,隻點點頭,行意匆匆的就往船上去走,後麵另有一個夥計追著送給他一口連著鞘的“樸刀”,他卻接過刀來,笑了笑,說:“我有這個沒這個都不要緊。”說時他就上了船,船也撒了跳板,他的眼睛似乎就沒向兩旁去看,所以沒有看見飛環女,飛環女卻也跑到老水鳥兄弟的漁舟上,就急急的吩咐著說:“追!緊緊追著那隻船!”


    她站立在船頭用手指著,老水鳥小蝦米就急急地鼓槳,小舟如飛一般地衝破了江浪,一直追去,但是那隻大船,第一沒有貨物,第二客人少,可是駛船的人多,所以駛得更快,他們這隻小漁舟無論怎樣使力氣,也是追趕不上,並且,因為江上的霧,依然彌漫,越看那大船的影子越模糊了。


    老水鳥就著急地說:“咱們追不上可怎麼辦呀!”飛環女說:“船追不上也不要緊,隻要過了江,你們能夠給我找一匹馬就行,我就能追上他!”老水鳥卻咧著嘴說:“我活了半輩子淨在水裏,馬我連摸也沒有摸過呀!”小蝦米也說:“我倒敢騎水牛,可沒騎過馬,見了馬就怕,因為我看他一定能夠摔人?”


    飛環女卻很生氣地說:“就追吧!快追吧!如追不上,我可就迴去告訴我媽媽,說是你們把他放走的。”這兄弟二人一聽,可都慌了,全都害怕那老太太賽隱娘,所以就越發使力氣,在江霧中,在江波上,就奮力地向前去追,船都幾乎翻了,半天之後,江霧漸散,他們才到了北岸,然而人家那隻大船,已經先到了這裏,白麵俠已經牽馬攜刀上岸了,飛環女大喊一聲:“別叫他走!”未容老水鳥搭上跳板,她就向岸上一跳,想要去追,但是人家白麵俠,早已上了馬,鞍旁刀鞘磨鐵磴,手裏絲鞭指征途,過江往北,正是往鳳陽府去的大道,那白麵俠騎著白馬很快地就走了,她這裏飛環女是幹著急。


    飛環女是非要追著白麵俠不可,她本來也是生長在南方,而且生長在幽僻的山中,連馬她也沒見過幾次,但是她非常地羨慕騎馬,因為她的媽媽時常說她年輕的時候跟著她的爸爸永遠一同騎著馬在北方邀遊,有時且深夜騎馬上山,與強人拚鬥,有時又馬涉黃河,馬上交鋒,在北方還有一些會在馬上翻跟頭,拿大頂,表演種種馬上技藝的練馬戲的女子,她的媽媽提說這些事的時候,總是精神百倍,興奮極了,可有時候興奮得又流淚,又痛苦,老俠女迴憶舊事的時候,是真高興,還是另有傷心之處,飛環女是不知道,也不關心的,她隻是愛慕起馬來,無時不想走出她那竹林,而騎上駿馬,馳騁於廣大的原野,尤其現在,沒有馬就眼看著把白麵俠放走了,她如何能夠不著急?


    她用尖銳的聲音大喊是:“快給我找一匹馬來!要不然,我若追不上白麵俠,可是怪你們!迴去你們跟我媽媽說去吧!”老水鳥兄弟二人,正在向岸上係纜,聽了她這話,雖然頭上流汗,可是也想不出一點法子來,上那兒給她找馬去呀!即使人家有馬,可也決不肯借呀?想買也沒有錢呀?所以隻好不迴答,而就在這時忽見由北邊有馬來了,來的還不是一匹,共合有五六匹,有白馬,有棗色的馬,有烏睢馬,有黃驃馬,“得得得得”地蹄聲亂響,蕩起來一片煙塵,正是往這邊江岸來的,飛環女就喜歡得跳躍起來,說:“哎呀!有馬來啦……”老水鳥跟小蝦米都扭頭去看,便又都把頭搖一搖,說:“這馬,咱們敢去借?”小蝦米吐吐舌頭說:“借不成馬,腦袋也就沒有了!”


    原來這六匹馬上的人全是官差,都頭戴著紅纓帽,身穿缺“開氣”的袍子,都帶著腰刀,有一個還身穿黃馬褂,紅纓帽上的頂子是亮藍的,後邊插著一支“花翎”,看這官職還不小,老水鳥和小蝦米,嚇得都麵如土色,解下船纜,跳上去就又要開船,因為他們兄弟最怕官,飛環女這時卻如一隻鷹隼似的,急快地也跳到船上,但她將“圈”又套在臂上,同時抄起了刀,又躍迴到岸上,這時那六名官差都已馬到江邊,看見她這麼一個綠褲短襖的美貌少女,拿著刀,胳臂上還套著一個圓的東西,而且神色非常的可疑,這六名官差就齊都很是驚訝,扭著頭去看,然而還沒有發話去問,飛環女忽然就拿刀撲奔過來了,六名官差更為大驚,齊都抽刀喊說:“拿!拿女強盜……”飛環女卻拿刀向那穿黃褂的就砍,這穿黃褂的身子向後一仰,飛環女又躍起來把他一推,他立時就兩腳離開鐙,而翻下馬去,仰著摔倒在地,紅纓帽子也掉了,大花翎也折了,這時那五名差官,齊舉腰刀,催馬齊奔過來,厲聲說:“你是要幹什麼?是那兒來的女賊?”飛環女卻已經將身一躍,就騎上了這匹馬,這是一匹鐵青色的烏騅,十分的性劣,被刀光一晃,騎在它背上的人又掉在下去了,它早就驚了,飛環女騎上它,它依然是亂奔亂跳,前麵是茫茫江水,這匹馬越發驚惶,就抹迴頭去,一直向北飛馳,飛環女一臂掛環並挾著刀,一隻手就揪住了韁繩,她的身子就等於伏在馬背上,一任這匹馬飛馳疾奔,身後那五名官差五匹馬,又在後麵緊追,一齊嚷嚷說:“截住她呀!截住她呀!她是女賊,她把張鎮臺的馬給搶走了呀!……截住她,別叫她跑了呀……”這麼一亂喊,一亂追,驚得飛環女騎的這匹馬簡直就像是瘋了,一股烏煙似的,就直往北去,飛環女是頭一迴騎馬,她雖然身手靈便,可是心裏也不由得不發慌,想收韁繩也收不住,想要看看,到底追上白麵俠了沒有?別再把他掉在後頭啊!可是她隻見眼前的人,車、馬匹等等,未容她來到,就齊都匆忙地躲避,旁邊的一些樹木和田野,都好似迅速向後去退,她什麼也顧不得看,如此就也不知道跑下了有幾十裏,這時她被馬顛得頭都昏了,腿都痛了,馬也累得喘不過來氣了,這才算老實,而停住了四蹄。


    飛環女停定了定神一看,原來前邊是?蛔橋,兩旁都是稻田,身後的那幾名官差也沒追上來,更望不見大江跟老水鳥兄弟的那隻小船了,隻見楊柳依依,清風兒拂拂,雖然沒追著白麵俠,可一個錢也沒花,就得了這麼一匹好馬,“有了馬啦!我也會騎馬啦!”她心裏不禁十分的喜歡,折了一枝柳條,就當作鞭子使用,馬渾身是汗,如同水洗過一般,她策馬上了橋頭,從高磘質甄隻厥祝向南再去隙望,卻見遠遠之處,有一匹白馬馳來?br />


    她不禁心裏更是喜歡,暗暗地說:“一定是白麵俠來了,他來得正好,我要跟他較量較量,他如能過得了這座橋?哼!那就算他是英雄,就怕他沒有本事。”於是,索性不下馬了,也不下橋了,就又亮出了鋼刀,專等待白馬來到。


    那匹白馬越來越近,馬上的人果然就是那風流倜儻的白麵俠,他是笑迷嬉地來了,可是剛才飛環女雖然沒有看見他,卻早已經被他看見了,他搖搖鞭子,又點頭手,說:“姑娘好武藝!真叫我拜服……”飛環女卻瞪著眼說:“誰讓你叫姑娘?”白麵俠趕緊笑笑,改口說:“那麼小姐!你的武藝可是真好,天底下,再沒有你怎麼好的武藝了!……”飛環女瞪起來明麗的雙眸,把鋼刀高高舉起,厲聲地說道:“誰用你來誇獎!你快滾下馬來吧!”白麵俠卻不慌不忙,也不生氣,依舊笑著。說:“小姐!咱們倆無冤無仇,你為何跟我這樣呢?我看你也不是攔路的強盜,世間上,決不能像你這樣的人,而作強盜的,不過,你要是有什麼用項呢?那我願把我所帶的金銀,全都恭送給你!”飛環女又啐著說:“呸!我才不要你什麼金銀呢!我隻要你的腦袋,因為是我媽媽叫我來殺你的!”白麵俠更作出驚訝之狀,說:“我並沒得罪過那一位老太太呀?你可不要弄錯呀?我姓岑,名叫岑山玉,我的父親是鳳陽縣,現在還代攝知府的印倌,我還是一個好人!”飛環女怒聲說:“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並知道你的父親是一個贓官。”白麵俠岑山玉正色地說:“你可以切切實實去打聽,不要隻聽信了外麵的流言,我父親是進士出身,為官清廉,愛民如子,我也是自幼讀詩書,並拜高人學習武藝,因為我生性豪爽、灑脫,不願赴仕途,所以在蕪湖開設著一家買賣,自己常去照料,隻要遇著不平之事,我就要打,遇著孤貧被之難人,我就要救,又因為我今年不過二十三歲,也還沒娶妻子,所以人才稱我為白麵俠,白麵俠正好與綠衣娘是一付對兒,今日得遇小姐,實在是天緣湊巧,實在是前世有緣!”飛環女不但眼睛瞪得更大,臉也發紅了,又說:“你別放屁!看你這個樣子,決不是好東西!我告訴明白你吧,因為你無理欺負了龐大凱……”


    岑山玉似乎驚訝地說:“啊呀!原來是為龐大凱的事,才來找我,我可是真為你這樣好武藝,俊模樣的人叫屈,因為你為他找我,實在不值,龐大凱本是蕪湖的惡棍,他霸占著一個土娼名叫陶七姐,那陶七姐雖也不是什麼好女人,卻是十分孤苦可憐,龐大凱已將那女人欺負得到了絕路,我才一時不平,打了龐大凱,小姐!你可不要上了他的當呀!其實我並不怕你替他來報仇,但我不能擔這壞名,頂好你還是到蕪湖去打聽打聽,誰是誰非,我在這裏聽你的處置!”飛環女點頭說:“好!你可得下馬,叫我捆起你來,我到蕪湖問明,如果不是你的錯,我再迴來給你解繩子。”岑山玉的臉色也變了。搖著頭說:“那何必?我也是堂堂的男子,烈烈的丈夫,豈能叫你捆起來?至於你……”嘿嘿一聲冷笑,又說:“我看你若到蕪湖去,那就是自投羅網,你搶了人家總鎮張大人的這匹馬,你叫個強盜無別,你還能再往蕪湖去麼……”飛環女說:“蕪湖我照樣去走,誰也攔不住我,我奪這匹馬,也不為別的,隻為是把你追上,因為我若不把你殺了,我不能迴去見我的媽媽!”岑山玉不由得怔了一怔,說:“這真奇怪!你應當說明白了,你家的老太太到底是誰呀?”飛環女說:“她老人家的名字叫賽隱娘。”岑山玉搖頭,並且微微冷笑說:“也許因為我年輕,我可沒聽說有過這麼一個人,為個龐大凱,叫你跟我來作對,這樣吧……”他想了一想,就說:“事情你們沒弄明白,你就要下手殺我,不但你未必忍得,我也是決不甘心,我跟你去見一見你那老太太吧?”飛環女也想了一想,就搖頭說:“不行,我媽媽是叫我來殺你,並沒叫我領你到我家裏去。”岑山玉也不由得生氣,說:“豈有此理?我想你那媽媽必定是一個胡塗的老盜婆!”飛環女忿忿地舉起刀說:“什麼?你敢罵她老人家?”岑山玉說:“你們也不要小瞧了我白麵俠,我因為見你是個女的,長得又這麼好,我才忍了又忍,你可不應欺人太甚,欺得我急了,我可就要不講交情了!”飛環女說:“誰跟你有交情?你除非下馬跪下,叫我捆起你來,我就不許你過這座橋!”岑山玉冷笑著說:“好大的口氣!你就是做我的丫頭,做我的妾,我也不能這樣聽你的,快躲開!讓岑少太爺的馬過去!”又說:“我昨天打了龐大凱,覺著我的手沾了一些臭,今天會一會你綠衣娘,也叫我手上沾些香!快躲開吧!”說時,他催馬向橋上就闖,飛環女掄刀向他就砍,他卻並不抽刀來迎,隻將左手高高地舉起來一擺,說:“你可要小心啊!……”飛環女把心一狠,鋼刀“刷!”一聲就向他砍下,他卻又急快、又巧妙地,就抄住了飛環女的玉腕,微笑著說:“你何必要動手,我要是這樣地一推,你可就要掉在橋下的河裏去了,那豈不是要髒了你這漂亮的綠衣鞋,喪了你這年輕的花容貌?”飛環女用力奪腕奪刀,怒喊說:“你快放開手!……”她的腕子也頗有些力氣,岑山玉仿佛有些揪不住她,便將她的玉腕放開,而趁勢將她手中的刀搶了過去,“哈哈”又一笑,卻不料飛環女疾速地彎身探臂,“鏘!”一聲響亮,把岑山玉鞍旁掛著刀也抽出來,立時得到了手中,真是敏捷,把岑山玉嚇了一跳,斯時,飛環女手中,拿著的反倒是岑山玉的那口刀,掄刀狠劈,白麵俠岑山玉卻以帶著綠綢刀衣的女人的刀,來緊湊地相迎,隻見兩條刀光齊閃動。


    “鐺啷!”一聲,兩刃相擊,金聲響亮,飛環女雖然腕子有點酸痛,可是決不緩手,照舊舞刀來殺,岑山玉又用力迎鬥,但他兩個人這樣各不相讓,馬,尤其是飛環女騎的這匹烏睢馬,又驚奔起來,載著飛環女反往南奔,那岑山玉的馬卻過橋往北去了,飛環女氣極了,趕緊用力勒馬,勒不住,她又用刀膽砍馬,馬又直往高了跳,蹦,揚著脖子嘶叫,好容易,飛環女將馬才轉過來,又“得得得”飛跑過橋去追,岑山玉卻在那裏笑,他越笑飛環女更氣,奔上前掄刀又砍,岑山玉巧妙地展刀相迎,同時還誇讚著說:“這口刀,真可愛,這綠綢子太動人,好吧!我們這次就作為交換表記吧!將來我一定要娶你!”飛環女更忿怒地喊說:“什麼?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真氣死我啦!我可要手下無情了……”白麵俠岑山玉一麵仍然用刀招架,一麵仍然笑著說:“道是無情卻有情!”飛環女又連揮數刀,逼得岑山玉的馬跑出了十幾步,而飛環女這裏,卻把她臂上掛著的那個“圈”取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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