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樹林,陽光普照,柏長青忽然發現白秀蘭雙耳上有耳洞,忍不住道:“你這對耳洞,可要露出馬腳!”
白秀蘭粉臉發紅,急道:“如今怎辦?”
柏長青取出藥膏來,道:“如今唯一之辦法,便是用藥膏把耳洞填滿。”
“沒有鏡子看不到,怎樣塞?大哥,還是請你代勞一下吧。
柏長青生性淳樸,沒有想到其他,欣然答應,兩人耳鬢廝磨之氣息可聞,白秀蘭雙頰剛退掉的紅暈又再升起,幸好戴了人皮麵具,省了許多尷尬。柏長青聞到她身上如蘭似麝之處女幽香,也禁不住心頭一蕩,連忙匆匆替她弄好。
白秀蘭幹咳一聲:“大哥,咱們用什麼名義上華山?你總不能到處說小妹要替他洗冤,還他清白吧?”
柏長青不由沉吟起來,白秀蘭又道:“你說小妹這樣做不但要惹來殺身之禍,還得連累家父……小妹實有左右為難之感。”
柏長青也覺得問題嚴重,但他很同情金有德之遭遇,覺得一個人帶著冤枉、帶著怨氣、帶著臭名而死,乃天下最慘的事,又不能袖手不管。白秀蘭肯對自己坦白,說出原委,是對自己之信任,若替她父女惹來殺身之禍,又覺不忍,一時之間難以委決。
白秀蘭低聲道:“大哥,那天你不是分析過,說金有德不肯當眾說出他去哪裏,肯定有難言之隱嗎?你說他會……”
柏長青轉頭望去,見她雙眼微紅,似罩了一層霧般,心頭不由一軟,溫聲道:“咱們先到華山看情況再作打算吧,反正咱們已易容,小心一點,不虞被人看出破綻。”
白秀蘭這才轉憂為喜,道:“大哥,你真好!”
柏長青道:“如今沒人還好,若有別人在場,你說話最好小心一點,一副男裝卻開口閉口自稱小妹,不怕把別人嚇壞。”
白秀蘭“噗嗤”笑道:“你放心,小妹沒有什麼優點,而且事事不如你,不過卻還有點小聰明,包你不會再擔心!”
“好,那走吧,咱們路上表兄弟相稱,我叫歸本宗,你就叫……”
他話未說畢,白秀蘭已道:“小弟姓白雙名雲飛。”
“愚兄是‘歸元派’第五代弟子。”
“小弟是跟隨家父學藝的,家父叫白漕,是兗州人氏,是你姨丈。”
兩人邊說邊走,忽然白秀蘭叫道:“表哥,你今年多大?”
“二十一歲。”
“咦,跟小弟同庚。算了,不跟你討論誰大誰小,讓你占個便宜,我還是做表弟吧!”
柏長青一笑置之,兩人到了渭南城,歇息一晚。柏長青去買了兩匹馬代步,白秀蘭則去買了一把青鋼劍。有坐騎代步,自然舒服多了。
不一日便到了華山腳下,這裏有一座小集,隻有上百戶人家,一進集,兩人便吃了一驚,原來滿集均是武人,怕有數百個。
柏長青料他們都是三個月之期將屆,特來看熱鬧的。小集上隻有兩爿客棧,不但客房很少,而且破破舊舊,但客房已滿,連走廊及飯廳都擠滿了人。
兩人到集上其他地方一看,飯館食肆也擠滿了人,店小二忙得滿頭大汗。白秀蘭不耐煩,跳下馬來,叫道:“小二,你們到底做不做生意?”
一個店小二哈腰道:“客官,小店已擠滿了人,實在……無法……”
“呸,他們都坐在那裏不吃飯,咱們可是來花錢的!”
一個武人滿臉於思,哈哈笑道:“咱們吃住都在這兒,每天二兩銀子,床就是一張板凳,每頓隻有一碟鹹菜、一盤餃子或饅頭!”
白秀蘭叫了起來:“哪有這般貴的?這是黑店!”
店小二冷冷地道:“客官說話請小心一點,這可是客人自己要求的,小店可沒有半點勉強!”
“見錢開眼,趁火打劫,還不算黑店?少爺若出每天五兩銀子,你肯將他們趕走讓位給咱們嗎?”
店小二愣了一下,道:“這個可得問過掌櫃,小的不能做主!”
店內立即有人罵道:“臭小子,你仗著家裏有錢,要來消遣老子們呀?”
有的則威嚇店家:“操你奶奶,你們敢做這種事,老子們便放一把火將這鳥店燒掉!”
忽然遠處有人喝道:“誰敢放火燒店!”
柏長青及白秀蘭轉身望去,隻見來了一行人,四個大漢抬著一個軟兜,上麵躺著一個臉色蠟黃,似身懷疾病的中年漢,開道的那一個反而看來威嚴之至。
隻見他轉身向大漢們打了個手勢,扛轎的便將軟兜放低,但仍用手提著竹竿,但是兜上那病漢,卻毫無下來之意。
那威嚴的漢子道:“咱家要將這店包下來,一包七天,店家你開個價!”
掌櫃的看看滿堂的客人一眼,囁嚅地道:“客官,你們來遲了……”
“誰說來遲了?”那漢子忽然自懷內掏出一物,走到櫃臺前,將之放在算盤上,赫然是一顆比鴿蛋還大的珍珠!“看清楚,這顆珍珠,十間你這種店也買得下來!”
“是……但是小的已收了他們的店租,隻怕他們不肯饒老朽。”
“原來是這樣,那好辦!”威嚴漢子粗眉一掀,道:“咱們是霜葉山莊的,咱們莊主要住在這兒,請諸位讓一讓,你們之損失,本莊將作賠償!來人,每人送上十兩銀子!”一個大漢立即捧著銀子進店。
有人道:“集上有客棧,既然你們莊主有錢,為何不包客棧,卻來包這破店!”
那漢子一字一頓地道:“因為我家莊主看上這兒,各位拿了錢的便請便!”
有貪便宜的,也有是看出來者不善的,取了銀子便悄悄溜了,但仍有十多個人端坐在那兒,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
那漢子點點頭,道:“想不到如今還有這麼多人,不將銀子放在眼內,實在值得欣慰!”他雙手抱拳一拱。“佩服佩服!”話音未落,麵前那張桌子,忽然像爛掉般,突然倒塌,木頭全碎了。武功再低的人也看出他這一手可驚世駭俗,眼光較好的,就更加驚詫歎絕了!
須知若發出普通劈空掌一類的功夫,桌子必會向後移動,而威嚴中年漢這一手卻是桌子紋絲未動,便突然碎裂倒塌!
眾人驚魂尚未定之間,隻聽軟兜上那病漢罵道:“小郝,老夫早叫你功夫練不到五成,便不要拿出來丟人現眼,你就是不聽話。你自己知道該怎樣做!”
那被他叫小郝的威嚴漢子,右臂抬起“啪啪啪”地給了自己三巴掌,半張臉登時紅腫起來。
病漢又喝道:“打破人家的桌子,還不快賠,別人還以為咱們仗勢欺人!”
小郝不吭一聲,便雙手捧上一錠五兩重的銀子,放在櫃臺上,“對不起掌櫃,打爛了您的桌子!”
他前倨後恭,馴服得像一頭貓兒,眾人大奇,掌櫃早被嚇得臉色青白,結結巴巴地道:“客官不必客氣……那桌子本就快爛……老朽是沒空去買,否則早就換了,這銀子老朽是再如何也不敢拿了!”
“聽見沒有,人家嫌少哪!”
小郝又再放了一錠銀子在櫃臺上。掌櫃雙手連搖,小郝又再放上一錠。掌櫃嚇得直喘大氣,“客官,你這樣是折煞老朽了……請不要這樣折磨老朽……”
小郝再掏出一錠黃金來,在櫃臺上一拍,整錠黃金居然嵌進櫃臺上。“夠不夠!”
“夠了夠了,太多了。”
小郝轉過身來,對那十來個還不肯走的人問道:“你們是不是還覺得不夠?”一句話未說畢,又跑掉一大半了,剩下來的幾個大著膽子道:“咱們已交了六兩銀子給掌櫃,是故……”
小郝冷冷地道:“原來是嫌少,好,隻要你們接得住,便每人賞二十兩!”他向一個客人接連拋出幾錠銀子,那客人大驚,幸好他武功也不弱,忙不迭蹲下身去。
隻覺頭頂上一陣冷風吹過,接著“叭叭”連聲,迴頭一望,牆上整整齊齊嵌著五錠銀子,就像是朵梅花!
其他人一看,哪裏還敢要銀子,發一聲喊,沒命跑出飯館。病漢歎息道:“諸位高風亮節,教人佩服,如今還有不要銀子的,恐怕隻剩下諸位幾個了!好好,你們以後都要學習學習。”
他手下那幹大漢,轟聲應是。病漢揮揮手,道:“既然他們都肯搬出來,咱們進去吧。”
小郝問道:“掌櫃,你們這裏有什麼東西吃?”
掌櫃哭喪著臉,道:“這幾天,小店的食物,幾乎都被吃光了,隻剩下麵粉、肉碎及鹹菜,實在不足以孝敬大爺們。”
病漢道:“今午咱們將就將就吧,晚上你可得弄點像樣的東西,說不定咱們還要請客哩!”他手下立即拿出兩隻食籃來,自內取出幾包菜來,居然是紅燒驢鞭、風幹山雞、發菜燜鮑魚、妙炒鯊魚鰾、白切鹿肉,外加一個清炒海帶,最後是一個湯——瑤柱紫菜豆腐湯。
病漢歎息道:“今天又吃得這般清淡,多吃幾頓,隻怕我要活活瘦死了!”
那掌櫃聽後,幾乎一頭暈倒。
柏長青拉一拉白秀蘭的衣袖,悄悄走了。
× × ×
此時,午飯早過,柏長青兩人餓得肚子咕咕直叫,幸好在一家小麵檔找到座頭,兩人點了兩碗鹵麵一盤餃子。店內的食客都紛紛在議論剛才霜葉山莊在小集裏撒野的事。
—個老頭道:“幸虧你們跑得快,你知道否?他們莊的家傳絕學叫做‘百步摧心拳’,武功練至精純,敵人外表毫無傷痕,但心房已碎裂,人當然不能活命,此所謂殺人於無形也!”
另一個道:“照老前輩這樣說,這‘百步摧心拳’豈不是天下第一絕學?”
“那又未必!世上藏龍伏虎之輩也不知凡幾,誰敢自認天下第一?有者都是些無知小子!病漢罵得不錯,那個小郝功夫的確未到家,真正厲害的是桌子表麵上完整無損,但裏麵之肌理早已粉碎,隻要有人不小心碰及,或大風吹襲,立即化作齏粉,消失於無形!”
眾人聽得咋舌不已,又有人問:“前輩,咱看那病漢年紀也不比姓郝的大,為何叫他小郝?”
“照老夫所知,這一代莊主年紀早逾一甲子,隻是武功練到精深處,返老還童而已。以年紀計也好,以地位計也好,叫他一聲小郝絕不為過,何況小郝是他記名弟子也不定。”
眾人說起剛才之情況,眉飛色舞,又畏又羨慕,直恨不得是霜葉山莊的人。白秀蘭向柏長青打了個眼色,兩人走出飯館。“大哥,如今咱們上不上山?若上山用何借口?在此苦等又有何意思?”
柏長青皺眉道:“霜葉山莊的人,向來很少在江湖上走動,這次來華山,用意何在?是華山之友還是敵?”
白秀蘭道:“咱們對他們完全不了解,你就是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答案,不如不想!”柏長青抬頭望一望巍巍險峻的華山,淡淡地道:“咱們明早上山吧,就說咱們願意為華山出力,相信他們不會拒人於千裏。”
白秀蘭道:“小……弟隨你,你要上華山,我就跟你上華山,你去長安,我跟你上長安。”她眼珠子一轉,又道:“問題是今晚咱們住在哪裏?”
柏長青苦笑道:“找家飯館呆坐一晚吧!”
“小弟有個主意,咱們去向人租房,你跟我來。”白秀蘭找到一戶房子較大較新的,上前拍門。俄頃,有個老婦來應門,見到他倆微微一怔。白秀蘭道:“婆婆不用害怕,咱們是好人,咱們想向您租兩間房過一夜,嗯,一夜兩兩銀子如何?”
老婦搖手道:“自前天開始便一直有人出這個價了,咱家隻有三間臥室,實在……”
“婆婆,你家有什麼人?”
“我老伴,兩個兒子兩個媳婦,還有兩個孩兒……”
“很好,你們可以挪一挪住在廳裏,咱們出四兩銀子,而且隻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老婦看在錢份上,又看他倆長得斯文,最後還是答應了,將他倆引進屋去。喜孜孜地向他老伴囉嗦。那老頭道:“咱們一年到晚也賺不了這許多錢,我早說要租出去了。”
“如今有四兩銀子,不是比租二兩好嗎?而且他們斯斯文文,看來像是讀書人,以前來的那些,全是兇神惡煞的模樣,怎放心得下?”
柏長青反正懷內多金,便取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來道:“這個給你們,另外請替咱們準備晚飯及明早的點心。”
白秀蘭道:“晚飯吃得好有賞!明早除了早飯之外還得替咱們多弄些包子,好在路上吃。”
老婦一聽又有錢可賺,真喜得眉開眼笑,連聲說沒問題,一麵叫老伴收拾房間,一麵叫兒子去買食物。
柏長青道:“你睡房吧,我在廳裏打坐就行。”
不想老婦耳尖,問道“你倆是什麼關係?”
白秀蘭道:“是表兄弟?”
“那是一家人哪,房裏的炕很大,睡三四個人也沒問題,就都睡炕上吧,咱們老骨頭睡廳就行,出門人將就將就。老伴啊,廳裏晚上會冷,你去弄個大爐來。”
白秀蘭把他拉進房去,低聲道:“你這不是要露出馬腳來嗎?”
柏長青漲紅著臉道:“但是……男女有別,這個……”
“傻蛋!你不能坐在炕上打坐嗎?炕上不敢坐,也可以坐在地上!”白秀蘭把門關上,瞪著眼睛道:“你一定以為我是個蕩婦淫娃了,姑奶奶隻是覺得男女都是人罷了,行事有點像男人,敢作敢為!你看!”她忽然拉高右臂衣袖,但見一條玉臂欺霜勝雪,上臂有一顆鮮豔欲滴的朱砂痣。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秀蘭跺足嗔道:“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裝的?這是守宮砂……虛無宮的弟子一入門全部得點上這個,如果不能上色,便證明已非處女,便得被趕出宮去。告訴你,以後你若遇到有守宮砂的女子,便證明她是處女!”
柏長青自小跟父親在深山裏學藝,幾曾懂得這個?隻能紅著臉唯唯諾諾應之。“謝……你教我、我……”
白秀蘭把衣袖放下來,道:“不說了,你知道就好。這亦證明金有德根本沒有、沒有……”強奸兩個字,她到底是女兒家,不好意思宣之於口。
兩人坐在炕上,都有點不知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還是白秀蘭先開腔:“乾前輩教你很多武林絕學吧?”
“他學究天人,短短七十天,我學不到他九牛一毛。”
“可惜我是虛無宮的人,他不肯多教我,不過也幸好我隻是宮主的記名弟子,否則連一招也學不到。”
“為何她隻收你為記名弟子,不正式收你為徒?”
白秀蘭撇撇小嘴道:“第一,她嫌我已學過武功,年紀也較大;第二,我不善拍馬屁,她不是很喜歡我,因此隻學了兩年,便趕我下山了!”
柏長青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假如假盟主這出戲是虛無宮宮主煉彩石一手策劃的,她正需要人,又怎會將白秀蘭趕出宮去?是以問道:“宮主叫你下山,可有叫你替她辦什麼事嗎?”
“沒有,師姐們都看不起我,有事也不會叫我去辦,除了那些粗賤的事。其實我總共才見過宮主幾次,她還掛著麵紗呢!”
柏長青一怔,又問:“既然如此,她如何傳授武功?”
“平日都是由大師姐及二師姐代授,宮主每三月考核一次,順便指導一下而已。其中還是有兩次取消考核,據說宮主下山,尚未迴來。”
“哦,虛無宮在哪裏?”
白秀蘭秀眉微皺,道:“大哥,你不要問這個問題好不好?我們每個人都咒下毒誓,不能泄漏有關虛無宮半點消息的!”
柏長青忖道:“假柏如濤及敖五洲為何會選上她,讓她誣蔑金有德?莫非這是煉彩石之主意,認為是她弟子比較好控製?如今她如此‘失蹤’,敖五洲及那假柏如濤不是要大為緊張嗎?”
白秀蘭問道:“大哥,你在想什麼?”
柏長青道,“如今白秀蘭突然失蹤,他們一定非常緊張,說不定到處去找你,令尊的壓力亦一定不輕,你自己可有什麼主意?”
白秀蘭神色一黯,低聲道:“我已心亂如麻,如今這世上隻有大哥你一個人知道真相,也是我唯一可以傾訴的對象……大哥有以教我?”
柏長青沉吟道;“你心亂如麻主要是擔心令尊而已,隻要你不出現,他們就不敢動他,故此你行動及說話必須十分小心,如果這件陰謀是虛無宮策劃的,那就……”
白秀蘭雙眼露出驚恐之色,澀聲道:“如果得罪了虛無宮,小妹便死無葬身之地了。”她忽然抬起頭來,梨花帶淚地問:“大哥,如果小妹出了事;你會救我嗎?”
柏長青覺得此責任十分重,可是激於義憤,他還是答道:“假如知道的,當然會救你!”白秀蘭大喜,脫口道:“大哥,你真好!”忽然語氣一轉,道:“不過,如果您沒有把握,便千萬不可逞強冒險。因為你還有要事要辦,假柏如濤還得靠你去揭發!萬一連累了你,小妹更難心安。”
柏長青又覺得這女子十分明白事理,她要的隻是精神上的支持,並不一定要他舍命相救,心中不由忖道:“想不到白淘浪居然能生個這樣的女兒!”當下道:“你放心,隻要咱們不露出馬腳,相信別人也不會知道咱們的真實身份。”
“大哥,你走幾步讓我看看。”
柏長青如言,弄至後來才知道,她要學男人走路。柏長青取出歸元派的練功秘笈來練習,直至老婆婆在外麵敲門叫吃飯,兩人才開門出去。
隻見飯廳裏支了一張大桌,桌子上放滿了菜肴,無非是些雞鴨豬牛肉,雖是尋常之物,但對這裏小地方的苦哈哈來說,已如過春節,那兩個小孫兒更是喜得直跳。
柏長青見他們一副饞相,便道:“大家坐下來一起吃吧,不用客氣。”菜煮得實在很一般,但總比小飯館供應的多點菜色,白秀蘭隨便吃了一些,便不吃了。她開門出去,道:“你們慢慢吃,我出去透透氣。”
× × ×
晚上,小集更加熱鬧,想不到竟然燈火如市,屋簷下掛了許多燈籠,飯館裏的劃拳猜枚聲,傳出老遠。
白秀蘭心裏暗道:“想不到武林中有這許多吃閑飯的好事之徒,看來他們隻是來看熱鬧,對華山派來說非友非敵。”她本來心情不錯,但想到自己可能會成為虛無宮的緝捕對象,心情再也好不起來。
走了一匝,意興闌珊,正想迴去,經過被霜葉山莊“包租”下來的小飯館。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隻見那裏掛了一圈的紅色燈籠,足足有二三十隻。整座飯館似籠罩在紅光之中。不知為何,白秀蘭立即聯想到血,連忙加快步伐。
忽然她聽到一個低沉的嘯聲,這道嘯聲一開始時,隻讓人覺得若隱若現,接著是聲細如絲,漸漸聲音便宏亮起來。
剎那之間,已將全集吵雜鬧叫的聲音,全部掩蓋下去。白秀蘭細辨一下,似是發自霜葉山莊那爿小飯館。她本好事,但不知為何對那個病漢,有種莫名其妙之畏懼,連忙快步跑開。
就在此刻,嘯聲已轟轟發出,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她暗叫道:“這廝好深的內功!”
心念未了,耳膜已隱隱生痛,她連忙用雙手掩起耳來。全集除了嘯聲之外,其他聲音一點都聽不到。她還未入屋,便見柏長青自內衝了出來,問道:“誰在鬼嚎,全不顧集裏的老人小孩,教人怎麼受得了!”
白秀蘭隻見到他嘴巴翕動,完全聽不到他說些什麼,隻用手指一指耳朵。忽然一道怪笑響起,笑聲雖不大,但嘯聲居然無法將之壓住。
笑聲不絕,跟嘯聲糾纏在一起,就像兩條巨龍在半空中纏鬥。
嘯聲忽然一停,隻聽一個陰沉尖細的聲音道:“老夫嫌集裏吵鬧之聲刺耳,提醒他們一下,如今已是晚上,應該收斂,不知那位英雄看不過眼?”
“老衲雖在法界中,平生卻喜吃肉,不知施主又是那一位高人?”
“老夫複姓司馬,和尚名吃肉?我這裏肉正多得吃不了,何不過來共謀一醉?”
“司馬千羽?老衲早應想到你了,若非你這病鬼,嘯聲怎會如此連綿不絕?”
“老夫亦應料到,若非有很多好肉吃,誰的笑聲會這般響亮!哈哈,就老夫所知,小集裏的肉早已吃得七七八八,好肉盡在敝處,你不來豈不有負吃肉和尚之名?”
“我和尚窮慣了,你是大富之人,和尚坐在你身旁,哪還敢動箸?不過莊主之好意,老衲還是生受了,隻求你莫再亂嚷亂叫,弄得和尚幾乎把隔夜飯也嘔出來!”
司馬千羽聲音忽然一變:“老夫今日才知道和尚你不單愛吃肉,還愛喝酒!”
吃肉和尚忙道:“莊主,和尚雖然平常也愛喝點小酒,但隻愛喝敬酒,不喜歡喝罰酒,更不愛被迫喝酒!”
兩人隔著老遠,唇槍舌劍,一來一往,就好像對麵促膝交談,單這份功力,已教人咋舌不已。
白秀蘭低聲道:“大哥,看來可能有場好戲看了!”
柏長青含笑道:“未必,聽這兩人之語氣,互不相讓,司馬千羽未有必勝把握,他愛惜羽毛,未必肯動手,霜葉山莊人多,吃肉和尚就更加不會首先發難了!因此是雷聲大雨點小。”
哪知司馬千羽忽然走了出來,道:“和尚,你在哪裏?你既然不肯屈就敝處,老夫隻好‘大駕光臨’了!”
“不敢當不敢當,這裏沒有你的位子,要你站著,焉不折煞我和尚,他日要下十八層地獄,豈不冤枉?”
他話剛說畢,司馬千羽身子已如一張樹葉般飄起,淩空轉彎,射進一條小街。
白秀蘭一拉柏長青,跑過去一看,剛好見到司馬千羽走進一爿飯館。
兩人悄悄走到門外,隻見店內之食客,人人低著頭,不敢看司馬千羽。司馬千羽腳步略住。忽然站在一張食桌前,那裏坐著四五個漢子,其中一個戴著帽子,身子極胖,他哈哈一笑:“想不到堂堂的吃肉和尚,越來越不長進,居然要戴帽,偷偷出來吃肉!”
那漢子惶恐之至,結結巴巴地道:“我……在下不是和尚,您……您認錯人了。”
司馬千羽厲聲道:“把你的帽子摘下來!”
忽然角落傳來一個聲音,道:“老司馬果然有眼光,要脫帽便脫吧!和尚吃肉終不是件光彩的事,戴頂帽子絕不奇怪,你要看便看個夠吧!”
由於角度問題,柏長青和白秀蘭看不到說話的人,忍不住走進店內。隻見一個漢子牛山濯濯,滿臉皺紋,臉皮像折疊的被子一般,身子瘦削,一臉尷尬地站了起來,手上還拿著一頂帽子。
司馬千羽神情一怔,脫口問道:“你真的是吃肉和尚?”他右臂已輕輕抬起,看來如果他發現對方是作弄他的,便將出手。
和尚苦笑一聲:“即便你認不出和尚來,也該認出我的聲音。”
“聲音認出來了,但模樣卻完全不一樣!”司馬千羽道:“吃肉和尚又肥又壯,足足有二百四五十斤重,怎會……”
和尚苦笑道:“人是會變的,我變瘦了,你卻一臉病容。”迴頭對同桌的人道:“你們讓開,莊主來了,還不懂得規矩!”那四五個漢子立即起座跑到一邊去了。
“小二,收拾一下。嘻嘻,莊主若不嫌骯髒的,請坐請坐!”
“是你,再髒老夫也會坐下去!”司馬千羽大馬金刀地坐在和尚對麵。他一坐下,一襲長袍又立即像風帆般鼓漲起來,旁邊的食客隻覺有股無形之壓力襲體而來,也紛紛離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