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獵戶家,後山。夜涼似水,冷月高掛。
展玉翅及高橋躺在草地上,望著天上之星星,默默不語。頁久,方聞高橋道:“不必傷心,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所幸是次上山,平自得了數(shù)十年功力,也不至於一無所獲。”
展玉翅輕歎一聲,道:“不在武當(dāng),也有自由輕鬆之好處,不過這一身技藝,如何報得了父仇?”
高橋微覺奇怪,嘴上道:“不學(xué)武當(dāng)派之武功,也可學(xué)別派的。”
展玉翅苦笑道:“我已是武當(dāng)棄徒,名門正派敢收我為徒麼?要我投入魔門,我是萬萬不願!唉,經(jīng)過此役,我才知道自己以前太過幼稚了,不知天高地厚,十足是井底蛙!小孩子時,以為爹爹的武功已經(jīng)不得了,後來又以為師父應(yīng)是武林中有數(shù)之高手,可是與張三奇一比,他們就如螢火比之皓月。”
高橋道:“你這般聰明,還怕學(xué)不好武功?學(xué)不到便自創(chuàng)!武當(dāng)派武功也是張三豐創(chuàng)下的,他幹得了,你何嚐就不行?他做十分,你能做出七分,也足以睥睨武林了!今夜我實在很高興。”
展玉翅訝然不解:“我被人逐出門牆,你反而高興?”
“因為你長大了,以後我便不用替你擔(dān)心了,至於想報展家之血海深仇,相信不久將來,對你來說已非難事!我心願一了,我恢複自由了。”
展玉翅吃了一驚。問道:“高叔叔,你認(rèn)為跟著我是一種約束、負(fù)累?你下山後便可隨你做喜歡做的事,我相信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你不用擔(dān)心。”
“反正我也沒有甚麼急事要辦,待你報了仇再說!我受你家大恩……”
晨玉翅急道:“高叔叔,你再這樣說便見外了!當(dāng)年家父救你,也沒指——你報答。”
一頓又問:“高叔叔,我覺得你似乎有頗多心事,可否告訴我?”
高橋徽敬一笑,顥左右而言他:“咱們明天去何處?”
“不管如何,師父及青木師伯都對我有恩,他既然要我去青城及峨帽報訊,好歹也得走一趟。”
高橋一骨碌地坐了起來:“好,這才像話!大丈夫該恩怨分明,待去了峨帽再作打算,睡覺吧。”
四川因地大物博,是以有天府之稱。此地百姓之生活,比起皖境來說,富庶多了,展玉翅第一次到四川,不覺大開眼界。
那青城山向是道教之聖地,被尊為第五洞天,教徒甚眾,同時青城天下幽,峨帽天下秀,並駕齊驅(qū),來此遊覽之旅客,不絕於途。
由於恐怕落後於張三奇,是以展玉翅和高橋不敢尋幽訪勝,騎馬直奔灌縣。隔遠(yuǎn)便見到,一座色呈青藍(lán)色的巍莪大山。
到得山下,山門上一塊黑底漆金牌匾上,刻著三個大字:青城山。旁邊亂糟糟的,聚集著許多拾滑竿的扛夫,向年老及有錢的善信招徠。斜對麵,搭著許多竹棚,全是食肆。
時已正午,正是午飯時分,酒肉飄香,展玉翅走了半天,又饑又渴,乃道:“高叔叔,咱們先填飽肚子再上山吧!”
兩人連找三四爿食肆,均席無虛設(shè),好不容易在最後一家那裏找到一個靠角落的座頭,展玉翅未待坐下,便揮手著店小二過來:“有甚麼好吃的,盡管端上來。”
店小二道:“咱們這裹麻婆豆腐、一品砂鍋,是最出名了。”
展玉翅揮手道:“端四、五個上來,先來壹酒。”
剛坐好,忽聞鄰座有幾個青年,其中一個還是姑娘,約莫十七、八歲,白農(nóng)白裙,甚是炫目,發(fā)際還插了一朵白花,俗語有雲(yún),男要俊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看樣子,那姑娘正在孝期,難怪愁眉不展。
大概他們已來了一陣子,已上了菜,那三、五個青年低頭吃喝,不吭一聲,隻是不時轉(zhuǎn)頭望向四周。其中一位年紀(jì)最輕的低聲道:“師蛆,你一直不吃,那怎麼行?若教師娘知道,她不心疼才怪。”
白衣姑娘道:“你們吃吧,不要管我了。”
“聽說上山道路不短,有數(shù)千石級哩,不吃能有氣力上去麼?”
年紀(jì)最大的那位青年,年約二十五、六,低聲斥道:“少說話多吃飯,吃飽了就上路。”
高橋低聲對展玉翅道:“他們也是要去青城派的。”
展玉翅訝然間道:氣高叔叔,你怎知道?”高橋笑而不答。俄頃,小二便把酒菜端上來。那川菜辣味甚重,喜愛的人,覺得夠勁;吃不慣的,卻視吃飯為苦差。幸好展玉翅和高橋都能吃辣,尤其是高橋,邊吃邊把衣襟解開,邊用手帕抹汗,放懷大吃。
兩人為了趕路,連日來均是吃幹糧,直至此刻,方可好好吃喝一頓,尤其是吃了一段時日的素,大快朵頤之下,更覺滿足。
酒足飯飽,兩人會賬上山,由於香客眾多,因此青城山之山門,建得十分壯觀,山門之後,便是一條長長之石級,蜿蜒而上,不見盡頭。
這自然難不住展玉翅和高橋,兩人走在石級上,夾道均是參天之鬆竹,凰吹葉勤,沙沙而響,偶而傳來一兩聲鳥啼,彷如仙樂。吃過辣,喝過酒,走在石級路上,山風(fēng)吹來,心曠神怡,幾疑在神仙境界中。
展玉翅歎道:“青城與黃山、武當(dāng)截然不同,真不愧青城天下幽之號。”
未幾,右首現(xiàn)出一座道觀,卻是已有不短曆史之建福宮,兩人有事在身,過門而不入。
石級路此時稍為平坦,轉(zhuǎn)過兩個彎,又轉(zhuǎn)直起來。山裏天氣變化甚快,忽然淅浙瀝瀝地下起雨來,兩人加速而行,但雨越下越大,片刻間,農(nóng)衫已經(jīng)盡濕。
高橋問道:“小少爺,要不要歇一歇?”
“救兵如救火,歇不得。”展玉翅帶頭走在前麵。再走頓飯工夫,但見石級上矗立一座牌坊;上麵有“天然圖畫”,許多善信及遊人均站在下麵避雨。展玉翅抬頭望去,發(fā)現(xiàn)那幾個在食肆遇見的青年,也在其中。
他倆來至,即閑那年紀(jì)最小的青年道:“師姐,你是千金之體,若被雨淋壞了身子,咱們迴去如何向師娘交代?”
“武林兒女連這點(diǎn)都害怕,又如何行走江湖?乙那白衣姑娘道:“何況我又不是弱不禁風(fēng)的幹金小姐,莫忘記咱們此行之目的,所謂救兵如救火,阻延不得。”這句話正是剛才展玉翅對高橋說的,是以他忍不住豎起耳朵偷聽。那青年道:“急也不急於一時,陸師兄,你勸勸她。”那年紀(jì)最大的青年也勸道:“師妹,再稍候片刻,說不定,這片雲(yún)過去,雨就歇了。”
“呶,人家還不是冒雨而行。”
那青年低聲道:“他們怎能跟師妹此?”展玉翅恰經(jīng)過他們身邊,不由轉(zhuǎn)頭瞪了他一眼,心想這些青年也不知哪家豪門的子弟,不屑與之計較,快步而上,亦懶得再聽他們議論。
過了“天然圖畫”,地勢豁然開朗,雖然下著雨,但雨中看景,別具凰韻。隻見深山幽穀,入目之處一片綠油油,隻有偶現(xiàn)之山壁,呈現(xiàn)赤紅色(青城山本名赤城山,乃因山壁是赤紅色的,後來因為樹林茂盛,把赤壁都遮擋住,隻見青綠,不見赤紅,方易名青城山),至此方更體會青城天下幽之不虛。山路上不時見到道人,均狀甚悠閑,毫無緊張之態(tài),料張三奇蹤跡尚未出現(xiàn),展玉翅略略放心。
未幾,至一搭建在兩座斷崖上之木橋,橋有上蓋,兩旁有小店,賣的全是香燭之類的貢品,高橋問了路逕,兩人繼續(xù)往前。
又過了兩頓飯工夫,隻見一座睥樓建在石級之上,匾上寫了四個大字:古常道觀。高橋喜道:“終於到了。”
牌樓之下,站著十?dāng)?shù)名帶劍之道人,展玉翅突然唿道:“糟糕!”
高橋吃了一驚,低聲問道:“甚麼事?”
展玉翅道:“高叔叔,咱們此刻雖是奉了……青石之命,但若人家問起小侄之身份,該怎樣迴答?”
高橋也為難起來,半晌方道:“反正武林中還不知道你吧脫離武當(dāng),就仍以武當(dāng)派弟子之身份晉見吧!”
牌樓下的道人見他倆停在半路,低頭商量,看來鬼祟,乃派了兩名道士走了下來,問道:“兩位施主來此是為了上香,還是為了遊覽,或另有目的?盼能明告,以免誤會。”
高橋抱拳問道:“道兄可是青城派弟子?未知如何稱唿?”
左首那垃道:“不錯,貧道常青,這位是敝師弟常建,兩位何人?”
“在下高橋,這是咱家小少爺展玉翅,乃武當(dāng)派之俗家弟子,因受武當(dāng)派青石道長之托,有事要麵稟貴掌門古月道長,盼道兄代為通傳一下。”
常青哦了一聲,問道:“兩位既受青石道長之托,不知有沒有信物或書信之類的東西?”
高橋道:“事出非常,來得匆忙,忘記帶上。道兄,此事非同小可,而且關(guān)係貴派至大,請勿遲疑,速速通報。”
展玉翅道:“若貴掌門無暇接見,亦請派個古字輩的聳長作代表,請道兄速辦,說不定貴派之大仇家,巳至山下。”
那常青及常建瞼色均是一變,招手帶他們到牌樓下避雨,然後跟其同門商量了一下,最後匆匆上山去了。這時,雨已歇了,空氣特別清新,令長途跋陟的人,疲乏全消。
過了一陣,隻見常建已跑了下來,道:“兩恢施主,請隨小道上去。”
青城派設(shè)在常道觀內(nèi),這常道觀早期稱天師洞,傳說張?zhí)鞄熢谀茄Y一座山洞裏修煉過,後來信徒為了紀(jì)念他,便建了一座道觀,稱為常道觀,又由於曆史已久,信徒們又稱之為古常道觀。
那古常道觀與別處不同,過牌樓還不是觀門,仍有一小段路,然後才是巍莪之道觀,道觀後山又建了許多房舍,料是道人居所,雖然幽靜,卻遠(yuǎn)無紫霄宮之氣勢。
青城派之重地,乃在常道觀”三清聖堂後麵的八楝房舍處,建築及布置均十分幽雅,常青及常建引展玉翅及高橋到客廳後道:“兩位施主謗稍候,待貧道去通報。”
兩個道人去後,展玉翅見無人進(jìn)來招唿,心中不悅:“這兩個牛鼻子好不傲慢,看來青城派亦是浪得虛名之輩,難怪名氣永遠(yuǎn)在我武嚐之下。”
忽聞高橋低聲道:“大局為重。”展玉翅隻好忍住氣憤。
忽然外麵傳來一陣步履聲,接著走進(jìn)一位年近六十,麵容清臒,但神態(tài)嚴(yán)肅的老道來,展玉翅長身行禮:“晚輩展玉翅,拜見掌門人。”
那老道抬臂阻住他:“施主誤會了,貧道是古星,請坐。”原來他是古月掌門的師弟,三人分賓主坐下,古星又問:“施主來自武當(dāng)?會師是哪一位道兄?”
展玉翅忍住心頭的刺痛,道:“家?guī)熐嗍M磔叧B牸規(guī)熖峒暗篱L,家?guī)煂Φ篱L之為人,十分敬佩。”
古星神色不改:“令師過獎了,請問小施主要找敝掌門,到底有何急事?嗯,敝掌門剛好有要事在處理,小施主有事,但可對貧道說。”
展玉翅吸了一口氣,道:“大魔頭張三奇還未死,他在毀了華山派之後,又到敝派撒野,幸而得不到多大的便宜便走了,家?guī)熆帜ь^下一個對象是貴派,又擔(dān)心貴派沒有準(zhǔn)備,增加傷亡,是以派晚輩來通知古月掌門人。”
他頓了一頓續(xù)道:“既然貴掌門無暇,有道長亦已可以了,時間寶貴,說不定魔頭已將到,而晚輩也不敢浪費(fèi)道長的時間,就此告辭。”
展玉翅說話時,古星道人瞼色驟變,倏地攔在他倆身前:“兩位施主慢走!”則時候不早,二則此事非同小可,貧道還有幾件事要問小施主。”他態(tài)度甚是和藹。
展玉翅重新坐下,道:“道長請問,晚輩知無不霄。”
“請小俠將當(dāng)時的情況講述一下,魔頭是何時上武當(dāng)山的,是單槍匹馬慶?後來離開,是因為失敗?”
展玉翅乃將情況述了一逼,隻是瞞去自己輿張三奇打賭的事,改說他自知破不了七星陣,知難而退。
古星歎息道:“想不到魔頭不但未死,而且武功比以前還厲害,倒是非加倍提防不可。”
常建忽然走了進(jìn)來:“師父,掌門請你過去一下。”說著又向乃師打了個眼色。
古星長身而起,道:“兩垃施主且稍候……嗯,兩位遺來,今夜非在敝派宿一宵不可,常建,你奸好招待他倆,哼!看你連茶也不準(zhǔn)備。”
常建雖然不願慧,卻也不敢違逆師父命,悻悻然囑咐道童看茶。過了一陣,常青也來了,向展玉翅及高橋行了一禮:“家?guī)熡姓垼瑑晌皇┲髡埜毜赖絻?nèi)廳。”展玉翅和高橋光明正大,無所畏懼,昂然隨他穿過走廊,向內(nèi)走去。
那座內(nèi)廳就建在花園旁邊,花園除了鬆竹及小亭之外,並無其他花草,顯得特別樸實。
內(nèi)廳除了古星及兩位老道之外,尚有幾泣青年男女,仔細(xì)一看,可不正是在半路上碰到的那幾位。
古星長身道:“待貧道來介紹。”他指一指正中那位老道道:“這是敝派掌門。”
展玉翅及高橋連忙行禮:“晚輩拜見掌門!”古月連稱免禮,古星再介紹另一泣老道,乃其師弟古曜,那些青年男女,原來是華山派的弟子,那姑娘則是華山派掌門之明珠萬千秀。
古星又道:“這位是武當(dāng)派的俗家弟子展玉翅,這位是高橋施主。”他頓了一頓方續(xù)道:“兩泣施主來此之目的,與華山派的高足一般,均是為了報訊,不過兩位施主帶來之消息更加令人吃驚,張三奇那魔頭亦上過武當(dāng)。”
內(nèi)廳響起一陣驚歎鑿,那萬千秀一對秀眼更是深深地看了展玉翅一眼。這群人以陸釗鳴為首,他抬頭問道:“請問展師兄,魔頭上武當(dāng)山之情況……勝負(fù)如何?”
展玉翅垂首道:“魔頭傷了我武當(dāng)不少人,最後掌門及家?guī)煴娙伺畔缕咝顷嚕脩?zhàn)無功,知機(jī)而退,並揚(yáng)言三年後再七武當(dāng)……唉,若是單打獨(dú)鬥,說起來實在斷隗……”
他雖言猶未盡,但人人均知其意,相對歎息起來。展玉翅吸了一口氣,道:“希望貴派不要掉以輕心。”
古月看來六十左右,蓄著三絡(luò)灰長髯,模樣甚是慈祥:“多謝小施主千裏報訊,敝派將全力備戰(zhàn)。”
古星再度長身,道:“諸位遠(yuǎn)來辛苦,請先列客房休息,稍後再安排齋菜,為諸位洗塵。常建,帶他們?nèi)タ头浚撕煤檬毯颉!?br />
眾人知道青城派此時必要商量此事,是以也下客套阻延寶貴的光陰,隨常建出去。客房就在第一排房屋處,每房兩人,因隻有一個女子,是故萬千秀唯有鐲居。
萬千秀臨進(jìn)房時,突然問道:“展少俠,令師是哪位道長?”
展玉翅心頭隱隱作痛,含糊地答道:“家?guī)熌饲嗍!?br />
萬千秀又問:“此間事了,少俠便迴武當(dāng)山?”忽然長長一歎:“你還好,可以迴師門,最低限度武當(dāng)派仍然屹立不倒,咱們?nèi)A山派……”
話未說畢,陸劍鳴突然探頭出房道:“師妹,早點(diǎn)休息,不要隨便向人透露師門的事。”
萬千秀不悅地道:“武當(dāng)派又不是外人,且同是受害者。”
陸劍鳴道:“江湖兇險,誰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
萬千秀及展玉翅都要開腔,高橋插口道:“萬姑娘,令師兄說的也有道理,你還是早點(diǎn)休息吧。”他扯著展玉翅進(jìn)房,又低聲道:“那姓陸的小子,好像怕人家搶走他師妹般,犯不著跟這種人計較。l展玉翅輕哂道:“我才不與他一般見識!”他故意提高聲晉,高橋瞪了他一眼。未幾,小道童送水進(jìn)來,兩人便把風(fēng)塵洗去,閑著無事,兩人都抓緊時間練功。
直至天色全黑,常建才來請他們?nèi)コ燥垺M盹埐耸缴跏秦S富,主人家也熱情,奈何大家心情都不好,氣氛有點(diǎn)沉悶。
飯畢,主人也不挽留,著人送他們迴房,次日一早,展王翅又要求見古星:“道長,晚輩是次幸不辱命,趕在魔頭之前報了訊,目的已達(dá)到,今就告辭下山。”
古星道:“青城、武當(dāng)本是一家,施主為何不多盤桓幾天?且青城還有不少名勝古跡,頗堪一遊。”
“日後有機(jī)會再來拜訪道長,晚輩還須去峨嵋報訊,所謂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緩,掌門那裏,就請道長代為告辭了。l展玉翅連連向古星行禮致歉。
古星道:“施主要去峨嵋報訊,乃是頭等大事,如此貧道也不挽留了,事實上,敝派也正忙於備戰(zhàn),常建可代為師送兩泣施主下山。”
“不必客氣了,晚輩已知道路徑。”
但古星堅持禮不可失,常建也改變了態(tài)度,沿途不斷介紹風(fēng)景名勝,直至山門外方揮手作別。展玉翅和高橋取了馬匹,放馬直奔成都城。
由青城至成都百餘裏路,午後便已抵達(dá),展玉翅道:“先找個地方吃飯再說。”
那成都自然不比青城山下,熱鬧繁榮多了,飯館酒樓林立,人至門外,已聞到一陣香辣味,兩人挑了一家比較大的飯莊進(jìn)食。
在這時候,食客已較疏,兩人恐引人注目,故意找了個靠角落的座頭。展玉翅平常在家裏錦衣玉食慣了,在路上常以幹糧果腹,甚覺難受,是以一坐下來,一口氣便點(diǎn)了四五個小萊和一壺酒,高橋心中暗道:“這仕大少爺,日後還得吃許多苦。”
忽然旁邊有人以不悅的聲音道:“老大,為何我說的話,你老不相信?”
展玉翅轉(zhuǎn)頭望去,隻見兩位身穿勁服的漢子,一個長著一張國字瞼,年紀(jì)看來也較大,另一個麵色青白,年紀(jì)較輕,一副悻悻然之色。
那年長的歎了一口氣,道:“老二,這些年來,你做的事以及說的話有那些是值得我相信的?哼,若非你缺少盤川,說不定明天也不會來找我。”
年輕的輕哼一聲:“老大,你太看扁小弟了,你我仿兄弟十來年,小弟我雖然不拘小節(jié),但大事一向聽你的,我任何時候都聳重你,為何不來找你?”
年長的濃眉一掀:“上次青竹門的事又如何?”
“唉,小弟尚未成家,這種事少不免……哈哈,幸而沒有給大哥添太多的麻煩。”
“但愚兄這張瞼都讓你給丟光了。”
“既然做兄弟,弟弟有難,大哥幫忙一下,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年紀(jì)輕的麵色一端:“大哥,剛才小弟說的話可不是騙你的,那魔頭已徑到了川境。”
“是你親眼看到的?”
年輕的輕哼一聲:“老大,若是小弟遇上他,此刻還能坐在這裏和你喝酒?是小弟一位奸朋友,在川東見過他,他昨天半夜找到小弟,因此小弟今早便來找你,你可以不借錢給小弟,但這件事卻不能不信。”
年長的聽他這樣說,不由相信起來了。又聽年輕的續(xù)道:“正因為要躲避那魔頭,是以小弟才來向你借盤川,大哥,你聽我勸,趕緊迴家安排一下家小,也到外麵暫時避一避吧。”
年長的沉吟道:“已經(jīng)這麼多年了,當(dāng)年咱們兄弟隻附驥尾,魔頭也?幢亓粢獾皆勖恰!?br />
展玉翅一開始還以為他們口中的大魔頭是張三奇,聽得津津有味,此刻方知所謂魔頭另有所指,因為九華山圍攻張三奇那一役,他倆年紀(jì)太小了。
隻聽年輕的又道:“但你莫忘記,殺他小徒甘光豫,咱們兄弟出不少力。”
這時候,小二已把酒菜端上來,展玉翅和高橋?qū)P某院龋焕黹e事。忽然,飯館內(nèi)倏地寂靜下來,靜得教人難受,展玉翅麵對著大門,一抬頭,便見到一個身材不高不矮、蓄著山羊胡子的漢子站在那裏。
那漢子手中抓著一根拐杖,衣衫破爛,但站在那裏硬是教人覺得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壓力迎麵逼來。
那漢子目光淩厲,如同兩把利刃在食客們瞼上掃過,食客們紛紛低下頭去,那漢子慢慢走了進(jìn)來。
小二合腰上前:“大爺,你是一位,還是等朋友?”
那漢子看也不看他一眼,繼續(xù)往前走去,小二忙不迭閃開。那漢子突然停在鄰座,拐杖往桌子上一敲。那對兄弟方敢抬起頭來,瞼上一片驚悸。
“你們兩個為何不抬頭?”
那年輕的陪笑道:“咱們敵不住你的目光……而且趕著上路,是以……你老有何貴幹?”
“報上名來。”
年輕的左腳緊緊壓住年長的右腳,“在下兄弟倆是川東人氏,大哥姓劉名信,在下劉義,不知前輩如何稱唿?”
“混帳,連老夫也不認(rèn)識,快給老夫滾!”那漢子右手輕輕一舉,那劉義便已跌了出去,他大模大樣坐下。
劉信看見,連忙過去扶起乃弟,漢子唿道:“小二,趕快把杯碟收拾一下!”
劉信扶劉義去付賬,掌櫃道:“多謝張爺。”
那持杖漢子一聽張爺兩個字,身子突然如豹子般跳了起來,轉(zhuǎn)頭一望,那劉家兄弟已不知去了何處,持杖漢子一陣風(fēng)般街了出去,眾食客們這才鬆了一口氣,同時也為那兩兄弟捏了一把冷汗。
展玉翅抵聲問道:“高叔叔,你知這人是誰麼?”
高橋未答話,那持杖漢子又一陣風(fēng)般奔迴來,一把抓住掌櫃,將他舉了起來,掌櫃大驚而唿。
“住口!老夫問你一句話,你便答一句,若敢瞞騙便殺你全家,第一,那兩個人叫甚麼名字?”
掌櫃聲音似哭地道:“大的叫張雄,是本城人,家裏有點(diǎn)田產(chǎn),平時對鄰裏及佃戶都不錯……”
持杖漢子怒道:“你嚕蘇甚麼!另一個叫甚麼名?”
“那人好像不是本城人,但曾來過小店一次,也是跟張爺來的,他倆是拜把兄弟甚麼姓名便不知道了。”
“好,老夫再問你一件事,姓張的家住何處?”
“在……在東城區(qū)大街那裏……他家門外有一對石獅子,很好找的……大爺若找不著,隨便問問人就知道……”
他話還未說畢,持杖漢子已將他拋下,又閃電般跑了出去,高橋低聲道:“此人便是傳說中的“氣寒西北”董萬峰,日後碰到他,千萬要小心。”
“此人武功很厲害麼?”
“當(dāng)然,他是西北第一高手,算是宇內(nèi)有數(shù)之高手之一,不過他很少踏上中原,因此知他的人,不如張三奇多。”
展玉翅興致勃勃地問:三逼兩個魔頭,誰的武功較高,惡跡較鄉(xiāng)?”
高橋道:“他倆未曾正式交過手,誰高誰低,外人甚難比較,論人品各有千秋,董萬峰性格強(qiáng)橫,蠻不講理,殺人如拾草芥,張三奇也殺不少無辜的人,但還講點(diǎn)道理……我也說不上,唉,看來那姓張的一家……”
展玉翅眉頭一揚(yáng),道:“咱們要不要去助他一臂?”
高橋道:“泥菩薩過江,還想助人?還是先上峨嵋報訊才是正理。”
“吃飽就走。”
高橋道:“不,先準(zhǔn)備一下,明天一早才起程,趕快吃吧,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兩人離開飯館,高橋道:“咱們?nèi)ツ铣菂^(qū)找家客棧歇一宵吧。”
“高叔叔,你說董萬峰會不會去張家殺人?咱們是否要去看一看?高叔叔,反正咱們明天才去峨嵋,整個下午沒處可去,何況見義勇為,乃吾輩應(yīng)為之事,雖然是泥菩薩,但看看也沒問題吧?”
高橋徽徽一笑,他深知展玉翅之性格,是以道:“看看是沒問題,但假如董萬峰還在,不許你動手,不要忘記展家大仇還等你去報,待你手刃親仇之後,以後要做甚麼事,我也不管你了。”
“好吧,我也有自知之明,不會盂浪。”
適才他倆都聽到掌櫃的話,因此依言找到張家之大宅,隻見大門倒在地,一望便知道董萬峰已先他們而至。
展玉翅又驚又怒地道:“高叔叔,那廝一定殺了人了。”他話未說畢,人便已街了進(jìn)高橋一把沒有抓到他,隻好跟著他跑進(jìn)去,剛跨進(jìn)門檻,便見到院子裏躺著三具屍展玉翅高聲問道:“裏麵有沒有人?”他又往內(nèi)堂奔去。高橋急道:“小心,魔頭可能還在裏麵。”張宅占地頗大,到處都見到屍首,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許多人頭顱骨上都有一個大血洞,顯然都是死在董萬峰的拐杖下的,莫說展玉翅了,就連高橋也看得血脈賁張。
展玉翅道:“似乎不見那氣劉信”和“劉義”的屍首,大概他們沒有迴家。”
高橋歎息道:“隻是連累家小,真是無辜!”
“老天爺無眼,是以世上沒有公理,難道成都這許多人,便無人敢振臂高唿,號召同道聯(lián)手對付他麼?”
“武林中一向是弱肉強(qiáng)食,何來公理?何況魔頭壓境,可能沒幾個人知道。”高橋道:“少爺,咱們還有要事待辦,去了峨嵋,咱們便迴家找羅賓鴻報仇,走吧。”他伸手抓住展玉翅。
人去樓空,留下來也無用,展玉翅隻好跟高橋離開,不料剛到庭院裏,便聽到一個尖銳之嘯聲,由遠(yuǎn)而近,由低沉至高聲,鋪天蓋地而來。
嘯聲未了,“颼”的一聲,大門處已竄進(jìn)一個人來,可不正是董萬峰,展玉翅和高橋雙耳街嗡嗡作響不停,驟見強(qiáng)敵,瞼上都變了色,不由自主停下步來。
董萬峰瞼上毫無表情,拐杖往地上一頓,冷冷地道:“報上名來!”他說話自有教人不敢拒抗之震懾力。
展玉翅挺一挺胸,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換姓,少爺姓展,雙名玉翅。”“是哪個門派的弟子?舍師是誰?”“我就是我,沒有門派,沒有師尊。”“好,有誌氣。”董萬峰眼睛一轉(zhuǎn),目光落在高橋身上。高橋不亢不卑地道:“在下高橋,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董萬峰恢地仰頭狂笑起來:“多少年來,無人間老夫之姓名了!哼,你們連老夫是誰也不知道,還敢跑江湖。”聲音倏地一變,變得淩厲陰森:“你們何事來此?與此宅主人是何關(guān)係?”
高橋恐展玉翅年少氣盛,出言無狀,引起對方之殺機(jī),是以道:“咱們隻是路過,因見大門歪倒,因此進(jìn)來看看,不料在此遇到閣下。”“你打誑,無關(guān)係還會關(guān)心張家之情況?
再不老實,便莫怪老夫斬草除根了。”展玉翅叫了起來:“原來人是你殺的,他們與閣下有仇麼?”“有,仇深似海!這家主人殺了我徒弟,老夫便要他全家來償命。”“殺了一個人,便要全家來償命?”展玉翅道:“閣下未免太過份。”
“過份?哈哈,何止此家,此時成都城最少已有三家全滅門了。”董萬峰怪笑道:“此宅主人跑了,雖然老夫找不到他,但所有跟他有關(guān)連的人,都得死!哼,殺我徒弟的,一共有七個人,看來最少有十戶得減門!小子,你若有悲天憫人之心,最好把張雄給老夫找出來,以免成都城生靈塗炭。”
展玉翅怒往上街,道:“我們根本不認(rèn)識甚麼張雄李英,去哪裏找他?”
董萬峰沉聲道:“既然不認(rèn)識,便趁早給老夫滾!”
高橋恐他改變主意,一手抓住展玉翅,便往外跑去,忽然董萬峰大喝一聲:“停住!”
他身子突然騰空而起,猛一折腰,淩空平射,再冉冉落下,恰好擋在展玉翅兩人之身前。
高橋道:“閣下言意變得何其快也。”
“老夫一時失策!嘿嘿,你離開,到處宣揚(yáng),那姓張的還敢迴來麼?”董萬峰雙眼一瞪,射出兩道淩厲之目光來:“你兩個要自己動手,還是要老夫代勞?”
高橋苦苦思索逃跑之策,一時無計可施,故意拖延:“這有何分別?”
董萬峰仰頭打了個哈哈:“雖然都是死路一條,但自殺可留個全屍!若要老夫代勞,那就是……哼哼!”
展玉翅年少氣盛,意氣風(fēng)發(fā),但仍極力按捺住:“沒有別的路可走?”
“還有一路可供選擇,你倆讓老夫廢掉武功,挑斷銜筋,等老夫殺了張雄,再放你們離開。”
展玉翅“錚”的一聲,拔劍而起,哈哈笑道:“反正是死路一條,少爺隻好領(lǐng)教一下了。”
董萬峰黴徽一呆,隨即道:“那你倆將會死得很慘。”展玉翅先發(fā)製人,他話音未落,便展開攻勢,第一招便是“太祖下山”,招式未老,手腕一翻,化作七星劍法之“寒星照梅”。
董萬峰輕咦一聲:“原來是武當(dāng)派弟子!那老夫真要看看武當(dāng)派有甚麼人材!”
高橋恐展玉翅有失,也急揮刀自旁協(xié)助,董萬峰冶笑一聲:“武當(dāng)劍法又如何?老夫才不將之放在眼內(nèi)。”他駝頭拐杖揮處,展玉翅之攻勢,便二被封住。
由此可見這魔頭之武功造詣,非同小可。展玉翅避重就輕,以柔製剛,奈何相差太多,雖有高橋之助,仍然沒有反先之機(jī),此刻他方知道,武林中能人實在太多,縱使自己得到青木數(shù)十年之內(nèi)力,仍不足恃。
他雖然心頭震驚,但董萬峰亦覺得出乎意料,想不到武當(dāng)派一位年輕的俗家弟子,居然可以與自己周旋了十多招,乃忍不住問道:“令師是誰?”
展玉翅不吭一聲,董萬峰隻道他蔑視自己,勃然大怒,加重了幾分內(nèi)力,駝頭拐杖如大山,直壓得展玉翅二人喘不過氣來。
高橋急道:“少爺,你先跑,奴才再想辦法去找你。”
展玉翅道:“高叔叔,你不必多說,咱們生死與共。”
董萬峰桀桀怪笑道:“還是這小子聰明!憑你們兩個廢物,逃得了麼。—他單手持杖,左掌空了出來,不斷發(fā)掌。“氣寒西北”名副其實,練的是“玄陰掌”,這跟一般“寒玉掌”、“玄冰掌”有點(diǎn)分別,不但奇寒,而且風(fēng)大,在西北,他一出掌,便把地上之黃沙卷上半天,是故他在當(dāng)?shù)兀有個外號:“狂風(fēng)沙”。
成都沒有黃沙,但庭院裏雜物難免,一遇上其掌風(fēng),亦飄飛起來,展玉翅和高橋則覺得陰寒無比,忍不住打了個冶顫。
高橋忙又道:“快運(yùn)功護(hù)住心脈。”他心頭又驚又急,苦無逃脫之策。展玉翅正是初生之犢不畏虎,長劍翻飛,展盡平生所學(xué),與對方周旋。他明白武功遠(yuǎn)不如對方,又不甘心坐以待斃,是故拚死反攻,意圖與對方同歸於盡。
如此一來,董萬峰反而有點(diǎn)顧忌,暗自忖道:“怎地中原最近出了這麼個頭號人物,老夫竟未所聞?這小子,一身內(nèi)力,就算自出娘胎便修煉,也不可臻此……”
他爭強(qiáng)之心驟起,駝頭拐杖一變,施展仗以成名之“明駝千裏杖法”攻敵。“千駝競快”、“白駝望月”、“駝走大漢”,一口氣三招,把展玉翅和高橋逼開。
董萬峰大笑,飛身撲向展玉翅,高橋大驚,仗刀撲上去,全不顧自身危險,雙手持刀,力紮董萬峰心窩,與此同時,高唿道:“少爺,你再不走,可沒機(jī)會啦!一家老幼的仇,由誰索償?”
董萬峰一動,展玉翅大驚急道:“高叔叔快退!”
他舉步欲上,忽爾旁邊傳來一道柔力,將展玉翅震開:“快退!”
展玉翅一抬頭,便見一道灰影,自高而上,撲向董萬峰,隻見他雙袖飛舞,其一直取董萬峰雙眼,那眼睛乃柔軟之物,豈堪高手襲擊!逼得董萬峰退步收杖,高橋方免於難。
灰袍再上,董萬峰怒吼一鑿,駝頭拐一圈,連高橋也罩住。高橋高唿道:“少爺先到城門候我,我稍後即至!”
那灰袍人亦同時催促:“你們兩個快退,老夫自有對付之策。”
展玉翅見他武功遠(yuǎn)勝自己,心頭稍安,乃道:“高叔叔,小侄先往南城門等侯。”他離開張雄家,仍然十分擔(dān)心高橋之安危,心裏七上八落的,並沒有直接去南城門,在街上閑逛了一陣,忍不住又返迴張家。
隻見院子裏空無一人,心想高橋和灰炮人大概已經(jīng)溜了,因為恐怕董萬峰還匿在室內(nèi),他不敢貿(mào)貿(mào)然進(jìn)內(nèi),轉(zhuǎn)身急奔南城門。
展玉翅在南城門站到日落,不見高橋的影子,他仍不放心,直等至三更,方拍開一間小客棧的大門,跑進(jìn)去歇息。
餓了一夜,次日一早,展玉翅又再去南城門等侯,但等了半天,依然沒有高橋的人影,他心中忖道:“莫非我剛離開張家,高叔叔他們也離開了?而就在我於街上閑逛時,他在此處找不到我?”
想到此,展玉翅跳了起來,高橋一定是以為自己先去峨嵋,如此,則高橋並無危險,他倏地輕鬆多了,當(dāng)下先吃了一大碗麵,然後又去馬市買了一匹快馬,這時候,他才發(fā)覺銀子都在高橋身上,自己隻餘二十多而碎銀,他自小吃穿都是家裏的,向來不注重金錢,也不在意,又買了一袋子幹糧,跳上馬背,便向南城門馳去。
他一路問人,一路揮鞭,直至馬匹累了守停下來。由成都去峨帽,比去青城遠(yuǎn)多了,展玉翅跑了大半天路,至晚上,方到一個叫眉山的小鎮(zhèn)。
展玉翅住在小客棧內(nèi),甚是不慣,躺了半夜都睡不著覺。次日一早,展玉翅隨便吃了點(diǎn)東西便又上路,一直至傍晚方抵峨帽山下。
展玉翅雖有一身武功,但連日奔跑,也覺疲憊不堪。他跑到報恩寺借宿一宵,好奸地睡了一覺,然後問寺內(nèi)的和尚,但誰都沒見過高橋。
展玉翅又緊張起來,早飯也不吃,便上山了。峨帽派重地在金頂,但一至萬年寺,便屬峨嵋派之範(fàn)圍了,從山下到萬年寺,快者也要走一個時辰,再到金頂,那就非要傍晚方能到達(dá),展玉翅心急如焚,提氣急奔。
上山路上,不時遇到峨嵋派的女弟子,是以不虞會走錯路。到了聖壽萬年寺,隻見香客摩肩擦踵,門戶為穿,原來這萬年寺供奉的是普賢菩薩,而普賢菩薩乃在峨嵋山得道的,因此信徒來此上香許願者極眾。
萬年寺又是峨嵋派的第一個“耳目之所”及第一關(guān),欲上金頂者,必須先來此取得通行證方得上山,而住持表麵上是八方和尚,卻街有一位“太上皇”靜玄師太,統(tǒng)管有關(guān)峨帽派的事。
展玉翅經(jīng)過幾番要求,又亮出“武當(dāng)派”弟子之招牌,方見到靜玄師太,靜支師太年紀(jì)不大,還不到五十歲,但在峨嵋派的地位不低,她慈祥的目光仔細(xì)看了展玉翅幾眼,問道:“施主說有重要的事要告知敝派,未知是何事,如今可以說……”
“請問師太是否知道二十多年前,華山、武當(dāng)、青城、峨帽四派聯(lián)手,在九華山圍攻大魔頭張三奇的事?”
靜玄師太一震,唱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貧尼生得較晚,斯時武功街未有成績,無幸參與這次盛事,但常聽掌門及師姐們提及,展施主何以提及此事?
“因為張三奇尚未死,而且最近又出山了。”
靜玄師太再一震,雙眼暴睜,神光淩厲:“此事非同小可,施主有何憑證?”
“因為張三奇首先滅了華山派,繼而又上武當(dāng)肆虐,家?guī)熆炙乱粋目標(biāo)要對付青城及貴派,因此令晚輩來通知貴派準(zhǔn)備。”
“阿彌陀佛,施主可有貴派之信物或書信?”
“來得匆忙,家?guī)熾b寫了一封給青城派之信,而隻口頭傳諭要晚輩順便到貴派報訊。”
展玉翅誠懇地道:“師太請相信晚輩,就算晚輩有心戲弄,貴派多加注意,亦無害處。”
“阿彌陀佛,小施主千裏迢迢來報訊,貧尼豈有不信之理,嗯!魔頭到貴派肆虐時,施主在場嗎?詳情如何,可否告之二一?”
展玉翅又把對青城說的話,複述了一次,當(dāng)然隱瞞了自己與張三奇之間的瓜葛,靜玄師太吃了一驚:“這魔頭在以寡敵眾之情況下,仍然能令武當(dāng)?shù)茏铀纻簧伲?dāng)真不能小覷,貧道再次多謝施主報訊之恩。”
展玉翅道:“第二件是晚輩有件事要問師太的……”
靜玄師太和藹地道:“施主但問不妨,隻要貧尼力所能及,必然坦誠相告。—“晚輩有一位家侍,姓高名橋,本來與晚輩同行,因在成都遇到惡魔董萬峰……未知他是否已到貴派?”
靜玄師太搖搖頭,道:“看來高施主尚未抵達(dá),小施主不妨先在敝寺盤桓幾天等他。”
展玉翅著急地問:“他真的還未來?”
靜玄師太笑笑:“真的,一者假如他已上山,必然傳達(dá)張三奇重出江湖之事,則縱使他未見到貧尼,貧尼亦會知道此事,施主不用急,也許你離開了南城門來敝寺,他才出南城門。”
展玉翅像熱鍋中的螞蟻,片刻也坐不住,不斷地搓手:“不會的……莫非他已遇險靜文師太又再笑笑:“小施主不用心急,富貴生死天注定,急也急不來,敝寺有頗多值得遊覽及觀賞之事物,貧尼派人陪你。”她傳出命令找個口舌靈巧的小和尚,陪伴展玉翅。
峨嵋山的確有許多值得遊覽之處,且不說峨帽天下秀之名字,單隻萬年寺內(nèi)的琴蛙,已教展玉翅大開眼界。那琴蛙是一種生於水邊之蛙煩,叫聲彷如琴音,十分悅耳,寺內(nèi)有幾個養(yǎng)生池,池中青草長及尺餘兩尺,琴蛙棲於其閭,群蛙齊叫鑿,有如百琴齊鳴。
展玉翅到底是少年心性,在池邊消磨了半日,一時之間已忘記了高橋失蹤之事。俄頃,雲(yún)煙籠罩,天昏地暗,竟然下起雨來。
小和尚帶著展玉翅跑去“萬行莊嚴(yán)”殿,這是供奉普賢菩薩之大殿,普賢騎白象,那佛像高逾丈,全是黃銅精鑄,打磨得金光閃閃,令人不禁心生虔誠。展玉翅拜在武當(dāng)青石門下,並非對道教有甚麼了解,隻誌在學(xué)藝,同樣對佛教亦無甚了解,不過此刻,他亦不由自主,隨信徒們上前上香。
兩人在“萬行莊嚴(yán)”內(nèi)消磨了一陣,抬頭一望,天又漸漸開了,山上氣候變化極大,乍雨還晴,有如少女之心情,小和尚道:“道兄,待小僧帶你到外麵走走。”
出了萬年寺,順石級而下,兩旁全是販賣靈芝、川芎等藥材之小販。小和尚問道:“道兄願意走小路否?”
展玉翅料他這樣問,必有原因,乃道:“小路雖險,料還難不住我。”小和尚徽徽一笑,折入林叢小徑,沿途樹木參天,抬眼望一片青翠,草木經(jīng)過雨水衝洗,似翡翠般可愛,葉上水珠,在斜陽下,猶如珍珠,遠(yuǎn)處傳來隱隱約約之水聲,空山顯得更為幽靜,近處鬆濤鳥語,隻道已然成仙。
“小師傅,那水從何而來?”
“由天上來。”小和尚健步如飛,含笑道:“小儈欲帶道兄到臥雲(yún)寺遊覽,到那裏,自然明白。”
走了兩頓飯工夫,前頭豁然開朗,隻見萬綠叢中,露出一角朱樓,兩旁山巖之間有皚皚白煙騰升,那朱樓就似是建在雲(yún)端中,更添幾分仙家之氣。
清晉閣背靠牛山嶺,右為“黑龍江”,左為“白龍江”,兩道山溪自山上奔瀉而下,至此忽爾合二為一。兩溪合流之處,矗立著一塊一丈見方之大石,形如心髒,故稱為“牛心石”。
溪流湍急,飛越牛心石,發(fā)出震耳響聲,濺起一片冷霧。溪旁巖石處,豎一小亭,名為“牛心亭”,幾個遊人在亭內(nèi)歇腳,均輕撥紙扇,狀甚悠閑。
忽爾澗間現(xiàn)出一輪彩虹,小和尚拉展玉翅過去,原來那是黑龍江及白龍江山水擊在黑黝黝的牛心石上,激浪翻騰,水霧在陽光照射下,產(chǎn)生彩虹。
所謂黑龍江,乃因山溪之巖石均是黑色的(支武巖),而白龍江之巖石則是青白色的。
展玉翅看到的,便是著名之“黑白二水洗牛心—之奇景。
臥雲(yún)寺(清康熙初年,未明和尚重建,改名清音閣)乃建在二江之間的山梁上,閣後及兩側(cè),均是參天之杉樹,盡顯古雅。
寺內(nèi)隻有兩名老和尚,供應(yīng)清茶。展玉翅靜坐於扶欄上,任由山風(fēng)吹拂,隨著水聲之輕重,神思逸飛,如在夢中,師恨家仇,盡皆消褪。
小和尚再引展玉翅上山,俯視全峽,但見碧玉紅簷,綠樹清溪,黃橋灰路,白煙紅花,有如一幅佳妙絕倫之山水畫卷,不愧是峨帽十景之一,展玉翅忍不住讚歎道:“古人均謂峨嵋乃仙山,誠不我欺。”
展玉翅直至興盡方歸,小和尚道:“道兄若還有興致,小儈明天再帶你到九老洞及洗象池賞玩。”
展玉翅道:“小師父若不帶引,在下也會自己尋路去。”小和尚微微笑不言語。到了萬年寺,一位中年和尚突然向小和尚招招手,兩人耳語了幾句,中年和尚請他去見靜玄師太。
靜支師太含笑問道:“聞?wù)f少俠去了臥雲(yún)寺,不知能否稱心?”
展玉翅見她雖然麵帶笑容,卻覺得她笑得有點(diǎn)勉強(qiáng),但仍不以為意,喜孜孜地道:“臥雲(yún)寺果然名不虛傳,峨帽亦不愧有仙山之稱,師太召晚輩來,不知是否已有高橋之消息?”
靜玄師太搖搖頭道:“不是,咱們已接到消息,張三奇已經(jīng)到山下,敝派亦將戒嚴(yán),因此實在不能再留少俠了,貧尼之意,少俠明白麼?”
展玉翅微微一怔,道:“晚輩明白,如今便告辭。”他心頭有點(diǎn)不悅,言畢隨即轉(zhuǎn)身告辭。
靜玄師大道:“少俠請勿怪,日後仍歡迎少俠來盤桓,屆時貧尼若有暇,將親自陪你上金頂。—展玉翅丟下一個謝字,匆匆下山去。
他在路上還真怕會遇到張三奇,但到了山腳,心思又動了:“靜玄師太為何態(tài)度大變?
就算張三奇真的來了,也不該如此……這是甚麼原因?哼,也許女人都這樣的,尤其是尼姑……”
他自己覺得很得意,便重到報恩寺借宿,但等了兩天都不見張三奇,也不見高橋,展玉翅再也耐不住,又馳迴成都,到處打聽高橋之消息,但一無所獲,他想來想去,最後決定迴合吧。
假如高橋不幸死在董萬峰手中,則等下去也無結(jié)果,若他尚在人間,則他去峨帽找不到自己,必會返迴合肥!不錯,他曾經(jīng)說過,去了峨帽便迴合肥報仇。
一想到報仇兩個字,展玉翅再也坐不下去,次日一早,便結(jié)賬離店,他此刻身上已剩不了多少銀子,是以暗中告誡自己,不可揮霍。
不想尚未出城,他忽然見到那位“劉義”,當(dāng)下心頭一動,暗中跟著他。
那“劉義”行動神秘,不時偷偷迴頭觀察四周的人,似害怕讓人認(rèn)出來般。隻見“劉義”來至一條小巷裹,前後看了幾眼,便迅速閃了過去。
“劉義為何這般鬼祟?莫非董萬峰還在成都?”展玉翅把馬托給一家商店看顧,自己亦閃進(jìn)小巷,巷內(nèi)有個女人在門口洗衣服,哪裏還有“劉義”的蹤影!
展玉翅走前問她,那女人見他長得斯文,便往前麵那屋一指,然後把衣服連木盆全都拿進(jìn)自己屋內(nèi)。
展玉翅走至那間屋前,隱約聽見裏麵有聲昔,他輕輕躍上屋頂,伏耳瓦上靜聽,下麵有個沙啞的聲音道:“老白,咱們兄弟一場,俺才勸你,唉……女人誰都喜歡,尤其是漂亮的,但這女人可是燙手的山芋,你還記得上次青竹門的事麼?若不是張老大出麵掩護(hù)你,你跑得掉麼?前事不忘……”
“後事之師嘛,哼哼,出了事又有老大替我出麵,是以不必?fù)?dān)心太多,你們不敢動她,俺自己來,有事我自己負(fù)賣。”
展玉翅忽然覺得這聲音很稔熟似劉義,心道:“原來不是好東西,既然有頁家婦女失陷於此,被我撞見,自不能袖手旁觀。”
那漢子道:“老白,你張老大如今自顧不暇,還能替你出麵?玩女人也得看對象,為了一個女人,使得喪命,劃得來麼?”
“劉義”惱羞成怒地道:“你們這麼害怕,便由俺一個人幹。”
“別忘記,她師兄弟可能已認(rèn)出你來。”
“劉義”大笑:“那幾個雛兒,能認(rèn)得出咱?若是如此,“千麵老人”製的人皮麵具還有人要?”
那漢子又歎了一口氣:“老白,你不聽勸,咱們兄弟便退出,由你獨(dú)自享用吧!那時候,咱們聽你的話動手,乃因不知她是華山派萬點(diǎn)梅的女兒……嘿嘿,你惹得起青竹門,能惹得起華山派?”敢情他們還不知道華山派已被消滅。
“劉義”不由猶疑起來:“若放了她迴去,後果不是更加不堪設(shè)想?”門板聲響,展玉翅眼尖,看見兩個漢子穿巷而去,那屋內(nèi)隻有“劉義”一個人,展玉翅“颯”的一聲跳了下去。
“劉義”乍見有人自天而降,吃了一驚:“誰?”
展玉翅哈哈笑道:“閣下真是善忘,在下還記得你在董萬峰麵前,自稱叫劉義哩!當(dāng)然,如今在下已知你姓白,隻是尚未知大名而已。”
“劉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問道:“閣下來此有何指教?”
“哈,你還未答少爺?shù)膯栴},反倒問起我來了。”展玉翅道:“少爺向來光明正大,此刻是來救人的。”
“救人?”“劉義”裝出一副惘然不解的神態(tài):“未知閣下要救的是甚麼人?”
展玉翅一字一頓地道:“這人是萬點(diǎn)梅的女兒萬千秀。閣下?lián)锪怂衾ъ洞耍M闩R危勒馬,放了萬姑娘,則萬事皆休,在下也可以替你隱瞞一下,否則……”
“劉義”問道:“閣下是甚麼人,在下一點(diǎn)也不知道,如何相信你的話?”
展玉翅不由猶豫起來,若報出師門,自己已被逐出師門,實在有愧,當(dāng)下道:“在下層玉翅,後進(jìn)末學(xué),名不經(jīng)傳。”他突然走前一步,運(yùn)功於臂,一掌揮出,廳內(nèi)的椅桌,隨著掌風(fēng)而退。
這一著把“劉義”嚇住了,他這種人色膽雖大,但膽量不大,見狀立即換上一副麵紮:“原來是頂頂大名之展少俠,失敬失敬,既然少俠出麵求人情,在下如拒人於千裏,未免不近人情,不過少俠可別食言。”
展玉翅知其所指,忙道:“放下屠刀,迴頭是岸,在下不會做得太絕,閣下放心,請把人交出來,否則在下可不客氣。”
“劉義”倒是十分光棍,一掌震開房門,隻見床上倒臥著一位少女,手腳緊綁,嘴巴裏還塞了一塊黑布。定睛一望,正是萬千秀。
“閣下請吧!”
“劉義”拱拱手,忙不送的溜了。展玉翅替萬千秀解開繩子,隻見她滿麵通紅,扯下塞在嘴裏的黑布,聲如蚊吶的道:“多謝少俠……”
“不必客氣,姑娘身子無礙吧?”
萬千秀粉瞼又是一紅,輕輕搖頭。展玉翅道:“這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萬?秀眼葂一紅,道:“這次若非遇到少俠,小妹……真是不堪設(shè)想……”說著盈盈下拜,展玉翅慌了手腳,連忙將她拉起?br />
過了半晌,展玉翅才乾咳一聲:“姑娘還是趕快去找令師兄吧!”
萬千秀嗚咽地道:“也不知他們?nèi)チ撕翁帲涛胰ツ难Y找他們?”
“這個……”展玉翅道:“那麼先離開這裏再說吧!”
兩人聯(lián)袂走出大街,展玉翅取了馬匹,問道:“姑娘要去何處?在下急著迴家報仇萬千秀未待他說畢,兩道淚珠已垂了下來:“小妹不知道……隻能在成都到處找一找……隻怕遇到那廝。”
展玉翅心有不忍,隻好道:“如此在下陪你找一找吧!”兩人在成都城轉(zhuǎn)了兩匝,哪裏找得到人,最後逐家客棧找,在一爿客棧處,找到她小師弟白興安。
“師姐,你沒事啦?”白興安看了展玉翅一眼,欲言又止。
萬千秀問道:“師兄他們呢?”
白興安道:“小弟也跟他們失散了,因身上……沒有銀子,付不起賬,掌櫃又不許小弟離開……”
萬千秀看了展玉翅一眼,道:“小妹身上的銀子,也教惡魔全搜去了。”
展玉翅隻好取出一些銀子來,道:“對不起,在下跟你們情況一樣,那銀子都放在高叔叔處,這一點(diǎn)心意,先解決了眼前窘境再說。”他便將銀子塞在萬千秀手中,霍地跳上馬背,催馬而去。
耳際卻聽白興安道:“若非為了師姐,才不要這小子的髒錢。”
展玉翅勃然大怒,迴心一想:“男子漢大丈夫,要幹頂天立地的事,跟這種人一般見識,豈不侮辱了自己。”他心中有氣,使勁揮鞭,不料那馬兒吃驚,人立而起,把路邊的兩個漢子嚇倒於地。
忽然兩個大漢跳出路中,喝道:“站住!”
展玉翅用力將馬拉住,問道:“兩位有何指教?”
左手那漢子皮膚黝黑,不到三十的年紀(jì),怒道:“你在鬧市裏亂鞭馬匹,心中還有別人沒有?剛才若是踢著那兩個小孩,你如何賠償?”
展玉翅自知理虧,拱手道:“對不起,在下因有急事,是以一時魯莽,並非有意,尚請見諒。”
右首那一個蓄著三縉短髯,麵色青白,看來比較斯文,道:“兄弟,瞧他也不似壞人,也許真有急事。”
左首那人問道:“小子,你有甚麼急事?”
“在下家破人亡,趕著迴去報仇。”
“你是本地人?趕著去何處報仇?”
“在下合肥人,因奉師命到青城及峨帽辦點(diǎn)事,如今事已辦妥,是以趕著迴去。”右首那個輕哦一聲:“你是合肥人?可認(rèn)識“五鳳拳”易驚覺易老前輩?”
“當(dāng)然認(rèn)識,他以前是合肥第一高手,在下認(rèn)識他鄉(xiāng)年,兄臺也認(rèn)識他?”左首的人間道:“你剛才那句話是甚麼慧思?難道合肥如今來了甚麼強(qiáng)人不成?”
“不錯,便是殺了我一家,如今又霸占寒舍財產(chǎn)之惡人羅賓鴻。”展玉翅說得咬牙切齒:“照推測那廝武功應(yīng)在易老前輩之上。”
左首那人對右首同伴道:“大哥,看來咱們該跑一趟合肥了,嘿嘿,小子,看來你走運(yùn)了,咱們可結(jié)伴而行。”
展玉翅正愁旅途寂寞,聞言大喜,抱拳道:“如此敢情最好,隻是尚未請教兩位兄臺大名。”
右首那人道:“在下魏守信,那是我拜弟淩鐵城。”他招唿其拜弟,一齊上馬,向東馳去。
展玉翅初出江湖,對一切人與物均十分感興趣:“兩位大哥在江湖上可有外號?”
淩鐵城道:“有人稱咱們?yōu)椤坝H兄弟”,也有人稱“鐵血兄弟”!小子,你叫甚麼名字,咱們還不知道。”不管是哪個外號,都可知他倆感情很深,展玉翅十分欽羨地望了他們一眼,然後報出自己之名字。
魏守信問道:“展少俠藝出何門?”
“不瞞兩位,家父以前也是武林中人,小弟自幼隨家?guī)煂W(xué)藝,後來在偶然機(jī)會下卜也得一位武當(dāng)?shù)篱L指點(diǎn)。”
淩鐵城輕噫一聲:“如此說來,小兄弟你年紀(jì)輕輕,已身兼兩門之長了!不知那位武當(dāng)派的道長如何稱唿?”
展玉翅乾咳一聲,道:“青石道長因下山配藥,恰好住在寒舍,閑時指點(diǎn)二一,也不讓小弟叫他師父……唉,僅懂皮毛,如何說得上兼甚麼兩門之長,兩位大哥在江湖上,必然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铩!?br />
魏守信微徽一笑:“江湖中,臥虎藏龍之輩極多,有名頭的人,北天上星星還鄉(xiāng),咱兄弟算得了甚麼?”
快出城時,淩擻城抬頭望一望天色,道:“咱們先備點(diǎn)食水乾糧,吃過午飯再出城魏守信看看附近便有一家酒樓,乃道:“二弟,咱們先進(jìn)去,你且去準(zhǔn)備乾糧食水,記著,替展玉翅多備一份。”展玉翅連忙致謝。
由於離午飯已有一段工夫,是故酒樓內(nèi)之食客不多,兩人找了張靠窗的座頭坐下魏守信點(diǎn)了四個小菜,都是平常之物:“不知少俠吃得慣否?”
展玉翅忙道:“小弟並不偏食。”一頓又問:“不知魏大哥有否聽過董萬峰這個人?—魏守信徽徽一笑:“在江湖上跑過幾天的人,誰不知道。”
展玉翅再問:“這魔頭武功真的很高?”
“那當(dāng)然,據(jù)估計,他是宇內(nèi)五大高手之一。”
展玉翅興致盎然:“宇內(nèi)有哪五大高手?”
魏守信說道:“一是少林寺之方丈至上禪師,一是張三奇,一是董萬峰,一是苗小小,另一是盧多財。”
“前麵那三人,小弟也聽人提過,後麵那兩個又是甚麼大人物?”
“苗小小是個女人,外號“南海仙子”,在南方活動比較多。盧多財則是個乞丐,丐幫弟子多年來,一直要推他為幫主,但他從不承認(rèn)是丐幫弟子,自稱隻是一位一無昕有之叫化子,不過盧多財卻是受丐幫上下之推崇,他本身對丐幫有很大之影響力。苗小小也喜獨(dú)自修行,但南海七十二島島主,都肯聽其命令。”
這些武林掌故,展玉翅從未聽過,是故興致勃勃:“除了至上禪師之外,其他的都不是好人?”
魏守信徽微一笑:“好人壞人有時很難分別,很多時候,好人也有缺點(diǎn),壞人也有優(yōu)點(diǎn),尤其是大人物,更加難以評論。”他思索了一下,又道:“就一般人之看法,至上禪師和盧鄉(xiāng)財是善頁俠義的,張三奇和董萬峰則是邪惡狠辣的,苗小小介乎正邪之間,聽說她脾氣不好,又善變,行事但憑好惡,好事壞事都敞。”
展玉翅問道:“除了宇內(nèi)五大高手之外,還有哪些高手可稍望其項背的?”
魏守信又沉吟了半晌方道:“這就更加難以評論了……嗯,隨便舉幾個例:刀、劍、鞭、槍各有一位表表者,或稱王或稱仙或稱聖的,等於已有四個,南海七十二島總島主氣南海龍王”龍從海、中原水旱七十二寨總瓢把子“橫掃千軍”陸源、武當(dāng)之淩虛、青城之古月等九大門派掌門人,較年輕的則有“黃河大俠”黃北山……”
他話未說畢,突有人插腔:“還有一位“鐵血大俠”魏守信。”
展玉翅抬頭望,原來淩鐵城已至,手上提著三口袋子:“原來魏大哥還是位高手弟真是失敬。”
魏守信瞪了其拜把兄弟一眼:“別聽他胡說!”不管如何,展玉翅還是認(rèn)定魏守信是高手之一,不由又深深看了他幾眼。
“來一壺酒!”淩鐵城迴頭道:“武林中高手如雲(yún),即使昨天你勝過我一刀,也不敢說明天你還能勝我。還有一位“四發(fā)婆婆”致指十分厲害,我前日看她怒殺怒江七妖,隻在二十多個照麵之中,頂尖高手該算她一份!當(dāng)然,還有“飛刀杜七”、“神偷金猴兒乙、“七指神劍”、“湘江女俠”、“刃劍合璧”等等,誰敢說哪一個不是高手?”
“兩位大哥閱曆豐富,見識高人一等,說武論俠,如數(shù)家珍,使小弟茅塞大開,當(dāng)真是與君一席話,勝讀萬卷書……”
淩鐵城瞪了他一眼:“看不出你還會拋書包。”
恰好小二送酒上來,展玉翅伸手接去,先替他們斟酒,然後舉杯道:“小弟借主人之酒,先敬主人一杯。”
淩鐵城大笑:“好,小子有意思。”
“日後還得請兩位大哥多多指教,多多提攜。”
淩鐵城大笑,魏守信道:“小兄弟,你剛出道,很多事不知道,時日久了,便不會說這種話了,江湖之中,有何提攜之可言,一切隻憑兩個字:實力!有實力哪裏都去得,說甚麼都有人聽,否則縱使你說的是公理,也無人響應(yīng)!你還年輕,多花點(diǎn)工夫在武功上,對你絕對有好處,別看我倆東奔西跑,練武這迴事,從不敢有荒廢一日。”
“請問練武有何秘訣?”。
淩鐵城道:“學(xué)武者除了天賦之外,便是一個勤字,成功與否機(jī)緣亦很重要。至於打鬥,最重要的是靈活,因勢施招。第二點(diǎn)是膽大心細(xì),麵對甚麼高手都不能失去自信心。第三點(diǎn),發(fā)揮己之短,抑製敵之長。第四點(diǎn),切不可輕敵,未把對方打倒之前,絕不能鬆勁。
第五點(diǎn),必須捕捉任何一個機(jī)會,並為自己製造取勝之機(jī)會。這是淩某的幾點(diǎn)體會。”
魏守信笑道:“我二弟武功雖不高,但論打鬥經(jīng)驗,不亞於任何一位高手。”
店小二把菜全送上來,魏守信要了三碗飯,三人邊吃邊說。展玉翅道:“兩位大哥,目前武林中,除了九大門派之外,還有哪些大幫派?”
魏守信道:“武林幫派、江湖門教有如河沙,比較著名的有青竹門、五毒教、幹蛇穀、五虎門、長龍幫、天水幫、天佑教,還有武林五大世家、全真教……真是數(shù)不勝數(shù)!至於好壞隻能由你自己憑眼光和見聞去判斷了。”
展玉翅第二次聽人提及青竹門,忍不住問道:“那青竹門勢力很大?”
“青竹門掌門柳青青接掌三年,這三年來聲勢比以前弱了許多。”淩鐵城道:“門下弟子全是雌兒,咱向來不喜與女子交往,故所知有限。”
魏守信道:“前任掌門“竹中仙”,雖是個女人,但武功、智略、見識均勝人一籌,在川東雲(yún)貴一帶,聲勢好大,門下弟子漢夷相雜,女子可以從夫,但丈夫不能加入青竹門,該門分八堂,還有八個分舵……”
話未說畢,突聞有哨鑿傳來,一陣緊似一陣,貌守信和淩鐵城瞼色均是一變:“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這是青竹門的……”展玉翅又驚又喜,細(xì)聽之下,哨聲抑揚(yáng)頓挫,不脫尖銳之鑿。
魏守信臉色一變:“這乃是發(fā)自竹管的。小兄弟,萬一青竹門的人到來,千萬不要插腔,看來她們似有重要之事要解決。”
“這哨聲還有分別麼?”
“發(fā)自竹葉的乃一般集會或約見、報訊;發(fā)自竹管的,便是有重要的事了……”說著竹哨聲已到門外,魏守信又低聲道:“隻可看,不可插腔,以免惹禍上身。”
展玉翅唯唯諾諾,一抬頭,隻見一行淺綠衣少女走了進(jìn)來,把酒樓內(nèi)之座頭全占用了,隨後又見兩位災(zāi)衫顏色稍淡、年紀(jì)稍大的女人進(jìn)來。
掌櫃慌了手腳,忙哈腰道:“姑奶奶們,小店本錢不多,如果……嘿嘿,可否請姑奶奶們到別處去?”
一位年紀(jì)較大的女人道:“掌櫃不用擔(dān)心,到時若有損壞貴店一絲一毫,咱們加倍賠償。—她一點(diǎn)頭,一位少女把兩大錠銀子擱在櫃臺上:“這是壓驚費(fèi),掌櫃若害怕的,可先到後堂去躲一躲。”
“是……謝謝。”大概掌櫃對她的話未敢全信,恐怕到時不肯賠償,便伸出顫抖的雙手,把銀子收了,又匆匆退迴後堂。
那女人又向展玉翅他們?nèi)俗哌^來:“三位可慢慢吃,吃飽之後,便請離開,賬便掛在敝門處,敝門並非要趕三位,隻是不希望殃及池魚。”
淩鐵城道:“你放心,你不叫咱們走,咱們也要趕路。”他一抬頭,突見那女人一對眼睛直勾勾的望著魏守信,心頭不由一怔:“大哥何時跟這女人有交情?”
隻聽那女人問道:“這泣大俠可是魏守信?”
魏守信微微一怔,道:“不錯,在下正是魏守信,堂主認(rèn)識在下?”
那女人高興地道:“當(dāng)然認(rèn)識,我是你表妹羅香蓮。”
“羅香蓮表妹?”瑰守信抓抓頭,眼睛不斷地望著對方,似乎對她沒有甚麼印象。
“蘇州那位表妹,羅香蓮。小妹記得我十二歲那年跟娘親去過你家。對,你們家在準(zhǔn)安,小妹沒有記錯吧?”
魏守信輕拍一下腦袋:“虧你還認(rèn)得出我,我記得過了一年多,我與家母去你家,你蘇州老家隻剩下一個廢墟,還道你們都遭不幸了,想不到今日在此,還能見到你。”
“你終於記得了,當(dāng)年我才十二歲,你已經(jīng)快三十歲了,我認(rèn)得你,你下認(rèn)得我,那絕不奇怪。”
魏守信點(diǎn)點(diǎn)頭:“表姨身子還健壯吧?”
羅香蓮神情一黯,道:“家母就是在那場怪火中死的。小妹若非家?guī)熛嗑龋脖粺懒恕!?br />
“未知令師是哪位高人?”
“便是“竹中仙”,敝門始釗掌門。表哥,你怎會在此?有幾個孩子啦?嫂是哪位女俠?”
兩人居然在這裏談起家常來,隻見魏守信羞澀道:“愚兄終日東奔西跑,哪裏顧得了成家,表妹你呢?”
羅香蓮紅著瞼道:“像我這般老太婆,還有人要!”
她手下都笑了起來:“咱們堂主眼界太高,十個男人來找她,她都教人吃閉門羹。”
羅香蓮罵道:“死丫頭,不許胡說八道!”
魏守信乾咳一聲道:“你們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羅香蓮壓低聲音道:“要跟千蛇穀的人解決一件事。表哥又不是外人,小妹告訴你他們門下弟子先後搶了敝門不少人。”
“是以約在此決戰(zhàn)?”
“有此準(zhǔn)備,不過先說說看,他們不肯道歉及故人的,隻好手底下見個真章。”
淩鐵城接腔道:“千蛇穀的蛇兒十分厲害,你們能對付得了麼?”女人天生怕蛇,他可問到點(diǎn)子上去了。
羅香蓮秀眉一皺:“咱們是有了準(zhǔn)備,若不是顧忌他們那些長蟲,敝門哪會容忍至今,稍後敝門還有人來。表哥,你們還要趕路麼?”
“愚兄曾受過“五鳳拳”易老前輩之恩惠,上次他娶媳婦,本應(yīng)去道賀,卻因被“洪湖三蛟乙纏住,脫不了身去不了,後來去了,他又不在家,是故近日事畢,準(zhǔn)備登門謝罪。”
“反正是這迴事,又不急的,待咱們這裏解決了,小妹還有話跟你說。”羅香蓮指一指斜對麵:“稍後敝門主到了之後,你們?nèi)齻就到那邊去。”
淩鐵城問道:“那是甚麼地方?”
“那是敝門一位弟子的親戚開的醬料店。喂,表哥,萬一咱們不敵,你可得助咱們一臂之力。”羅香蓮雖已年過花信,但到底尚未嫁人,說至俏皮處,仍帶著少女之嬌態(tài),她手下都成了掩口葫蘆。
淩鐵城道:“咱們兄弟是幫理不幫親,若曲在對方者,咱們就幫。”
“哼,誰要你插腔!”羅香蓮眼角一瞥,指一指展玉翅:“這位是誰?”
“是新交的朋友展玉翅,剛出道,跟武當(dāng)沾點(diǎn)邊緣,不是千蛇穀的人。”
展玉翅突然道:“羅堂主,據(jù)在下所知,貴門弟子似乎不單上落在千蛇穀之手,難道你們沒有預(yù)防之法?”
羅香蓮道:“本門弟子眾多,很多武功都不高,即使規(guī)定出外須三、五成群,有時仍難卻敵……”她又歎了一口氣:“當(dāng)年家?guī)煶闪⒈鹃T,薏欲保護(hù)弱女子,是故初時加入本門的,很多都不識武功,後來發(fā)現(xiàn)此法行不通,有所改變,但鑄下之錯誤,難免要惡補(bǔ),三位明白我的意思麼?”
就在此刻,外麵又傳來一陣蘆笙的樂聲,羅香蓮道:“掌門來了,你們?nèi)你y子不必付了,快走吧!”
可是鈴聲已至大門外,羅香蓮迴頭望去,便見一頂小轎如飛而至,四位吹蘆笙的和四位搖銀鈴串的少女,已分列兩旁,羅香蓮沒奈何,隻好向魂守信搖搖手,自己先上前迎接。
布簾一動,裏麵走出一位麵掛綠紗、身穿淡綠色衣裙、裙上還以金線繡著竹子圖案的女人。羅香蓮行禮:“屬下恭迎掌門大駕!對方還未見有人來。”
綠衣少女柳青青點(diǎn)點(diǎn)頭,抬步走了進(jìn)去,突然發(fā)現(xiàn)三位陌生男人,不由住了足。羅香蓮忙道:“掌門,那年紀(jì)較大的,是屬下之表哥,失散十幾年,今日才在此遇到,屬下已問過,他們與這件事完全無關(guān)。因為屬下料不到掌門來得這般快,因此沒有催他們吃飯。”
柳青青又看了他們一眼,頭一轉(zhuǎn),往正中那張座頭坐下。展玉翅心中暗道:“這婆娘架子頗大。”
羅香蓮連忙向他們?nèi)齻打手勢,示意他們從速離開,她送他們到門口,又向一位站在門外守街的手下打了一個眼色,她那手下便悄悄帶他們到斜對麵去。
醬料店已上了門板,她拍開了門,引他們進(jìn)去,裏麵已有奸幾名男女,卻不穿青竹門之服飾:“這三位是羅堂主的朋友,答應(yīng)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協(xié)助青竹們對付千蛇穀。”言畢退了出去。
淩鐵城問道:“千蛇穀的毒蛇,可不是鬧著玩的東西,你們可有準(zhǔn)備?準(zhǔn)備得如何?”
一個男人道:“咱們準(zhǔn)備了好些硫磺、雄黃,還有一批細(xì)長的長刀,用以亂斬長蟲。不知三位有何建議?”
淩鐵城歎了一口氣:“除非你們的長刀手已訓(xùn)練得很好,又除非你們準(zhǔn)備犧牲一批人,否則單憑這些恐怕不足以克製那些毒蛇。須知千蛇穀的蛇有兩種:一種是未經(jīng)訓(xùn)練的毒蛇;另一種是曾接受過訓(xùn)練的。你們的辦法,也許可以對付第一種毒蛇,要對付第二種毒蛇,十分困難。”
那些青竹門的弟子麵麵相覦,一時之間作聲不得。
展玉翅心有不忍,轉(zhuǎn)頭望著瑰守信:“瑰大哥是否有妙策?”
魏守信搖搖頭,道:“暫時想不到甚麼妙策,屆時再說。”
忽然外麵傳來三道尖銳而又短促的竹啃鑿,一個女弟子緊張地道:“他們來了。”大家都跑到門板後,從縫隙處偷窺。
男弟子道:“小心,別讓人發(fā)現(xiàn)咱們的行蹤。—展玉翅亦忍不住上前窺望,此事雖然與己無關(guān),但他從未見過江湖幫派仇殺,更未見過蛇陣,是以緊張情況,竟不亞於青竹門弟子。
俄頃,便聽到一陣沙沙之聲,鼻端閑到一陣腥風(fēng),中人欲嘔,過了一陣,外麵已布滿了數(shù)百條大小不一之蛇兒,蛇兒在石板上遊動,來迴盤桓。
一道長笑簿來,啃聲一響,那些蛇兒便停止遊動,並慢慢靠攏,耳際又聞有人道:“想不到女人比男人還準(zhǔn)時。”言畢又是一陣大笑。
另一個道:“大哥,這些姑娘比以前咱們見過的還漂亮,抓些迴去給他們配成對吧。”
一聽便知此戰(zhàn)難免。
對麵飯館內(nèi)傳來一道嬌叱:“閉嘴,真是狗嘴裏長不出象牙!”
街頭上一位長發(fā)披肩、身穿一襲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袍子的高高瘦瘦漢子,冷冷地道:“你娘在生之日,都不敢這般對我說話,你是甚麼東西!罷了,瞧在你是後輩的份上,不與你計較這許多……”
過了半晌,柳青青方顫聲道:“你……你這惡魔,胡說甚麼……”
高瘦男子便是千蛇穀的大穀主霍長春:“我說錯麼?江湖上有點(diǎn)份量的,尤其在西南一帶走動的,誰不知道,若非如此,你能當(dāng)上掌門?老實與你說吧,令堂曾經(jīng)當(dāng)我的麵承認(rèn)你的身份。”
“胡說!”柳青青頓了一頓,又道:“不錯,我是我娘的私生女又如何?”
霍長春和其弟弟霍長虹相顧大笑。柳青青被他倆肆無忌憚笑得心頭火起:“你們兩個惡鬼笑甚麼?”
“你可知令堂為何這般短命?”霍長虹身材比乃兄矮了大半個頭:“我不說,你年紀(jì)輕輕的,自然不懂!那是因為她長期陰陽不調(diào),欲火太盛,燒乾腎水……”話未說畢,青竹門弟子已紛紛大罵起來。
霍長春大笑:“閑話說過,你們約我來此,到底是為了何事?不過,令堂在五年前,的確秘密到千蛇穀找過我,還跟我談及你之身份,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武林中能人雖多,但膽敢隻身闖我千蛇穀的沒有幾個人,尤其是女人,令堂是普天下第一個,霍某十分欽佩,不但沒有為難她,而且厚禮待之。我這句話你聽明白麼?”
柳青青冷冶地道:“不明白!”
“真是少不更事!”霍長春一頓又道:“如此,咱們到一個沒人的地方說話如何?”
柳青青冷笑不已:“你以為本座是三歲小孩子?”
霍長虹怒道:“小丫頭,你以為咱們要?dú)⒛悖栌帽氨墒侄吸N?我大哥隻是想顧住舍堂的顏麵而已。”
柳青青道:“家母光明磊落,不怕你們亂嚼舌根。”
霍長春道:“就到街角說幾句話如何?”
“不必了!有話便說。”
“你不後悔?”霍長春仍有猶疑:“先說你們約我來之目的。”
忽聞柳青青問道:“霍長春,本門女弟子是否被你們擄去千蛇穀,供你們肆虐?”
霍長春道:“我隻能答覆你,本穀弟子一共擄了你們七十八個女弟子,如今在敝穀還有六十七個!那十一個人,其中七個是病歿的,兩個自殺,兩個因為其已有婆家,咱們悄悄送她倆迴去。千蛇穀弟子欲念及陽氣雖強(qiáng),但不會幹霸王硬上弓的事。”
“鬼才相信你的話!”
“你們?nèi)舨幌嘈牛罂膳扇说奖址Y一看真實情景,也可親口問她們,實與你們說了,她們留在敝穀,都是自願的。否則這些年來,為何不見她們迴去?但我不敢保證,外麵是否有人假冒敝穀之名,奸淫擄掠貴門弟子。”
柳青青恨恨地道:“她們飽遭淩辱,無瞼迴來,隻好忍辱偷生,但歸根結(jié)底,罪魁禍?zhǔn)祝是你們千蛇穀!”
霍長春冷哼一聲:“若是這般,當(dāng)日令堂為何不提出要求,放她們迴青竹門?因為她自己身受其苦,又見門下弟子男歡女愛,其樂無窮。我且問你,令堂在生之時,她是否有動過攻打我千蛇穀之念頭?”
柳青青道:“當(dāng)時是因為家母不知她們是陷於千蛇穀裏,否則……”
“你也把令堂看得太低了!你真叫我失望。”
“閉嘴!你是甚麼東西?輪不到你來教訓(xùn)我。”柳青青勃然大怒:“像你們這種色魔留在人間,是一個禍胎!”
“放肆!”霍長春更怒:“今日我要?dú)⒛悖兹绶凑疲磺腥丛诹钐梅萆希舴俏遗c令堂有過一段香火緣,我還會站在這裏跟你閑扯?我會應(yīng)約而來?你看看,我才帶了二十多個人來,是準(zhǔn)備來打架的麼?是給阿芷的麵子。—阿芷是“竹中仙”的小名,霍長春這幾句話,不管是真是偽,都激起了青竹門主的憤慨,破口大罵起來。
霍長春似乎有點(diǎn)後悔:“我本已答應(yīng)阿芷,不能泄漏,我對不起她,一切信不信由你,就此別過!歡迎你們到千蛇穀來了解實情。”
柳青青哪裏肯放他走,嬌叱一聲:“姐妹們,這惡魔肆意侮辱前掌門及受害之姐妹,今日不能放過他們。上!”
“殺!為受害姐妹報仇!”
霍長虹大怒:“你們要自尋死路,可與人無尤。”他揮一揮手,背後哨聲驟響,那些蛇兒立即結(jié)成方陣,青竹門弟子走到陣外,便不由自主地站住。
霍長春道:“柳青青,我再說一邇。第一,我剛才說的話,全屬事實。第二,這些蛇都是毒蛇,可不是開玩笑的。第三,我不想與青竹門為敵,但假如有人欺到咱們頭上來,千蛇穀可也不是好欺侮的。動不動手,全在於你,假如你心中存疑,這一場架,也可以等到你們到敝穀調(diào)查過後,發(fā)現(xiàn)我所說的全是捏造才進(jìn)行。”
女人叢中也不知誰輕聲道:“掌門,這也許是惡魔的緩兵計!今日他們帶來的蛇和人不多,若不趁此解決,日後……”
霍長春喝道:“你少出壞主慧!”
柳青青騎虎難下,咬牙道:“上!依計劃進(jìn)行。”幾個青竹門女弟子手提布袋跳了出來,抓起硫磺、雄黃粉,在四周灑下一個圓圈。
千蛇穀的人就似小孩子看把戲般,嘴角含笑,動不動,接著,那些女弟子把剩下的硫磺和雄黃粉,盡往蛇叢中灑去。蛇陣騷動起來,但千蛇穀的人仍然不采取行動,柳青青又下令:“殺!為姐妹們報醬料店內(nèi)的人,也蠢蠢欲動,魏守信道:“且看一陣再說。”
青竹門弟子一衝進(jìn)硫磺圈,哨聲響後,那些蛇兒便迅速遊動起來,三分之一的蛇兒,弓身彈跳起來,迎向青竹門女弟子,其他的又靠攏起來。
哨聲不絕,蛇行不停,青竹門女弟子揮動武器亂斬,不少蛇兒被斬死,但亦有幾個人被蛇咬中,被蛇咬中的,立即被拖出去,人蛇大戰(zhàn)繼續(xù)進(jìn)行。
霍長春輕哼一聲,一揮手,七個門人持刀上前,找人廝殺,這些人武功顯然在對方之上,幾個照麵,已占了上風(fēng)。
柳青青站了起來一揮手道:“第二批上去,尤堂主,你帶頭!”一個身穿深綠色衣裙的女人帶頭街了進(jìn)去,猛聽啃聲急響,令人心煩意亂。
隻見剛才那批蛇兒退了下去,另一批又擁上來,第一批蛇兒直遊至最後麵休息,原來以蛇攻擊,也真有點(diǎn)學(xué)問。
第二批蛇的動作比第一批更快,更靈活,進(jìn)攻的方式也此較多樣化,或跳起,或急竄噬人小腿,或在敵人身邊迅速遊動,擾人心神。霍長虹輕嘯一聲,揮動一根細(xì)長的棍子,加入戰(zhàn)圈,他一動手便連傷三人,而被蛇咬傷倒地的女弟子越來越多,對青竹門來說,反而造成不便。
羅香蓮急道:“快把受傷的人扶迴來上藥。”
醬料店內(nèi)的人已急不及待,拉開門板街了出去,有的灑雄黃粉,有的揮動特製的多刃長刀亂殺毒蛇。
此刻,蛇陣又亂了,哨鑿急響,第一批蛇兒轉(zhuǎn)身過來卻敵,第一批蛇兒仍在原地不動。
嘯聲突起,屋頂上又跳下七個千蛇穀的弟子來,敵住醬科店街出來之青竹門弟子,一個低沉的哨子毀,忽長忽短的響起來,眾人卻下知千蛇穀在弄甚麼玄虛。
羅香蓮恐夜長夢各,跟柳青青耳語了一陣,又帶了一批女弟子街上前。屋頂上哨聲再響,第三批毒蛇也出動了。這批蛇跟前兩批的下一樣,最明顯的是蛇身甚為短小,最長的不過尺餘,最短的隻有七、八寸,數(shù)量也較少,但卻是“主力軍”。由於蛇身短,動作更陝,當(dāng)真是疾如閃電,蛇尾在地上一點(diǎn),身子便彈起,落下時,再一點(diǎn),又能再次騰空,而且能在半空改變方向,就像一位輕功超卓的高手般。
如此一來,慘叫聲驟起,被這批毒蛇咬中的女弟子,眨眼之間便有十多個。霍長春長歎一聲:“柳青青,你畢竟太年輕,以為憑些硫磺、雄黃,便能克製我千蛇穀,若能奏效,千蛇穀能夠傳了六、七代麼?這種蛇是?止染數(shù)十年來精心研究16詠歡成的,奇毒無比,片刻之間,未得解藥,便得毒氣攻心而亡。?br />
柳青青直至此時方知千蛇穀的厲害,她心情激動,嬌軀不斷抖動著,掛在瞼上的那方紗巾,亦無風(fēng)而揚(yáng)。
屋頂響起的低沉哨聲未歇,但其作用,此時大家才知道,但見長街兩頭遊來不少長短大小不一的蛇兒。
有經(jīng)驗的人一看便知,這些蛇不是千蛇穀帶來的,而是墊居在城內(nèi)的蛇聽到“召喚”而來助陣的,如今出現(xiàn)的還是在附近的,不知稍後候還有多少要來。
姑娘家天生怕蛇,已有不少人高聲問:“掌門,咱們該怎辦?”
柳青青咬牙道:“照計劃行事,戰(zhàn)至最後一個,也不能退縮。”她一晃肩振衣而起,撲向霍長春。霍長春已在身前布下一道密不透風(fēng)的鐵棒網(wǎng),將對方逼落在地。
淩鐵城也在問:“大哥,咱們怎辦?”
魏守信迴頭一望,見展玉翅呆若木雞,雙眼直勾勾地看前麵,一動不動,隻道他被嚇壞了,乃輕輕拍其肩膊,道:“二弟,稍後柳青青若不敵,由你去助她。小兄弟,你千萬不要踏出此門半步。”
展玉翅茫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淩鐵城亦認(rèn)為他害怕,低聲道:“咱們出去之後,你把門板關(guān)上,蛇兒便進(jìn)不來。”他說得輕鬆,但平生第一次見到這麼多毒蛇,心頭發(fā)毛,亦無幾分把握。
青竹門的女弟子一被對方纏上,便很容易遭蛇噬,所謂人仗蛇威,那十四個漢子,當(dāng)真是威風(fēng)凜凜。戰(zhàn)了這一陣子,千蛇穀沒一個人受傷,而青竹門已死傷七、八十個,雙方實力相差實在太遠(yuǎn)了。
霍長春冷冶地道:“柳青青,這便是因為你太年輕、太輕率、大街動而付出的代價,死的雖然不是你,但相信你這輩子卻會為此而內(nèi)疚!你趕快宣布停手吧,我還不想殺你,別以為霍某是好人,一切全看在令堂份上!霍某今生跟上百名女人好過,但隻喜歡阿芷一個,可惜她不肯嫁給我。”
他長期在幹蛇穀裏,少與人交往,所說全是心裏話,但卻不知如此一來,反而刺激了柳青青。隻聽她怪叫一聲,聲音似哭:“你有種的便連我也一起殺了吧!”言畢揮劍瘋狂進(jìn)攻。
霍長春無論是武功、經(jīng)驗及火候,都在柳青青之上,他輕而易舉地便把對方之攻勢全部封住:“你瘋了麼?難道要把阿芷的一片基業(yè)全毀掉才甘心?”
柳青青嬌軀一震:“我死了,還有許各比我更能幹的姐妹來接替我,青竹門永不會滅。”
她玫得急,劍法淩亂,隻能嚇唬沒有經(jīng)驗的人,對於霍長春來說,無異是送死故魏守信急道:“二弟快去,我對付屋頂上的人。”
淩鐵城扯開門板便跳了出去,貌守信“颼”的一聲,竄上屋頂,展王翅略一猶豫,亦隨他跳上屋頂。原來屋頂上,街有十一個大漢,分列兩邊。魂守信發(fā)現(xiàn)千蛇穀最大本領(lǐng)及殺著,是驅(qū)蛇殺人,青竹門之女弟子一見到長蟲,心頭便慌了,十成武功隻發(fā)揮了七成,哪裏是人家之?dāng)呈郑切┒旧邊s受控於吹竹啃之人手中,若能將那四個吹竹啃的人殺死,等於廢除了對方之武功,因此他一上屋,便殺向吹竹啃的大漢。
可是,屋頂上其他漢子,又怎肯讓他得逞?立即圍了過去,聯(lián)手卻敵,對麵屋頂上吹竹啃的人,見狀加速發(fā)動蛇陣之威力,竹哨鑿一陣急似一陣。
魏守信又驚又急,卻又分身乏術(shù),展玉翅此時已知魏守信之用意,揮劍助他。
聽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任誰都看不起這個毛頭小於,都掉以輕心,這就便宜了展玉翅,他一出手便傷了一名大漢,還將他踢下屋頂。
魏守信大喜,道:“小兄弟,你在這邊,最好能殺掉吹竹啃的,待愚兄到對麵去。”
一個大漢急道:“快把他倆纏住!”
話音未落,嘯聲驟起,隻見霍長虹直飛上來:“讓開,待我來會這些大的,小的交給你們。”
魏守信使的是單刀,他夷然不懼,隻叮囑展玉翅小心,那三個大漢圍住展玉翅,展玉翅在看了這場血戰(zhàn)之後,膽壯心豪,雄心勃勃,毫不退讓,與對方殺得難分難解,他雖無以寡敵眾之經(jīng)驗,但學(xué)會了七星陣及七星步法,對他大有裨益,在人叢中進(jìn)退、穿插,絕不像初出道的雛兒。
魏守信心中忖道:“武當(dāng)派到底是武林泰山北鬥,展玉翅隻是記名弟子,便有此功力,難怪武當(dāng)能屹立不倒。”
霍長虹之攻勢十分淩厲兇狠,魏守信不敢分神,沉著應(yīng)戰(zhàn),一時難分勝負(fù)。
魏守信在武林中的確是有“鐵血大俠”之稱號,雖然不是淩鐵城所吹噓的一等一高手,但也絕非省油燈,霍長虹鬥了三、四十招,見對方刀法不露半點(diǎn)破綻,也十分驚奇,忍不住問道:“閣下不是無名之輩,可否賜告大名?”
魏守信道:“在下魏守信,無意與貴幫為敵,隻望雙方停手,免多殺生,有違天和。”
霍長虹徽徽一怔:“風(fēng)聞閣下向在江南一帶活動,怎地跑來渝州?”
“因從未來過大西南,故而來見識一番,無意中碰到此事,二穀主難道沒有別的方法解決?”
霍長虹哈哈大笑:“這是青竹門逼咱們幹的。”他爭強(qiáng)之心驟起,鐵棒攻得更急,忽刺、忽點(diǎn)、忽敲、忽打、忽掃,淋漓盡致。
魏守信見招破招,從容不迫,教人摸不清其底蘊(yùn),忽然旁邊傳來一個慘叫聲,原來一個漢子著了展玉翅的一劍。又聽他道:“魏大哥,請你叫青竹門的弟子也吹竹哨子,擾亂“命令”,也許能奏效。”
魏守信輕啊一聲:“想不到這小子這麼聰明。”當(dāng)下高鑿把展玉翅的建議,轉(zhuǎn)述了一遍。
俄頃,下麵竹啃之聲,此起彼落,響個不停,地上那些蛇兒,登時淩亂起來,有的動作亦遲鈍了,被青竹門弟子連殺數(shù)條。
霍長春力鬥柳青青,分身不暇,扭頭道:“你們下來指揮。”
吹竹啃的漢子其實隻是四名蛇奴而已,他們接令忙躍落地上,揮動竹棍指揮,那些蛇又重新列起陣來。
霍長春看來真的不想跟青竹門為敵,猛喝一聲:“且住,柳青青,你真的不顧一切,不理門人之生死?你再瞎來,我為求自保,可就不再手下留情了。”
魏守信在屋頂上接道:“柳掌門,一切可以慢慢調(diào)查證實,無謂作犧牲,這代價太大了。”
柳青青道:“你是甚麼人?”
淩鐵城道:“俺大哥魏守信,有個外號叫“鐵血大俠”,柳掌門,俺也想勸勸你。”
柳青青問道:“姓霍的,咱們?nèi)敉J郑f一你們乘機(jī)攻擊……”
霍長春未等她把話說畢,便下令:“大家停手!”竹啃猛地響起,地上遊動著想噬人的蛇又慢慢靠攏在一起,那十多個千蛇穀弟子也停了手,柳青青這才下令暫停。
霍長春道:“本座要說的話,早巳說完了,隻想重複一句話,現(xiàn)在你們到敝幫問問你們那些弟子,便知道真相。哼,這世上本就該陰陽調(diào)和,男女成雙配合嘛!咱們走。”他揮揮手,帶著來人又往來處走去了。
柳青青果若木雞,目送他們遠(yuǎn)去,久久仍不作鑿,倒是下麵的弟子趕緊打掃戰(zhàn)場,而魏守信和展玉翅也跳落地。
羅香蓮道:“多謝三位拔刀相助,青竹門上下沒齒難忘。”一言驚醒了柳青青,這才向他們?nèi)齻致謝。
魏守信道:“不必客氣,鋤強(qiáng)扶弱,乃吾等份內(nèi)之事,柳掌門,此處不安全,還是速速轉(zhuǎn)移吧!”
羅香蓮看了柳青青一眼,道:“敝門分舵就在不遠(yuǎn)之處,請三位移玉步,待敝門聊表謝慧,如何?”
淩鐵城抬頭望一望天色道:“如今出城也太晚了,明天再走吧。”柳青青一聽,也隻好出言邀請。當(dāng)下留下一部份人處理死傷者,其他的全到青竹門渝州分舵去。
羅香蓮所言不虛,分舵隻相隔幾條街,那是一座大院,裏麵布匱十分清雅,賓主分頭坐下,忙亂了一陣,才送上茶來,那茶味道與別的不同,一問之下方知道是川東出產(chǎn)的沱茶。
柳青青一直不言不語,喝過茶之後,便告辭入內(nèi)。淩鐵城覺得受了冷落,乃低聲問羅香蓮:“羅堂主,貴掌門似乎不大歡迎咱們,不如咱們先告辭,今夜你到客棧找大哥談心吧。”
羅香蓮紛瞼徽紅,瞼現(xiàn)忸怩,與剛才大不一樣:“敝掌門大概是心情不好,若有禮儀不周之處,尚盼原諒!嗯,無論如何,三位也得待晚飯之後再走……而且小妹還想邀三位到敝門總舵走走。”•展玉翅道:“但在下有事在身……魏大哥去吧,小弟恕難從命了。”
羅香蓮下待魏守信作答,便長身道:“三位請恕失陪一陣,待小妹進(jìn)內(nèi)請示一下。”她又吩咐手下侍茶才翩翩進(jìn)內(nèi)。
淩鐵城低鑿道:“大哥,你那表妹對你似乎頗有點(diǎn)薏思,你千萬不可錯失頁機(jī)。”
魏守信瞪廠他一眼:“你別胡說,教人聽見,吃人笑話。”展玉翅也慫恿他去青竹門總舵走一趟,魏守信道:“小兄弟不是急於迴去報仇嗎?不是希望有人陪你上路嗎?”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如果是魏大哥的良機(jī),小弟寧願放棄自己的願望,獨(dú)自上路了。”
淩鐵城輕拍廠他一下肩膀:“想不到你這小子,還真有一點(diǎn)義氣。”
魏守信有點(diǎn)急:“你倆別瞎起哄。”
說著話,羅香蓮恰好出來,道:“表哥,掌門亦要邀請你們列敝門盤桓幾天。”
展王翅道:“塊大哥和淩大哥肯定會去,但在下因有要事住身,是以明天便得告辭了。”
羅香蓮淡淡地道:“那倒是敝門沒福氣,既然少俠有要事,咱們也不好勉強(qiáng)。—她跟魏守信又閑聊了別後的事。
展玉翅忽然心頭一動,忍不住問道:“羅堂主,在下可否問你一件事?”他見羅香蓮點(diǎn)頭,乃續(xù)問:“堂主認(rèn)識董萬峰嗎?”
“久聞其名,幸未遇過。”羅香蓮詫異地問道:“少俠因何問此?”
“在下有一位長輩跟他交手,不知勝負(fù),但至今未見其蹤影,十分擔(dān)心,貴門弟子眾多,又向在附近活動,可否查問一下,近日是否有董萬峰的消息?”
羅香蓮向手下交代了一下,那少女便出去查問了,她則仍與瑰守信閑扯。展玉翅覺得十分無聊,幸好過了一陣子,酒菜便已備好。俄頃,柳青青亦出堂,她換過一襲衣裙,乃是深綠繡花,瞼上的綠紗巾短了許多,露出櫻桃小口來。
她舉杯虛敬一下:“本座不勝酒力,請羅堂主代找陪客人喝幾口,今日幸得三位大義襄助,否則敝門損失可能更大,三位之大恩大德,本門上下,五內(nèi)均感……嗯,請三位不要客氣,多吃點(diǎn)菜。”
酒肴十分豐盛,但柳青青下再言語,氣氛始終沉悶,連展玉翅也不敢頑皮。
奸不容易捱到散庸,魏守信看出淩鐵城憋得十分辛苦,乃長身告辭,柳青青也不挽留,隻緩緩地道:“聽說魏淩兩位大俠已接受敝門之邀請,請明早再來此處,好一起出發(fā)!亦恕本座不迭了,羅堂主,你代本座送他們?nèi)タ蜅#瑏K代付房租。”
羅香蓮巴不得有此好差使,欣然答允。當(dāng)下帶他們?nèi)フ铱蜅#齻人開了三間上房,料理妥當(dāng),羅香蓮方告辭迴去覆命。
三人先洗了一個澡,由於時間還早,展玉翅便去叩魏守信的門。不料敲了半天,裏麵沒有動靜,倒是淩鐵城開了門,道:“小兄弟有事麼?”
展玉翅尷尬地道:“沒有事,隻是還早睡不著覺,是以來找魏大哥,希望能吸取點(diǎn)江湖經(jīng)驗,不料他不在房裏,淩大哥知他去了何處?”
淩鐵城含笑道:“也許找羅姑娘去了,你最好不要去打擾他,沒事我大可以陪你閑扯。”
“也好。”展玉翅欣然到他房內(nèi)去,他想知道的,無非是江湖逸事以及武林人物之來龍去脈、幫會之強(qiáng)弱。淩鐵城自十四歲始便到處闖蕩,今年已二十八歲,見識極廣,他作風(fēng)雖然比較粗獷,但心腸熱誠,而且豪爽,展玉翅很快便覺得他比魏守信更易相處。
忽然外麵傳來一個淩亂的腳步鑿,有人叫道:“二弟……”聲音沙啞,中氣不足,一聽便知唿叫者受了內(nèi)傷,淩鐵城和展玉翅同時跳了起。
淩鐵城一掌震開窗於,一手抄起兵器跳了出去,展玉翅也連忙迴房取劍追了山夫。隻見淩鐵城與一個漠子在過道上惡門起來,魏守信側(cè)倚檣喘氣,耶漢子赫然是董萬峰。
展玉翅又驚又怒,高聲問道:“姓萬的,高橋足下是被你殺死的?”
董萬峰冷冷地道:“老夫殺人無數(shù),從不問人姓名。小子,上次你走運(yùn),逃過一命,今次怕沒有這般好運(yùn)氣了。”他一人獨(dú)鬥淩鐵城,綽綽有餘。
展玉翅大喝一聲,抽劍上前,道:“少爺今晚便跟你這惡魔拚了!”
魏守信急道:“少俠小心。”他受傷頗重,此刻仍能冷靜地盤滕於地,運(yùn)功調(diào)息。
展玉翅鬥了十多招之後,明顯覺得壓力下像上次之重,這才驀然發(fā)現(xiàn)淩鐵城武功北高橋高多了。
董萬峰雙眼殺機(jī)顯現(xiàn),手中之駝頭拐杖亦加重了力道,每發(fā)招必帶起—片罟風(fēng),畏玉翅功力較淺,長劍亦常失去準(zhǔn)頭,逼得全力應(yīng)付。
淩鐵城的刀法十分實用,全無花巧,但論功力與董萬峰還有一大段距離,是故兩人雖然全力以赴,但仍落在下風(fēng)。
董萬峰杖頭越來越重,展玉翅隻覺得雙臂越來越酸麻,防守已有困難,更遑論反攻了,淩鐵城情況北他好不了多少。
激鬥中,董萬峰杖頭撞開淩致城的單刀,杖尾借勢向後一撞,疾如星火,直奔展玉翅胸瞠。
展玉翅經(jīng)驗不足,一時之間,慌了手腳,不知如問閃避,幹鈞一發(fā)之際,一把單刀直奔董萬峰之心窩,他有把握取展玉翅之命,但卻沒有把握在殺人之後,還能避得開這柄單刀,在萬般沒奈下,隻好舉起拐杖擋開單刀。
展玉翅噓了一口氣,振作精神,拚命反攻,原來那是魏守信臨危之際,拋刀救了池。魏守信撿起地上的刀,道:“今宵咱們?nèi)吮闳︳Y鬥這惡魔。”
話剛說畢,牆頭上突然跳下一個人來,道:“不,敝門找他已久,這惡魔的徒弟奸淫了敝門弟子不少人,本門早巳將他列入必殺檔內(nèi),在敝掌門尚未到達(dá)之前,請三位鼎力幫助,且將他困住。”
貌守信迴首一望,卻原來是羅香蓮,心頭又驚又喜,一時忘了迴答。展玉翅反應(yīng)甚快,忙道:“既然如此,咱們自當(dāng)“割愛”。”他一句話未說畢,羅香蓮已殺了上來,四人分站四個方向,將董萬峰圍住。
董萬峰道:“臭婆娘,你是甚麼人?”
“哼,青竹門堂主羅香蓮,你徒弟死有餘辜,虧你做師父的還有瞼皮,到處找人報仇!”
淩鐵城冷笑道:“他一向不顧自家身份。”
董萬峰暗吃一驚,他狡猾有如狐貍,豈肯吃眼前虧,冷笑一聲:“好男不與女鬥,今夜且放過你們。魏守信你且聽住,你傷我徒弟,老夫必殺你!”言畢揮杖向羅香蓮急街過去。
魏守信知羅香蓮非其敵手,連忙抱刀從旁殺過去,不料董萬峰這記隻是虛招,人未至羅香蓮跟前,身子又再倒飛,拐杖反手猛力擊出,直取展玉翅。
展玉翅猝不及防,吃了一驚,忙不迭閃避,董萬峰已自缺口街了出去,雙肩徽晃,人已躍上屋頂:“今夜之仇,老夫必報!”狠話未曾說畢,他人已去遠(yuǎn)。
魏守信籲了一口氣,倒退兩步,倚在牆上喘息。羅香蓮關(guān)懷地道:“表哥,你受了傷,沒有大礙吧?”
“這惡老魔果然厲害,差一點(diǎn)便死在他手中。”瑰守信道:“咱們進(jìn)房再說吧。”淩鐵城遂扶他進(jìn)房,展玉翅和羅香蓮魚貫而入。
淩鐵城道:“羅堂主早巳發(fā)現(xiàn)魔蹤,又通知了貴掌門?”羅香蓮微笑搖頭。
展玉翅則問:“魏大哥,你怎會遇上那魔頭?”瑰守信不答,盤膝於床,運(yùn)功療傷,淩鐵城等三人不敢打擾他,一直過了兩頓飯工夫,魏守信才散功,睜開雙眼,連唿厲害。
羅香蓮急問:“表哥,你到底傷得嚴(yán)重嗎?”
“如今總算保住一條命,但半個月內(nèi),恐怕不能再跟人動手,若要痊愈,我非要療養(yǎng)一個月不可!除非得到甚麼療傷聖藥。”
羅香蓮聞言忙自懷內(nèi)掏出三顆碧綠色的蠟丸來,道:“表哥,這是本門秘製的治傷藥丸,雖然比不上少林寺的大還丹、小還丹,但功效還很顯著。”
淩鐵城代收下,又倒了水給瑰守信服藥。忽然四人都聞到一股焦味,淩鐵城推窗一望,失聲道:“失火!”四人大叫起來,住客們紛紛開門出來看,原來客棧已經(jīng)著了火,看樣子已撲救不了。
魏守信道:“董萬峰心眼小,又多疑善妒,一定是他迴頭來放火的。”
羅香蓮道:“走,到敝門分舵處,將就過一夜,明天再作打算。”當(dāng)下三人隨她重迴青竹門分舵,羅香蓮吩咐手下騰出一問房來,讓他們?nèi)诵ⅰ?br />
魏守信服了藥後,又再運(yùn)功療傷,淩鐵城和展玉翅恐?jǐn)_及旁人,也不再聊天,相繼上床,一覺直睡至紅日滿窗方醒來。
吃早飯時,柳青青才出來:“魏大俠昨夜受了重傷,因恐魔頭在半路設(shè)伏,是以本門決定三天之後再上路,令魏大俠能專心療傷。”
展玉翅道:“在下有急事待辦,飯後便向掌門告辭,他日有機(jī)會再到貴門總舵拜訪。”
柳青青目轉(zhuǎn)一匝,悄聲道:“歡迎之至,少俠路上務(wù)必小心,以免碰上那魔頭,最好能易容上路。”
展玉翅苦笑道:“這個在下自然省得,隻是對易容之道,一竅不通。”
羅香蓮道:“這倒容易,本門便有此人材,我叫她替你易容,順便教你幾個秘訣。”當(dāng)下招來一位年近五十、風(fēng)韻猶存的婦人來,替展玉翅易容,隨即教他使用易容藥,並口傳秘訣,展玉翅記性好,二記在心上。
由於馬匹寄存在客棧處,而客棧已被燒毀,是以青竹門另贈一匹黑馬與展玉翅。展玉翅與魏、淩兩恢依依不舍,可是心想到滅門大仇以及高橋之安危,便再也留下下來,揮鞭催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