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雲別府屹立著青衫少年,目中神光,似忿怒似淒愴,兩拳緊握,不時發出喟然歎息。
青衫少年正是符孟皋,他返迴後發現鄧素雲諸女及鄒雷群雄無故失蹤,沒有一人留下,也無一絲可資尋覓的痕跡,他宛如天雷轟,茫然呆住。
他隻覺失蹤得可疑,是不是被人剛擄去?他斷定並非鄧素雲等人自願,顯然是被挾製。
那是誰?
宮廷皇子?大內蓄養喇嘛妖僧,鎖骷髏劍主?乾坤處士武顯揚?……
推想之人均有可能,尤其骷髏劍主蒙嫌最重,因為骷髏劍主並未隨他尾躡進入翠雲別府,骷髏劍主為何中途改變心意他任,未必是他故施狡計,命人將鄧素雲挾製,以迫使自己就範
手腳雖做得異常幹淨利落,天衣無縫,但其實天下沒有查不出的疑案,不無蛛絲馬跡可循,然而符孟皋心情顱亂,未發現鄧素雲留下暗記,致使符孟皋耗費了甚多時日。
他決定在燕京宮廷著手,再抽絲剝繭查明真像。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燕京城,門前一片枝頭新綠,遠遠望去,隻見翠雲似嫌,車如流水馬如龍,行人往來如蟻,充滿了無限生機。
事隔數月,天祥茶莊及和記酒坊都易主,改頭換麵,一切均成陳跡。
中市三星鏢局一雙鏢夥叉著腰站在門石階上高聲談論昨晚睹牌九手風太壞。
忽瞥見一個青衫背劍少年步履如飛,向三星鏢局走來,望著兩鏢夥略一把拳道:“在下鄧一萍,求見劉總漂頭,煩勞通稟。”說著取出一封書信,接道:“此乃洛陽白馬鏢局總鏢頭親筆手寫,劉總鏢頭見了自然明白!
一個鏢夥忙笑道:“尊駕請稍候,容兄弟通裹一聲。”急步超人。
須臾,隻見一個花白長發,身材雄偉的老實,嗬嗬大笑道:“鄧老弟,洛陽一別,迄今五載,什麼風把你吹來的。”親熱異常,抱臂同行進入內麵。
當晚,劉老鏢頭特辟內院一靜室與鄧一萍居住,嚴囑鏢局同仁不得吐露一絲口風,道出自馬鏢局王總鏢頭與一位至友於半月前在家深夜失頭慘死,兇手蹤跡可能落在燕京,如泄漏口風,定遭不測之禍。
老鏢頭待人誠厚,視鏢局同仁如子弟,一經嚴囑之下,竟然守口如瓶。
鄧一萍正是符孟皋,兩月來在江湖上明查暗訪,非但骷髏幫各處分壇均銷聲匿跡,麵且宮廷方麵所布在外葛手俱撤迴大內,群邪失蹤亦如石沉大海。
他絕不灰心,非覓出鄧素雲等人下落不可,在一荒郊旅店閉戶不出,苦思出一反賓為主絕妙良計,於是,他趕來燕京,依計逐步施行。
十日前。
七皇子忽罹瘋狂奇疾,囈語不休,忽哭忽笑,被禁梏在大內。
各皇子為此大為諒恐,均杖門不出,嚴令手下不得出外,遠避罪嫌。
就在符孟皋抵達三星鏢局深夜,八皇子藩邸內第一高手葛厚麒喪命在臥室中。
頂門百匯穴上嵌著一支奇異暗器,長不過兩寸,以堅逾精鋼紅檜木製成,兩端尖銳,中粗渾圓,乍睹之下,近似織布木梭。
葛厚麒死狀原慘,七孔流血,似禁受不住死前痛苦,翻滾了一陣氣絕斃命,壁上留有血書,字跡龍飛鳳舞,筆力道勁,大意謂:“葛厚麒乃少林叛徒,喪心病狂,殘害武林同道,積惡如山……所以用軒轅梭戮斃,替天行道。”下款軒轅手留字。
這一來八皇子府內驚惶得如熱鍋上螞蟻團團轉,不言而知此一自我,軒轅手乃軒轅秘笈得主。
八皇子手握軒轅梭在書室中來迴踱步,憂形於色。
府中警戒森嚴,如臨大敵,風聲鶴吸,木草皆驚。
天色甫交五鼓,八皇子和衣躺在榻上,昏昏欲睡,軒轅梭放長書案上。
驀地——
一陣冰冷澈骨寒風湧入室內,八皇子瞿然驚醒,隻見窗戶洞開,案上軒轅梭已失去蹤跡。
八皇子麵色慘變,蒼白損紙,手足冰冷。
就在當天晚上,各皇子藩邸同遭變故,知名高手多人喪命在軒轅梭下,壁上血書直敘死者惡跡,倘須與死者複仇,務在三日後清晨蘆溝橋畔河神詞恭候。
三日後清晨天色灰白,蒙蒙如霧,春寒料峭,蘆溝橋宛如長龍臥虹,雄偉耽峙。
上流解凍不久,永定河水波濤洶湧,濁浪滔夫,一瀉千裏,怒奔如雷。
河神祠外頻現江湖人物,但不見軒轅手依約而至,陸續離去。
約莫午刻時分,一雙黑衫中年人,目光森冷,身如流星翩著驚鴻射向河神詞內。
祠內陰森幽暗,似久無香火,神像泥金剝刨,麵目模糊,塵網密結。
一個森冷語聲生起,道:“小弟如料不差,那軒轅手似故弄玄虛,有意掀起腥風血雨,遂其圖謀,但不知他圖謀者為何,我等以急迅報骷髏劍主,最遲就在今晚必有複音到來!
另一語聲又起,道:“我等何必卷入這場是非中,靜觀其變。”一拉同伴,翻身躍出,飄然走向距詞不遠一家小飯店坐下,要了酒萊,大吃大喝。
須臾,走入一身穿灰色長衫中年漢子,在兩人對首座上坐下,高聲道:“三斤牛莊高梁,配上四味下酒好菜,要快,俺要趕路!
此人衣著樸實一點瞧不出會武模樣,鞋幫子上沾滿了塵土。
兩個骷髏幫匪徒隻望了那人兩眼,複又豪飲大嚼如故。
那人候夥計將酒菜送上,似鎧不擇食,吃相極其難看,嘴嚼出聲。
片刻過去,店外忽現出一背部微駝老叟,張望了店內一眼,徑望兩黑衣人走來,笑道:“兩位可歡迎我這不速之客麼。”
一雙黑衣人欠身立起,抱拳笑道:“褚老師請坐!
痛飲三杯後,老叟先是寒喧客套虛言,似隔別甚久,語聲是越說越低,隱隱耳骷髏劍主兩字。
鄰座那人雙肩忽湊,捏著三根魚刺,翻腕飛射麵出。
一雙黑衣人隻覺太陽穴一麻,眼前漆黑,氣絕死去,乍睹之下,似沉醉鋼泥伏案麵睡。
老叟微感鼻梁一麻,情知不妙,但禁不能聲,鄰座那人放了一綻白銀在桌上走了過來,微笑道:“褚老師,你我去到店外借地說話如何?”右手五指一拿,迅即扣在老實左右腕脈穴上。
老叟身不由主地隨著那人走出店外,身形如風,投入一片密林中。
那灰衫中年人麵寒如冰,目光懾人,沉聲道:“骷髏劍主現在何處?”五指一緊。
老叟色如敗灰,痛澈心脾,額角現出豆大汗珠,目露悸駭之色,卻硬挺著悶聲不答。
灰衫中年冷笑道:“尊駕如不照實說出,在下先點了尊駕九陰絕脈,廢去一身武功,逆血攻心,筋裂骨碎,任尊駕嗥叫七日七夜,口噴黑血而死。”
老叟聞言深知九陰絕脈厲害,與其惡活不如好死,顫聲叫道:“罷了,閣下必是軒轅手!
灰衫中年冷冷一笑道:“不錯,軒轅手正是在下!
老叟答道:“老朽實不骷髏劍主總壇何處?但尊駕所為卻震驚燕雲武林,我等以鴿傳迅,逐舵轉遞,老朽隻知靈壽分舵,位在靈壽城東十裏鋪,舵主四眼靈官馮鐸!
灰衫中年人道:“尊駕僅知如此麼?骷髏劍主必有覆音到來!
老叟望了灰衫人一眼,道:骷髏劍主深知閣下用心奇險,令我等暫觀望不動。
灰衣人冷笑一聲,右掌飛按而出。
老叟悶嗥一聲,心脈震斷斃命,棄屍林中,擁土掩埋。
灰衣人飛身掠出密林,返轉三星鏢局密室,命人去請劉總鏢頭前來密議。
第二日清晨,符孟皋押著二輛鏢車出了都門,天下著牛毛細雨,鏢車甚為沉重,輾過泥土路麵,留下深陷顯明輾痕。
兩日行程,暮露四起,前途隱隱可見聞爍燈火,趟子手迴報道:“鄧鏢頭,前麵已是靈壽十裏鋪,咱們還是……”
符孟皋不待因子手說完,即手掌一擺道:“咱們就在十裏鋪打尖!
趟子手也不再言,圈馬向前途燈火閃爍處奔雷掣電疾馳而去。
車行不久,已進入十裏鋪,僅有一條青石板狹長大街上,兩旁店肆林立。李停在泰安客棧前,那是十衛鋪僅有的一家仕馬行臺,進門是一寬敞土院子,店夥笑臉相迎,指點將二輛鏢車推入院中。
土院左測進入是一大四合院,房間有十數間,陳設簡陋,倒也潔淨寬敞。
符孟皋擇了三間毗鄰寬敞上房住下,要了一桌酒菜。
鏢局一行正在用飯之際,忽聞鄰室起了嚶嚶啜泣聲,啼聲淒怨,令人心酸。
符孟皋眉頭一皺,召來店夥詢問。
店夥囁喘躬身答道:“一月前來了一雙賣藝父女,不意那老頭竟羅上風邪奇癥,久病不愈,盤纏用完,本鎮周大爺見他們父女著實可伶,贈金延醫診治,但毫無起色,病骨支離……”說著將語聲壓低道:“周大爺乃本鎮惡霸,見少女美豔如花,贈金延醫竟存了歹念,今午命人前來說媒,故此那少女啼哭不願,便也無可奈何?”
符孟皋笑笑道:“哭聲甚哀,令人食不下咽,那賣藝老翁身羅重疾,在下略擅峻黃之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請過去問問可否容在下診治!
店夥喏喏連聲退出,轉往鄰室麵去。
片刻店夥領著一個少女走入。
那少女,雖是布衣裙級,青絲不整,啼痕未幹,但長得秀麗動人,雙睜望了他一眼,盈盈跪拜了下去。
符孟皋身形疾閃,忙道:“不敢姑娘如此重禮,姑娘快請起,速領在下診視令尊是否有救。”
少女立起襝衽萬福,淒然一笑:“嬸子這就領達官前往!
符孟皋隨著少女走入鄰室,隻見室內兩張草攝,桌上油燈如豆,昏暗淒森,映著一張草榻上躺著一個瘦骨嶙峋老人,雙目洞凹無神,兩頰無肉,隻剩了一張皮包骨頭,氣喘頻頻。
老人一見符孟皋進來,吐出微弱語聲道:“燕兒,速扶為父起身!
符孟皋忙道:“尊駕不可動彈,容在下扶脈診視!蔽逯讣材,一把扣在寸關穴上,凝神察覺其體內氣血連行變化。
一盞茶時分過去,室內舉寂如水。
那少女一雙明眸留神著符孟皋麵上變化,忽見符孟皋雙目微挑,麵色微變隻覺心內一沉,道:“家父是否有救?”
符孟皋含笑答道:“姑娘請放心,令尊並無什麼重病,隻是為人暗算,氣血滯於肝經上。”說著從囊中取出三粒清香撲鼻朱紅丹藥,用淨水喂服咽下,命少女去取一隻木盆備用。
少女麵現喜容,身形疾閃而出,須臾提著一隻洗澡木盆走入放在榻前。
符孟皋搬動老人身軀伏臥,首部放在榻外,正對著木盆,脫去老人上衣袒霹,一掌按向“命門穴”上。
一股奇熱如焚真力攻入老人體內,循周天百穴連行,助藥力發揮神效。
突然,老人張嘴嘔出甚多幹凝紫色血塊,滲著濃濁腥臭黃痰。
符孟皋霍地搏掌,朗笑道:“尊駕業已痊愈!
老人隻覺百脈舒暢,神清氣爽,渾如無疾人般,傻地一躍而起,抱拳長揖道:“救命大德,無可答報,如有所命,赴湯蹈火不辭!
符孟皋笑道:“行俠仗義,乃我輩所應為,區區小事,何恩之有,尊駕不食多日,腹中空饑雷鳴,請往兄弟位室,現成??飯,你我一敘如何?”
老人笑道:“恭敬不如從命!鞭掽I望了少女一眼,喝道:“燕兒,不拜謝恩公麼?”
少女聞言即要跪拜下去。
豈料符孟皋右掌虛空一托,笑道:“姑娘不必了!”
少女隻覺一股無形潛勁逼來,阻佐她跪拜不下,睜中不禁泛出驚異神光。
老人亦瞧出符孟皋身懷絕技,開口欲言,符孟皋一把扣著自己手腕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