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春風和暢,陽光照耀,街頭行人,往來如蟻,精神奕奕,然而武林內卻是風風雨雨,愁雲鬱壓難舒。
泰和樓上憑攔獨坐一青衫少年,舉杯獨飲,似是落落寡歡。
酒樓食客上了七座,猜拳行枚,哄然大笑,喧嘩如雷,談助之資多半是軒轅手連月來所作大快人心之舉。
但——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慌悼,那憑欄獨坐的青衫少年正是盛傳江湖,名震武林之軒轅手符孟皋,滿腹辛酸,憫帳難言。
忽地,樓口上現出神行無影竺九明,炯然目光一巡,發現符符孟皋在座,麵上不禁浮起愉悅笑容,徑自向符孟皋座上走去,道:“老弟,怎麼一人在此?”
店夥疾趨上來,笑道:“你老要添一付杯筷麼?”
符孟皋道:“另加五斤竹葉青!”
店夥應了一聲退去。
竺九明道:“老朽來報一喜迅。”
符孟皋不禁一怔道:“什麼喜迅?”
竺九明道:“老朽來時,曾發現活喪門賈慶,煞手神判嚴淩霄,神劍秀士樊丹一行八九人走入高陛客棧。”
符孟皋聞言劍眉一剔,目泛喜極神光,倏地起立道:“請暫候片刻,小弟去去就來。”說罷蹬、蹬、蹬下得樓去,身如行雲流水,飄然走向高陛客棧。
他一抵高陛客踐門首,迎麵隻見葉勝匆匆走來,即抱拳朗笑道:“葉老師,自從一別已三易寒暑,客地重逢,快何如之。”
葉勝聞聲一呆,目睹來人不禁大喜,拉著符孟皋雙臂道:“賢弟,愚兄想煞你了,來!愚兄引你會見八位朋友。”抱臂疾步走入。
活喪門賈慶等群雄一見符孟皋、葉勝雙雙走入,欣喜莫明,鄒雷道:“少俠耳目真靈,我等行裝甫卸床未暇暖,就為何得知。”
符孟皋道:“活喪門賈慶,煞手神判嚴淩霄兩位大俠名重武林,威震八荒,形蹤甫現,便已傳遍太原……”
活喪門賈慶兩目一瞪,道:“怎比得老第那如今響亮的名頭,我這老不死的怪物又時去運背,如非老弟一生英名俱付流水了。”
符孟皋黯然一笑道:“此處非談話之所,在下權作客地東主,共謀一醉,暫滌愁腸如何?”
賈慶哈哈大笑道:“有酒吃哪有不去之理,”一行到達泰和樓下,符孟皋招來店夥,笑道:“樓上人多喧嚷,勞駕另辟一靜室。”
連日來符孟皋都是座上熟客,出手大方,忙不選地稱有,將群雄領入店後一所幽靜庭園,方廣不及十丈,布置獨具匠習,假山水池,花卉絢爛,一株四季桂散出濃鬱芳香,花廳寬敞,窗明淨幾。
符孟皋讚不絕口,吩咐店夥去請竺九明移駕來此,並點了上好酒菜。
落座後,即見竺九明借同甘飛、申環、薛人傑、薛靈燕進入,笑道:“少俠走後,薛老師等也趕來。”
雙方生熟不一,符孟皋逐一引見紛紛落座。
葉勝道出被擒經過詳細。
符孟皋長歎一聲道:“在下自發現諸位無故失蹤後,便知受人暗算所擒,但不知是誰所為,費盡心機,不借施展抽絲剝繭下策……”將三個月來自己舉動詳細敘出,並黯然一笑道:
“如今真相已明,鄧姑娘等諸位女俠定落在另一兇邪手中。”
葉勝道:“安知不是百毒宮主所為。”
符孟皋道:“在下也會慮及此點,但百毒宮主已灰心世事,杜門不出……”
嚴淩霄搖首道:“白鳳棲之死,骨肉至親,焉能不破例出山一行,她不管武林是非,難道她,不能查明死因麼?”
符孟皋神色暗淡,歎息一聲道:“這是我等猜測之詞,即是被百毒宮主據囚,問他要人,百毒宮主來個不認帳,反指我等無事生非,引起一場拚搏,似得不償失。”
賈慶一瞪眼道:“倘鄧姑娘等人團在百毒宮,老弟作何舉動。”
符孟皋道:“賈大俠由何而知?”
活喪門賈慶嘻嘻笑道:“老弟徑自離開翠雲別府日久甚為不督,須知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符孟皋大悔不解,目露詫容道:“此話何解?”
賈慶道:“鄧姑娘雖被擒那知神鵬必然知情,也許就在翠雲別府外守候老弟。”
葉勝一拍大腿,大聲道:“賈老前輩言之是極,怎麼我葉想不及此。”
符孟皋如夢初醒,欣然色喜。
這時店夥送酒萊走入。酒是百年陳竹葉青,萊為泰和樓名廚烹調。
酒宴前高議雙管齊下之,逐一挑破骷髏幫各地分壇,使骷髏骷髏劍主深信淳於亮無異,逼使得骷髏劍主凜於戒備,不能插身江湖是非中,他們取道中條訪覓程夢能,免程夢熊落在宮廷之手。
符孟皋才華卓絕,策劃周詳慎密,群雄大為欽佩。
酒宴已殘,群雄已是醺醺半醉。
忽然,店夥匆匆走入,向符孟皋密語數句。
符孟皋劍眉微剔,低聲囑咐數句,店夥喏喏連聲疾趨而出。
秦和樓外簷下站立著一個中年背負長劍道人,一見店夥走出忙問道:“如何?”
店夥搖首笑道:“道爺要尋的人並不在酒樓,或許道爺聽錯,這府城內外酒樓飯莊不下百家,請去劉家查問,或許可找到。”
那中年道人聞言不禁一怔,目中露出不信神光。
店夥靈極無比忙笑道:“道爺如不信小的話,不妨進內瞧瞧,便知小的所言不虛。”
中年道人無可奈何謝了一聲,飄然走向街心,走出不過數十步,迎麵忽走來一陌生漢子,目睹道人驚異無比,低聲喚道:“道長,你好大膽子。”
道人聞知是葉勝語聲,不禁一呆,卻被葉勝一把牽住,望城外走去,停身在一片平坦無隱蔽曠野。
葉勝道:“據兄弟所知,淳於亮尚潛跡在府城,道長這般不避形跡,倘為淳於亮發現,必兇多吉少。”
那道人正是清虛,聞言搖首道:“貧道來太原有不少日子了,明查暗訪結果,貧道臆料軒轅手必非淳於亮。”
葉勝聞言暗中一震,知清虛之言不錯,他們被骷髏劍主遷往中條就是三月,來太原多日並非虛假,但不知他探明了多少,道:“道長據何而知。”
“貧道曾往青龍集,查明西嶽高手六陽掌解濤死因,軒轅手乃病容滿麵的少年儒生,並非淳於亮。”
葉勝聞言大笑道:“淳於亮倘敢以本來麵目現身江湖,也不敢形跡隱秘飄忽,自稱軒轅手,他自亦料出自己真實來曆為本幫察出。”
清虛道人默然須臾,道:“淳於亮既已習成軒轅秘笈曠世絕學,何況他秉性心高氣傲,怎會懼怕防人認出。”
葉勝正色道:“軒轅秘笈淵博精深,浩潮苦海,淳於亮短短時日中以過人才智也無法全部融匯貫通,囫圇吞棗,一知半解,更凜於武林人才輩出,互於圖霸江湖,覬骷髏劍主大位,須知末下事欲速則不達,淳於亮聰明反被聰明誤,玩火焚身。”
清虛道長雖語塞,但冷笑一聲道:“貧道始終不信淳於亮背骷髏劍主。”說著亮骷髏劍主密諭接道:“骷髏劍主命葉舵主暫攝太原分壇壇主。”
葉勝苦笑道:“葉某獨人支身,午前才抵達太原,情勢末明,葉某有手足無措之感。”
清虛道人微笑道:“骷髏劍主已遣出甚多高手,拔在壇主壇下效力,晚間必然趕至太原分壇。”
葉勝大驚道:“太原分探已遭淳於亮挑破,原分壇所在已廢棄無用,無異自投虎口,走!在下先去太原分壇探明虛實,道長知太原分壇在何處否?”
清虛道人詫道:“骷髏劍主未對葉壇主說知麼?”
葉勝搖頭苦笑一聲。
清虛道人道:“你我即刻前往吧!”
兩人如飛掠去。
江灣漁村闃無人跡,清虛道人與葉勝形蹤慎秘,一近漁村,鶴行鷺伏,探知並無一人,才翻入莫淵明居室。
兩人甫穩定身形,忽聞一聲陰側側冷笑道:“兄弟料事如神,骷髏劍主必會派人前往來探視兄弟蹤跡,但是不骷髏劍主為何不親身前來。”
語聲入耳,熟諗異常,那不是淳於亮是誰,兩人不禁神色大變,猛然旋身循身望去,隻見淳於亮屹立在門首,嘴角泛出一絲獰笑。
清虛道人大喝道:“淳於亮骷髏劍主待你不薄,緣何叛幫,並殺害本門弟子多人,心辣手黑,天理難容。”
淳於亮冷冷答道:“這話是你能說的麼?”語皆陰森懾人,身形慢慢向清虛道人身前逼去。清虛道人揮劍攻出,振腕幻出九點寒星飛襲淳於亮,劍勢玄詭絕倫。
葉勝雙掌一翻,移形換位,一式“推山立鼎”攻向淳於亮胸腹,掌風潮湧,宛如萬馬奔騰。
淳於亮身形鬼幻無倫疾飄開兩尺,哈哈大笑,右手兩指“魁星點鬥”疾點而出。
一縷風似箭,突聞葉勝悶哼一聲,身形反震飛出,撲嗵墜地不起。
清虛道長劍勢滑過淳於亮衣角,劍招疾改順水推舟,銀虹迥卷。
淳於亮哈哈大笑道:“念在昔日同門份上,兄弟讓你三招。”身法如風,又飄了開去。
清虛道人厲喝道:“淳於亮,休要賣狂。”一式“遊蜂戲蕊”,疾變“萬花迎春”,漫空寒星簇湧,銳嘯悸耳。
淳於亮大喝道:“果然不凡,隻是未得神髓。”五指候仲,一式“分光蹈影”抓去。
驀地滿空劍影疾掠,清虛道人腕脈重穴頓被淳於亮五指扣住。清虛道人隻覺一縷奇麻,循臂攻上,長劍當哪脫手,麵色慘白。
淳於亮冷笑道:“總壇何在,趁早說出實話,兄弟一向辣手無情。”
清虛道人厲聲罵道:“喪心狂病,豬狗不如……”
淳於亮大喝,左手兩指落在“天府”穴上,右腕一擰。隻聽克咳一聲,清虛道人右肘以下生生被折斷,血流如注。
清虛道人狂叫一聲,痛澈心脾,幾乎暈厥過去。
淳於亮目光狠毒道:“你如不吐實,兄弟……”
言猶未了,天際飄傳過來一聲長嘯,嘯聲宛如風鳴龍吟,震蕩雲空。
淳於亮一變,兩足猛揣,迅如飛鳥穿出窗外而去。
葉勝、清虛道人倒地相距不過兩尺,清虛道人慘笑道:“不料你我葬生此處。”
葉勝黯然一笑,道:“趁著淳於亮未迴之際,你我先設法離開此地,道長你能否解開我章門穴。”
清虛道人聞言以右臂強撐躬體坐起,調息一口氣,兩指緩緩截向葉勝章門穴。
葉勝身形一陣撼震,長籲了一口氣,道:“好厲害的手法。”身形慢慢站起,在房內走了兩圈後,凝視著清虛道人,提聚一口真氣,右掌猛向清虛道人天府擊下。
啪的一聲,清虛道人張嘴吐出一口淤血,葉勝撐著立起來,取出身旁囊內一瓶骨靈玉,即將清虛道人斷骨續好紮起。
葉勝道:“你我三兩日無法再與人動手,最好你我分途逃走,免淳於亮追及,速骷髏劍主知道。”
兩人倉惶逃出江灣漁村,望山巒方向奔去。
一至茂林叢中,清虛道人黯然歎息道:“不料淳於亮喪心病狂如此,如???親眼目睹,貧道實無法置信,葉勝主感覺好些否?”
葉勝浮起一絲苦笑道:“無妨,隻覺氣血梗阻,真力不能運用由己,調息數日諒可無礙,道長可速迴總壇吧,葉某暫須留此,設法阻骷髏劍主派允太原分壇弟子置在淳於亮毒手之下。”
清虛道人點點頭,忽聞江灣漁村內傳出一聲長嘯,不由麵色一變,兩人分向逃去。
一條人影如飛掠至,現出淳於亮,目中怒火如焚,細循足跡,冷笑出聲,望清虛道人逃向追躡。
清虛道人膽寒魂落,一路慎秘行蹤,頻頻迴首,忽見樹林中一條人影閃掠出來,忙躍入山溝,藉著長草掩蔽身軀,心神狂震不止。
隻見淳於亮如飛而至,轉向奔去。
江灣漁村太原分壇內符孟皋與葉勝撫掌大笑。
葉勝道:“如此一來,清虛道人相信淳於亮叛變千真萬卻,更使骷髏劍主凜凜戒危。”
符孟皋道:“但俟葉兄穩住骷髏幫主派宋高手後,我等即趕往中條。”說著天際忽劃傳飄送數聲銳哨入耳。
葉勝麵色微變道:“此乃本門信號,說到曹操,曹操就到。”說著身形疾如離弦之彎穿出門外,循聲掠去。
距離江灣漁村七八裏之遙,葉勝從懷中取出一個旗花,打出一蓬黃焰,久久不散。
片刻時分,遠處現出十數條身影,迅如流星疾掠而至,這十數人老少不一,卻一望而知每人都身懷絕學。
內有一五旬開外,紫黑臉膛老受,躬身抱拳道:“葉壇主麼?屬下柯飛彪等骷髏劍主之命撥在分壇效力。”說著一交驗隨身腰牌信物。
最後柯飛彪交上骷髏劍主一道密諭。
葉勝接過仔細看完,眉頭一皺,神色凝重道:“諸位遠來辛苦了,葉某初膺重命,不勝惶怨,如臥薄冰骷髏劍主密諭自當遵命,不過情勢有變……”說出他與清虛道人虎口餘生經過詳情。
骷髏匪徒聞言均不由麵現駭凜神色。
葉勝正色道:“壇址應廢,遷地為良,本座已選定新址,諸位匆非奉命不得外出,免遭不測,本座尚須去各地方壇巡視作一慎重安排。”
柯飛彪道:“壇主隻身前往麼。”
葉勝道:“本座原應命二人隨行,但本座罹受內傷尚須養息,晝伏夜行,淳於亮眼目甚多,稍一不慎,必遭敗露,隻身比較便利,以免顧此失彼,如今本座勞諸位前往分壇。”
第三日清晨,金黃色陽光照射有身上,有煦暖的感覺,符孟皋、葉勝等群雄出了太原西門裝作采藥人迄邐騾馬一行,策騎得得,比常人較快,卻絲毫不讓人瞧出他們是武林人物,取道交城,沿廣惠河走汾陽,洪洞,曲沃,入中條山。
汾陽為中唐名將郭子議故鄉,雖地以人彰,但馳名國內的汾酒即為汾陽所產。
符孟皋等一行遠還滔陽城東北三十裏餘杳花村,葉勝不禁笑道:“杏花村乃汾酒酸製地,村民多有百年以上佳釀貯藏,天色不早,不妨在村中打尖,諸泣亦可盡興痛飲。”
活喪門賈床、煞手神判嚴淩霄均嗜酒如命,不禁喜笑顏開,連聲道好。
杏花村雖以村名,其繁榮不亞於城裏,所產汾酒及竹葉青兩種佳釀產銷國內,酒商絡繹不絕於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