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仙姑本來就對康小萍不甚鍾愛,因為康小萍的性子,從小便十分倔強,不大聽長輩的話,此際見勤一道長執意要收她為徒,也不加阻攔,隻是道:“道長既然有意,自然是她的造化,結銘,還不向道長拜謝?”
康結銘在大木筏上,徑向勤一道長行了一禮,道:“多謝道長收小女為徒!”
康結銘的心中,卻在暗自歡喜。
因為,他的女兒已然拜在天下馳名的勤一道長門下,當然他也和勤一道長有了關係,因此也可以增光不少!
但是勤一道長卻早在一旁看出康小萍對自己的父親不大喜歡理睬,他和康小萍投緣,也不理會康結銘下得了臺不,揚起頭來,道:“我收她為徒,小康,你卻沾不上光!”
康結銘羞得漲紅了臉,可是又不敢發作,玄衣仙姑“嘿”的一聲,道:“牛鼻子,你還是那樣脾氣!”
勤一道長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小女娃,咱們兩人去看你的烈表哥吧,不要他們一起去!”
那兩句話,正合了康小萍的脾胃,她忙道:“師父說得不錯,就咱們兩人去就行了!”
一老一少兩人,俱是一樣的脾氣,感到投契之極,勤一道長抱起了康小萍,也不向眾人打招唿,接連縱躍幾下,已然上了岸,向前疾馳而去!
勤一道長和康小萍兩人走後,玄衣仙姑和一行大師寒暄幾句,才各自分手不提。
卻說勤一道長和康小萍兩人一路向前走去,康小萍一路不停,將孔烈的父母如何死在祖母杖下,以致自己如何冒險,要去相救孔烈,在江湖上奔波曆險,終於已將孔烈救出,但是孔烈卻不由自主,兇惡無比等情形,匆匆講了一遍。
等到她講完,也已然來到了鎖住孔烈的那個石洞之外。
兩人才一到洞之外,便聽得洞內“砰砰”之聲不絕,還夾雜著孔烈的怪叫聲,康小萍在洞口坐了下來,不禁歎了一口氣。
勤一道長望著她笑道:“小萍,你既然能將孔烈從碧鳩神君的手中救了出來,還怕不能令他恢複正常嗎?”
康小萍心中充滿了希望,忙問道:“師父,你有辦法嗎?”
勤-道長搖了搖頭,道:“如今,我也說不上來,但我們可以慢慢地去設法!
康小萍聽了,心中又涼了半截。
隻聽得勤一道長吩咐道:“小萍,我左肩負傷,右手又中了毒,需要靜養一夜,你不可遠去!”一麵說,一麵就在洞外盤腿打起坐來。
康小萍忙了一天,也有點疲倦,便在石上睡了下來。一覺睡醒,已是夜晚,看勤一道長時,仍然兀坐不動,夜間一靜,水波拍擊沙灘的聲音,夾洞內孔烈淒厲已極的唿叫聲,更是令得康小萍心神不寧,再也睡不下去,一骨碌翻身起來,來到了洞前,將洞口的大石輕輕地推了開來。
她才將大石推開,便聽得“咣啷”一聲,一條人影,向她直撲了過來。
但是那條人影未能撲到她的身前,便為鐵鏈所限,無法前進。
那條人影,當然便是孔烈,康小萍在黑暗之中,隻見他雙眼碧光閃閃,駭人已極,不論遇到什麼事情都堅強已極的康小萍,這時候卻忍不住掩住了臉,哀哀地痛哭起來!
康小萍哭上一會兒,又難過一會兒,孔烈則一直跳動不已,不斷地想向她撲來。
康小萍足足難過了一夜,到天色微明時分,勤一道長已然運本身功力,將毒逼出,同時,外傷也已痊愈了三成,站了起來,來到洞中,見到了孔烈,他也不禁為之一驚!
在勤一道長一生之中,千奇百怪,什麼事都遇上過了。
但是,一個善良、正直、天生俠骨的少年,會因為被人陷害,而變得如此可怖,這樣的事,他卻還是第一遭碰到!
他望了孔烈一會兒,道:“小萍,你說他每天早上還有半個時辰,可以恢複正常?”
康小萍點頭道:“不錯。”
勤一道長道:“那我們等他恢複正常時,再和他說話吧!
康小萍無言地點了點頭,兩人一直等,不一會兒,天色已然大明,山洞之中,也隨之光亮,已然到了天明,孔烈應該淸醒的時候。
但是孔烈仍然蹲在地上,眼中對兩人充滿了無限的敵意。
康小萍心中,大是著急,一麵看天色,一麵看孔烈。
時間無情地過去,半個時辰,一個時辰,日頭已然漸漸地移向正中了,可是孔烈仍然是那樣,一點變化也沒有!
康小萍心中,喃喃地向上蒼祝告,可是於事無補,一直到了中午,勤一道長才歎了一口氣,道:“小萍,不必等了,他巳然永遠不會清醒了!”
康小萍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隻見勤一道長大踏步地向孔烈走去,才一走近,孔烈便自一躍而起,十指如鉤,向勤一道長當胸抓到!
勤一道長身子一側,孔烈一爪抓空,身子在半空之中,硬生生的一個轉身,身法怪異到了極點,又向勤一道長抓到!
勤一道長身形再轉,右手中指已然疾彈而出,連彈兩下,均彈中了孔烈的“肩井穴”,孔烈雙臂立時軟垂了下來。
勤一道長踏前一步,手伸處,又點了孔烈的“帶脈穴”,才歎了一口氣,道:“要是他清醒之後,這一身武功未忘,倒可以獨樹一幟哩!”
康小萍聽出師父乃是要講話來安慰自己,隻得苦笑一下,算是答複。
勤一道長將鐵鏈從石柱之上解了下來,一伸手,挾起了孔烈,道:“小萍,我還有幾個老不死的老友,對醫道極是精研,我且和你帶孔烈,去求一求他們,看有無辦法!
康小萍隻求能夠醫好孔烈,什麼都肯答應,兩人當日便自起程。
他們先到青海柴達木河紅霞穀中,找紅霞穀主戰雲廷。
戰雲廷以“金針刺穴”之法,遍剌孔烈七十二個大穴,那金針刺穴之法,即使是垂死之人,亦可因之多活上七八天!
可是對於孔烈的清醒,卻是一點幫助也沒有,隻不過令得孔烈能夠開口講話而已。
孔烈能開口講話,更令得康小萍傷心,因為孔烈所講的話,惡劣之極,令得康小萍更是難堪,氣得勤一道長,甚至要點了他的啞穴,令他永生永世再也不能開口講話!
離開了青海紅霞穀,師徒兩人又帶了孔烈,遠赴西域,在昆侖山下,找丨到了勤一道長昔年好友,隱居多年未出的火陽三老。
那火陽三老以所練的“火陽神掌”而得此稱唿,三人一聽得勤一道長講起孔烈的經曆,便各以火陽神掌的功力,輸入孔烈的體內,想以至陽至剛之;力,將孔烈所中的毒素逼出。
但是三日三夜下來,火陽三老各自耗去了一成功力,孔烈並沒有清醒,:反倒令得他功力大增,將鎖住他的鐵鏈生生掙斷!
若不是勤一道長及早發現,隻怕火陽莊上,要有不少人遇害!
火陽三老自歎無能為力,勤一道長又帶康小萍,遠赴北海,在北海陷空島上,找到了陷空老祖,陷空老祖看在勤一道長的份上,以一支千年雪芝,給孔烈服了下去!
那千年雪芝乃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靈物,隻服上一支,便可平添數年功力,若是體內中有奇毒,也可以立即驅除。
但是孔烈服了千年雪芝之後,卻依然如故,而且功力又自大增!
勤一道長無法,在離開了陷空島後,心中已然下了決定,以後不能再讓孔烈增加功力了,因為他如今變得如此殘暴嗜殺,將所有的人全當敵人,自己小心看守,當然沒有問題。
可是,又怕一個不小心,被孔烈溜走,到時,他身懷絕頂功力,還當了得?
勤一道長雖然已作出了這樣的決定,但是孔烈最早在紅霞穀被紅霞穀主打通了全身七十二關穴,接著,又在昆侖山火陽莊受了火陽三老三位絕頂髙手的各自一分功力。
火陽莊上的弟子,能得火陽三老三分真傳的,絕無僅有!
但是孔烈卻等於是得到了火陽三老的三分真傳!功力本已激增,再加上陷空老祖所贈的一本千年雪芝,不到半年之中,他功力增進之快,實是武林之中,得所未有之奇!
勤一道長耽心總有一日,當康小萍不能和自己在一起時,為孔烈所害,因此,對康小萍的練功,督促得十分厲嚴。
而且,他每到一處,也必定令康小萍向人家討教武功!
他們師徒兩人,帶一個窮兇極惡,隨時隨地想害他們性命的孔烈,天南地北,四處去尋找高人,想令孔烈迴複原狀。
在不知不覺之間,他們幾乎跑遍了整個天下,西至西域,北至北海,南至南海,東至東海各島,以及苗疆,甚至天竺,全都印了他們師徒兩人,一老一少的足跡。
但是,對於孔烈來說,卻是一點幫助也沒有。
從他們和玄衣仙姑、一行大師分手算起,已經過去了三年!
整整三年!
在這三年中,康小萍的心情,從來也沒有一天開朗過。
三年以後,康小萍也已然從一個小姑娘,而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但由於她三年來,一直在憂戚的心境下度過,在她澄澈的雙眼中,總帶那麼幾分美麗的憂鬱,令人一望便知她心事重重!
在這三年之中,康小萍不但長大了,而且,武功也已然精進,勤一道長已然將一身本領全都傳授給了康小萍,康小萍隻要勤練內功,十年之後,便可以和勤一道長相仿佛。
如今,她雖然還未臻第一流高手境界,可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身懷如此絕頂武功,也已然是驚世駭俗的了!
而在這三年之中,孔烈也成長了。他由一個少年,而變成了一個青年,身材髙大,看來和勤一道長並沒有差多少。
更令得勤一道長耽心的,是這三年來,孔烈的武功也是與日俱增。有幾次,勤一道長在封他穴道之際,用的力道稍小了些,竟被他潛運真氣,硬將穴道衝了開來!
至於鐵鏈,那是早已鎖他不住,而勤一道長在將他穴道解開之後,也不是在三招兩式之間,方能將他製住的了!
三年之間,三個人中,唯一沒有什麼變化的,便是勤一道長。
他依然是紅光滿麵,依然是喜歡“嗬嗬”大笑,也還是那樣精神瞿爍。
三年之後的一個深秋。
在一座小山頭上,楓葉紅得像火一樣,映著夕陽,更是蔚為奇觀。
在山腳下,勤一道長和康小萍正向山頭上奔來,勤一道長的脅下,挾一個人,那人一臉肌肉扭曲,目射兇光,看了令人不寒而栗,不是別人,正是孔烈!
他們兩人來到了半山腰上,各自在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
勤一道長將孔烈放在地上,師徒兩人半晌不語,夕陽下沉,天色昏暗,歸鴉亂啼,勤一道長才歎了一口氣,道:“小萍,有一句話,我這半年來,早已想你和說了,隻不過為了怕你難過,所以才一直沒有說。”
康小萍歎了一口氣,抬起了頭來。她的臉龐是那樣清秀、脫俗,眉宇之間,帶著淡淡的憂鬱,道:“師父,我早已知道你要對我說什麼了!
勤一道長苦笑一下,道:“你知道了,當然最好,你意思怎麼樣?”
康小萍望著地上,語氣沉緩,極是堅決地道:“我仍然要為他奔波下去!”勤一道長望了她半晌,道:“小萍,三年之前,我收你為徒,便是喜歡你這一股倔強的勁兒,但是,如今已然證明,孔烈已是非人力所能挽迴的了!”康小萍道:“師父,依你之見,又當如何處置他呢?”
勤一道長道他若是在武林之中,必成大害,不如一掌將之擊斃,來:得一“勤一道長話尚未講完,康小萍已然”霍“的站了起來,尖聲叫道:”不能!"
勤一道長望著她,並不言語,康小萍又突然“噗”的跪了下來,道:“師父,我求求你,不要殺他,師父,不是你說的嗎?你說,既然能將他從碧鳩神君手中救出來,也就一定能令他清醒!”
勤一道長大聲道:“不錯,我曾經說過,可是,我們花了三年的心血,普天下什麼地方,未曾去過,有沒有用處?”
勤一道長也越說越是激動,向孔烈一指,道:“你看,他如今是什麼樣?”
一麵說,一麵順手拾起一枚小石子,中指一彈,便向孔烈的肩頭彈了出去,一彈中孔烈,孔烈立即一躍而起!
康小萍一見孔烈的穴道已然被勤一道長彈開,也立即轉頭望了過去。
隻見孔烈一躍而起之後,身形一閃,便向外逸了出去!
勤一道長舌綻春雷,大聲喝道:“孔烈,你別想逃走!”身形疾拔而起,“唿唿”兩掌,淩空擊了下去!
孔烈似是自知難以逃脫,身形一凝,反手便向勤一道長的兩掌迎了上來。
四掌相交,隻聽得“啪啪”兩聲,孔烈被農退了幾步,但是他麵上神色,卻並不改變。
勤一道長明知此際若是傷了孔烈,康小萍一定不肯與自己罷休。
所以,他那兩掌也隻是用了五成的力道。
但是,勤一道長功力何等深厚,雖然隻是五成功力,武林之中,能硬接得他這兩掌的,已然不多,但孔烈竟然不動聲色硬接了下來,可知他功力之高,實已非同等閑!
當下,孔烈一被震出之後,勤一道長身形立即下沉,雙足甫一沾地,便向前疾滑而出,“唿”一掌,當胸推出!
不待孔烈再次揚掌來迎,他巳然在突然之際收了掌勢,身形滴溜溜地一轉,轉到了孔烈的背後,又一掌印向孔烈的背心!
可是孔烈的身形也是快疾之極,一見眼前不見了勤一道長,足尖點處,身子向前疾掠而出,躍出了兩丈開外,始終是身子離地尺許,十指如鉤,巳然向康小萍抓了下去!
康小萍已經不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形,一見孔烈襲到,後退一步,一抖手,一柄長劍,“鏘”的一聲,巳然出鞘!
那柄長劍,看來極是柔軟,一出鞘之後,並不是向孔烈刺出,而是劍尖劃了一個徑可尺許的圓圈,將孔烈的那兩抓一齊封!
隻見孔烈身子一沉,手臂一探,右手徑從劍圈之內穿了進去,反抓康小萍的手腕,想將康小萍的長劍奪了過來!
但是,他這裏才一出手,如影附形,跟在他身後的勤一道長已然趕到,無聲無息,一掌探出,正按在他的背心之上。
孔烈的要害一被製住,怪吼一聲,雙臂便垂了下來,康小萍也已立即抽身後退!
勤一道長厲聲道:“小萍,你難道還沒有看夠麼,這樣的人,留在世上何用?”
康小萍眼中,淚花亂轉,道:“師父,我們再想想辦法看!”
勤一道長尚未迴答,孔烈已然嘴角歪斜,厲聲道:“想什麼辦法?總有一天,叫你們兩人全都慘死在我的手下!”
他背後的“靈臺穴”為勤一道長按住,可是,他出言仍然是如此兇悍,可見他的心靈是如何的狠辣!
康小萍踏前一步,道:“烈表哥,你難道真的一點也不知道,我們是為仿好嗎?”
此際,孔烈的本性早已喪失,已然秉承了碧鬼鳩殘暴之極的心靈,康衝萍的話,他哪裏聽得人耳?隻是“嘿嘿”冷笑不已。
他所發的冷笑之聲,也是聽來令人毛發悚然!
勤一道長也不再說什麼,左手在孔烈的腰際連點兩點。
雙手再一齊鬆開,孔烈“咕咚”一聲,倒在地上,勤一道長歎了一口氣,道:“小萍,我耽心到我不在人間時,你怎麼辦!”
康小萍低聲道:“師父,那也隻好到那時候,再作道理了!”
勤一道長又望了康小萍半晌,道:“小萍,你一直對他不肯死心,莫非仿早在三年之前,便已然愛上了他嗎?”
康小萍雙頰微紅,道:“師父,三年之前,我還隻是一個小孩子,不知道什麼叫愛與不愛,隻知道要盡我自己之力,將烈表哥從火坑之中,救了出來:但是如今……我……卻我覺我……的確是愛著他……”
勤一道長歎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也難怪你一定要為他設法,我忙,在這三年來,什麼路都走遍了,但是卻還有一條路未走!”
康小萍又驚又喜,道:“什麼路?”
\勤一道長道:“孔烈變得這般模樣,全是碧鳩神君之過,我想,人人皆天辦法,或者還是碧鳩神君可以設法!”
\康小萍聽了,心中一動,暗忖師父講得大是有理,不禁脫口道:“師父^你為什麼不早說?”
?勤一道長歎道:“你不是不知碧鳩神君的為人,就算他有辦法,我們又窄^什麼法子,可以令他幫我們的忙?”
康小萍聽了,不禁無話可說。
勤一道長續道:“而且,據你所說,他當年害孔烈,便是為了要令孔烈扮成那頭已死的碧鬼鳩,這三年來,他本人雖未露麵,但是暗中一定在派人尋找孔烈,我們上門去,卻不是反與他方便?”
康小萍想了一想,道:“師父,反正我們如今,是在絕路之上,就算無望,至多也還是絕路,何不前去試上一試?”
勤一道長一笑,道:“小萍,隻怕到時,孔烈與碧鳩神君成了一路,則武林大亂,由你我而生了!”
康小萍斬釘截鐵地道:“師父,若是不讓我上髙黎貢山去試一試,我死也不甘心。如果當真因此,武林生亂的話,我寧願再到處奔波,請火陽三老、陷空老祖等髙手,出山平亂,不見得沒有辦法!”
勤一道長想了一想,心知不答應康小萍,康小萍萬不肯死心,一頓足,道:“好!咱們便豁出去,到髙黎貢山去走一遭!”提起孔烈來,便向南飛馳而去,康小萍連忙跟在後麵。
兩人直奔馳了一夜,第二天,才買了兩匹牲口,一直向滇南高黎貢山奔去。
在路上,約行了一月有餘,他們已然進人了自古以來人跡罕到之地。離髙黎貢山沒有多少路程了。
那髙黎貢山,在雲南南部,原是一片莽莽蒼蒼,充滿了毒蛇異獸,連生靈也絕跡的蠻荒之地,兩人尚未到達,日落之後,便不敢行走,唯恐遇上了瘴毒怪獸,晚上要生起篝火,將自己盡皆圍住。
而且,這幾天來,孔烈的情緒也顯得極是不正常!
每天,解開他的穴道,令他進身之時,他總是想趁機逃脫!
兩人自身在這樣的地方趕路,已然是危機四伏,便何況帶孔烈那樣一個本領髙強,他可以傷人,而人卻不忍傷他的人!
所以,一到晚上,康小萍和勤一道長兩人便輪流守值,以防孔烈突然運氣,衝開了穴道,逃了開去,為武林貽害。
那一天下午,他們已然可以望到髙黎貢山了。
雖然目的地已在眼前,一鼓作氣,向前趕路,天黑之前,便可以到達。但是勤一道長為了小心起見,仍是要及早停駐。偏偏這一天,他們自從下午起,所經的路途,乃是一個山穀,那山穀之中,積聚了千百年來腐爛的樹葉、山果,臭氣衝天,而且下足之處,也是軟綿綿的,略一停足,便要向下沉去。
若不是勤一道長和康小萍兩人武功均是極高,根本寸步難行!
饒是如此,他們前進的速度也慢了許多,傍晚時分,好不容易穿出了這個山穀,迴頭看時,山穀之中,已然飄起了似血紅的毒瘴來!
兩人倶知道那毒瘴是萬千年來所腐爛的物事所化,自然是劇毒無比,更不敢逗留,一直向前又奔出了三四裏,才進了一個小林子。
兩人在林子中停了下來,天色已然甚是黑暗,又是星月無光。
勤一道長一將孔烈放了下來,便命康小萍小心看守,他自己雙掌翻來,將樹枝紛紛砍斷,要燃起篝火來防止毒蟲猛獸。
康小萍雙眼,一刻也不敢離開孔烈,正在用心注視間,她突然覺出身後像是有一個人在喘氣,暖氣直向她頸際噴來!
康小萍心知自己的師父,有時候固然像是童心未泯,但是,絕不至於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和自己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因此她心中這一驚,著實是非同小可,足尖一點,立即向前躥出了幾步,一個轉身,已然看到毛茸茸的一團影子,向自己直撲了過來!
康小萍此際已毫無疑問地知道那向自己撲來的,不知是什麼怪獸,因此手腕一振,“鏘”的一聲,長劍抖起一道寒光,已然直向那團黑影剌出,那團黑影連避都未曾避開,已被刺中!
康小萍那一劍,用的力道極大,一劍刺中,直沒至柄!
隻聽得那物事怪吼一聲,仍然向康小萍疾撲而到,康小萍急切間,拔不出劍來,隻得手一鬆,向旁躍退了開去,而那物事向前猛衝,衝出了幾步,恰好來到孔烈的麵前,便哀吼一聲,向下倒去!
康小萍此際已然看清那物事乃是一隻巨大無比的猩猩!
她那一劍,恰好是在猩猩的心口刺入,劍尖已從背後透出。
這一劍,當然已是致命傷,可是康小萍看到那猩猩龐大的身軀,向孔烈壓了下去,而孔烈的穴道又被封住,唯恐那猩猩死前尚有餘力,將孔烈殺死,因此心中大急,足尖一點,便待飛逸了過去,可是,她身形才一挪動,突然聽得勤一道長大聲喝道:“小萍,萬萬不能向前!”
康小萍百忙之中迴頭一看,隻見師父捧一條樹枝,正在自己身後三四丈遠近處。
原來,當那頭猩猩向康小萍偷襲,到被康小萍一劍刺中了心口,本來隻是電光石火一剎那間的事,勤一道長被猩猩的吼聲驚動,轉過身來時,已然看到猩猩胸口帶著劍柄,向孔烈倒了下去,而康小萍正待躍向前去,解救孔烈!
在那一瞬間,他已然看出自己三年來,一直在耽心會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
他連忙出聲,止住了康小萍的行動,而康小萍還在錯愕間,變故已生!隻見那頭猩猩的軀體才剛向孔烈壓了下去,突然,又騰地反露了起來,同時,寒光一閃,隻見猩猩胸前鮮血狂噴,孔烈已然手執康小萍那柄緬鐵打成、鋒銳無比的長劍,站了起來!
勤一道長的見識,究竟髙人一等!
他一見那頭猩猩胸前帶著劍柄,向孔烈撞了上去,那劍柄一定會最先撞在孔烈的身上!而以孔烈此際的功力而論,穴道雖被封住,他已不斷在運真氣,想將穴道衝開!
在那種情形之下,他全身穴道,不論是哪一個,隻要受到外來的力量重重一擊,再和他體內的真力一配合,所封穴道,一定會被他衝開!
所以,康小萍若是還以為孔烈會發生危險而趕上前去的話,無疑是送死!果然,事態的發展,一絲不差,全然被勤一道長料中!
孔烈不但穴道解開,而且還趁勢將那柄長劍抽了出來!
那一瞬間,康小萍也被嚇得呆了!
此際,勤一道長離康小萍約有三四丈遠,而康小萍離孔烈隻有兩丈來遠。也就是,勤一道長離開孔烈約有六丈。
如果孔烈突然對康小萍加害的話,勤一道長可能援手不及!
因此,一時之間,孔烈、康小萍、勤一道長三人全都僵立不動。
隔了一會兒,勤一道長才氣納丹田,沉聲喝道:“孔烈,你走吧!”
孔烈怪笑一聲,陡然之間,連人帶劍,向康小萍疾衝了過去!
勤一道長見狀不由得大駭,驚唿道:“小萍快避!”一麵身形向前激躥而出,用力一送,手中的一捧樹枝,如同百十枝利箭,唿嘯向前出!
此際,康小萍眼看孔烈將要逃脫,自己三年來的心血,即將白費,早巳傷心欲絕,若不是勤一道長將內家真力貫於樹枝之上,向前激射而出的話,自己非死於孔烈的劍下不可!
而孔烈一見百十枝樹枝各帶勁風,電射而至,心知那一劍已然刺不中康小萍,舞起一團劍花,將最先射到的幾根樹枝,一齊以劍撥開,一個轉身,便帶起一陣怪嘯,向前飛逸而出!
勤一道長立即展動身形,向前追去。
兩人一前一後,追逐了裏許,天色已然越來越黑,一個錯忽間,已然不見了孔烈的蹤影!
勤一道長本待再向前追去,但是,又唯恐康小萍手無寸鐵,再遇怪獸,隻得折了迴來,等他迴到林子中時,康小萍仍然是呆呆站著!
勤一道長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道:“小萍,事已至此,還難過什麼?”
康小萍半晌不語,方道:“師父,他這一去,不知道要犯下多少劣跡,就算他日尚能以恢複原狀,隻怕武林中人,也不能饒恕他了!”
勤一道長頓足道:“事至如今,還提他做甚,你難道不想想,若是他犯下惡行,皆因你我而起?”
康小萍怔了一怔,一個轉身,便向黑暗中投去,道:“我一定要去追他!”勤一道長喝道:“小萍,快止步!”
可是康小萍像是根本完全未曾聽到一樣,身形如飛,一連三個起伏,已然身在五丈開外,勤一道長怪嘯一聲,連忙跟在後麵!
兩人一前一後,如流星飛渡,向前疾掠而出,不一會兒,勤一道長便已然漸漸地追上了康小萍,可是康小萍仍是沒命似的,向前馳出,勤一道長好幾次要出手將她抓住,竟皆未能如願!
勤一道長不禁又是可歎,又是可氣,厲聲喝道:“小萍,連夜在這種地方趕路,你想死嗎?”隨著一個“嗎”字,身形猛地向上拔了起來,在半空中一個轉折,已然攔在康小萍的麵前。
康小萍仍是不顧一切地向前衝來,一頭撞入勤一道長的懷中。
勤一道長扳住了她的肩頭,才看出她淚痕滿麵,心痛不已!
勤一道長歎了一口氣,扶她走了幾步,在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道:“小萍,你放心,孔烈從來也沒有到過此處,未必會識得路途,況且,他比你精靈許多,也知道夤夜趕路,驚險重重,隻怕我們早已越過了他,明日再找不遲!”
康小萍默默無語,抬頭望著漆黑的天空。
天空上稀疏的金星,也顯得特別幽暗,像是在同情康小萍的心境一樣。當下,他們兩人便坐在石上,過了一夜。
那一夜的時間,顯得特別的漫長,等到東方才現出了第一線曙光,康小萍便直跳了起來,道:“師父,你看這些足!”
勤一道長低頭一看,心中也禁不住大為高興!
原來,就在大石附近,印著一連串的足!因為那一帶地上,仍然是稀泥甚厚,因此有人經過,即使輕功有極高的造詣,仍不免留下足印來。
而那一串筆直向前的足印,每隔丈許開外,便出現一次。不問可知,一定是孔烈昨晚逃走時所留了下來的!
勤一道長也連忙站起身來,道:“追!”
康小萍不等他出聲,便早已飛身向前掠起!
兩人循那些足印,一直向前追去,追出了兩裏許,隻見足印在兩道硝壁之中,進人了一個小山穀。
那兩道峭壁,緊緊地挨著,隻不過露出兩尺來寬的一道窄縫。
從那個窄縫中望進去,可以看到那個山穀四麵別無他途可通!
勤一道長一見康小萍毫不猶豫地待向山穀之中衝去,連忙大聲喝道:“止步!”一麵身形展動,“刷”的向外逸出,滑了一個半圈,趕到了康小萍的麵前。
他一趕到了康小萍的麵前,也已然來到了那個窄縫的口子上!
隻聽得他沉聲一喝,右掌倏地揚起,一股強勁已極的掌風,已然向那個窄縫之中激掃而出,掌風到處,碎石紛墮!
勤一道長的估計,是孔烈可能就在這個山穀之中,因此他便硬以絕頂掌力開路,衝進穀去,以防孔烈暴起傷人!
一掌發出之後,他身形跟著向前逼進了兩步,左掌又自揚起!
一連三掌,他人已然通過了丈許長短的狹弄,來到了小山穀中。
可是他抬頭一看間,卻又不禁愕然!
隻見小山穀,隻不過半畝許大小,光禿禿的,既無樹木,亦無洞巖,若是有人的話,根本沒有法子可以藏得起來,竟是一個根本沒有人的空穀!
勤一道長師徒兩人心中不禁盡皆一怔,因為在那狹弄之中,尚自留有孔烈的足印。莫非孔烈見這山穀不足以藏人,乂跑了出去?
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應該有他迴頭外出的足印才對。
而事實上,山穀之外,又絕對沒有足尖向外的足印。
勤一道長呆了一呆,抬頭望去,隻見四麵峭壁聳天,就算以自己的功力而論,要翻過去,也不是一日之間,所能辦到的事。
即使孔烈是攀崖而過,此際也應該可以看得到,但是四麵峭壁上,又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兩人佇立了半晌,隻見康小萍的眼中,突然露出了迷惑的神色來,向前走了幾步,道:“師父,他在這裏,和人動過手來!”
勤一道長不由得笑道:“你怎麼知道?”
康小萍向前一指,道:“師父,看這些足。
這山穀之中,土地已然頗為堅硬,勤一道長向康小萍所指之處一看,果然看到了百十個雜亂無章,不是留心絕看不出來的淺足印。
可以看得出,其中一部分,正是孔烈所留下來的,但隻不過占那些足印中,三份中的一份而已,可知其餘的足印,乃是兩個人留下的。
也就是說,孔烈曾在此處,和兩個人激烈地打過一場!
勤一道長又俯下身去,仔細地觀察著那些足印,看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道:“奇怪,看這樣其餘兩人的足印,全是右足深,左足淺,這兩人,不是跛子,便是獨臂人!”
康小萍本來隻是呆呆聽著,一聽得“獨臂人”三字,心中不禁猛地為之一動,“啊”的一聲,直跳起了幾尺高!
勤一道長卻不知道她在突然之間想到了什麼,迴頭道:“你又怎麼啦?”康小萍道:“師父,我巳知道和烈表哥動手的是什麼人了!”
勤一道長不由得大奇,道:“小萍,你越來越有本事了,究竟是誰?”
康小萍道:“師父,你一說兩個獨臂人,我便想了起來,一定是左氏弟兄!”
勤一道長原也聽得康小萍提起過左氏弟兄因為幫她將孔烈救出,以致為碧鳩神君所罰,各自斷了一條左臂-事。
因此,待康小萍一提,他也已然猛地省起,想了一想,道:“算來他們兩人麵壁三年之期已滿,功力也一定大有激進,毫無疑問,孔烈已然落到在他們手中,此時正在碧鳩神君處了!”
康小萍歎了一口氣,道:“師父,你所料一定不差,咱們快去追!”
勤一道長道:“不錯,剛才在來路上,我見到不少小圓孔,當時並未在意,如今想來,一定是左氏弟兄合力製服了孔烈之後,點著竹杖,離開這山穀時所留下來的!”
康小萍早已一個轉身,向小山穀外奔了出去。
其時,天色已然大明,那一個一個,相隔丈許的小圓點,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兩人循那小圓點,追出了四五裏,隻見眼前景色莽蒼,巳然身在高黎貢山之中,又向前走了不多久,突然見到一棵大樹,樹皮已被人剝去了一大塊,在被剝去了樹皮的地方,被人以劍尖劃出了幾行小字,大塊樹皮仍在樹下,顯得新劃不久。
兩人連忙湊近去看時,隻見那幾行字,雖然是以劍尖劃出,但字跡仍然頗為挺拔,寫道:勤一道長、康姑娘共鑒:我等奉命,調查孔烈的下落,巳有三月,昨夜無意之中,竟在小山穀相遇,動手之際,我等幾乎不是敵手,但當我等提起義父欲與之同惡共濟之時,孔烈便欣然應諾,願隨我等共赴離魂崖。竊以為孔烈既已本性迷失,‘無藥可救,兩位實不值得再為之操心,離魂崖中,驚險重重,更不值犯險,但盼後會有期,當再麵謁聆教,閱後請將字跡消除,以免我們弟兄兩人再次獲罪!
下麵署著兩個“左”字。
兩人心知那是左生生和左文文的留字,看了之後,不由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兒,勤一道長才道:“剛才我還在奇怪,孔烈的武功如此之高,就算左氏弟兄合力,也未必製得他住,如今竟是他自願投惡了!”
康小萍難過得心中絞痛,雙掌一錯,“啪啪”兩掌,擊向樹身,手掌貼在樹幹上,緩緩地移動,隻見木屑由她指縫之間簌簌而下,不一會兒,她再提起手掌來時,那幾行字已經全部不見。
勤一道長道:“小萍,這左氏弟兄倒是大具俠義心腸之士,隻可惜自小便落在碧鳩神君手中,他們又感恩心重,欲拔無從!”
康小萍眼睛仍然是直勾勾地望著前麵,對勤一道長的話,像沒有聽到一樣。
她呆了片刻,才低聲道:“師父,我一定要到離魂崖去!”
勤一道長“嗬嗬”大笑,道:“我早已料到你會說這句話,固然離魂崖不是容易任意進出的地方,但總不成因之而退,去!”
康小萍向勤一道長,感激地苦笑一下,兩人重又向前馳去。
又馳出了裏許,隻見地上又刻幾行大字,道:我等明知兩位不肯聽勸,但我等實是好意,切切不可再向前行!
勤一道長和康小萍兩人相視一笑,向那些大字上踏了上去,一腳一個,將那些字全都踏平,仍然向前奔去。
一路之上,也沒有什麼異狀,而且山路也顯得甚是平坦。
一直到了將近正午時分,眼前的景色,反倒漸漸的秀麗起來,絕不像連日來所經過的地方那樣,植物怪而醜惡,見所未見,巖石光禿,奇形怪狀。
他們又轉過了一個山角,隻聽得耳際水聲潺潺,抬頭看時,隻見前麵三五裏處,兀立著一座直入雲天的懸崖。
在那座懸崖上,銀蛇一樣,數十百道細細的飛瀑,向下流來。
到了山腳下,那百十股飛泉,成了一道小溪,蜿蜒向外流來,溪水清澈無比,兩岸上皆開滿了不知名的野花。
他們在深秋時分,由江南動身,向此而來,路上又行了一月有餘,本來江南已應是霜重露凝之際,但是在這裏,卻還完全是仲春景象。
兩人沿小溪向前走去,不一會兒,便來到了那座懸崖麵前。
隻見那懸崖陡上陡下,又因為終年有飛泉順流而下,巖石也是滑膩無比,根本不可能攀越上去,但是,兩人仔細一看間,卻見到在無數道銀色的飛泉中,有一道手臂粗細的銀鏈,直通崖頂,而在崖頂上,也依稀可見“離魂”兩字!
勤一道長和康小萍兩人來到此處,也不禁大為躊躇!
康小萍雖然性格倔強,她既然已下了決定,一定要到離魂崖去,當然不顧一切,都要達到目的。但是,那一條銀鏈,分明是攀赴離魂崖的唯一途徑,而那峭壁又如是之高。
如果她攀到了一半,有什麼人將銀鏈斬斷,或是加以襲擊的話,根本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可是,舍此以外,如果再想找第二個通路到崖頂上麵的離魂崖去,看來更加是沒有可能!
兩人半晌不語,勤一道長道:“小萍,你說如何?”
康小萍道:“我隻怕攀到一半,便遭離魂崖中的人暗算!
勤一道長“嗬嗬”大笑,道:“小萍,這個你倒不需耽心,碧鳩神君有左氏弟兄、孔烈相助,他自己又有太白金戈,我們到了離魂崖,也不會是他的敵手,他何必半途上來害我們?”
康小萍一聽,麵上居然露出了喜容,道:“那我們還等什麼?”
勤一道長一笑,道:“多年以前,武林中人,莫不道我的個性倔強已極,想到必做,絕不問後果如何。如今看來,小萍,我與你相比,實是望塵莫及!”
康小萍的心情,雖然在極度煩惱緊張之中,可是聽得師父如此說自己,似褒非褒,似貶非貶,又大有以自己行為為榮之意,也不禁展顏一笑!
當下勤一道長便道:“既然要上去,我先上,你跟在後麵!”
康小萍明知自己想要爭先,師父也不會答應,隻得點頭稱好。
勤一道長向前踏出了一步,一縱身,巳然拉住了那條銀鏈。
他這裏才一拉動銀鏈,便聽得懸崖之上,傳下來“當當”兩下鍾聲!其時,勤一道長已然向上攀上了丈許,康小萍也已然跟了上來。
銀鏈才一震動間,便有“當當”的鍾聲傳下。
兩人反正早已豁了出去,捷逾猿揉,一路向上攀去,隻不過小半個時辰,便已然攀到了盡頭,兩人翻身一躍,上了崖頂。
隻見那銀鏈的盡端,連一個鍾杵,另有一口老大的銅鍾,就在近側。
因此,那銀鏈一抖動間,鍾杵便撞到了鍾上,發出“當當”之聲。
兩人略一停留身形,打量周圍情形時,隻見崖頂之上另有天地,處身處乃是一幅石坪,前麵十來丈,山峰起伏,當中是一個山穀。
兩人心知那個山崖一定便是碧鳩神君所居的離魂崖了。
反正他們知道上山來時的鍾聲也早已將碧鳩神君驚動,此際也不須掩遮行藏,便徑向穀中走去,尚未來到,已然看到穀中,兩條人影一閃,來到穀口站住,康小萍定睛看去,那兩人不是旁人,正是曾與她交誼極厚的左氏
弟兄!
隻見兩人依然是那樣的神采飛揚,飄逸出眾,左袖空空,隨風飄動,望了康小萍一眼,兩人臉上,均現出呆了一下的神情。
想是他們未曾想到三年不見,康小萍竟然會變成了這樣美麗的一個少女!可是兩人那一怔的神情,稍縱即逝,隻見他們一拱手,道:“遠客來到,有失迎迓,尚祈恕罪!”
勤一道長知道碧鳩神君喜歡做作,就算他心中恨你到了極點,乍見麵時,也是十分客氣,因此氣納丹田,“嗬嗬”大笑,笑聲震得山穀之間,響起迴音,:“好說!好說!”
他隻不過講了兩下,可是四麵八方,“好說”、“好說”的迴音,仍是不斷傳到,好一會兒,才漸漸地靜了下去!
勤一道長這才道:“老妖物呢,可在穀中?”
左氏弟兄齊聲道:“我義父正在穀中相候,兩位請進!”說畢,便側身相讓,勤一道長也不客氣,大踏步地便走了進去。
康小萍連忙跟在後麵,在她經過左氏弟兄身邊的時候,隻聽得兩人同時低聲道:“康姑娘,你這是何苦來!”
康小萍苦笑一下,道:“兩位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何必多言?”
左生生和左文文兩人同歎一聲,也就不再言語,康小萍抬頭看時,隻見所經之路,全是鵝卵石鋪成的,兩旁翠竹叢叢,不一會兒,便轉了一個彎,隻見眼前出現了幾幢房屋。
那幾幢房屋全是用大石砌成,氣象甚是渾厚,勤一道長已然來到了門前,大聲喝道:“老妖物,故人來訪,還裝模作樣嗎?”
他唿喝之聲甫畢,雙袖便向前疾拂而出,“砰”的一聲,原來緊閉著的大門,已然被他兩股袖勁之力疾撞了開來!
隻見大門開處,乃是一個大廳,大廳正中,一柄交椅之上,鋪著碧綠的坐褥,上麵正端坐著那邪派之中第一大魔頭,碧鳩神君!
勤一道長明知三年之前,自己曾經敗在他的太白金戈之下,此際,若是要論到動手,自己也一樣不會是他的對手。
但是勤一道長卻心中了然無懼!
一則,是勤一道長的本性如此;二則,康小萍如此無畏,他身為人師,又焉能退縮?
隻見碧鳩神君緩緩地站了起來,單目之中,精光閃閃,道:“想不到我隱居在如此蠻荒之地,仍然有人前來探訪!”
說話之間,康小萍和左氏弟兄也已然一齊走了進來。
勤一道長“嗬嗬”一笑,拽過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道:“常言說得好,無事不登三寶殿,如今前來,有一事相請!”
碧鳩神君陰惻惻一笑,道:“道長來意,我已深知,如今孔烈願意追隨我的左右,道長莫非還要相強嗎?”
康小萍一走了進來,便站在勤一道長的身後,此際一聽得碧鳩神君如此說法,不由得氣往上衝,將三年來鬱積在心頭的憂怨一起引了上來,再也按捺不住,一聲嬌叱,道:“孔烈本性,生性正直,是你將他害成了這樣,還有臉說嗎?”
在康小萍說話之際,左氏弟兄不由得相顧失色,大是擔憂!
可是康小萍卻仍然侃侃而談,續道:“你一生作惡多端,但所有的惡行之中,莫此為甚,若是你不設法令他恢複原來麵目,我死為厲鬼,也絕對不能輕易放過你去!”
碧鳩神君冷冷地聽她講完,才怪笑一聲,道:“道長,這位可是令徒?”勤一道長大聲道:“不錯,正是小徒。”
碧鳩神君“嘿嘿”冷笑道:“尊長對話,妄加插言,道長,你這位高足,調教得並不好哇!”
勤一道長也冷笑道:“老妖物,你這一套,我向來不吃,你將孔烈藏在何處了?”
碧鳩神君道:“笑話,何需將他藏起?孔烈,你且出來!”
他一言甫畢,隻聽得側門處響起一陣驚心動魄的怪笑聲,人影一閃,孔烈已然閃身而出,隻見他腰懸出鞘長劍,正是康小萍的那柄,身上也已然換上了一身綠衫,眼中碧光閃閃,望住了勤一道長和康小萍兩人,顯得他心中怨毒深極!
康小萍一見孔烈出現,心頭便是一陣劇痛,心中不斷地叫著“烈表哥”,但是卻抿緊了嘴唇,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因為,站在她麵前的,一點不錯,是她的烈表哥,但是,如今,卻又是要殺她而後甘心的另一人!
她沒有勇氣和孔烈四目交投,痛苦地轉過了頭去!
碧鳩神君冷笑道:“他在這裏了,道長意欲如何?”
勤一道長沉聲喝道:“孔烈,你跟我們走!”
孔烈怪聲笑道:“你做夢哩!”
勤一。道長氣得滿麵通紅,道:“依我之見,早已將你斃於掌下,是小萍苦苦勸我,不可動手,如今看來,仍是我的不是!”
孔烈冷笑一聲,道:“原來你知錯了嗎?”
勤一道長被他氣得講不出話來,此際,卻聽得康小萍冷冷說道:“師父,既然如此,我們走吧!”
康小萍一言甫畢,碧鳩神君已然一聲長笑,道:“進離魂崖易,出離魂崖難!”
勤一道長也早已知道自己既然來到此處,早已拚出了老命不要,也根本未曾想到可以安然離開這離魂崖!
因此,他立即揚聲一笑,道:“好一個進離魂崖易,出離魂崖難!”
一個“難”字才出口,猛地一提真氣,“刷”地一聲,連人帶椅,一起躍了起來,疾向孔烈撲了下去!
孔烈身形一挫,一劍刺來。
勤一道長人在半空,手指疾彈而出,“錚”的一聲,正彈在劍脊之上。那一柄長劍,乃是上佳緬鐵所鑄成的,劍身又薄,極是柔軟。
勤一道長的那一彈,力道又用得恰到好處,整柄長劍竟然倒轉過來,成了一個圈兒,劍尖反向孔烈的手腕刺出!
孔烈吃了一驚,趕緊一鬆手,向後退出去時,勤一道長一伸手,食中兩指,又已夾住了劍脊,已然將長劍奪了過來!
勤一道長出手,快疾無倫,才一將劍奪過,又一個轉身,將劍向上一拋,接住了劍柄。直到此處,他才連人帶椅,落到了地上,緊接著一躍而起,“嗤”的一劍,已向碧鳩神君當胸刺到!
碧鳩神君仍然是端坐不動,直到長劍堪堪刺及他的胸前,他才身形疾掠而起,斜刺裏逸出了開去,隻逸出了半步,便突然反手向勤一道長的脅下點到!
勤一道長一劍走空,身子跟著一側,手腕一振,那柄利劍,抖起百十朵劍花,劍尖亂顫,每一顫,皆是指向碧鳩神君尚剩的那一隻眼睛!
這一招劍招,喚“後羿射日”,共有九個變化,每一個變化,均是淩厲無匹!
本來,碧鳩神君隻要太白金戈早出手半步,穩可獲勝,但是他卻太過自恃,以為穩操勝券,竟慢了一慢。
在這一慢之際,他竟然想去徒手奪過勤一道長的寶劍,以致給勤一道長有機會使出了這一絕招,“後羿射日”!
等到劍尖一將他全頭盡皆罩住,覺得眼前精光亂迸,無論如何都避不開去時,這才大吃一驚,連忙手向懷中一探,也來不及將太白金戈取出,就在懷中,金戈向外便挺,“嗤”的一聲,太白金戈裂襟而出,直指勤一道長胸前!
在一旁觀戰的眾人,見狀莫不大驚,康小萍急叫道:“師父小一一”然而,她的一個“心”字,尚未出口,已然聽得“!、“!眱陕,勤一道長和碧鳩神君兩人已然各自退後了三步!
隻見碧鳩神君單目兇光頓斂,已然為勤一道長那一招“後羿射日”,將他的單目也已刺瞎!
他一隻眼睛,三年多前,在康家大宅,盲於神偷孟七手的長須子之下。此際,另一隻眼睛,又盲於勤一道長的絕招,“後羿射日”!
但是,勤一道長的劍尖剛一刺中碧鳩神君的眼睛之際,碧鳩神君的太白金戈隻不過慢了半步,也已然出手,深陷入勤一道長胸前半尺有餘!
勤一道長一退出了之後,便麵白如紙,胸前鮮血狂湧,搖了一搖,“砰”的向下倒去!
康小萍心如?陡睿連忙俯身道:“師父,你……怎麼啦,師父……”她這裏正傷心欲絕地叫喚,隻聽得孔烈怪叫一聲,已然向她狠狠地撲到!康小萍此際毫無準備,孔烈的來勢又兇又狠之極,眼看她也要步勤一道長的後塵t謖餷Ь一18際,左氏弟兄已然各自踏前了兩步,“唿唿”兩掌,疾擊而出?br />
那兩掌一發,顯得左氏弟兄在三年麵壁之間,實已悟透了極髙的內功境界,掌力雄渾凝滯,將孔烈淩空擊得一個筋鬥,翻了出去,落地之後,“哇呀”大叫,罵道:“獨臂賊,吃裏扒外嗎?”
左氏弟兄瞪了他一眼,身形晃動,來到了碧鳩神君的身旁,道:“義父,你……”
碧鳩神君雙臂一振,將左氏弟兄震了開去,一聲狂笑,道:“我怎麼啦?隻怕我雙目倶盲,天下也無人是我敵手!”
他眼中血絲直流滿在鳩形青銅盔上,形象之醜惡,較諸他目射兇光時,更為駭人!
此際,康小萍伏在勤一道長身旁,已然聽出勤一道長的氣息越來越是微弱。
勤一道長固然功力絕頂,但是,他剛才幾乎被前古奇珍太白金戈透胸而過,人究竟不是神仙,沒有不死之理!
康小萍想起三年來,師徒兩人到處奔波,師父處處隨著自己的心意,就是硬要上離魂崖來,也是自己的主張,他死在此處,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可以說是自己害死了師父!
康小萍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然而,正在此際,她隻聽得勤一道長“嗬嗬”大笑,道:"小萍,人生千
古孰無死?你將劍拿著,記得,就算要死了,也不要難過!"
康小萍一伸手,接過劍來,大聲道:“師父,我記得了!”
勤一道長在講完了那兩句話後,已然麵含笑容,與世長辭!
康小萍霍地站了起來,手腕一震,那柄長劍發出了“嗡”的一聲響!那長劍的響聲未畢,康小萍向前踏出了一步,“嗤”的一劍,劍氣如虹,已然向碧鳩神君刺了出去!
左氏弟兄大''原道:“康姑娘不可!”
隻見碧鳩神君向後一退,坐到了椅上,衣袖一拂,一股大力將康小萍的攻勢止住,卻並不還手,叫道:“孔烈還不動手?”
孔烈一聲答應,便“刷”的躥了過來!
碧鳩神君不欲與康小萍動手,表麵上的理由,當然是為了顧及身份。
但是,他此際卻是想動手,也在所不能!
一則,他雙眼初盲,隻覺得眼前漆黑一片,若不是經過相當時間的習慣,武功當然要大大地打上一個折扣;再則,勤一道長臨死之前的那一劍,本是豁出了同歸於盡的。
因此,劍上所蘊的大力,也是數十年功力之所聚,不但刺得頗深,而且內家真力疾吐而出,碧鳩神君頭部幾個要穴,也大受震動,不僅是眼被刺瞎,而且傷勢極是沉重!
當下他倒在交椅之上,調勻內息,真氣運轉,隻顧療傷,雖然他心中,將康小萍恨之切骨,但也隻有借手孔烈,來與康小萍為敵!
康小萍一見孔烈躍到了自己的麵前,她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肖從她是一個小姑娘起,就對孔烈有著強烈的好感,三年後,她更發現己在小時候,便已然愛著孔烈,但是此際,她卻要和孔烈生死相拚了!
當然,那絕不是她的本意,也絕不是孔烈的本意,可是造物弄人,竟至於他們要生死相拚了!
康小萍在一呆之際,孔烈已然唿晡而上,右手伸屈不定,五指如鉤,身形一矮,一抓自上而,直向康小萍手腕抓到!
康小萍直至此際,仍然不想傷害孔烈的性命,可是孔烈既已一爪抓到,她卻不能不躲,身子一側,劍走輕靈,輕輕一顫,反刺孔烈的肩頭。
孔烈怪叫一聲,目中兇焰大盛,此時,在他的心中,隻記得三年前,如何受製於勤一道長和康小萍兩人,滿腔怒火,要趁機發泄,絕無人性,一見劍到,身形滴溜溜一轉,已然轉到了康小萍的背後,夾頸一抓,便抓了下來!
康小萍覺得眼前一花,人巳不見,不由得駭然,可是她心念電轉之間,卻又覺得那是一個向碧鳩神君進攻的大好機會!
因此,她竟不理會分明已然轉到自己身後的孔烈,足尖一點,一招“長虹貫日”,向坐在交椅上的碧鳩神君刺了出去!
碧鳩神君雖然受傷頗重,但是他究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更何況,那柄太白金戈,還在他的手中,一聽得麵前有兵刃劈空之聲,太白金戈輕輕一揚,隻聽得“錚”的一聲,康小萍那柄長劍尚未刺到,已然被太白金戈齊柄削斷!
而同時,如影附形,緊跟在後麵的孔烈,也已然五指離康小萍的頭頂不過尺許!
此際,康小萍若是向前衝出,必然難逃碧鳩神君的毒手!
碧鳩神君隻消一抬手,一掌便可以擊中她的胸際。但如果她不避的話,則孔烈的那一式“鬼鳩手”,也必然要抓中她的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