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痛楚席卷全身,意識裏已經(jīng)昏昏沉沉,身體內(nèi)仿佛有一頭猛獸,在撕咬著,啃噬著,要將她驅(qū)趕出這具身體。
君九費力地睜開眼,看著麵前驚慌失措的雪明,忍不住心下歎息。
嘖,這熟悉的場景,熟悉的感覺!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每一次都是在反派的懷中死去……
“阿九,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個世界如何又與我們何幹,毀了便毀了,我隻想要你活著啊,阿九……”
看著君九殘破不堪的身體,雪明雙目赤紅,聲線顫抖,滅頂?shù)慕^望幾乎要把他淹沒。
君九艱難勾唇,眼神極盡溫柔和釋然,“雪,雪明,有……有些事,一開始便……早已注定,這個世界雖然……充滿爭鬥,算計,黑暗……但也並非……一無是處,這裏有你,有昆侖,還有大家,我,我怎麼忍心……讓它消失呢……”
“咳咳……”
徒然一陣極咳,一口血嘔出。
雪明慌忙抱住君九,嗓音哽咽,“阿九,你不要再說了,求你別說了!”
雪明的絕望與悲傷似乎蔓延到了整片戰(zhàn)場。
原本還沉浸在新生喜悅中的眾人,全部都自發(fā)安靜了下來。
他們麵向這邊,目光複雜而崇敬!
“哐當!”
一聲兵器落地的聲音響起。
“哐當哐當……”
隨即便是接二連三的武器落地聲。
解兵,是修士對一個人最高的禮遇!
這一刻,不管是極域魔修,還是中域修士,全部都放下了武器,整齊而震撼!
可抱著君九的雪明卻一動未動,對此渾然不覺。
這時,一雙雲(yún)紋青色布鞋映入眼簾,雪明抬頭看去。
是秦廣王!
君九強忍著身體的疼痛,也轉(zhuǎn)頭看向秦廣王,她艱難地扯了扯唇角,“咳咳,我是該叫你秦廣王呢,還是天機道人呢?”
什麼?!
天機道人?!
萬年前飛升的那個天機道人?
“道友什麼時候發(fā)現(xiàn)的?!”
陰沉的嗓音忽然變得清朗,宛若春風,宛若細雨,拂過心頭!
還真是啊~
這老家夥藏的夠深!
也是,天機都能算到萬年後她的到來,有這般通天本事,怎麼會不給自己留條後路!
君九嘴角微抽,語氣淡淡地說道:“哦,其實……咳咳,之前我也不確定,不過現(xiàn)在,我確定了!”
“……”
詭異的沉默。
“道友依舊如此風趣啊~”
秦廣王笑了笑,原本冷肅的麵容忽然開始變化,刀削般的下顎變得柔和,斜飛入鬢的劍眉變短,鋒利的鷹眸變得溫潤,平直的唇線微勾……
很快,場中出現(xiàn)一名風華無雙的青衣公子!
風吹過,青衣翩然,超脫物外!
“天機,你是天機?你沒死?!”
這時,身後響起了一道不可置信的聲音。
秦廣王轉(zhuǎn)身,便看到了滿臉不可置信的白澤。
看到對方那熟悉的容貌,白澤忍不住後退一步,搖了搖頭,“不,不可能,我明明看著天機……”
“唉,阿澤~”
熟悉而溫柔的稱唿響起,白澤一時恍惚,後麵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這是獨屬於天機的稱唿,隻有天機會這麼叫他。
看著陪伴自己萬年之久的白澤,秦廣王原本平靜的眸子終於有了些波動,他解釋道:“我是天機,卻也不是天機……”
“什,什麼意思?”
“人死如燈滅,天生萬物以養(yǎng)之,人在萬物之中,獨為靈長,可偏偏逃不過這六道輪迴……”
輪迴,維持著世間的陰陽秩序,是這個時間亙古就存在的規(guī)則。但也會徹底將一個人的記憶清洗幹淨,像是一片白紙一樣,重新投入一個新的身體之中。
於是,前世的過往與今朝的種種,通通割裂。
既如此,前塵往事盡洗,那“你”還是“你”嗎?
不,不是了!
能證明一個人存在的東西便是記憶,記憶不在,前世的他便不是他,來生的他也不是他。
可假若,一個人能夠保留記憶,入輪迴,那麼,是不是也算是另一種方式的永生?
可人可欺,天不可欺,欺天者天誅之!
這般離經(jīng)叛道的想法,古往今來,從未有人敢想!
可天機敢!
既天已欺他,他何不欺天?!
因此,在天機算到自己死劫將至的時候,他用手段保留了自己的記憶,封存在了燭火中!
燈滅之時,便是他天機歸來之日!
縱輪迴億萬,我——
依舊是我!
這番話落,場麵一片寂靜。
這是何等瘋狂的謀劃?何等老辣的心計?
寸寸算計,步步為營。
心機深沉,陰險詭詐!
幾乎逼得眾人喘不過氣來!
“道友可生天機的氣?”
天機看著這般模樣的君九,語氣帶著歉意。
他萬年的謀劃,便是將對方推到一個必死之局,恐怕?lián)Q作誰,也無法釋懷吧……
生氣?
君九虛弱一笑,灑脫而輕鬆,“你之謀劃,亦是我之所願,有何可氣?”
你之謀劃,亦是我之所願!
何等闊達的心胸!
何等寬宏的格局!
聽到這話,天機大笑出聲。
“哈哈哈,我曾以為自己算盡天下,以世間為盤,世人為子,萬事萬物都逃不過我一算,可終究,還是棋差一招,道友,這盤棋,是你贏了……”
君九剛要說話,卻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嗆得她根本說不出話來。
“阿九,你不要再說話了!”
雪明看著懷裏麵色忽然變得青灰的少女,突然不敢用力,似乎一用力,懷裏的人就會消失了。
想到什麼,雪明忽然轉(zhuǎn)頭看向天機,大聲吼道,“你不是有辦法嗎?你快救救阿九,快救救她!憑什麼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活著,隻有阿九不能活著,憑什麼?!”
天機見狀,目露不忍,但還是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她不是此界人,終歸是要走的!”
“什麼不是此界人,阿九就是阿九,她是我的阿九,你快救她!”
此時的雪明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隻想要讓君九活著。
他剛要起身,強迫天機救人,衣角卻被一隻軟弱無力的手拉住!
雪明動作一頓,僵硬地轉(zhuǎn)過身,看著君九,一開口,淚便落了下來。
“阿九……”
滾燙的淚滴落在了手上,熱度似乎從指尖燙進了君九的心底,心口的位置徒然被針紮一樣的疼了一下,那種感覺,很輕,很淺,但這酸澀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終究還是不忍心,君九用盡全身力氣,突然掙紮著起身,靠在雪明耳邊說道:“雪明,相,相信我,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剛說完,君九便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被抽離了這具身體,緩緩升空,一切都在離她遠去,變小,最終模糊……
雪明一愣,低頭看去,便發(fā)現(xiàn)懷中的少女已經(jīng)閉上了眼,麵容安靜,仿佛是在沉睡,做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夢,夢裏有漁歌向晚,寒山遠翠……
“阿九,你知不知道,你就是我的世界啊……”
你拯救了這個世界,卻唯獨忘了拯救我……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fā),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wèi)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yōu)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麼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wèi)冬,“這些東西的數(shù)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wèi)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wèi)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nèi)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麼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jié)。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麼?”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jīng)]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wèi)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wǎng),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huán)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wèi)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zhàn)鬥之力。
而衛(wèi)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huán)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shù)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shù)隻妖魔。
“臥槽!”
衛(wèi)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nèi)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wèi)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fā)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jīng)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jīng)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huán)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衛(wèi)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剎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