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大發雷霆，駁斥晉國請封、追繳曆年拖欠貢賦。
諸國雖然惱怒，卻不敢發作。
離開洛邑後，趙簡子誰也不見，什麼話都不說，直接驅車迴國。
其他各國要麼一路追趕，要麼跺跺腳，迴到國中籌措錢糧。
夠不夠是一迴事，交不交又是一迴事。
先交一點，意思意思。
看諸國的選擇，再說其他。
卻說趙簡子人還在路上，消息已經提前傳迴晉國。
雖然晉國六卿爾虞我詐，廝殺多年。
但這是家事。
在外麵，晉國六卿還是榮辱與共的整體。
周天子駁斥趙氏，就是打整個六卿的臉。
智氏、魏氏、韓氏、中行氏等全都陰沉著臉。
各家族都在整頓軍備、集合糧草。
無論怎麼選擇，最終都是糧草先行。
所有六卿家族一起行動起來，精誠團結、勠力同心。
這一刻，晉國深厚的底蘊展現在所有人眼前。
每個村莊都有士被征召入伍。
道路上全是拉車的牛馬，車上全是糧食、草料、衣甲……
每個城鎮都設置了臨時的集結地點，匯聚征召入伍的士兵。
官員、貴族，全都在清點人數，保養武器，修繕甲胄，操練軍隊。
晉國充沛的武德就像洪水泛濫，肆虐流淌。
一時間，晉國地痞無賴都變得勤快起來，每天扛著鐮刀、鋤頭到處幹活。
鬼物、精怪也都蜷縮起來，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或者逃之夭夭，遠離有人的地方。
晉國，展現出比爭霸時更加強大的武力。
趙簡子剛到晉國都城，都沒顧上迴家，直接風塵仆仆的來到宮中。
走程序向國君上交使者的信物，以及其他文書、印鑒。
國君接受趙簡子的叩拜後，連忙幾步走下臺陛。
“趙卿……為孤受委屈了！”
晉國國君心中也很惱火。
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周天子這般囂張跋扈，當眾駁斥趙氏，根本就是在扇自己的臉。
趙無恤的功績擺在那裏，封賞一個爵位綽綽有餘。
周天子當了一百多年的蓋章吉祥物，沒道理拒絕趙氏。
唯一的解釋，周天子在給晉國臉色。
原因嘛……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當初晉文公直接向天子請求，希望自己死後能以隧禮下葬。
隧禮，是天子專屬。
從那時起，晉國就已經在覬覦周天子的權力了。
之後稱霸百年，更是代天子號令天下。
天子不爽晉國是肯定的。
隻是誰也沒想到，這個老東西會當眾表現出來。
國君大聲說道：“今日之恥，孤銘記於心！孤與眾卿誓約，必然兵臨城下，向那老匹夫討一個公道！”
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晉國內部權力傾軋不假，可國家權力牢牢掌握在國君手中。
依靠高明的製衡之術，六卿世家除了忠君愛國，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與楚國爭霸，獲得榮耀也都是國君所有。
自己小弟被人欺負了，怎麼能當縮頭烏龜？
真要一言不發，六卿世家怎麼看自己？天下諸國怎麼看自己？
發兵洛邑，兵臨城下，最多也就是開罪周天子一人。
可如果不這麼做，整個天下都會恥笑自己。
孰輕孰重，晉國國君還是清楚明白的。
趙簡子心中感動。
無論如何，自家老大能說出這番話，就足夠了。
“君上息怒，此事從長計議啊！”
“如何息怒？又如何從長計議？”
國君還沒發話，其他幾家紛紛罵開了。
天子今天敢駁斥趙氏，明天就敢駁斥其他幾家。
而且，六卿世家在北疆都有投資。
他們都要仰仗趙無恤的力量建城，擁有一個立足之地。
他們與趙氏休戚與共，俱榮俱損。
“我們魏氏，枕戈待旦！”
“我們韓氏，厲兵秣馬！”
“我們智氏，隻待君上一聲令下！”
六卿世家一個接一個表態。
全都是拿出了所有家底，無條件參戰。
毫不客氣的說，此時的晉國是最強的晉國，更是最強的國家。
晉國六卿精誠團結，可以吊打當今之世所有國家。
即便因為嶽川出現，這個世界出現了一點點小小的變化。
齊國、吳國、楚國、鮮虞等國都有了大小不一的變化。
可畢竟時日尚短，這些變化還沒能轉化成的硬實力。
晉國依舊是實力最強的，底蘊最深的。
晉國國君看到這一幕，心潮澎湃，目光熾熱。
“哈哈哈！當初楚蠻王都能問鼎之大小、輕重，今日，孤也能問上一問！”
國君心中暗道：先祖文公向天子討要隧禮，未成。自己這次不但要隧禮，還要六駕、十二珠！
先祖敢要的，自己必須要！
先祖不敢要的，自己也得要！
那老匹夫，不給也得給！
看到這一幕，趙簡子心中觸動。
什麼是非利害，這一刻全都拋諸腦後。
時間，仿佛又迴到一百多年前。
六卿世家的先祖給公子重耳拎包、趕車、撐傘、討飯……
那時候，大家一無所有。
那時候，大家前途未卜。
但是那時候，大家天不怕、地不怕。
現在，大家應有盡有。
毫不客氣的說，眼下這幾個人已經站在了諸國之巔，站在了人族之巔。
如此，更應無懼無畏。
趙簡子拱手向眾人謝過。
“此間事大，臣是否該修書一封……”
趙簡子本意是拉著趙無恤的兵馬，一起壯聲勢、撐場麵。
然而，國君大手一揮。
“我們這些父祖輩都死絕了嗎？讓一個後生晚輩挺槍躍馬，上陣衝殺？”
其他人也紛紛大笑。
“就是！隻有我們打天下，子孫享天下，哪有反過來的？”
“哪怕我等舉事不成，死在洛邑，也無恨無憾！若是無恤賢侄出了差池，我們這些老家夥豈不是抱憾終生？”
“趙老弟，你信不信，你到了地下，也得吃鞭子！”
“哈哈哈……”
“不說了！家臣看守封地，家將隨軍出征！孤……不但要為咱們晉國搏出一片天，也要給後世諸國打出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