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子百家中,嶽川也接觸了好幾個。
甚至還因為嶽川的關係,好幾個人命運改變,已經成為聖賢。
比如龍陽、王建,這是原本早早下線的人。
或者有成為百家聖賢的潛力。
比如闔閭、伍子胥、伯牙、鍾子期,這些史實人物的成就將會更大,影響更深遠。
還有王槐這種。
曆史上肯定存在,也肯定幹過什麼大事。
隻是因為種種原因,他們沒有在曆史上留下屬於自己的名字。
現在也都被嶽川直接或間接影響,改變了命運。
但以上種種,全都是自學的,或者自我成長的,嶽川隻是他們人生半路上的導師。
就像孔子尊老子為師,但後世之人有意無意的都在忽略和淡化這個細節。
小墨與所有人都不同。
他進入薑國學堂時也就五歲。
在此之前,他是顛沛流離,食不果腹,飽受生活摧殘。
進入薑國之後,立刻被嶽川發現、關注、培養。
可以說是一手帶大的。
思想方麵,也是嶽川一點一滴灌注的。
墨子原本就是百家之中唯一貧苦農民出身的聖賢。
其他的百家諸子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貴族出身,或者破落貴族貴族出身。
其他百家諸子嘴上說體恤百姓,甚至民貴君輕。
但大都是說說罷了。
墨家是唯一付諸實踐,做出行動,用拳腳和刀劍抗爭的。
墨子,是聖賢中最特殊的人。
墨家,是百家中最特殊的流派。
綜合起來,小墨就是當今之世,最接近嶽川,最契合嶽川的存在。
不是小墨有多麼優秀。
而是嶽川一直以來都在有意無意向墨家靠攏。
重視底層百姓利益,保障底層百姓的生存權力,追求幸福的權力。
重視手工業者對社會的貢獻,從根源上改變“奇技淫巧”的偏見。
限製王權的膨脹,斬斷王權對禮製、律法的侵蝕,防止王權通過這些途徑美化自身,抬高自身。
努力引導精怪入世成人,彌合中原與楚國的仇視,化解中原與鮮虞的血債。
某種意義上講,嶽川一直在讓自己成為“墨子”。
一個高配版的墨子。
一個兼愛天下的聖賢,一個非攻萬族的長者。
走了許久許久,不經意間一迴頭,發現身後跟了個真正的墨子。
而且像自己崇拜他一樣,狂熱的崇拜自己。
這場麵,不知道怎麼說了。
“師父……師父?”
嶽川瞬間收迴思緒,想了想剛才說的話。
“華夏之外,九州之外到底是不是人,能不能成為兼愛、非攻的對象,是吧?”
小墨點頭。
他好奇,不解。
為什麼師父一邊教導自己兼愛、非攻,甚至抬高山精野怪的地位,卻不認可化外之民人的身份呢?
嶽川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會對小墨產生極大的影響,甚至顛覆。
有可能會讓小墨接受自己的思想,變得像自己一樣。
但也有可能觸底反彈,走向另一個極端。
但嶽川篤定,小墨不會。
不是相信小墨,而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對小墨的教育、影響和灌輸。
“小墨,你知道‘殺一人為罪、屠萬人稱雄’的道理嗎?”
後者皺著眉點頭。
雖然這種思想與墨家相悖,但是就世俗而言,的確如此。
嶽川接著說道:“幾乎所有王權,都是通過這種方式成長起來、建立起來的。”
“王權也是利用這種方式,不斷殺雞儆猴,來震懾世人,鞏固統治。”
“這種思想、觀念、手段,不僅局限於本族,放在外族身上也一樣。”
“外族,最大的特點就是畏威而不懷德,你強大時,它會畏懼你,臣服你,但是你弱小時……”
嶽川沒有繼續往下說,但小墨明白。
一旦本族弱小,那些往日臣服的異族,會第一個衝上來咬一口。
嶽川繼續說道:“所以,何為本族?畏威且懷德!”
“便如家中子女,父母強壯時,子女心懷敬畏,父母病弱時,子女心懷德善。”
“何為異族?畏威而不懷德!”
“便如家中惡犬,家中富裕時,惡犬搖尾乞食,家中窘迫時,惡犬必然噬主。”
“惡犬利家千日,害主一時,且此害可提前防備,可先下手為強。”
“家中窘迫時,亦可烹狗食肉。”
“真正的異族,不畏威且不懷德,有千害而無一利,此等人活著便是禍害,流毒當世,遺害子孫,如何稱人?”
“如果給他們‘人’的身份,傳授他們耕地織布,教導他們文字格物,待他們成長起來後,便是擇人而噬的餓狼,而且是狼群!”
“那些牲畜知道人的高貴,也知道自己的卑賤,這種貴賤的鴻溝無法跨越。”
“唯一的辦法就是抹去人族的存在,無論肉體上的存在,還是文字史料中的存在!”
“當人族徹底不存在了,它們就能住進人的屋子,睡人的床褥,享用人的食物,然後變成人!”
嶽川抬起手掌,做了個緊緊握住的動作。
五指緊繃,手腕處青筋凸起。
掌心中更是傳出輕微的空氣爆響。
“所以,對那些真正的異族,就該殺一人為功,屠萬人為德!”
“就像給貓狗絕育,摘兩顆蛋蛋就能免除很多煩惱。”
“如果顧忌道德,縱容它們侵吞資源,不加節製自我繁殖,他們的數量會迅速超越真正的人。”
“到那時,再想清理他們,就要麵臨更大的道德批判,付出更大的精力,甚至會帶來巨大傷亡。”
“所以,當今之世,成為‘人’的唯一途徑就是輪迴!”
“為師在一日,輪迴便在一日!”
“為師不拒絕任何異族,輪迴路,是為師對它們最大的仁慈!”
小墨目光渙散,毫無聚焦。
他的唿吸也粗重,甚至有種喘息的感覺。
他的思想就像一鍋沸水,各種念頭,各種思想都在激烈碰撞、反應。
小墨痛苦的抓著頭發,雙手十指深入發叢,手指尖發力,仿佛要插入頭中。
“師父,晉國呢?那些被我們攻擊的晉國軍隊,以及晉國軍隊背後的幾百萬、近千萬晉國人呢?他們是哪一種?”
嶽川長吸一口氣,“他們是既畏威又懷德的本族,隻是統治他們的權貴階層不畏威且不懷德!所以,才有了你,有了你們墨家!”
一句話,小墨茅塞頓開。
就像飄飄蕩蕩的蒲公英,終於腳踏實地。
“師父,我悟了!”
(不知道會不會被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