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川上輩子的世界裏有一個不成文規定。
任何野生動物,哪怕是保護動物,隻要殺人吃人,一概擊斃。
品嚐過人血的動物,會記住這個味道,吃過人肉的動物,更是會激發體內兇性。
這種兇性甚至可以通過血脈遺傳給後代。
此時的晉國國君就像品嚐到鮮血滋味的猛獸,眼睛中都閃爍著嗜血光芒。
晉國數他最大,沒有任何人能束縛他,更別說擊斃。
然而,國君不知道的是,軍中流傳出一個消息。
大致內容是國君不知“草料”的用途,對士兵的冷暖不聞不問,十足的草包國君。
這消息是從國君大帳傳出來的,傳得有鼻子有眼。
甚至還指名道姓。
消息傳到其他各軍,將士們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國君對兵事竟然如此白癡。
底層的士兵則是另一種感受了。
自己當了這麼多年兵,甚至自己祖祖輩輩都為國君當兵。
國君卻連自己怎麼吃飯、怎麼睡覺都不知道。
尤其是晚上抱著一堆草睡覺,鼻尖嗅到的是草木特有的淡淡朽味,還有秸稈中的粉塵等。
再一想,國君此時正睡在綢緞之上,說不定還點著香薰,偎紅倚翠。
這還是有草料可抱的。
更多的士兵因為草料不足,連禦寒的道具都沒有。
他們心中更加憤怒,對國君也更加失望。
“草包國君”的聲音不絕於耳。
消息傳到中軍大帳,國君的侍衛們都慌了。
他們對天發誓,流言絕對不是他們傳出去的。
但是國君會信嗎?
尤其是貼身侍衛這種性命攸關的職位上,一絲一毫的懷疑都會千百倍擴大、擴大。
國君的侍衛們秘密碰頭,商量此事。
“不管是誰嘴不把門,把這個消息漏出去了,都把這件事給我爛在肚子裏。”
“即日起,都給我瞪大眼睛,把好門、守好路,不能叫任何外人接近中軍大帳。”
“不能讓君上知道外麵的流言,更不能讓‘草包國君’四個字傳入君上耳中。”
“否則,咱們都要死!一個都跑不了!”
侍衛們不是傻子。
蒙蔽君上,是大罪。
但是背後詆毀君上“草包國君”也同樣是大罪。
範氏的下場就在眼前。
一個有封地的大家族,就這麼連根拔起,一個不留,自己這種小雜魚算得了什麼?
同樣是死,那肯定多活一會兒是一會兒。
侍衛們的舉動很快就傳入六卿耳中。
智氏笑著向麵前三人說道:“已經成了!國君的侍衛,已經被咱們抓住把柄了!”
趙氏、魏氏、韓氏紛紛讚歎。
智氏果然老狐貍。
一個不起眼的小事,竟然就激起全軍的憤慨,激起國君的貪欲,激起侍衛們的離心。
可以說是一石三鳥。
“咱們接下來怎麼辦?”
“繼續煽動士兵們的情緒,讓他們嘩變?劫持國君,然後一不小心手滑?”
“還是放出風要清洗侍衛營,引得他們先下手為強?”
智氏搖了搖頭,“那些都太精細了,痕跡太重,容易落人把柄。”
眾人一想,確實是這樣。
精妙的計謀,往往需要細微的操作。
然而,任何操作都會留下痕跡。
局中人一時半會兒或許想不到。
但是時間長了,總會醒悟出來。
哪怕贏了當下,又如何堵的住天下悠悠眾口?
智氏說道:“再向前,是曾氏封地,曾氏手上也不幹淨,這次籌糧,他們籌不齊,為了完成軍令必然以次充好……”
眾人瞬間明白,這是要故技重施。
繼續拱火。
事實正如他們所料。
曾氏送來的軍糧中隻有三分之一是新糧,還有三分之一是陳糧,剩下的是用麩皮甚至鋸末湊數。
魏氏提著一個食盒來到中軍大帳。
侍衛們立刻上前阻攔。
“大將軍留步,君上正在休息。”
魏氏自然知道侍衛們打什麼主意。
“閃開!我要給軍中的弟兄們討一個公道!”
說著,他掀開食盒,露出裏麵比豬食好不了多少的糊糊。
侍衛們互相對視,隨即點頭後退。
“大將軍稍等,容我們通稟一聲!”
很快,魏氏就來到大帳中。
“君上,您看這是什麼!”
國君看了一眼,隨即捏著鼻子一陣嫌棄。
“魏卿緣何以此穢物汙濁孤之視聽!”
穢物?
魏氏愣了一下。
自己拿的分明是豬食,不是米田共。
不過順著國君的話再看向食盒,好像真有那麼一點點像。
嗯,像就像吧。
“君上,您也知道這是什麼啊!那您可知,這就是軍中將士們的夥食!”
嘔……
這下子,不但國君一聲幹嘔,大帳外偷聽的侍衛們也跟著喉頭滾動。
國君幾步跑到角落,對著一個銅盆幹嘔幾口。
“混賬!這是怎麼迴事?軍糧官何在?帶上來!”
魏氏連忙說道:“君上,糧官無米,又能如何?”
“為何無米?”
“自然是曾氏貪墨軍糧……”
“殺!殺!殺!這些蛀蟲,都該殺!該死!一個不留!”
一迴生、二迴熟。
曾氏也很快被連根拔起。
隻是,軍中又有流言傳出。
將士們吃飯的時候,那叫一個難以下咽。
有心理潔癖的,直接數日不食,餓得站都站不起來了。
大軍繼續向前。
六卿世家變著花樣給國君找借口。
國君也是毫不懷疑,直接開殺。
反正殺的都是貪官汙吏,或者壓榨百姓的豪強惡霸。
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
每次清點財物時,國君都感歎道:還是六卿世家好啊,不但會治國,還會治軍,就連生財也如此熟練。
不錯!
不錯!
侍衛們卻苦了。
每天都在盡全力站崗放哨。
無論什麼人,想要見國君,都攔住盤問。
然後隨便找個借口打發出去。
一個大嗓門的官員在外麵大吼道:“君上,再這樣下去,你會亡國的啊!”
大帳中,國君緩緩睜開眼。
眼球上滿是血絲。
那血絲不但粗,顏色也非常重。
以至於整個眼睛都變得猩紅、詭異。
“外麵為何如此吵鬧?”
侍衛連忙跪下匯報道:“君上,是崔大人。”
“哪個崔大人?”
“就是那個娶了曾氏女,官至……”
“孤知道了!”
國君擺擺手,打斷了侍衛的話。
聽到“曾氏”兩個字,他就懶得聽了。
“轟出去!如果再口出狂悖之言,就割了他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