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林係隻有她一個美術教師,誰都能聽出是在批評她。
但她無法反駁。
領導並沒有點名批評,一旦反駁就是跟夏主任杠上了,那就完全撕破臉了。
不知是誰告訴夏主任的?也不知是怎麼說的?
而且畫卡通畫兒這事的原因說起來太繁瑣,說不定還會牽涉出別人。
10級提招班的班主任是張春婷,方塵首先懷疑是張春婷在學生那裏說了些不利於自己的話,才造成新生第一堂課便起哄搗亂的事情。但事情沒有鬧大,而且張春婷可能也就是有口無心地一說,未必是故意挑唆學生。何況人家說的也是事實,方塵大學本科專業學的是林業專業,同事們都是學園林的,大多數學園林的都學過一點美術。
學園林的都沒機會教美術,而她這個學林業專業的人竟然在教美術課,方塵猜想這就是一些同事們總在跟方塵過不去的根本原因。
方塵很早以前就想明白了這點。
所以她在填各種表格時總是把畢業四年後又拿到的京華師範大學美術係的文學士學位寫上。但大家卻都選擇視而不見,隻盯著她的林學士學位。
林學士學位簡直成了她的恥辱。
沒辦法,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何況是一群裝睡的人。
不管怎樣,大家都是一個係部、一個專業、一個辦公室的同事,山不轉水轉,還是和平相處為好。
如果反駁,不僅夏主任的臉上掛不住,而且要說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自己至少要說出來幾個帶頭起哄的學生的名字,萬一學生因此而受了處分就不好了。都是剛入學不久的新生,明擺著是被人利用了。
方塵覺得事情都過去那麼長時間了,而且當時自己也解決了,事情並沒有鬧大,學生後來的表現也都不錯,沒必要再追究了。
最重要的是,方塵還想維係同事之間和睦的關係,哪怕是表麵上的和睦。
所以,她沉默著,一聲未吭。
散會了,大家都紛紛往外走,方塵坐著不動。她想等大家都走了,跟夏波說清楚事情的原委。
但是有幾個人在跟夏波說話。似乎都是很重要的工作上的事。
方塵隻好靜靜地等著。
終於,幾個人先後走了,夏波站起身,和餘美芳一前一後,出了會議室。
方塵連忙跟上,夏波沉著臉打開辦公室的門。
方塵小心地輕聲說:“夏主任,我想跟您談一談。”
夏波卻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沒時間!”那神態活像個蠻橫的小孩子。
對門的餘美芳拿著一遝文件過來:“夏主任,這些文件都需要您簽字。”說著,眼角一挑,擰著眉毛瞥了一眼方塵。
餘美芳雖然沒有看到方塵哭的樣子,但看到方塵吃癟無奈、惶惶不安的樣子,心裏也很得意。
方塵心中鬱悶無處發泄,再上課時就悶著頭可勁兒地往靜物臺上擺靜物。
學生們看了,麵麵相覷,互相之間眼神交流-------太恐怖了,這老師是瘋了吧?······可不,擺這麼大一堆靜物,······這是人能畫出來的嗎?······我去,還讓不讓人活了!
沒辦法,老師不高興,受苦的是學生。
細心的學生早就看出來了,今天的老師和平時可不大一樣,剛剛講課時語言快得象是在吵架,而且眉宇間鬱結著一股子戾氣,很不好惹的感覺······
想炸毛,可是不敢,怕撞槍口上。而且,本來就理虧呀,第一次課給老師下馬威的事還記憶猶新呢!隻好眉頭緊皺、呲牙咧嘴、痛苦不堪、絞盡腦汁地畫將起來······
莫非這老師開始實施報複了,這隱忍的時間夠長的了,這老師黑,真黑······
嘴上不敢說什麼,手上猶猶豫豫地畫著,心裏卻在猜疑、腹謗個不停······
一個個的表情糾結、痛苦以至於猙獰······
方塵看了,心中又有些不忍,倒是把自己的鬱悶衝淡了些······
“老師,幫幫我好嗎?”一個學生怯生生地問。方塵過去畫了幾筆,講了幾句,學生點點頭,接過鉛筆、咬著牙繼續奮鬥!
“老師,這幾個靜物的前後關係怎麼表現啊?”
“老師,救救我吧。”學生們看到希望,紛紛發聲。
“不用著急,一個一個來······”方塵忙了起來。
忙碌是最好的良藥,醫治一切不良情緒。
已經是十月底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
方塵左思右想,就是搞不懂夏波為什麼要處處針對她,而且完全拒絕交流。
晚上,方塵又失眠了。
這些年,有時候由於一些事情攪得心裏特別的難過痛苦,方塵常常夜裏睡不著覺。她就幹脆半夜起來寫東西,寫隨筆、寫論文,幾年過去,論文已經發表了幾十篇。
這次,也是如此。
反正明天是周六,晚點起也沒關係。
直到夜裏兩點,才昏沉沉地睡去。
即便睡著了,也不安生,這天夜裏一直在做夢······
早晨醒來,那種焦慮的情緒還在,而夢境卻不清晰了。
周六下午,方塵一家三口與大學同學秦靜一家三口在香山公園門口碰麵了。
兩家早就約好要一起爬香山賞紅葉。
秦靜的兒子健健比堅堅小半歲,兩人正好玩到一起。
以前方塵曾打趣地問秦靜:“你是不是按著我兒子的名字給你家寶貝兒起的名字呀?”
“哪有的事,我那時都不知道你家寶貝兒的名字,而且名字也不是我取的,是她爺爺起的。”
“你自己的產品都沒有冠名權,慘了點兒。”
“誰說不是呢!”秦靜做出一幅可憐相。
其實,兩人都知道,爺爺起名是表示對孩子的重視。在傳統文化觀念中,一般都是祖父為孩子起名的。
一見麵兩個小家夥就手拉手地又蹦又跳,高興得什麼似的。兩個爸爸跟在孩子們後麵開始爬山。
方塵與秦靜不用管孩子了,一身輕鬆地慢悠悠地走著。
漫山紅透,層林盡染。
此情此景正如同著名畫家李可染的山水畫《萬山紅遍》一般,紅的熱烈、紅的絢爛。
忽然,婉轉的鳥啼聲打破了寧靜。隻見一隻灰藍色的灰喜鵲悠然地飛過黃櫨樹叢。
目送灰喜鵲飛遠,方塵感歎地說:“多美啊!等咱們退休了,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來,過一過田園生活,多好!”
“那可就有得等啦!”秦靜也是一臉神往。
“也是!也不知能不能提前退休?”
“能是應該能的,但提前退休估計就沒有多少退休金了,以後怎麼生活呀?”秦靜很認真地說。
秦靜是那種無論做什麼事都很認真的類型,甚至於別人與她開玩笑,她都會當真。
方塵倒不像秦靜那樣極端的認真,但是她有些死腦筋,不善變通,所以,兩人的腦迴路大體合拍,所以,從大學時起,兩人就比較說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