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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練了幾百次,還是畫不圓。”她看了銀自己的成果,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師父看到又要罵了吧?”


    朱顏歎著氣,以右臂為圓心,開始細細地在雪地上刻出一個複雜的圖案,一筆一畫都不敢有偏差。


    足足過了一刻鍾,才將那個複雜的圖形在雪地上畫全了。


    “好了,應該沒錯了。”最後檢查了一遍,手指都快要凍僵了,她嗬了口熱氣暖了暖,手裏用了一點真力,“刷”的一聲,將玉骨在符咒的中心點直插到底,隻露出末梢一點殷紅在雪堆外。


    然後合起雙手,開始念起一段咒語。


    牧靈術。這是她學過的最複雜的咒術,還是第一次實戰使用,難免有些緊張。然而越緊張越出錯,剛念了三四句,立刻就錯了一個字。她輕輕“呸”了一聲,心裏著急,隻能苦著臉從頭再來。


    這一次她沒有分神,祝頌如水一樣吐出,綿長流利。


    隨著咒語聲,那支插入雪地的玉骨汲取了大地的力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不足一尺迅速長大,轉眼就破雪而出,化為一支玉樹般玲瓏剔透的法杖!而她腳下麵過符咒的地麵也忽然發出光芒來!


    發著光芒的圓裏,積雪覆蓋的地麵開始起伏,仿佛雪下有什麼東西蘇醒了,在不安地蠕動著。馬廄裏的駿馬似是感受到了某種不祥的氣息,也起了騷動,但是被她剛才的術法困住,一時也無法跑開。


    “起!”最後一個字念完,朱顏抬起手握住了玉骨,將它拔起。


    隻聽“刷”的一聲,滿地大雪隨之紛飛而起!


    雪下傳來一陣低低的咆哮,大地瞬間破裂,有什麼飛騰而出。


    那是世間從未見過的巨獸,一隻接著一隻從地底飛撲而出,一躍而起,在空中凝聚成形,剎那落地——那些巨獸落下來,圍繞著她,猙獰可怖,躍躍欲試地想要撲過來,卻又畏懼著什麼,退縮在那個發著光的圓圈之外。


    朱顏抬起玉骨,淩空往下一指:“跪下!”


    那些巨獸瞬間一震,仿佛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一壓,竟然齊齊身體一矮,前膝一屈跪在了雪地上!


    她抬起玉骨,輕點那些魔獸的額頭,照本宣科地念完牧靈術的最後一句:“六合八荒所有生靈,聽從我的驅遣!”


    巨獸戰栗著低下頭,俯首帖耳。


    她用玉骨點著巨獸的額頭,喃喃低語,似是下達了什麼指令。當玉骨收起時,她抬起手,一指遠處的帳篷,低喝:“去吧!”


    隻聽“刷”的一聲,風雪狂卷,群獸已然朝著金帳飛撲而去!


    朱顏遠遠看著,鬆了一口氣。


    這事情總算辦好了,得趕緊逃了。她不敢久留,將玉骨握在手心,等攤開時已經新變為一支玉簪。她將簪子插入發髻,將風帽拉起,兜住了頭臉,從馬廄裏選了一匹最好的夜照玉獅子馬,準備作為跑路時的坐騎。


    從這裏往北疾馳一百裏,穿過星星峽,就能抵達空寂之山了。山上設有神殿祭壇,等到了那裏再做打算也不遲。


    然而,她牽著馬,剛一轉身,卻在空蕩蕩的馬廄裏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身後的黑暗裏輕輕走過,爪子磨擦著地麵。


    朱顏悚然一驚,頓住了身形,細細傾聽。


    剛開始她以為那是一隻因為寒冬而餓極了闖入大營的狼,但細聽又似乎是金鐵在地上拖過的聲音。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從腰後抽出了短刀,朝著聲音的來處走過去,利落地挑開了那一堆擋著的草料。


    奇怪的聲音頓時停止了。一雙眼睛從黑夜裏閃現,看著她。


    “唔?”她皺了皺眉頭,發現那隻是一個小孩。


    很小很瘦,看起來大概隻有六七歲的樣子,如同一隻蜷縮著的沙狐。大約是餓得狠了,一雙眼睛在那張蒼白的小臉上便顯得特別大,瞳子是深碧色的,滿臉髒汙,看不出是男是女。


    那個孩子正躲在秫秫堆後看著她,濕淋淋的手指間抓著一小塊浸透了泔水的饢餅,手指上布滿了紅腫的凍瘡。


    她愣了一下:這分明是他們剛才在宴會上吃剩下的東西——這個孩子,居然半夜偷偷地用手從馬廄的泔水裏撈東西吃?


    剛才她做的這一切,這孩子都看到了吧?那可真麻煩。


    歎了口氣,把刀收入鞘,蹲下身來。


    “你是哪家的孩子?為什麼沒有去前頭吃飯?”她平視著那個孩子烏黑的眼睛,開口問,帶著不解——今天是霍圖部大喜之目,所有的奴仆都可以去領一份肉和酒,為何這個孩子卻獨獨在這裏挨餓?


    她說得溫柔親切,手指卻悄然抬起,想要一把扣住對方的脈門。然而,那孩子居然極警惕,不等她手指靠近,瞬地便往後縮了一縮,避開了她的手。


    他一動,那種奇怪的聲音頓時又響了起來。


    朱顏看了一眼,臉上頓時微微變色一一這個孩子的雙腳上居然鎖著一條粗重的鐵鏈!冰冷的鐵鐐鎖住了孩子的兩隻腳踝,他縮在那裏,看著她,警惕地朝後爬行,鐵和地麵相互摩擦,發出之前她聽到的那種奇怪的聲音。


    鐵鏈的另一端,通向馬廄後一個漆黑的柴房。


    在這樣滴水成冰的夜裏,這孩子衣衫襤褸,露出的手腳上全是凍瘡,小小的腳踝上全是層層疊疊的血痂,愈合又潰爛——更可怖的是,她發現孩子之所以一直爬行,是因為肚子高高鼓起,似乎在腹內長了一個肉瘤,完全無法直立。


    難道是罪人的孩子麼?否則怎麼會落得如此淒慘的地步?


    她想著,不知不覺往前走了一步。


    而那個野獸般的孩子警惕地盯著她,拖著鐵鐐飛快地往後爬去,死活不讓她靠近,手裏還攥著那塊泔水裏撈出的饢餅。


    “喂,不許走!”在他快要爬迴門口的時候,朱顏輕輕一伸手,捏住了他的後頸,一把就將他淩空提了起來。那個孩子拚命地舞動著手腳,不顧一切地掙紮,然而卻帶著一種奇怪的倔強沉默著,一直不肯開口說話。


    “還想咬我?”她脾氣也不好,不由分說微微一用力,便將孩子的手臂扭脫,冷哼道,“三更半夜的,不好好迴去睡覺,偏偏要在這個地方?饒不得你。”


    她扣住了那隻暴躁的小獸,另一隻手從發際拔出了玉骨。


    “唔……唔!”忽然間,黑暗裏傳來了模糊的聲音,急切驚恐。


    那一刻,沉默的孩子驟然脫口而出:“阿娘!別說話!”


    朱顏吃了一驚-原來,這孩子不是個啞巴?


    “誰?”她皺了皺眉頭,知道這裏居然還有第二個目擊者,心裏更是煩躁,便站起身來,推開了柴房的門。


    房間很小,裏麵漆黑一團,有難聞的腥臭味撲鼻而來,似乎存放著腐爛的肉類。


    柴房裏橫七豎八全是東西,她一時看不清,腳下被鐵索一絆,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哐啷”一聲踢到了什麼東西。


    玉骨通靈,瞬間放出了淡淡的光,替她照亮了前方。


    那一刻,她抖了一下,忍不住失聲驚唿!


    剛才她踢倒的是一個酒甕粗陶燒製,三尺多高,應該是大漠那些豪飲的牧民用來存放自釀的烈酒的——那個酒甕在地上咕嚕嚕地滾動著,直到最後磕在屋角的牆壁上,才堪堪停了下來。


    然而,那個酒甕,卻長著一個女人的頭!


    那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橫倒在黑暗裏,從酒甕裏探出頭瞪著她,雙眼深陷,滿臉都是鮮血——那樣猙獰的表情,令膽大如朱顏也倒抽了一口冷氣,往後直退。


    女鬼!這個柴房裏,居然關著一個女鬼!


    “阿娘……阿娘!”那個孩子卻爬了過去,一邊喊著,一邊抬起麻稈兒一樣細瘦的雙臂,拚了命想把酒甕扶起來。然而人小力弱,怎麼也無法把沉重的酒甕豎起,每次剛努力豎起一半,便又一次地倒在了地上。


    酒甕橫在地上,不住滾動。女人的頭顱從酒甕口上伸出,死死盯著她,嘴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口腔裏舌頭卻已經被齊根割斷。


    那一刻,朱顏終於明白過來,失聲:“人……人甕?”


    ——是的,那個女人並不是鬼,而是活生生被砍去了四肢裝進酒甕的人!


    怎麼……怎麼還會存在這種東西?!她全身發冷,一時間竟怔在了原地。是的,她不害怕任何鬼怪妖物,卻不知道如何麵對這種樣子的活人。


    這個馬廄,簡直是人間地獄。


    自從北冕帝即位以來,在大司命和大神官的請求之下,伽藍帝都下過旨意,在雲荒全境廢除了十種酷刑,其中就包括了人甕。為何在霍圖部的馬廄裏,居然還藏著這樣一個女人?


    她一時間有些迴不過神來,震驚得發呆。


    那個孩子竭盡全力,終於扶起酒甕,用骯髒的袖子擦拭著母親額頭上磕破的地方,邊將手裏攥著的那塊饢餅遞到了她的嘴邊。那個甕中的女人顯然是餓得狠了,一口就吞了下去,差點沒咬到兒子的手。


    朱顏怔怔看著她,依稀覺得眼熟,忽然失聲:“你…...難道是魚姬?”


    人甕裏的那個女人震了一下,抬起眼睛看著她——那張臉血肉模糊,似被利刃割得亂七八糟,頭發也已經髒汙得看不出顏色了。可那雙眼睛,卻依然是湛碧的,宛如寶石。


    那一刻,朱顏恍然大悟。


    是的,那是魚姬!是霍圖部老王爺在世時最寵愛的女人!


    在遙遠的過去,大約十年前,自己曾經見過她。


    在她小時候,霍圖部老王爺曾帶著這個女子來到天極風城,秘密拜訪了赤王府。


    那個鐵血的男人放下了大漠王者的尊嚴,低下頭,苦苦哀求統領西荒的赤王給予支持,幫他彈壓部族裏長老們的異議,以便能順利將這個鮫人女子納為側妃。


    “一個鮫人女奴,還生過一個孩子!能當個侍妾就不錯了,還想立她當側妃?”


    父王卻忍不住冷笑起來,毫不客氣地數落他,“我說,格達老兄弟,你都四十幾歲的人了,別被豬油蒙了心——”


    然而,話剛說到一半,父王的聲音卻忽然停頓了。因為那個時候正好有一陣風吹起了麵紗,露出了那個一直低著頭、安靜地坐在下首的女子的容顏。


    在那一刻,連躲在一邊偷聽的她也忍不住“啊”了一聲。


    真美啊……簡直像畫上的仙女一樣!


    那個有著水藍色長發的鮫人女子低著頭,薄如花瓣的嘴唇輕抿著,似是羞愧地垂下了睫毛,自始至終並沒有說一個字。然而麵紗後,她那一雙湛碧色的眼睛如同春水般溫柔,明亮又安靜,令所有語言都相形失色。


    父王頓時不說話了,最後歎了口氣:“我見猶憐,何況老奴?”


    古板的父王到後來有沒有支持這個請求,她已經不記得了。當時八歲的她怔怔地看著那個絕色的鮫人女子,心裏隻想著老天是如此不公平,竟然把天下最美的容顏賜予了來自碧落海的鮫人,而讓陸地上的各種族類相形見絀。


    趁著大人們在帳子裏激烈地爭論,她忍不住偷偷地跑了過去,趴在對方膝蓋上,仰著頭從麵紗下麵偷偷地看了那個鮫人女子半天。而那個女子看起來非常羞澀溫柔,隻是默默地看著這個小女孩,也不說話。


    她生性活潑,終於沉不住氣先開了口,將握在手心的糖果舉起來,小小聲地問:“你一個人在這裏坐了半天了……餓不餓?要吃糖嗎?”


    那個美麗絕倫的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聲,低下頭來,臉頰上有淡淡的紅暈;“不餓,謝謝你。”


    “哎,你真好看!”小女孩滿心羨慕,“我要是有你那麼好看就好了!”


    “你也很好看啊,小囡囡:“那個鮫人女子笑了下,輕輕地迴答,語聲柔軟,如同卡車春風吹過,“等你長大了,一定會出落得比我更好看。”


    “真的嗎?”孩子信以為真,摸了摸自己的臉,“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你是個好孩子。”那個鮫人女子抬起手摸了摸孩子柔軟的頭發,手指如同白玉,隱隱透明,“心地善良的孩子,長大了都會是大美人呢。這是天神賜予的禮物。”


    “是嗎?太好了!”她得到了許諾,忍不住開心地笑了起來。


    “郡主!你又跑哪裏去了?”帳子外麵忽然傳來聲音。


    “哎呀,我得迴去了!不然盛嬤嬤要罵我了!”她吐了吐舌頭,對著那個鮫人女子笑著,“哎,等我長大了變漂亮了再來找你!會不比你還美,到時侯比一比就知道了!”


    ……


    在她的童年裏,關於這個女人的迴憶其實隻是短暫的一瞬。然而,那樣驚人的絕豔,在當時還是個孩子的她的心裏留下了驚鴻一瞥的烙印,久久不能遺忘。


    ——沒想到那麼多年後,竟然在這種地方又見到了她!


    鮫人的壽命是人類的十倍十年的光陰,足以讓她從一個孩子出落成待嫁的少女,然而對鮫人漫長的千年生命而言,十年卻不過是彈指一瞬。這個鮫人女子曆經坎坷,陪伴老王爺走完了最後十年人生,卻依舊保持著初見時的容貌。


    但是,連時間都未能奪去的美貌,如今卻已經被人之手摧毀!


    她怔怔地看著這一對母子,又看了看那個被鐵鏈鎖住的小孩,半晌才喃喃:“天啊……按照老王爺的遺命,你,你不是在三年前就被一起殉葬了嗎?怎麼會在這裏?”


    魚姬張開了沒有舌頭的嘴,拚命地搖頭,有眼淚流下,一滴一滴墜落在地,在光線暗淡的柴房內發出柔光。


    朱顏不由得看得發呆——


    傳說中鮫人生於碧落海上,墜淚成珠、織水為綃。可從小到大她隻見過淵一個鮫人,他又怎麼也不肯哭一次滿足她的好奇心,她自然不知道真假。此刻看著從她眼角墜落化為珍珠的淚,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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