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顏眼睛一瞥,失聲:“小兔崽子?你跑哪兒去了!”
她把那個跌倒的孩子拉了起來,用力抱住。
“阿娘!阿娘!救命!”那個孩子卻拚命掙紮,驚聲尖叫起來。朱顏看清楚了那個孩子的臉,怔了怔,放開手來——是的,這不是蘇摩……這個孩子有著黑色的長發(fā)和眼眸,明顯是空桑人,隻是她方才心神恍惚,居然看錯了。
她的這一生裏,為何會有這麼多此看錯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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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伽藍(lán)帝都的行宮裏,管家正在書房向赤王迴稟近日的情況,諸事一一交代完畢,最後
說了一句:“請王爺放心。屬下看這次郡主迴來後有了不少改變,真的已經(jīng)變得懂事多了。”
“希望如此吧……”赤王歎了口氣,揉著太陽穴,“這丫頭,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現(xiàn)在經(jīng)曆了這許多事,她也該長大一點(diǎn)了。”
“隻是……”管家沉吟著,有些不安。
“怎麼?”赤王皺起了眉頭,看著這個心腹,“有話直說!”
“有件事屬下有點(diǎn)擔(dān)心。”管家歎了口氣,有些憂慮,“郡主還是非常掛念那個小鮫人,雖然身在帝都,還再三再四的吩咐屬下去找……”
“那你到底找到了沒?”赤王皺眉。
“稟告王爺,的確是找到了。”管家四顧看了看周圍,湊過去,壓低了聲音,“昨日剛剛接到葉城那邊的消息,說有個衣衫襤褸的小鮫人在半夜敲門,門一開,就昏倒在了葉城行宮外……”
“什麼?”赤王跳了起來,“那小兔崽子……迴來了?”
“是啊。那小家夥還真是命大。”管家吃不準(zhǔn)赤王的對待此事的態(tài)度,小心翼翼地措辭,看著藩王的臉色,“不知道那小家夥這些日子去了哪兒——醫(yī)生說這孩子看樣子很虛弱,似乎跋涉了上千裏才迴到葉城。”
赤王變了臉色,脫口而出:“該死!這事千萬不能讓阿顏知道。”
咦?原來王爺並不希望這件事發(fā)生?管家瞬間摸清楚了赤王的心意,連忙道:“是!幸虧那小兔崽子迴來的時候、郡
主已經(jīng)離開葉城了——屬下第一時間已經(jīng)讓那邊的侍衛(wèi)長把那個小兔崽子單獨(dú)隔離起來,派了兩個心腹侍女去看著,不讓外人知道此事。”
“做得好。”赤王鬆了一口氣,越想越煩,一時間眼裏全是怒意,“怎麼又是鮫人!上次府裏的那個鮫人給我們?nèi)莵淼穆闊┻不夠嗎?”
“是是。”知道了自己該站哪一邊,管家連忙點(diǎn)頭,“屬下已經(jīng)派了人將那個兔崽子嚴(yán)密看管起來,絕對不會讓他再有機(jī)會跑掉!”
“看管什麼?”赤王聽到此話,卻是怒斥,“還不趕緊的處理掉!”
“可是……郡主的脾氣王爺也是知道的。”管家有些為難,小心翼翼地措辭,“若是找不到那個孩子,她如何肯善罷甘休?”
“那你就想想辦法、打消她這個念頭!你不是號稱智囊嗎?”赤王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這個心腹,“明日你不用陪著我進(jìn)宮了,先抽身迴一趟葉城那邊處理好這件事——務(wù)必幹淨(jìng)利落,不能再讓那個小兔崽子出現(xiàn)在阿顏麵前!”
“是,”管家連忙點(diǎn)頭,“屬下知道王爺?shù)囊馑剂耍 ?br />
赤王頓了一頓,忽然盯著他,再次反問:“真的知道了?”
管家看到赤王的眼神,暗自打了個冷戰(zhàn),重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的,屬下知道了!不論用什麼手段,一定讓那小兔崽子從此消失!”
赤王的聲音很冷:“而且,要毫無痕跡永絕後患。”
“是!”管家點(diǎn)
頭,連忙退下。
赤王重重拍了一下案幾,長歎了一聲,神色複雜——阿顏,你可別怪父王狠心。目下空桑大變將至,作為赤之一族唯一的郡主,你馬上就要和白之一族聯(lián)姻了,怎能為了一個鮫人小奴隸而影響兩族日後的和睦?前車之鑒已經(jīng)擺在那裏了。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昔年淵的事情重演!
所以,這個潛在的禍端,就讓父王替你早點(diǎn)清除了吧!
——就如當(dāng)初,我替你清除了玉緋和雲(yún)縵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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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湖南端的葉城,入夜之後燈火輝煌,如同一顆璀璨的明珠鑲嵌在大海邊際,昭示著它作為雲(yún)荒最繁華城市的地位。
葉城赤王府行宮裏,有人借著燭光,端詳著榻上沉睡的孩子。
“還沒醒?”一個侍女歎了口氣,“可憐見的,瘦得都隻剩下一口氣了。”
“這個孩子應(yīng)該是走了很長的路,腳上都是水泡。”另一個年長的侍女也歎了口氣,“醫(yī)生說昏倒前他至少已經(jīng)三天沒吃過飯了——身上除了一個傀儡偶人,什麼都沒帶,也不知道這一路怎麼活下來的。”
“傀儡偶人?”年輕侍女卻好奇起來。
“是啊,在這裏。”年長的侍女指了指床頭的櫃子,那裏有一個布包,“那個偶人,和這個孩子長得一模一樣。”
“是嗎?”年輕的侍女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打開看了一眼,不由得低聲驚唿起來—
—那是一個不足一尺的小小的偶人,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做的,手感很柔軟,五官清晰,每一個關(guān)節(jié)上都釘著一枚金色的刺,不知道是什麼材質(zhì)做成,四肢軟軟地垂落,一動不動。
“咦,做得好精致,關(guān)節(jié)還能活動呢!”年輕的侍女好奇地拉起了小偶人的手臂,“看上去,很像是那些傀儡戲裏的傀儡娃娃呢!”
一邊說著,她一邊忍不住拿起一塊手帕給那個娃娃圍了一件小衣服,用別針別起來,看上去就像是定做好的衣服一樣。
“哎,真的和這個孩子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呢!”年輕的侍女給那個小歐人穿好了小衣服,端詳了一下,忍不住驚歎,“這工藝,真是巧了!”
那個小偶人睜著眼睛看著她們兩人,在燈火下,那湛碧色的眼眸似乎是活的,看著年輕的侍女,似乎還頑皮地眨了一眨眼。年輕的侍女嚇了一大跳,啪的一聲將它扔迴了桌子上,往後退了一步:“這……這東西,好奇怪啊!”
“是啊,看著就不大舒服,”年長的侍女道,“還是包起來吧。”
“嗯。”年輕的侍女連忙將布包重新包好,不敢再看那個小偶人的眼睛,嘀咕,“這孩子身上為何會有這種東西?”
“不知道。”年長的侍女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昏迷的病弱孩童,歎了口氣,“聽說這孩子是郡主最近收養(yǎng)的小奴隸,很受寵愛,在前段時間的複國軍叛亂裏走丟了
——大家都以為再也找不迴來了呢,結(jié)果居然自己迴了赤王府。”
“自己迴來的?”年輕侍女吃了一驚,看這個昏睡中的小鮫人,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這些鮫人奴隸個個不聽話,一個看管不嚴(yán)便想法設(shè)法的逃走,這個小家夥居然還千辛萬苦一路找迴來?”
“可能是郡主對他很好吧。”年長的侍女輕歎,“隻可惜……”
“是啊!”年輕侍女想起了什麼,也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再度注視著榻上昏迷的小鮫人,忍不住低聲,“真不知道管家為什麼要這樣對付一個小孩子……難道郡主會同意嗎?”
“噓。這你就不要多問了。照著上麵吩咐的去說去做就是了,”年長的侍女淡淡道,“在王府裏,多嘴多舌的人經(jīng)常不會有好下場。”
“是的!”年輕侍女連忙點(diǎn)頭,緘口不言。
“也不是什麼多難的事兒,哄個孩子而已。”年長的侍女看了一眼緊張的同伴,笑了一笑,“你進(jìn)府也有好幾年了,難道還對不付不了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等把這孩子順利哄走了,總管大人重重有賞。”
“是。”年輕侍女連忙點(diǎn)頭。
又沉默了一會兒,榻上那個昏睡的小奴隸還是沒有醒,燈影下的臉是如此的蒼白,長長的睫毛覆蓋在臉頰上,雖然隻是一個孩童,卻已經(jīng)有著驚心動魄的美麗。兩位侍女靜默地看了一瞬,一時間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難怪郡主那麼
喜歡這個小家夥,這麼漂亮的孩子……簡直不像是這個人間所有啊!”年輕的侍女畢竟心軟,喃喃。
話說到這裏,燈下的人忽然動了一動。
“哎呀,他醒了?!”年輕侍女驚喜地叫了一聲。
燈影下,一雙湛碧色的瞳子吃力地睜了開來,茫然地凝望著光亮的來源,嘴唇翕動著,微弱地說了一句什麼。
“你醒了?”年長的侍女抬起手,將小鮫人臉上散亂的發(fā)絲掠了開去,替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用慈愛的語調(diào)道,“我叫若萍,她叫小蕙,都是赤王府的人。你感覺怎麼樣?要喝點(diǎn)水嗎?”
那個小鮫人沒有說話,隻是茫然地看著她們,瞳孔裏的表情是散亂的,似乎一時間還沒迴憶起自己在什麼地方、——然而,當(dāng)侍女的手指拂過他額頭的時候,那個孩子忽然震了一下,下意識地把將她的手推了出去!
“不要碰我!”孩子尖利地叫了起來,“滾開。”
若萍一時不防,差點(diǎn)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小蕙連忙扶住她,一迴頭,卻嚇得尖叫了一聲——那個孩子已經(jīng)坐起來了,蜷縮在牆角,手裏卻一把握住了案頭原本用來削水果的一把小刀!在燈光下看起來,孩子的眼睛特別亮,有可怕的敵意和戒備,如同一隻準(zhǔn)備撲過來噬人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