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顏的臉頓時飛紅,耳根熱辣辣的。
時影冷冷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想再和她說下去,朱顏卻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不過,你無論如何不應(yīng)該娶雪鶯!真的是太荒唐了!你會害了雪鶯,也害了自己!你明明知道她不喜歡你,是吧?”
“是。”時影淡淡。
她豁出去地問:“她懷了時雨的孩子,你也是知道的吧?”
“是。”聽到這樣的消息,他還是聲色不動。
“那你為什麼還要娶她?”朱顏氣急了,不敢相信這竟然會是他的選擇
,“太荒唐了……這門婚事,明明是不對的!”
“對不對,又有何重要。”看著她急切的表情,語氣卻淡漠而平靜,似乎說的是旁人的人生,“對錯的標(biāo)準(zhǔn),原本就是因人而異:於普通百姓而言,婚配當(dāng)然是自由的;可我是空桑的儲君,就必須迎娶白之一族的一位郡主——這哪裏又有對錯可言?”
朱顏怔住,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於我而言,”時影的聲音低沉,一字一頓,“既然非要從白王的女兒裏挑一個,那我為什麼不選一個我認(rèn)為合適一點(diǎn)的呢?”
“合適?”朱顏怔住了,“你……你覺得雪鶯合適?”
“對。”時影看了她一眼,“她是你的好朋友。你也希望她能熬過這一關(guān),是吧?”
“當(dāng)然!”她斷然迴答。
他淡淡點(diǎn)頭:“那我這麼做,至少滿足了你這個願望。”
朱顏怔了一下,心裏又苦又甜,卻依舊據(jù)理力爭:“可是,明明還有別的許多方法,同樣能令她熬過這一關(guān)!——可以不用賠上她和你的一輩子的方法!為什麼非要這麼做?”
“因?yàn)檫有別的顧慮,比如,她腹中孩子的未來。”時影抬頭看著星空,忽然間歎息了一聲,“我虧欠時雨,希望能在他的孩子身上彌補(bǔ)……若沒有這個遺腹子,等我死了,空桑的帝王之血也就斷絕了。”
“怎麼會?”朱顏失聲,“你將來遲早會有自己的孩子啊!”
“不會有。”時
影的聲音疏遠(yuǎn)而冷淡,一字一句,“此生此世,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孤獨(dú)終老,永遠(yuǎn)不會有妻與子。”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卻讓她怔在了原地。
“所以,我需要一個名義上的皇後——如果還能有一個名義上的子嗣,豈不是更完美?”時影抬起頭,淡淡看了看天空,“所以,我為什麼不能娶雪鶯郡主呢?從方方麵麵衡量,她是白王所有女兒裏最適合我的一個了,不是麼?”
朱顏怔在了原地,無法迴答,甚至漸漸覺得唿吸都要停住——他的語氣很平淡,裏麵卻有極深的疲倦和絕望,令她聽得全身發(fā)冷,卻無法反駁。是的,即便是到了這樣的絕境,他依舊還能如此冷靜!
“不!”她忍不住叫了起來,“你不能這樣過一輩子?”
“那還能如何呢?我隻能在各種壞的選擇裏、挑選一個略好的。”他的眉梢微微動了一下,看向她,眼神卻是平靜的,“我沒有別的選擇——因?yàn)椋銇K沒有給我那個選擇。”
“我……”朱顏身子猛然晃了一晃,忽然而來的刺痛讓她瞬間崩潰,有淚水再也無法控製地奪眶而出,接二連三地滾落她的麵頰,她全身開始劇烈的發(fā)抖,卻不能說出一句話。
“你哭了?”他看著她的表情,眼眸裏有一絲不解,“為什麼?”
“我……”她哽咽著,不知從何說起,隻難受得全身發(fā)抖。
時影凝視著她,語氣意味深長:“阿顏,我
一早就和你說過,如果你不願意嫁給白王的兒子,我一定設(shè)法替你取消這門婚事……可是你非要說你是自願聯(lián)姻。就算到了現(xiàn)在,你隻要再說一句不願,我一樣可以讓你自由——可是,你為什麼什麼也不肯說、還一再拒絕?”
“因?yàn)椤蹦且凰玻念^巨震,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然而那些話湧到了舌尖,卻又硬生生地凝結(jié)了——巨大的情感和巨大的責(zé)任在爭奪著她的心,隻是一瞬,便幾乎把她生生撕裂。
時影一直在等她的迴答,而等來的隻有高空唿嘯的風(fēng)聲。許久,他終於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
“好了,我知道了。”他站起身來,語氣已經(jīng)悄然改變,“既然這是你最後的選擇,那我尊重你——趁著天還沒亮,迴赤王府去吧!就當(dāng)我們今天沒見過麵。”
“我……我……”她全身發(fā)抖,心裏天人交戰(zhàn)。
“重明!”時影轉(zhuǎn)過了身,召喚神鳥,“送阿顏迴去。”
重明神鳥咕嚕了一聲,懶洋洋地拍打了一下翅膀,翻起四隻眼睛看了看這邊,卻居然扭過了頭去,壓根沒有理睬他的唿喚。
“重明!”時影厲聲。
重明神鳥翻了個白眼,終於飛掠過來,卻在半空一轉(zhuǎn)身,化成了鷂鷹大小,停在了他的肩膀上,咕咕低語了幾句。時影剛要說什麼,臉色卻凝住了,眼神瞬間變得分外可怕。
“什麼?”他看了一眼重明神鳥,“你說的是真的
?”
重明神鳥咕了一聲,懶洋洋地翻了個白眼,看了看一邊的朱顏,唰地振翅飛起,頭也不迴地離開了白塔絕頂,竟是將兩人撇在了原地。
“等一下!”時影厲聲,一把拉住了正要轉(zhuǎn)身走下白塔的朱顏。
朱顏嚇了一跳,迴頭看他——這一瞬,他的眼神忽然變得非常奇怪,裏麵有閃電般的亮光隱約浮現(xiàn),交錯著極其複雜的情緒,幾乎是帶著憤怒。朱顏不知道重明剛才對他說了什麼,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事情,是不是和大司命有關(guān)?”時影凝視著她,忽然問了一句,“他對你說過什麼?”
“啊?”她嚇了一跳,脫口,“你……你怎麼知道?”
話一出口,時影的臉色就沉了下去,咬著牙,短促地說了兩個字:“果然。”
“……”朱顏張了張嘴,還是無法說什麼,然而時影已經(jīng)抬起了手,唰地點(diǎn)在了她的眉心!一道光從他的指尖透出——讀心術(shù)!他明明說過、以後再也不會對她使用讀心術(shù)了的!
朱顏奮力掙紮,卻無法擺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控製住了自己,直接讀取她腦海裏的所有隱私。一時間,憤怒、屈辱和如釋重負(fù)同時湧現(xiàn),整個人都在發(fā)抖,眼裏有淚奪眶而出。
時影看著她的表情,手指又收了迴來。
“對,我答應(yīng)過你,再也不用對你讀心術(shù)。”他的眼神恢複了平靜,似乎是強(qiáng)行克製住了自己,歎了一口氣,“
阿顏,我不逼你,還是由你來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麼吧——我就知道,大司命不會平白無故把星魂血誓教給你。他一定有他的條件。”
朱顏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我……我不能說。”
他的手一緊,幾乎捏碎了她的肩膀,聲音裏帶著怒意:“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說?”
“我……”她的嘴唇動了動,千言萬語凝結(jié)在舌尖。
“重明剛才跟說,在我死去的那幾天,大司命一直把你關(guān)在神廟裏,”他看著她,神色凝重而冷肅,“你現(xiàn)在的一切行為,是不是和那時候他對你所做的有關(guān)?”
“……”朱顏全身發(fā)抖,並不迴答。
“大司命到底對你說了什麼?讓你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時影凝視著她的神色,“我剛剛迴想了一下從我複活到現(xiàn)在你的所作所為。的確反常——你願意犧牲自己來救我,卻還要把玉骨還給我?為什麼?”
她全身發(fā)抖,還是咬著牙:“我不能說。”
“說!”時影厲聲:“你這是逼我!”
她很少聽到他這樣帶著殺氣的聲音,心裏一顫,無數(shù)的情緒在心中飛快地堆積,幾乎如同一座山,沉默了半晌,忽然間再也忍不住,終於爆發(fā)似地哭了起來:“我……我不能說!我也立下過誓言!如果……如果違背了……會、會有很多人會因此而死!”
“……”時影震了一下,似乎明白過來了,沉聲,“有我在,大司
命不能把他們怎樣。”
“不……大司命很厲害。”朱顏哽咽著,眼裏有著恐懼,“我不怕死。可是……我不能拿他們的命來冒險!”
時影厲聲:“‘他們’是誰?”
朱顏想要說什麼,卻又硬生生忍住,最後隻是低聲道:“那些人裏……也包括你。”
時影猛然一震,沉默了下來,許久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語氣森冷:“我明白了。我迴頭會去好好地問大司命,查個水落石出——”頓了頓,他又補(bǔ)充了一句:“但是,在那之前,你也不能成親!”
朱顏一驚,訥訥:“可是……帝君已經(jīng)下旨賜婚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