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卻不迴答我,隻是固執(zhí)地向走廊另一頭走。呃,死小子,怎麼又不理我了?該不是想去做傻事吧?
我一直跟著梁允航走到走廊盡頭,他走進(jìn)了一道門,為了防止他做傻事,我也打算跟上去。可是,他卻趕忙迴過身來把我推到一邊,然後木訥地指了指門上方的一個牌子。我一看那牌子,羞得恨不得把臉埋到地板裏去——牌子上寫著:洗手間,男。
梁允航洗了一把臉,看上去精神了許多。隻是,他的眼睛依然紅紅的,裏麵布滿血絲。他的臉上沾著水跡,不知道是水還是淚。
我們下了樓,走出醫(yī)院,在一家快餐店裏買了三份外賣,然後就迴到了醫(yī)院。在電梯裏,我不停對梁允航說:”梁允航,別這樣了好嗎?媽媽會好起來的。”
“媽媽?”梁允航轉(zhuǎn)過頭,盯著我。
我趕忙擺頭,慌慌張張地說:“對不起,我太急了,說錯了。你的媽媽一定會好起來的。”
“哦,都一樣。”
暈死,都這時候,他還占我便宜?哼,都怪我這張嘴,一激動起來就說錯話。
梁允航望著電梯光滑的內(nèi)壁說:“都怪我,如果我昨天沒有在學(xué)校,而是陪在媽媽身邊,她就不會突然精神失常到處找我,更不會在路上被車撞到……都怪我,我不該丟下媽媽的,她隻有我一個親人了……”
我掏出紙巾,遞給梁允航。他用紙巾擦掉臉上的眼淚說:“昨天下午,護(hù)士用輪椅推媽媽到精神康複中心的街道上散步,因為他們說這樣可以幫助媽媽盡快恢複失常的神經(jīng)。可是,還在路上的時候,媽媽突然大聲叫著我的名字,問我在哪裏。護(hù)士馬上就推她迴康複中心,可是她卻以為我不見了,固執(zhí)地站起來,在街上到處找我。她的眼睛看不見,走到了街道中間,結(jié)果被一輛汽車撞倒了……”
“別想了,梁允航,阿姨會沒事的”我好想好好安慰梁允航,可是張開嘴後,卻發(fā)現(xiàn)自己隻會說“阿姨會沒事的”這句話。我覺得,自己好笨!
“早知道我就不要去上學(xué)了,我應(yīng)該陪著媽媽的。她的病情一直都不穩(wěn)定,我不應(yīng)該離開她的……”梁允航一隻手捂著頭,又開始大哭起來。
“別哭了,好嗎?”
為了防止梁允航的情緒影響到沉睡中的阿姨,我沒有讓他迴病房,而是把快餐放到病房裏,然後告訴姚雨我?guī)Я涸屎饺プ咦撸会嵛揖屯顺隽瞬》俊?br />
我們走到走廊的另一頭,那裏有一條寬敞的陽臺。站在陽臺,望著華梵市的夜景,梁允航泣不成聲。以前在學(xué)校裏總是表現(xiàn)的霸道無賴的惡魔,現(xiàn)在卻像水一樣柔軟。隻要稍稍一碰,眼淚就不停地留。
“要是媽媽離開了,我該怎麼辦啊?”
我咬咬牙,拉住他的手,我說:“梁允航,還有我啊。而且,阿姨一定不會有事的,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我的手心裏,梁允航的手沒有絲毫溫度。我緊緊抓住他的手,想要溫暖他的心。在我腿受傷的時候他照顧我,那麼在他絕望的時候我也不能放開他,看著他手背上的三個牙印,我覺得對他有些歉疚。其實,梁允航不是一個壞男孩,我卻常常把他想得很壞,而且給他造成了許多傷害。
“你有塔羅牌嗎?”梁允航問我。
“有,在我書包裏。”
他攤開手心,“給我,我要為媽媽占卜。”
我說:“書包在病房裏,我現(xiàn)在迴病房拿,你在這裏等我。”
他點(diǎn)點(diǎn)頭。
當(dāng)我迴到病房的時候,姚雨拉住我,指著阿姨小聲說:“小蕓,阿姨應(yīng)該傷得很重呢。”
“她會康複的。”我望著阿姨被包了厚厚紗布的頭說:“姚雨,不早了,你先迴家吧,我留下來陪陪阿姨和梁允航。”
姚雨梳理了一下我的頭發(fā)說:“小蕓,勇敢一點(diǎn)。現(xiàn)在的梁允航太脆弱了,他需要你給他力量和信心,別再像以前的夏小蕓一樣了,總是抱著自己的信念,而在別人需要你的時候選擇逃跑。”
我笑了笑,“梁允航的媽媽,不也是允翔哥哥的媽媽嗎?”
姚雨撅著小嘴,說:“現(xiàn)在,你的心裏隻能有梁允航,而不要再想允翔哥哥了。即使允翔哥哥還在,他也不會希望你現(xiàn)在分心的。照顧好梁允航,不要讓他絕望。”
“恩,好。”
望著姚雨的背影,我心裏覺得無比感激。姚雨被梁允航傷害以後,她依然對我好。隻不過,現(xiàn)在的好,變得更深沉了。
我看著手裏的塔羅牌,封麵上那個有些想允翔哥哥的天使嘴角帶著恬淡的笑。我似乎看到他溫柔地眨眼,然後對我說:“小蕓,不要被過去束縛。梁允航不是你的惡魔,而那些你放不下的過去,才是真正的魔鬼。”
迴到陽臺上的時候,梁允航卻不見了。我望著空蕩蕩的陽臺,心差點(diǎn)嚇得停跳。他……他不是說好在這裏等我的嗎?
“梁允航!”我大喊了起來,趴在扶手上,望向樓下。他不會真的做傻事吧?
樓下很平靜,還好,梁允航?jīng)]有從這裏跳下去。可是,這個臭小子到哪裏去了呢?55555,臭小子,你在哪裏,怎麼老是喜歡躲著我嚇我啊?
“梁允航,你給我出來啊!”我高聲喊了起來,轉(zhuǎn)過身去,突然看到一張大臉湊在我的身邊,嚇得我差點(diǎn)從樓上跳下去。
“哎呀我的嗎呀……”我還沒發(fā)出鬼叫聲呢,梁允航卻先叫了起來。然後,他又開始教訓(xùn)我,“你這丫頭,怎麼轉(zhuǎn)身這兒突然呢?”
我給了他一拳頭,氣唿唿地說:“誰讓你躲在我背後嚇我的?”
“我哪有嚇你?剛才醫(yī)生讓我去拿媽媽的化驗報告了,剛走迴來就被你嚇了個半死。”
哼,今天情況特殊,我就不和他繼續(xù)吵了。我把塔羅牌遞給他,說:“占卜吧。”
梁允航卻擺擺手,說:“不用占卜了,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了。剛才醫(yī)生告訴我,雖然媽媽手術(shù)還沒有醒來,但是她的情況比較穩(wěn)定,一定會盡快康複的。好了,我現(xiàn)在要迴病房去守著媽媽了,要是她醒來看不到我,一定會難過的。”
真是太好了!
病房裏,梁允航不停對沉睡中的阿姨說話,給她講故事,給她唱歌。看他那溫和細(xì)致的樣子,就像在照看一個生了病的孩子。
我一邊吃著已經(jīng)涼了的快餐,一邊聽他沒音沒調(diào)地唱兒歌。好幾次,我都差點(diǎn)把嘴裏的飯噴出來了。要是阿姨是健康的,估計她聽到梁允航的歌聲一定會捂著耳朵逃跑,要不就找塊抹布直接把梁允航的嘴巴堵上。
梁允航瞪了我一眼,然後唱得更歡快了。
好久,我有些困了,梁允航才停止唱歌,走到我身邊說:“我送你迴去。”
“不用了,我自己迴去,你留在這裏,給阿姨唱歌吧。”我撇了撇嘴說。
“今天已經(jīng)唱了很多首了,你的腿還沒好,我送送你吧。”梁允航倔強(qiáng)地說。得知阿姨的情況穩(wěn)定了,他的霸道勁兒又上來了。
沒辦法,說不過他,隻好讓他送嘍。
我們走出醫(yī)院,我好奇地問他:’梁允航,你剛才唱的那些兒歌是在哪裏學(xué)的啊?很多我都沒聽過呢。”
梁允航說:“三年前媽媽的精神失常了以後,常常會叫我唱兒歌。因為,她老是記得小時候我和哥哥,我們都喜歡在家裏唱兒歌給她聽。要是聽不到,她就會以為我不是她的兒子,然後鬧著要去找兒子。為了讓媽媽的情緒穩(wěn)定,我隻好去買了一本教兒歌的書,一首一首跟著學(xué)。”
我……我倒!雖然覺得這個惡魔男生捧著本書學(xué)兒歌的樣子很難過,不過卻被他對阿姨的好打動。
“夏小蕓,我唱的兒歌怎麼樣?要不我現(xiàn)場為你演唱幾首?”
“啊!我不要!”我趕忙拒絕。剛才在醫(yī)院裏聽的那幾首,已經(jīng)讓我的胃功能嚴(yán)重失常了。本來那些兒歌都應(yīng)該蠻好聽的,可是被梁允航一搗鼓,全毀了。
“不行不行,我就要唱……我去上學(xué)校,天天不遲到……”
我的媽呀,救命啊!
第二天,我早早趕到醫(yī)院,看到梁允航正坐到椅子上,望著窗外。我問他:“梁允航,你昨天晚上沒有睡覺嗎?”
沒反應(yīng)。
“梁允航,怎麼不迴答我?”
仍然沒反應(yīng)。
我繞到梁允航身前一看——呃,這小子,坐著都能睡著!而且,睡著了,姿勢都擺著這麼酷,我還以為他在望著窗外發(fā)呆呢。
我撿起落到地上了的毯子,蓋在梁允航身上。他的身體忽然一歪,僵硬地倒下了椅子,腦袋與地麵親吻時碰出一聲悶響。
這……這可不關(guān)我的事啊,我隻是為他蓋毯子而已啊。
梁允航被摔醒了,捂著腦袋爬起來,迷迷糊糊地盯著我看了好久,精神才恢複正常,“夏小蕓,這麼早啊?哎喲,腦袋好疼,剛才身邊說你打了我的腦袋啊?”
誹謗我?!我叉著腰說:“明明是你自己倒在地上摔到腦袋的,跟我沒關(guān)係,別賴我!”
“摔倒?我誰得好好的,怎麼可能輕易摔倒?一定是你把我推到的吧?”
我無語,和無賴吵架,我永遠(yuǎn)別想吵贏。我把手裏的袋子遞給梁允航,說:“我從家裏帶的早餐,趁熱吃了吧。”
梁允航從袋子裏拿出飯盒,揭開,抓起裏麵的勺子就開始享用我一大早就爬起來熬的米粥。我盯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心裏總算找到了一絲安慰。對於現(xiàn)在脆弱的梁允航,我能做的隻是這些。
梁允航吃了好久,抬起頭來,看了我?guī)酌敕N,然後問:“幹嘛對我這麼好?身邊說在粥裏麵放瀉藥了?”
你……你這無賴!
我搶過飯盒說:“你愛吃不吃!”
梁允航馬上又搶了迴去,抱著飯盒不肯放手了,“哼,放就放唄,我現(xiàn)在對瀉藥免疫。”
看著他尖酸的表情,我真後悔為什麼煮粥的時候沒有放瀉藥!哼,臭小子,人家隻是想對你好,關(guān)心你一下,沒想到你卻這麼誣賴我!
梁允航吃完米粥以後,滿意地笑了起來。
然後,我才對他說:“梁允航,為什麼我星期四和星期五一直給你打電話都不接啊?學(xué)校裏的老師和同學(xué)都急死了。”
“切,是你急死了吧?其他人才不會急呢,我又不討人喜歡。”梁允航有些諷刺地說。他掏出手機(jī),才發(fā)現(xiàn)手機(jī)已經(jīng)沒有電自動關(guān)機(jī)了。
怪不得,我還以為他不想接我的電話才關(guān)機(jī)呢。
梁允航說:“夏小蕓,不好意思啊,其實我不是沒有聽見手機(jī)鈴聲。隻是……隻是當(dāng)時……對不起,當(dāng)時我的情緒太難控製,媽媽在手術(shù)室裏搶救,而我在外麵等消息。那時候,我不想接電話。”
開始為梁允航不接電話我還有些生氣,可是當(dāng)知道他媽媽出事以後,我就沒有再怪他了。因為,我和梁允航去精神康複中心看他媽媽的時候,我就看出來,梁允航很愛他的媽媽。他最愛的親人出事了,有情緒是完全可以原諒的。“
我說:”學(xué)校老師還以為你向物理大媽耍脾氣呢。班主任老師說,要是你再不向?qū)W校報告原因,你可能被開除。”
“開除就開除好了。”梁允航不屑地說,“我不想再上學(xué)了,我要一直陪在媽媽身邊,直到她康複,我不能再讓媽媽精神失常的時候到處找我卻找不到。要是媽媽再因為找我出事,我想我會愧疚一輩子。”
放棄讀書?!梁允航不是在說笑吧?
我緊張地說:“梁允航,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媽媽直到你放棄上學(xué),她也會很傷心的啊!”
梁允航冷冷地笑笑,“有什麼可傷心的?從小到大,我在媽媽和許多人的眼裏就是一個壞小子。壞小子放棄上學(xué),這不很正常嗎?”
“不,你不是壞小子!”我堅定地說:“梁允航,這次考試,你在我們班裏總分第二名,語文和英語第一名。”
“別說了。”梁允航搖了搖頭,“夏小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也謝謝你關(guān)心我。不過,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我呀守在媽媽身邊,她的精神什麼時候恢複了,我才能放心。”
我有些無法理解梁允航此時的想法,我大聲說:“可是,你放棄的是一生啊,你覺得值得嗎?”
梁允航拉住我的手,小聲說:“我們出去說。”
他把我拉到病房外,小心翼翼地關(guān)上門,然後才對我說:“夏小蕓,媽媽雖然昏迷不醒,但是她能聽到我們說話,你不要在她麵前大聲說話好嗎?”
我緊緊握著梁允航的手說:“梁允航,你想清楚,要是放棄上學(xué),你就等於放棄了自己的一生了!你覺得這樣做值得嗎?”
梁允航指著病房的門說:“因為我上學(xué),媽媽躺在那裏了。我隻有這一個媽媽,為了她的健康和安全,就算我放棄生命都值得!夏小蕓,你感受不到我現(xiàn)在的心情,我隻有這一個親人了啊!”
“不,我不是說阿姨的健康和安全不重要。”我急忙分辨,“我的一絲是,使阿姨健康安全的方式有很多,難道你就不能再多想想?你放棄了自己的一生,你這樣阿姨就會高興嗎?雖然你以前在別人眼裏是一個壞孩子,可是阿姨也不會希望你自暴自棄的啊!”
梁允航轉(zhuǎn)過身說:“夏小蕓,別說了,我們生活的環(huán)境不一樣,你無法理解我。拜托了,別說了,你走吧。”
他趕我走?
我望著梁允航的後背,覺得此時的他依然是那麼的絕望。我沒有離開,而是繼續(xù)說:“梁允航,我不希望你因為阿姨這一次的車禍而放棄自己,你明白嗎?現(xiàn)在就給老師打電話,向他說明一切。隻要老師知道你和物理大媽頂撞是因為阿姨車禍的事情,他是不會為難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