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內(nèi)，姚遠戈的神情已經(jīng)鎮(zhèn)定下來，恢複了平日沉穩(wěn)風(fēng)度。


    “大概夜裏11點多，我在小趙屋裏，和她談一些事情。童姐就這麼闖了進來，趙霞問她有什麼事，她就發(fā)了瘋一樣，撲向趙霞。”


    方青問：“你當(dāng)時有什麼反應(yīng)？”


    “我？”姚遠戈答，“我想要阻止，但童姐不聽。她力氣大得很，一下子把趙霞推倒在地上。我也有點怵她，想開口叫人來幫忙。結(jié)果她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就把小趙給……


    她殺完她，還想來殺我。我當(dāng)時也氣極了，跟她搏鬥了幾下。這個傷，就是被她用刀割的。”他挽起手臂，露出上麵血肉模糊的傷痕。


    方青點點頭。


    “後來大概是聽到那位警官趕到，她就跑了。整個經(jīng)過就是這樣。”


    方青想了想，又問：“她捅趙霞時，你站在哪裏？”


    姚遠戈想了一下答：“我記不清了，就在旁邊吧，隔了幾步。”


    “她進屋後，有說過什麼話嗎？”


    姚遠戈皺了一下眉：“……她說：你們這些人都不得好死。她說要殺光所有有錢人。”


    隔著深色玻璃，薄靳言、簡瑤和其他幾名刑警始終注視著整個過程。一名刑警冷笑道：“自己姨太太在眼前被人砍了，他還躲了幾步遠，隻受了點輕傷，也真是舍得。”


    接下來，明蘭、明玥等一眾女人，包括院子裏其他兩名傭人，都接受了警察詢問。她們的口供都一致，那晚姚遠戈去了趙霞房間，她們都打算睡了。聽到慘叫聲，才都跑出來。


    ——


    這樣就忙到了天亮。


    簡瑤站在走廊裏，望著天邊的魚肚白。而警局外的樓下，還聚了不少民眾。可以想象，天明之後，這一樁案件，將再次轟動整個古城。一個瘋狂的殺人犯，流竄在古城背後的青山中，這將給民眾造成多大的恐慌？


    可是，最令人恐慌的，究竟是殺人，還是人心？


    身後門響，薄靳言走了出來。襯衫潔白，眉清目明。隻除了脖子上一圈已經(jīng)發(fā)紫的傷痕。而他恍然未覺，頂著這駭人的傷，卻依然是一副淡漠矜貴模樣。


    “薄太太不需要去小睡一會兒嗎？”他說，“缺少睡眠會對你嬌嫩的皮膚不好。剩下的，是警察們的事了。”


    簡瑤盯著他：“我哪裏有心思去睡？你快去看看醫(yī)生。”


    薄靳言摸了一下自己脖子：“很猙獰嗎？”忽的若有所思，笑了一下：“是不是很有……男人味？”


    “……馬上！去看醫(yī)生！”


    醫(yī)務(wù)室就在樓下。清清靜靜的房間裏，醫(yī)生給薄靳言的脖子上了點藥，又囑咐他這幾天隻能吃流食，還給他手臂、腰間的傷口都抹了點藥，就去了外間。此時太陽已經(jīng)升起來了，房間裏通亮溫暖。薄靳言靠在診療床上，微闔著眼休息。簡瑤在旁邊看了他一會兒，伸手輕輕摸了一下他的脖子。


    他睜眼看著她。


    “疼嗎？”她輕聲問。真是的，他一副淡定自若的樣子。可她看著那明明可怕的傷，再想起當(dāng)時他在電話裏突然嘶啞斷裂的聲音，心就陣陣的疼，陣陣後怕。


    “有點。”他答。


    簡瑤突然就發(fā)了脾氣，轉(zhuǎn)過頭去不理他。他起初有些發(fā)怔，後來拉了拉她的手。沒反應(yīng)。過了幾秒鍾，又拉了一下。


    “薄太太？”他輕聲喊道，“你生氣了。”


    這還用他說？


    簡瑤迴頭瞪著他：“我說過多少次了，遇到危險，不要往前衝！你自己也說過，體力活交給刑警啊！用不著你這個大天才！可為什麼每次，你還是會不顧一切地衝出去？”


    他那雙雋黑的眼望著她，沉默了一會兒，說：“當(dāng)時我判斷，她有去毀滅兇器證據(jù)的可能。等刑警過來，已經(jīng)來不及。”


    “可是……”她說不出話來。


    他一直注視著她，然後伸手摸摸她的頭發(fā)，將她抱進懷裏，整個抱住。過了一陣，等她情緒平複，他特別溫和又特別理性地說道：“簡瑤，我認(rèn)為，你應(yīng)當(dāng)相信我的應(yīng)變能力和判斷力，它們一直在很高的水準(zhǔn)。也許破案的過程，時常會有危險。但是哪一次，我不是平安無事迴到你的身邊？這是我的承諾，也是我的自信。請放心，以後我也不會有事。”


    “嗯。”簡瑤埋在他的懷裏，他的手指還在她腰上輕輕撓著，甚至還有特定節(jié)奏。過了一會兒，她忍不住也笑了。


    ——


    至此，案件取得重大進展，嫌疑人鎖定49歲的姚家女傭人童敏。


    市局領(lǐng)導(dǎo)也趕了過來，和刑警隊齊聚會議室。局領(lǐng)導(dǎo)問：“薄靳言教授呢？”方青答：“在追擊疑犯的過程中受了點傷，去醫(yī)務(wù)室了。皮肉傷，沒事，不用管。”


    局領(lǐng)導(dǎo)怔了一下，點頭：“那先開始吧。小方，你先匯報。”


    方青走到臺前，環(huán)顧四周，開口道：“嫌疑人初步鎖定童敏。時間倉促，我們還隻拿到一些直接資料——她在姚家登記的資料顯示，她是本市清水鎮(zhèn)人，為了生計，進城打工。在古城已經(jīng)住了兩年。她家裏的人目前還沒聯(lián)係上，留的電話號碼也是空號。已經(jīng)派人過去了。”


    前方屏幕上，出現(xiàn)童敏的照片。說是50不到的人，但滿頭花白頭發(fā)，容顏顯得特別蒼老。隻是那雙眼，特別有神。透過屏幕，仿佛也直勾勾地盯著你。


    臺下一片低聲議論。畢竟女殺人犯，還是個年紀(jì)這麼大、這麼瘋狂的殺人犯，還真是頭次見到。


    “兇器已經(jīng)找到，掛在廚房的童敏的外套，也測驗出死者傅偉的血跡。另外，在兇手用以換下血衣的小學(xué)校裏，提取的那枚指紋，已查實與童敏的指紋相符。童敏就是傅偉案的兇手，確認(rèn)無誤。另外，根據(jù)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她也是昨夜發(fā)生的姚家趙霞被殺案的最大嫌疑人。”


    “為什麼？”局領(lǐng)導(dǎo)問，“她為什麼要殺人？她是怎麼作案的？”


    屏幕上出現(xiàn)傅偉案發(fā)現(xiàn)場照片，包括血跡、掌紋、屍體照片等。


    方青說道：“這一點薄教授解釋過——童敏在姚家，長期承受虐待，精神已經(jīng)不正常。同時，我們懷疑她在來姚家之前，還受過別的精神創(chuàng)傷。否則一個人的性格，不可能兩年時間內(nèi)變化那麼大。


    她在客棧打掃衛(wèi)生時，遇到了傅偉。傅偉身上有什麼東西，刺激了她。目前我們推斷，是傅偉沾花惹草的性格。童敏雖然精神分裂，但是個很聰明的人。於是就製定了一整套計劃，殘忍殺死傅偉。


    因為我們進入姚家，采集嫌疑人指紋。大概她被這件事驚動，想要去拿走留在廚房的兇器——斬骨刀。結(jié)果卻被薄教授撞破，繼而逃亡。”


    “她為什麼又要殺死不相幹的趙霞？”有人又問。


    方青答：“據(jù)在場唯一目擊者姚遠戈的口供，當(dāng)時童敏的精神已經(jīng)失控，衝進去就殺死了趙霞。”


    眾人一陣靜默，有人歎了口氣。


    “方青，必須盡快抓到童敏！”局領(lǐng)導(dǎo)厲聲說，“不能讓這樣一個瘋狂的連環(huán)殺人犯，逃竄在外！古城人民怎麼安生！限時3天，必須把她抓迴來！”


    ——


    會議結(jié)束後，眾刑警走出會議室，臉色都很凝重。終於鎖定了嫌疑人，案件撥開雲(yún)霧見日月，當(dāng)然令人欣喜。但茫茫大山，陡峭崎嶇，想要找出一個人，還是一個被逼上絕路的殺人犯，談何容易？


    方青走迴自己位置，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他拿起一看，愣住。


    竟是許久未曾聯(lián)係的金曉哲，打來的電話。


    可是這追捕逃犯的檔口，要怎麼說話？方青想了一下，沒太多猶豫，就把手機塞進口袋裏，再說吧。


    旁邊一個刑警，突然“咦”了一聲：“我的筆記本呢？”


    大夥兒都看向他。


    他在桌上翻了一會兒，急了：“誰拿走了？開會前還放桌上，怎麼就不見了？整個案件過程都記在上麵了。”


    方青一怔，問：“我們剛才開會時，外邊屋裏還有誰？”


    一名刑警想了想答：“除了姚家的人，就是受害者傅偉的父親。”


    方青臉色一變：“他們現(xiàn)在人呢？”


    “姚家人先送他們迴去了。傅偉的父親……哎，傅大凡呢，剛剛還在這裏，說要找我們呢？怎麼突然不見了。”


    “糟糕，要出事！”方青厲聲道，“馬上去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