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曄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幾乎不可見的寒意,但臉上還是麵不改色的問道:“什麼意思?什麼叫把針頭縫進她的身體?我從醫(yī)多年,從來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他露出驚訝的表情,飛快的說道。
他說話的時候,葉三一直盯著他。
越聽,心越?jīng)觥?br />
“趙曄。”她平靜的問道,“你來省局多久了?”
趙曄不語。
“我替你迴答吧。”她淡淡的說道,“四個半月。”她看著他一直藏在口袋裏不肯拿出來的左手,悠悠的說道,“我一直都誇你,說你的技術(shù)和操作都很優(yōu)秀,欠缺的隻是經(jīng)驗。”她一隻手緩緩在阿綠背上來迴撫摸著,“但是你有一個最致命的缺點。”
“狂妄自大。”
他有無數(shù)種處理掉那半根針頭的辦法,但是他偏偏選擇了將它重新縫進陳沁怡的身體中,讓它隨著陳沁怡一起火化,這不是狂妄是什麼?
也對,他也許本身就是這樣一個人,隻是葉三不了解而已。
半晌,他後退一步,與她隔出一段距離,定定的看著她的臉,眉毛一挑:“你知道了。”他是聰明人,葉三既然都說出“把針縫進身體裏”這樣的話了,也就意味著她什麼都知道了。
其實他也從開始就沒打算狡辯什麼。
“我其實有點奇怪,你是怎麼知道的。”他眼裏並沒有被人戳破的尷尬,甚至連一絲恐懼害怕都沒有,反倒是閃過一絲興味。
他攤攤手:“別說整個s省,就算是整個j市醫(yī)生法醫(yī)都成百上千,你憑什麼就斷定是我做的?”
葉三低頭摸摸阿綠頭上的白色的一撮毛:“還記得前幾天我複查屍體嗎?其實那天在胃裏檢查出來的根本不是什麼六邊形扣子,你知道的,那是一根短成兩截的針管,後來被死者吞進胃裏,形成了那個劃痕。”她聲音沒什麼起伏,好像在講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你一定不知道,我們實驗室的器材是單獨從一個工廠中進貨的,用的是改良過得304不鏽鋼,比普通注射器針頭要更粗更薄質(zhì)地更細密。”
這批器材是池仲景當年對比了多家工廠後,申請改良和購買的新設(shè)備,除了注射器,還有其他的一些器材也是用了更高級的鋼材,比如說山特維克公司的2這種材料,國內(nèi)很少有機構(gòu)采購。
葉三深吸一口氣:“我本來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把這個劃痕和實驗室的注射器送去做對比。”她看向趙曄,“到現(xiàn)在了,我也不怕告訴你,其實在進今天這個門之前,我懷疑的對象都一直是李太。”
“那為什麼懷疑他?”趙曄後背向後一靠,手臂曲起搭在欄桿上,兩個人之間完全沒有任何劍拔弩張的氣氛,外人看上去就像是兩個朋友在聊天那樣和諧。
他的體型很修長,雖然不及池仲景個子那麼高,但體型也算勻稱,額前碎發(fā)有點長,淺淺的蓋住眉毛,此刻微風一吹,碎發(fā)輕輕晃動。
是個靠譜青年的長相。
但誰又想到,在這張看似無辜的麵皮下麵,竟然是這樣一顆視生命為無物的殘忍的心。
葉三收迴目光:“因為切割手法。”她不知道為什麼笑了笑,“他一直跟著池教授,我們倆的技術(shù)都是他親自傳授,我們都有個習慣,在用刀的時候向左傾斜3度左右,所以切割麵會比正常的切割麵還要傾斜。”
“但我也發(fā)現(xiàn),而甚至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在這四個半月的時間裏,你每天跟著我一起解剖,切割手法早就不知不覺的模仿我們,每次也會傾斜3度。”她垂眸,“我翻過你從前的解剖記錄,發(fā)現(xiàn)了這個特點。”
“這也是你第四次複檢的結(jié)果?”趙曄挑挑眉毛看向她。
葉三搖頭:“其實在第一次驗屍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隻是那個時候陳乙丙被牽扯進來,我個人的情緒也不是很穩(wěn)定,雖然察覺,但也不確定,所以才把這個案子交給了你。”她眨眨眼,“不是因為這樣,我也發(fā)現(xiàn)不了你把針頭從她胃裏取出來的事。”她從走廊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被警察們帶著剛走到門口的秦露。
“還有那個秦露,別說你不認識她。”她道。
陳述句,不是疑問。
剛才在秦露進來的時候,隻有他一個人掉頭就走。
還有,剛才她和秦露交談的最後,秦露曾經(jīng)盯著一個房間的方向看了很久,葉三想,她應該也是一進門,就認出了趙曄吧。
對麵站著一個手法殘忍的殺人犯,葉三突然有些驚訝於自己此刻的心情竟然如此平靜。她皺了皺眉頭,後退一步,靠上另一邊的欄桿,同時,一隻軟綿綿的爪子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低頭一看,阿綠正用爪子下的肉墊輕輕拍著她的手背,好像在安撫她。
趙曄盯著她看了好久,突然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我一直以為你討厭我。”
“我是不喜歡你。”葉三愣了一下,然後大方承認,“但我也同時認為你在這方麵非常有天賦,而且也很努力認真。”
“可是你太讓人失望。”她搖搖頭,輕輕閉上眼,“為什麼要殺陳沁怡?還有,既然殺了,為什麼還要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將她分屍?”
究竟是怎樣的怨恨?還是他根本就是在拿屍體取樂?
趙曄定定的看著她,良久,露出一個奇怪的微笑:“聰明的姑娘不會問這樣的問題。”
葉三看著對麵男人嘴邊的笑容,突然意識到,自己麵對的是一個窮兇極惡的罪犯,而不是那個法醫(yī)趙曄。
半晌,她把頭別向一邊,看著遠方的天際線:“趙曄,你為什麼要當法醫(yī)?”她淡淡的說道,“法醫(yī)是為死者說話,而你卻用自己的天分在褻瀆屍體。”
“陳沁怡是個婊-子,你不用可憐她。”他用極輕描淡寫的語氣輕輕的說著,“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樣了,你又何必趟這趟渾水。”他瞇瞇眼,“其實你還是討厭我吧。”他又自言自語的說道。
“不過我也有個優(yōu)點不是嗎?”末了,趙曄自嘲的笑了笑,“你一問,我就什麼都說了。”他看向她,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悲哀,“葉醫(yī)生。”
葉三別過頭去,不想說話。
“桃花。”他目光繾綣。
他的聲音沒有絲毫懊悔,反倒是優(yōu)點玩世不恭。
“如果我不是兇手,假以時日,你會接受我嗎?”他看向麵前這個看似嬌小,身體中卻蘊藏著無限能連的女孩,輕快的問道。
葉三抿抿唇,搖頭:“不可能的,趙曄,我結(jié)婚了,我很愛我的丈夫,即使你不是兇手,我和你也沒有可能發(fā)展成你希望的那種關(guān)係。”
她別過腦袋,看著大門口去而複返的警察們,走在最前麵的正是姚隊長。
“不用多說了,剩下的會有人來問你。”葉三說道,“放置陳沁怡屍體的那間屋子裏的監(jiān)控設(shè)備,估計已經(jīng)被你破壞的七零八落了,能用的就隻有我後來縫在她下巴表麵的那個攝像頭,片段已經(jīng)傳到警局的電腦上,如果你自首,說不定還能判個無期。”
如果說剛才的話都是推測,那麼這個片段已經(jīng)是無可辯駁的證據(jù)。
“喲唿!”趙曄吹了聲口哨,眼裏充滿了驚喜,“沒想到在這個時候你還會為我著想......”
“你想多了。”葉三平靜的後退一步,“如果是我,我會讓你償命。”
趙曄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樓下喧嘩聲不斷,是賓客被疏散的聲音。
他朝樓下探頭,看見幾個警察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眼底閃過一絲血色。
陳沁怡。他再次想起了這個名字。
一個自甘墮落的下賤女人,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送上門,能讓他發(fā)泄一通已經(jīng)是她的榮幸,難道他還要為了這麼一隻現(xiàn)在早已被他切得四分五裂的垃圾去坐牢?
哼。
他的目光落在葉三身上。
葉三依然抱著貓,站在距離他不到兩米的位置,仿佛一伸手就能將她抓住。
她靜靜的看著他,眼裏沒有驚慌,沒有雜亂。
“不要妄圖劫持我。”葉三輕輕朝門口的方向走了一步,“你打不過我。”
聊了這麼久,除了是要拖延時間等警察來,剩下的,或許還有那麼一星半點兒是因為那四個半月的情分。
她又走了兩步,然後轉(zhuǎn)身,整個人麵對著趙曄站在走廊唯一的門口,用自己的身體將出口擋住:“警察馬上就上來,趙曄,不要再繼續(xù)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你犯下的錯,必須自己承擔。”
她揚起下巴,眼睛定定的看著他。
風,真涼啊。
趙曄抬手捋捋自己額前的發(fā)絲,這樣想到。
可是......
他的眉頭皺起,嘴角一勾。
他怎麼可能,在陳沁怡這個婊-子這兒翻了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