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葉蕭駕著車,以最快的速度迴到了黑房子前,他望著那高高的屋頂和煙囪,在無邊的夜色裏,如同法國中世紀(jì)的古堡,在這樣的夜晚,鬼魅出沒,亡靈聚會。於是,那種奇怪的預(yù)感再一次襲上他的心頭。
他沒有直接進房子裏,而是先衝進了黑房子後麵的那棟樓,和往常一樣,他跑上了三樓的那間房間,在那扇正對著黑房子的窗前,向?qū)I眺望。
他看見了黑房子三樓的房間裏亮著燈光。雨兒呆呆地站著,表情似乎充滿了恐懼,童年站在她身邊,滿頭大汗,頭發(fā)淩亂不堪,遠(yuǎn)遠(yuǎn)地看去,能看到童年的雙目中正射出兩道淩厲的兇光。而那房間裏的一堵牆似乎已經(jīng)被砸開了,地上有一大堆磚頭和水泥的碎屑。從牆壁裏,隱隱可見到一具雪白的骨骸。
毛骨悚然。
葉蕭趴在窗口上向?qū)I看去,終於他忍不住了,他知道雨兒一定麵臨某種危險,他必須要保護她,他深唿吸了一口氣,然後向?qū)I的窗戶高聲地叫了起來:“雨兒!”
葉蕭的聲音穿破沉睡的夜空,如同一支利箭,射進了黑房子裏。
雨兒被這聲音一驚,立刻循著聲音的來源向窗外看去,她見到對麵那棟房子三樓的窗戶上站著一個人影。童年也見到了,他衝到窗口,然後輕輕地咒罵了一聲。接著他轉(zhuǎn)過身,緊緊地拉住雨兒的手,把雨兒拖出了這間房間。
葉蕭看到了這一切,他恨不得立刻就跳出窗戶,飛到對麵的房間裏。他轉(zhuǎn)身衝出了房門,飛快地跑下了三層樓梯,向黑房子衝去。
黑房子外邊的鐵門緊鎖著,他猛地用肩膀撞了撞,卻撞不開。忽然,他想到了什麼,立刻轉(zhuǎn)到了黑房子外麵的那片小樹叢裏。他的腦海裏又浮現(xiàn)起一年以前成天賦拍攝的錄像帶裏的內(nèi)容,他取出了隨身攜帶的手電筒,照亮了前方黑暗的樹叢,用手撥開那些樹枝,按著錄像帶裏出現(xiàn)過的畫麵,終於找到了黑房子圍牆上的那個缺口。
他就像那盤神秘的錄像帶裏成天賦做過的那樣,跨過了牆上的缺口,然後繞到黑房子門口。他先用手電照了照鐵門,沒有開過門的痕跡,這說明雨兒和童年還在黑房子裏。他這才放下心來,舉著手電衝進了黑房子。
一進入底樓的客廳,他就高聲地喊著雨兒的名字。然而,隨後他聽到的隻是那可怕的迴音,那聲音在黑房子的各個角落裏碰撞著,就像鏡子裏的刺眼的反光,這聲音也是刺耳的,幾乎震碎了葉蕭的耳膜。難道這棟房子是有生命的?而現(xiàn)在,它開始憤怒了,就像一年前闖入這棟房子的不速之客成天賦所遭遇的那樣。
葉蕭在底樓各個房間轉(zhuǎn)了一圈,他推開了所有緊閉著的房門,在開門之前他做了最壞的心理準(zhǔn)備。但他不敢把眼睛湊到貓眼前去看一看,他怕自己也被這些神秘的貓眼所迷惑,像成天賦那樣墜入無底的深淵。他確信,這些門上反裝的貓眼裏埋藏著某種可怕的東西,然而,當(dāng)他把房門打開以後,卻什麼都沒有發(fā)現(xiàn),隻有一股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
他衝上了二樓,先打開了雨兒的臥室,沒有人,隻有那麵梳妝臺的鏡子反射著一股清冷的光線。然後他又衝進了書房,就是在這間房裏,他得到了那本《貓眼》,現(xiàn)在這裏依然沒有人。他打開了第三間房,裏麵擺著一整套的監(jiān)控設(shè)備,他很想打開來看一看,但現(xiàn)在,他首先要救出雨兒。他繼續(xù)向二樓的深處走去,直到最後的衛(wèi)生間,還是沒有人。
在葉蕭衝上三樓之前,他的腦子裏又一次掠過了成天賦錄像裏的恐怖景象。他搖搖頭,警告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然後他一口氣跑上了三樓。
突然,他又一次聽到了那可怕的慘叫聲。淒厲的尖叫聲瞬間傳遍了黑房子的每一個角落,透過葉蕭的皮膚如同細(xì)針一樣直刺他的心髒。他可以確定,那絕不是雨兒的聲音。但是,葉蕭對這可怕的聲音並不陌生,他立刻聽出了那是一年前成天賦拍攝的錄像帶裏的聲音。葉蕭終於親身地體驗到了當(dāng)初成天賦所經(jīng)曆過的可怕場麵,他可以斷定成天賦就是在這種黑暗的環(huán)境和淒慘的聲音裏精神崩潰,直到最後自殺的。現(xiàn)在,葉蕭也將崩潰了,他覺得那個女人就站在他的身後,伸出一雙冰涼的手,握住了他的脖頸。
但是,葉蕭忽然想到了雨兒,他還不能這麼死去,他還要救出雨兒,他答應(yīng)過雪兒要保護好她妹妹的,他愛雪兒。為了雪兒,他要活下去。他終於打開了三樓那扇房門,就在開門的一剎那,那可怕的聲音消失了。他迴過頭來,又用手電照了照走廊,沒有什麼可怕的女人,幽靈已經(jīng)逃遁了。現(xiàn)在,他並不恐懼那所謂的幽靈,他已無所畏懼。
在這間房的牆壁裏,葉蕭見到了那具雪白的屍骸。她站在那兒,眼窩深陷,那空洞的眼眶裏暗藏著某種東西。他搖了搖頭,衝到了第二個房間,這裏的牆上掛著六幅畫,一眼匆匆掠過,每一幅畫都讓他震驚。來不及多看,他衝進了第三個房間,這裏隻是一個小閣樓,兩麵牆都是斜坡,一扇老虎窗對外打開著。
沒有看到雨兒和童年。他們到哪裏去了?葉蕭後退了一步,望著頭頂?shù)奶旎ò澹y道他們被某種神秘的力量蒸發(fā)了?就這樣無影無蹤地消失在黑房子的空氣中?不,葉蕭一陣顫抖。
忽然,他聽到了一陣雨兒的聲音:“葉蕭!”
很快,這聲音又消失了,緊接著,他聽到從頭頂傳來一陣零亂的腳步聲。葉蕭忽然明白了,他們並沒有消失,而是到了黑房子的屋頂上。他立刻鑽出了閣樓的老虎窗,走上了高高的屋頂。
忽然,他有些暈眩,他小心地踩在瓦片上,用手電向四周照去。終於,他看到了雨兒和童年,他們正蜷縮在煙囪邊上。葉蕭向他們走來,雨兒也大叫了起來,卻被童年蒙住了嘴巴。
童年大聲說:“葉蕭,你不要過來。你隻要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帶著雨兒跳下去。”
葉蕭停止了腳步,他看到在童年和雨兒的身後,就是陡峭的屋簷了。
一陣夜風(fēng)吹來,掠過葉蕭的眼睛,他忽然覺得在童年的臉上,仿佛還映著另一個人的影像——童雪村。
雨兒現(xiàn)在靜靜地躺在童年的懷裏,他們坐在屋頂?shù)暮谏咂希瑤妆K從四麵八方射來的探照燈照亮了她的臉,她覺得現(xiàn)在自己的臉色一定非常蒼白難看,就像那具牆壁的骨骸。
他們已經(jīng)被警察包圍了,在屋頂上,黑房子裏,還有地麵上,都布滿了警察和警燈,一些嘈雜的聲音不斷響起,警車還在不斷地向這裏開來,悠遠(yuǎn)的警笛聲由遠(yuǎn)及近地傳進雨兒的耳朵裏。她忽然覺得自己對不起周圍的鄰居們,今夜黑房子周圍的人們又要度過一個不眠夜了。
雨兒看到了葉蕭,在所有的警察裏,他離他們最近,就在20米開外的屋頂上,他身後還站著幾個警察,攀在老虎窗邊上。她忽然抬起頭看了看童年,她發(fā)現(xiàn)童年正在不斷地顫抖,他的表情很痛苦,一陣風(fēng)掠過他紛亂的頭發(fā),她看到幾滴淚珠從童年的眼睛裏落了下來,又掉在了她的嘴唇上,熱熱的,充滿了鹹澀的滋味。
“童年,我們過去吧,我不要再呆在屋頂上了。”她在童年的耳邊輕聲地說。
“不,雨兒,我已經(jīng)無路可退了,知道騎虎難下這個成語嗎?現(xiàn)在我們不是坐在屋頂上,而是騎在猛虎的背上。”童年輕聲地說著,忽然探照燈的燈光打到了他的臉上,他眼前一陣眩暈,忙用手擋了擋。
這時候,雨兒聽到葉蕭對身邊的人說:“你們小心些,不要把燈光直接對準(zhǔn)疑犯和人質(zhì)的臉。”然後,葉蕭大聲地對童年說:“童年,請你把雨兒放了,其它的事情我們一切都好商量。”
童年把頭別了過去,不迴答葉蕭。
葉蕭繼續(xù)說:“雨兒是無辜的,我知道你愛她,既然愛她,就給她以自由吧。童年,你不覺得把雨兒作為你的人質(zhì)很可恥嗎?”
聽到這個,雨兒輕聲地對童年說:“童年,他們已經(jīng)把你當(dāng)作嫌疑犯,把我當(dāng)作你的人質(zhì)了。可我相信你,你不是什麼嫌疑犯,你是無辜的,我們離開這裏吧,到葉蕭那裏去,你會把事情都說清楚的,我也會幫你解釋的。我會對葉蕭說你沒有劫持我,我不是你的人質(zhì),是我自己要和你上來的。”
“不,你騙不了他們。”他把雨兒抱得更緊了,“雨兒,現(xiàn)在我們的身後就是屋簷,隻要退一步,一切的煩惱就都解脫了。10多年前,我爸爸就是從這裏掉下去摔死的,我一直相信,其實他是自己跳下去的,他這麼做,也許是一種懺悔,現(xiàn)在,我也在懺悔。”
“你在懺悔什麼?你並沒有犯罪。”
“不,雨兒,其實你不了解我。這並不怪你,因為這以前,我也不了解我自己。而現(xiàn)在,我終於徹底地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魔鬼,我是一個魔鬼!”他大聲地說,然後停頓了片刻,“雨兒,最近你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我有夢遊的毛病。”
“是的,我發(fā)現(xiàn)了,你應(yīng)該去治療。”
“不,一切都太晚了。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這一切都是我?guī)值模际俏业倪@雙手。”說完,他舉起了自己的手放到雨兒的麵前說,“這雙手犯下了滔天的罪行,骯髒而卑鄙,而你一直都被蒙在鼓裏,其實,連我自己也被這雙罪惡的手所蒙蔽了。我原本根本就不相信我會做出那種事,可是,黑房子裏發(fā)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卻讓我不得不想到什麼。那天晚上,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倒在羅姿家的門前,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死了。我想,應(yīng)該是我掐死了她,在我自己毫不知覺的情況下。”
“你是說,扼殺案是你幹的?”雨兒顫抖著說。
童年痛苦地點了點頭,忽然,他抬起頭大聲地對葉蕭說:“葉蕭,我知道躲在對麵樓裏監(jiān)視我們的人就是你,你大概早就懷疑我了吧?你幹得真棒,當(dāng)我自己都不知道我?guī)诌^些什麼的時候,你就已經(jīng)察覺到了。沒錯,現(xiàn)在我終於記起來了,連環(huán)扼殺案就是我?guī)值摹T瓉砟切┴瑝簦际钦娴模詮奈易∵M黑房子起,就會做那種可怕的噩夢,我夢到自己在深夜跑出了黑房子,闖進某個陌生的單身女人的家裏,騙她開門,然後掐死了她。我還以為那隻是夢而已,是虛幻的,但現(xiàn)在我知道,那不是夢,而是事實。”
葉蕭並沒有迴答,他緊緊地盯著童年和雨兒。
童年繼續(xù)對他喊道:“‘劈開木頭我必將顯現(xiàn),搬開石頭你必將找到我’。好了,葉蕭,你已經(jīng)劈開了木頭,搬開了石頭,你終於找到我了。”
“不!”雨兒的尖叫聲在童年的耳邊響起,“童年,你沒有幹過,我不相信你是那種人。”
“雨兒,難道你真的要到被我掐死的時候才能真正了解我嗎?”說完,他用手撫摸著雨兒脖子上那道被他扼出來的紫痕。
“我寧願相信你隻掐過我一個人。”雨兒哭著說。
“不,你隻不過是我手中所有受害者中的最後一個而已。”
忽然,又響起了葉蕭的聲音:“童年,現(xiàn)在你要冷靜,你說的話我都已經(jīng)聽清楚了,這一切都要成為法庭上的證據(jù),我希望你能夠仔細(xì)想清楚。”
“法庭上的證據(jù)?你認(rèn)為我還會像我的曾祖父那樣上法庭嗎?不,我不會給你那種機會的。”童年大聲地說。
“曾祖父?這和你曾祖父有什麼關(guān)係?”雨兒輕聲地問他。
“因為在66年前的s市,我的曾祖父每晚都會走出黑房子,宛如幽靈一樣,在s市的深夜裏四處遊蕩,他不斷地扼死那些崇拜他的無辜女性。在三樓的房間裏,他還藏了許多女人的屍體,他是一個具有雙重人格的魔鬼。最後,他被判處了絞刑。我已經(jīng)查過30年代的雜誌對此事的記載了,這件事在那個時代曾轟動一時。”
“這和你又有什麼關(guān)係呢?”
“你難道不知道,有某種精神上的疾病是會遺傳的嗎?是的,當(dāng)我從米若蘭的心理診所出來以後,我才明白,我很可能遺傳了我們家族的某種基因,這是罪惡的基因,深藏在我們的血液深處。當(dāng)我進入這棟房子,這罪惡就逐漸地占據(jù)了我的肉體,成為另一個人格,這個人格罪惡無比,嗜血殘忍,宛如66年前的惡靈附身。”說完,他向夜空狂吼了一聲,發(fā)泄他那滿腹的痛苦。
“童年,你是說你有雙重人格?”
童年點了點頭,緩緩地說:“是的,你曾與魔鬼共枕。”
雨兒一陣顫抖,她抱著童年說:“不,你不是魔鬼,你可以自首,現(xiàn)在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我殘害了五條無辜的人命,已經(jīng)足夠槍斃我好幾次了。我要向她們懺悔,我必須要下地獄。”忽然,童年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雨兒:“雨兒,跟我走吧,我們永遠(yuǎn)在一起。”
雨兒點了點頭說:“我們?nèi)ツ膬海俊?br />
“地獄。”
童年抱著雨兒,向屋簷邊上走去,他在雨兒的耳邊輕聲地說:“你是最後一個。”
也許今夜真的會發(fā)生些什麼?
整整一夜,米若蘭總是被這個想法所困擾著,以至於到了淩晨時分,她仍然坐在診所裏思考這個問題。
電話鈴響了。
這一迴,她猶豫了,她的手按在電話上,卻沒有拿起來。鈴聲繼續(xù)響著,就像地獄裏的哀嚎不停地催促著她,終於,她接起了電話。
“又是我。”對方的話裏帶著一股奇怪的笑意。
“我猜到了就是你。”
“我也猜到了你現(xiàn)在一定會留在診所裏。”
“你還想說什麼?”
“我就怕你不敢再聽下去。”
米若蘭一怔,然後笑了笑說:“我喜歡深入別人的心靈,我不認(rèn)為害怕的人將會是我。”
“那麼害怕的人是我?”對方也笑了起來,“你很快就會知道究竟是誰了。”
“請說吧。”
“謝謝你能夠耐心地傾聽,我說的是真心話。我說過,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生活在一棟黑色的大房子裏,那個男人懷疑美麗的妻子對他不忠,他經(jīng)常打她,而她總是逆來順受。終於有一天,那個男人無法遏製他對妻子的懷疑,他發(fā)狂了,那是一個深夜,他帶著她的妻子來到三樓的房間裏。忽然,女人發(fā)現(xiàn)他的丈夫已經(jīng)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已經(jīng)是一個魔鬼了。那個魔鬼占據(jù)了男人的身體,伸出雙手,掐在了女人的脖子上。”
米若蘭忽然覺得有些惡心,她下意識地用手摸著自己的脖子說:“後來發(fā)生了什麼?”
電話的那頭沉默了,就像仿佛突然之間停止了唿吸,半分鍾以後,他終於吐出了一句話:“他掐死了自己的妻子。”
“上帝不會寬恕他的。”米若蘭冷冷地說,。
“當(dāng)然,上帝當(dāng)然沒有寬恕他,他自己也沒有寬恕自己。那個可怕的夜晚,午夜的靈魂在古老的房子裏出沒,罪惡的幽靈控製了那個男人,用他的那雙手活活地掐死了他的妻子,那個可憐的漂亮女人。”
米若蘭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罪惡的幽靈?你見到那幽靈了。”
“是的,我在我的心裏見到了它。”
“我明白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在繼續(xù):“在殺了人以後,那個男人終於清醒了過來。可是,他美麗的妻子已經(jīng)變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他才剛剛意識到了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他很痛苦,也很恐懼,在經(jīng)過反複的內(nèi)心煎熬之後,他決定掩蓋自己的罪惡。他連夜運來了一些水泥、磚塊和石灰,他獨自躲在三樓的房間裏,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把他的妻子給封閉在牆壁裏麵。他用那些水泥和磚塊做成了一副堅固的牆上棺材。從此以後,那個被永遠(yuǎn)禁錮在三樓牆壁裏的女人就變成了一個冤死的靈魂,飄蕩於那棟巨大的房子裏。”
“後來那個男人呢?”米若蘭第一次聽到這種可怕的故事,她有些緊張。
“那個罪惡的男人謊稱他的妻子失蹤了,他做得幾乎天衣無縫,誰也不會想到他的妻子居然會埋葬在自家的牆壁裏。但是,他無法原諒自己的罪惡,終於有一天,走上了三樓上麵的屋頂,跳樓自殺了。我說過,上帝沒有寬恕他,他自己也沒有寬恕自己。”
米若蘭長出了一口氣,她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緩緩地說:“我想,這個男人也許有雙重人格,有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她又開始了她的心理分析,就像是麵對她的那些需要幫助的可憐的病人。
忽然,她聽到了某種奇怪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她剛要轉(zhuǎn)身去看看,電話裏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是啊,你說的沒錯。你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女人,有的時候,我真想撫摸你的光滑的皮膚。”
“你說什麼?”她忽然一陣顫抖,然後下意識地看了看窗外的小花園,一陣花影搖動,一些花瓣在緩緩地撒落。
“我說我想撫摸你的光滑的皮膚,還有,你修長迷人的脖子。”
忽然,一陣細(xì)微的笑聲從她的身後傳來。
那笑聲來自地獄。
當(dāng)此生第一次驚恐萬分的米若蘭剛要轉(zhuǎn)過身來的時候,一隻有力的大手已經(jīng)緊緊地握在了她的脖子上。
黑房子的天空上依舊一片黑暗,然而,東方已經(jīng)亮出了幾點曙光,漫漫長夜即將過去了。
在黑房子的屋頂上,童年拖著雨兒向房簷走去。雨兒則沒有反抗,她渾身失去了力量,隻能抬頭看著黑色的天空旋轉(zhuǎn),聽天由命了。
“你要幹什麼!”葉蕭大聲地喊了起來,他不能再等待了,不顧危險,踩著屋頂?shù)耐咂蚯靶n去。忽然,他發(fā)現(xiàn)童年在屋簷邊上停了下來,於是他也停住了腳步,他害怕自己再一衝,會逼著童年抱著雨兒同歸於盡。
生存與死亡,這個人類永恆的話題,有時候隻有一厘米的距離。
此刻,雨兒幾乎失去了感覺,她閉上了眼睛,感到自己的頭已經(jīng)懸在屋簷外麵,唿嘯的風(fēng)卷過她的頭發(fā),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掉下去。她感到童年在不斷地顫抖,不知道童年下一步會幹什麼?
一分鍾以後,她忽然感到脖子上多了一串什麼東西,她伸手摸了摸,在自己的胸口,摸到了一塊寶石。她睜開了眼睛,看到童年的臉離她很近,童年在向她微笑。他托起已經(jīng)被他重新掛在雨兒胸前的貓眼寶石說:“雨兒,現(xiàn)在我把貓眼項鏈還給你,它永遠(yuǎn)都屬於你了。”
“童年,你別走。”她哭泣著說。
“雨兒,請相信,我永遠(yuǎn)愛你。而我是有罪的,我必須要下地獄。你好好地活著吧。”
“不!”雨兒用盡全身的力氣喊了起來。
但童年卻指著東方的天空微笑著說:“你看,天快亮了。”
雨兒辨不清方向,隻覺得在地平線上的某個角落,一縷白色的光線正在突破黑夜的包圍,她輕聲地問:“你看見朝霞了嗎?”
“我看見了,那邊的天空美極了。”童年向往地說,“雨兒,那裏真美,我現(xiàn)在就要到天的那邊去了,媽媽還在那邊等著我呢。”
童年微笑著站了起來,然後,他向前縱身一躍,跳下了黑房子的屋頂。
幾秒鍾以後,一陣沉悶的身體碰撞聲從地麵傳來。
童年真的下地獄了,或者上天堂?
雨兒不敢往下看,眼淚如同清澈的泉水一樣湧出了她的眼眶,她胸前的那枚貓眼寶石,忽然發(fā)出了奇異的光芒,她輕聲地對自己說:“童年,雨兒永遠(yuǎn)愛你。”
葉蕭呆呆地站在雨兒身邊,看著三層樓下的地麵上,警察們正圍攏在童年血肉模糊的身邊。他的同事悄悄地走到他身後說:“一切都結(jié)束了。”
一切都結(jié)束了嗎?
“天快亮了。”
葉蕭對著東方緩緩地說。他呆呆地站在黑房子的樓下,看著周圍的同事們正在不停地忙碌著,他卻隻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忽然,他看到雨兒躺在擔(dān)架上被抬出了黑房子,她顯然受到了過度的驚嚇,她被送到醫(yī)院接受治療。葉蕭撲到她身邊,他看到雨兒已經(jīng)淚流滿麵了,她緊閉著眼睛,表情充滿了痛苦。葉蕭知道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打擾她,她正沉浸在失去自己所愛的人的痛苦之中,他目送著雨兒被送上了救護車,離黑房子遠(yuǎn)去,他在心裏默默地對雨兒說:“雨兒,永遠(yuǎn)都不要再迴來了。”
與此同時,童年的屍體也被蒙上了白布,送進了運屍車。
“他實踐了自己的誓言。”葉蕭輕聲地說,他想起了童年曾經(jīng)當(dāng)著他的麵發(fā)下的誓言——如果童年欺負(fù)了雨兒,就從黑房子的屋頂上掉下來活活摔死。
葉蕭沒有再迴到黑房子裏,對於那棟房子,他已經(jīng)受夠了。他關(guān)照過他的同事們,要把黑房子裏所有房門上的貓眼都給取下來帶迴局裏,盡管這個要求令同事們無法理解,但他們還是照做了。
忽然,他的身後又傳來同事熟悉的聲音:“葉蕭,恭喜你了。”
“有什麼可恭喜的?”葉蕭的聲音裏充滿了憂愁。
“你怎麼愁眉苦臉的?連環(huán)扼殺案終於被你破獲了,要知道像這樣的大案,我們一輩子都很難碰上的。這迴你至少得拿個一等功吧。”同事的目光裏充滿了羨慕,他歎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過去,我還以為像惡魔傑克那樣的夢遊殺人故事,僅僅隻存在於19世紀(jì)的倫敦傳說之中,但沒想到,這迴我們真的見識到了中國的惡魔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