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先生臉色陰沉地快要滴出水來，斥責(zé)趙氏道：“嬌娘做的再是不對，可她畢竟是咱們的孩子。你處處迴護(hù)子為，難道不怕寒了嬌娘的心嗎？！”


    “我…”趙氏畏懼地閉上了嘴。


    “爹…”嬌娘弱弱地喚道，父親的話像暖流一般劃過心頭。


    趙先生緩了口氣，向嬌娘道：“咱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好，你說是不是？”


    嬌娘點(diǎn)點(diǎn)頭，垂淚道：“我不過是想為自己的孩子討迴公道，難道就這麼難嗎？”


    趙先生道：“安生不僅是你的孩子，也是我和你娘的孩子，她如今在外受了委屈，咱們自然要討迴公道。隻是這位潘老先生來路不明，目的更加不純，你真正了解他嗎？”


    嬌娘知道潘從右不欲暴露身份，是以方才提到潘穀幾人時(shí)並沒有透漏官職，聽父親的口氣站在她這一邊，她被兩家人口誅筆伐，好容易得到父親的理解，不願(yuàn)就此失去這唯一的臂助，著急道：“他說他是巡察禦史，那還能有假？”


    “巡察禦史！”


    門外的馬父腦袋嗡了一聲，腦海中那個(gè)模糊的身影逐漸清晰起來。


    幾年前揚(yáng)州府爆發(fā)匪患，官府應(yīng)對遲緩，導(dǎo)致百姓死傷無數(shù)，府中富戶遭到劫掠。朝廷對此大為不滿，曾派欽差來揚(yáng)州督戰(zhàn)，隨行要員中就包括這位潘大人。


    馬父沒有官身，這種高規(guī)格的會(huì)議他是無法參與的，隻遠(yuǎn)遠(yuǎn)見過一麵，留下了模糊的印象，想不到有朝一日還能相見，更沒想到竟是在這種境地下。


    他心髒砰砰跳個(gè)不停，一隻腳邁入門內(nèi)：“親…親家公？”


    趙先生從愣怔中醒來，看向馬父的眼神有些呆滯，見他招了招手，示意外麵說話，趙先生定了定神，柔聲道：“嬌娘，你先莫哭，爹為你想辦法。”


    嬌娘心中大喜：“全憑爹爹做主。”


    趙先生起身走到門外，馬父拖起他的袖子便走，馬子為嚇得麵無人色，跟著兩人走出了月亮門，一直走到四下無人的僻靜處。


    馬父顫聲道：“怎…怎麼會(huì)是巡察禦史？！”


    趙先生定定地看著他，忽地?fù)P手便是一耳光。


    馬父全無防備，隻聽啪地一聲脆響，馬父歪著半邊身子，又驚又怒：“你…你瘋了！”


    馬子為更是怒不可遏：“老東西…你…”


    趙先生冷冷地看著他：“這一巴掌原本是給你的，若不是你色欲智昏，做下這等醜事，現(xiàn)在哪裏來的這些麻煩。”


    馬子為的怒氣像泄了氣的皮球，連馬父也麵露尷尬，他揉著生疼的麵頰，強(qiáng)笑道：“親家公，兩個(gè)孩子畢竟是青梅竹馬的關(guān)係，一時(shí)情難自禁也並無不可，但鬧到現(xiàn)在的局麵確是子為有失考慮，如今你打也打了，總該消消氣。咱們現(xiàn)下怎麼辦？”


    “不好辦啊，”趙先生愁眉苦臉：“那可是巡察禦史，即便是知府大人在他眼前也不過是個(gè)尋常的官兒，更何況是咱們，在潘大人麵前你我連說話的份兒都沒有。”


    “那就不說了。”馬父眼神詭譎。


    “什麼意思？”趙先生一愣，他與馬父相識多年，見他神情便知他可能有了主意：“都到了這時(shí)候，就別藏著掖著了。”


    “你說潘大人來揚(yáng)州，所為何事？”馬父道。


    趙先生不耐地道：“你這不是廢話嗎，難道不是為了給安生那孩子主持公道嗎？”


    “那要是安生消失了呢？”馬父的聲音在夜色中冰冷而鋒利。


    趙先生皺緊眉頭：“一個(gè)大活人怎麼會(huì)…唔！”


    他忽然明白了馬父的意圖，對方的眼神陰毒，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趙先生驀地打了個(gè)冷戰(zhàn)。


    馬子為顫聲道：“爹，不可，那安生畢竟是條性命。”


    “閉嘴！”馬父壓低了聲音：“當(dāng)斷不斷必留後患，若是當(dāng)時(shí)她出生時(shí)就聽了我的話，咱們至於如今這般狼狽嗎？！”


    “爹…”馬子為雖對安生沒有感情，但也沒狠到要了這孩子的命，父親的話讓他不寒而栗。


    馬父卻不理他，隻把眼看向趙先生。


    趙先生怔忪半晌，忽地落下兩行淚來：“子為所言不無道理，安生是嬌娘的骨肉，我與她同一屋簷下朝夕相處，眼見她一天天長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如今你卻要親手了結(jié)一條大好性命，於心何忍呢？”


    馬父鐵青著臉勸道：“你以為我想嗎，但現(xiàn)在這是唯一的辦法，安生一死，苦主沒了，潘大人縱使想要主持公道也無從下手。”


    趙先生搖搖頭：“終是不行的，潘大人又不是傻子，安生被你接迴家，不久便出了事，他如何不知你是要?dú)⑷藴缈冢俊?br />

    馬父的聲音冷得像來自地獄：“便說安生被人淩辱，以死全節(jié)。隻要給個(gè)說得過去的理由，潘大人又能說什麼？頂多是我們看顧不嚴(yán)而已，連罪名也無需承擔(dān)。”


    不得不說馬父的確是機(jī)靈人，他能很快判斷出問題的核心，並提供行之有效的方法：“如此一來，潘大人不再糾纏，嬌娘和子為又不受牽連，不是皆大歡喜嗎？”


    “還是不行。”趙先生將頭如同撥浪鼓。


    馬父一怔，他自信眼前的法子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趙先生歎道：“我讀了一輩子聖賢書，聖人教誨猶在耳畔，卻要參與這等兇事，倘若有一天傳將出去，我哪裏還有臉做人？”


    “原來如此。”馬父看他半晌，終於迴過味來，不免心中鄙夷，麵上則道：“此事與趙先生無關(guān)，是我擔(dān)憂孩子的未來，不得不出此下策。”


    趙先生這才道：“最關(guān)鍵處是不能教嬌娘知道。”


    馬父知道他已經(jīng)同意了，勉強(qiáng)笑了笑道：“這事還需要親家公費(fèi)心。”


    馬府，穀雨在康班頭的帶領(lǐng)下走了進(jìn)來。


    下人殷勤地迎上來：“康班頭來了。”


    康班頭繃著臉：“知府大人有令，召馬先生入府問話。”


    下人一攤手：“不巧，老爺還沒迴來。”


    穀雨眉頭皺了皺，他發(fā)現(xiàn)事情正在脫離控製，目光中透出狐疑，盯著康班頭。


    康班頭被他盯得心中發(fā)毛，這小子個(gè)頭不高，其貌不揚(yáng)，但直到真正接觸時(shí)才發(fā)現(xiàn)此人絕非易與之輩，尤其是明晃晃的眼光，好像要看穿康班頭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