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天刑偵一隊的大半警力都撲到在敬陵盜案上去了。不僅一隊,刑偵總隊和各分縣局也都投入了很多協(xié)查的警力。這應(yīng)該是邵寬城從警以來接觸到的最大的案件了,李進是這個案件的主要責(zé)任人,而他,做為李進的秘書,做為刑偵一隊的隊員,卻被排除在外,隻能坐壁上觀,確實是一個處分,一份恥辱。
整個下午李進都在和總隊領(lǐng)導(dǎo)開會,傍晚時分才迴到一隊,分幾撥把警員叫到他的房間布置任務(wù),每撥會開得都很短促,警員們來去匆匆。最後,李進把邵寬城也叫過去了,讓邵寬城心中忐忑,不知吉兇。
進屋之後,李進開門見山,向邵寬城傳達了總隊領(lǐng)導(dǎo)的兩項決定:一、盡管敬陵盜案峰巒突起,進入了最嚴峻的階段,但,鑒於趙紅雨的身體狀況,總隊正式同意她結(jié)束任務(wù),退出此案的工作。
二、關(guān)於她是留在邵寬城家還是迴到她父親家養(yǎng)病,完全由她自己決定,總隊不會幹預(yù)。也希望邵寬城不要以個人身份,限製趙紅雨選擇的自由。
這兩條決定,主要是第一條,讓邵寬城頗感意外。
他當(dāng)初曾經(jīng)希望並勸說趙紅雨加入此案的工作,為此還和紅雨數(shù)度齟齬。他勸說紅雨時萬萬想不到紅雨會在父親家兩次生病,而且病得如此之重。所以,他現(xiàn)在當(dāng)然希望紅雨能盡早退出,安心養(yǎng)病。紅雨很快就要開學(xué)了,別真的耽誤了那份讓她充滿希望和興趣的專業(yè)課程。
邵寬城默默地聽著,未發(fā)表看法。李進說得簡短,倉促,行色匆匆。他要馬上趕到邵寬城家去,當(dāng)麵向趙紅雨宣布總隊的意見和決定。於是,邵寬城和李進一同出門,各開各車,各走各路,殊途同歸,都奔邵家小院去了。
第十四章
紅雨幾乎睡了一天。
邵寬城聽母親說,紅雨下午才醒,起來喝了碗米粥,就著少許肉鬆;晚上又喝了專門給她燉的四寶湯,吃了一塊蔥花烙餅。李進一進門就說趙紅雨氣色很好,比想象的要好,並非純粹是客氣和安撫。
李進和趙紅雨在小屋裏談話時,沒讓邵寬城旁聽。他代表總隊領(lǐng)導(dǎo),代表刑偵一隊,對紅雨為案件偵破工作所做出的重要貢獻表示了感謝,對她臥底精舍公司的表現(xiàn)和作用,給予了充分的肯定。李進繼而宣布趙紅雨的工作現(xiàn)在可以結(jié)束了,趙紅雨已經(jīng)圓滿完成了組織上交給的任務(wù)。希望她接下來好好休息,養(yǎng)好身體,迎接新的生活和即將到來的學(xué)業(yè)。
趙紅雨聽了組織上的這番表揚是不是很高興,邵寬城不得而知,但他後來知道,趙紅雨在李進宣布完決定之後問了一句話,讓李進大吃一驚!
趙紅雨問:“案子已經(jīng)破了嗎?真的是個皇後墓嗎?”
邵寬城後來聽說,李進當(dāng)時怔了半天,才出聲反問:“皇後墓……你是聽邵寬城說的嗎?”
李進原本是為宣布紅雨退出的決定,並對紅雨表示慰問和表揚而來的,他怎會料到,在案件完全渺無方向的今晚,他居然在趙紅雨的小屋裏,看到了一絲曙光。
趙紅雨並沒有從邵寬城那裏聽到過任何有關(guān)案情的介紹,但她居然知道罪犯盜掘的古墓,是一座皇後的陵寢。
“是聽你父親說的?”李進敏感地又問。
“是聽我父親和一個叫楊鐧的人說的。我正睡覺呢,沒聽太清。”
“楊鐧?”李進腦門上的神經(jīng)一跳!
從李進的表情上趙紅雨肯定意識到昨夜在病房裏出現(xiàn)的楊鐧,以及楊鐧與父親的那幾句交談,對這個案件或許有某些重要的關(guān)聯(lián)。昨夜的她,半夢半醒,屏風(fēng)後的對話,若濁若清。她依稀記得楊鐧和父親在看幾張照片,斷續(xù)入耳的隻言片語中,似乎提到了一個皇後陵。
無論如何,李進這天晚上的小院之行有了一個意外收獲,敬陵盜案居然還有一個從未納入偵查視線的人物——楊鐧。
李進走了,走的急急匆匆。
李進走後,邵寬城進了紅雨的小屋,遞水給她吃藥,濕巾給她擦臉,坐下陪她聊天。他看得出來,紅雨的情緒不高,有心事似的,問一句答一句,總是若有所思。她的這幅狀態(tài),顯然與李進有關(guān)。李進剛才都與紅雨談了些什麼,邵寬城當(dāng)然很想知道。
“怎麼了?”他問。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從哪兒發(fā)問。
“沒怎麼。”她答。其實她也不知道他想問什麼。
“案子沒破,你怎麼沒說。”趙紅雨沉默了一下,反問過來。
“噢,”邵寬城不知該怎樣解釋。敬陵盜案一夜之間風(fēng)雲(yún)突變,目前的局麵,未來的前景,他也不知道該怎樣解釋,怎樣展望,怎樣厘清。
“本來,這案子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邵寬城低迴地說了一句。其實從中午開始直到現(xiàn)在,邵寬城的情緒也非常不堪,隻是迴家麵對病中的紅雨,不得不強做歡顏。現(xiàn)在,既然紅雨的情緒也不堪了,又說到了這個令人不堪的案子,所以他也索性收起笑臉,一腦門黑線,悲催地說:“誰也沒想到煮熟的鴨子又飛了。究竟是誰這麼瘋狂,到現(xiàn)在連個線索都沒有。”頓了一下,邵寬城忽然疑惑:“李隊今天不是來跟你談退出的嗎,怎麼又跟你說案子了?”
“李隊沒說。是我問他案子完沒完,他說沒完。他說這案子才剛開始,把我嚇了一跳。”
邵寬城恨恨地嘟噥一句:“我去!”
趙紅雨也不免疑惑:“案子既然沒破,你今天怎麼迴家這麼早呢?是隊裏讓你迴來照顧我的?”
邵寬城本能地支唔了一下,說道:“這案子,我不參加了。”
“為什麼?”
說到隊裏把邵寬城撤出敬陵盜案的緣由,就不能不把趙紅雨牽涉其中。他們的話題於是說到了昨夜在這間小屋裏發(fā)生的衝突。或許趙紅雨當(dāng)時頭腦麻木,似醒未醒,所以對衝突的始末細節(jié)已經(jīng)記憶不清,但說到她自己究竟是願意迴到萬家大宅還是留在這間低矮的小屋,她的迴答卻讓邵寬城心清氣定。
“如果我的任務(wù)真的結(jié)束了,我肯定要迴到家裏來住!”
趙紅雨說的這個“家”,當(dāng)然就是指她現(xiàn)在呆的這個小院。邵寬城心情大好,嘴上走油:“靠,為了讓你迴來我把你爸都得罪到頭啦!你爸要是知道咱倆要結(jié)婚的話,不殺了你就得殺了我!”
“那肯定殺你呀。”紅雨心不在焉地說:“我爸就是把自己殺了,也不可能殺我。”
“咱們先說好了,”邵寬城說:“結(jié)了婚咱們就在咱們自己的小院過日子,不到你爸那個大別墅去。”
紅雨仍然若有所思似的,碉堡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哎呦喂,隻能我孝敬你父母是吧,你就不能孝敬一下我的父母?”
邵寬城傷不起地:“不是我不孝敬他,是他不接受我。”
紅雨沒心情爭辯似的:“我爸會接受你的,隻要是我想要的,我爸都會順著我。”
邵寬城不再爭辯,辯也沒用。他對未來的嶽父能否接受他這枚苦逼女婿,肯定沒信心的!
但無論如何,那天晚上邵寬城終於可以睡得安穩(wěn)香甜了。被領(lǐng)導(dǎo)訓(xùn)斥並處罰的悲催心情,在與紅雨“談婚論嫁”之後,蕩滌一空。他無魘無夢地睡到第二天天色大明,直到母親把他叫醒。
母親不無緊張地告訴他:“你們隊上又來人了,來找紅雨。”
他一軲轆從床上滾起來,一臉狐疑:“我們隊?找紅雨?這麼早?”
他匆匆穿上褲子,臉也沒洗,就往紅雨的小屋跑去。拉開屋門看到井探長和另一個刑警正跟紅雨談話,見他進來,井探長便停下來向他解釋:“昨天紅雨跟李隊反映了一些情況,情況很重要,李隊讓我們抓緊過來做一個筆錄。”
邵寬城愣愣地,說了聲“噢”。
那天早上邵寬城幫著母親給井探長兩人端茶倒水,又給紅雨端來早飯。早飯的豐盛遭到了井探長的高度評價和嚴重表揚,說怪不得紅雨放著她爸的豪宅不住,非要迴到這兒來受窮,原來這兒的早飯好溫馨哦,好好吃哦!
邵寬城的母親可高興了,連聲問井探長他們:你們吃了嗎?沒吃我馬上給你們做。井探長他們連聲道:吃了,吃了,謝謝,謝謝!
井探長帶人過來做筆錄,屬於刑事偵查中的一項常規(guī)工作,邵寬城也沒當(dāng)迴事的。那天他照常上班,到點下班,晚上照例陪紅雨吃飯,感覺生活如此幸福。紅雨的腸胃經(jīng)過兩天的粥養(yǎng)湯補,已經(jīng)可以進食一些肉類和蛋羹。在飯桌上邵寬城母親說起今天下午紅雨的父親又來了,還是想把紅雨接走,才把邵寬城早已拋到腦後的煩惱又逗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