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宣政殿


    殿中靜的落針可聞，太子李賢側(cè)坐在禦階麵色深沉，下麵的跪坐的雞林道行軍大總管-劉仁軌，與刑部尚書楊德裔、大理寺-李景諶相對而坐，互相瞪眼。


    三臣是來禦前打官司的，原由就是被許昂推托的那事。各折衝府接到兵部的指令後，按期交付府兵。可那個百夫長, 竟然沒有奉命迴營。


    萬年縣的折衝府，隨即派人鎖拿，連傷了十餘名好手，才堪堪把人拿下。押會營中一問，才知道其中原由，萬年縣的折衝都尉出於義憤，便上報了李謹(jǐn)行。


    而此事的原由, 原本就是一處通奸案。一個憨厚、老實的府兵-張景, 戰(zhàn)時為兵、閑時為農(nóng), 苦熬資曆，才混到百夫長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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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的妻子卻淫邪無比，就在對奸夫**顛倒鸞鳳，不知天地為何物之時，正巧被公婆撞見。恬不知恥的奸夫**，不僅不知罪，還推搡二老，致使二老自高處跌落，重傷不治而亡。


    百夫長-張景迴家之後，見到父母的屍身，怒發(fā)衝冠，直接就擰斷了那賤人的脖子。埋葬父母之後，便四處追殺那奸夫-王鎮(zhèn)。


    “張鎮(zhèn)，是右領(lǐng)軍大將軍李謹(jǐn)行麾下的府兵。這事發(fā)生在平常也就算了，交給地方官府處置即可。大丈夫難免妻不賢, 子不孝。”


    “殿下是知道的, 李謹(jǐn)行不是個矯情的人。但此事在軍中影響極其惡劣，右領(lǐng)軍衛(wèi)的弟兄們, 很是不服啊！”


    “而且已經(jīng)有愈演愈烈之勢。如今我三十萬大軍，正欲為國建功，沒有個像樣的交待，將士們那也是交待不過去的。”


    話是說給李賢的，可更是說給刑部尚書楊德裔和大理寺-李景諶的。百夫長怎麼了？沒有這些百夫長，誰去攏著士卒們。


    劉仁軌是尚書左仆射，也是大軍的統(tǒng)帥，他的意思是，立個典型，拿這個賊子的人頭祭旗，讓將士們平衡一下。


    可刑部尚書楊德裔卻說，通奸罪名罪不至死，推搡至人死亡之事，也有待商榷。即便立案審理，證據(jù)確鑿，人犯也得等秋決。大軍馬上就要出發(fā)了，怕是等不了那麼久。


    就是因為時間差，兩位大員的沒法達(dá)成一致，所以就鬧到了李賢這。


    而且劉仁軌認(rèn)為，楊德裔之所以擰著不辦，並不是因為他沒帶過兵，亦不是因為律法。恰恰是因為其冷漠。


    所以為了軍心也好，出於宰相的職責(zé)也罷，劉仁軌都要參他。當(dāng)然，參楊德裔的不止劉仁軌一個。李賢從奏章堆中，抽出一個本章，扔給楊德裔。


    “楊尚書，殿中侍禦史-裴炎參你城愨有餘，習(xí)練不足，不勝刑部繁要之任。”


    “這本章，孤壓了三個月。本來是不想拿出來，孤希望尚書能給說得過去的理由。”


    其實這本章就是個由頭，當(dāng)官的，誰沒兩個政敵，誰能保證不得罪人呢！可謂，誰人背後不參人，誰人背後無人參。


    裴炎與楊德裔不對付，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沒什麼可奇怪的。為了穩(wěn)固軍心，為了讓將帥們沒有包袱上戰(zhàn)場，李賢隻能拿這份本章出來，好把劉仁軌摘出來。


    “殿下這樣說，臣心內(nèi)不安，誠惶誠恐，如置數(shù)九冰雪之中，連日來五內(nèi)茫然，不知所以。”


    “可臣一切都是按照律法行事，如殿下對臣不滿意，老臣請致仕，歸故裏。”


    楊德裔的同宗堂弟，就是被金瓜武士擊斃於這宣政殿外。三品大員，對於別人來說，也許是仰望的高峰。


    可對於這位太子爺來說，與螻蟻沒什麼區(qū)別。他是在人血中泡大的，怎麼會在乎他區(qū)區(qū)一個楊德裔呢？


    “楊尚書，孤很明確的告訴你，孤很不喜歡你。”


    “你這個人啊！循規(guī)蹈矩，謹(jǐn)慎有餘，魄力不足。守著規(guī)矩，誰拿你都沒辦法。”


    “可不喜歡歸不喜歡，孤還是要用你，所以辭官的事，你就不用想了。”


    李賢毫不隱晦，他對楊德裔的厭惡之情。可他也清楚，用人之道：不因水清而偏用，也隻能不因水濁而偏廢。


    可刑部是國家最高的刑司衙門，經(jīng)手的都是人命，需要一個錙銖必較，較真兒的主持。


    有這麼個較真的人在，皇帝和李賢都不必?fù)?dān)心冤假錯案，枉死人命。所以，這個尚書，他還得幹下去。


    “至於說，軍中出的這個案子。孤以為，著京兆府即刻鎖拿其人，以侮辱良家，謀害人命論處。”


    “從速辦理卷宗，孤單獨批了就是，將士們的心，是不能寒了的。”


    “同時，著中書省草詔，今後，但有與侮辱軍人妻妾，或與之通奸者，立斬不赦，絕無通融的可能。......”


    刑部，還要拿出介定、審理此項罪名的一係列法條，規(guī)矩。務(wù)必從嚴(yán)、從速，李賢要親自審閱。


    說完這個，李賢還請劉仁軌告訴三軍將士，待他們出征迴來之後，朝廷便會頒布一係列惠及全軍的政策。


    李唐厚待功臣，也要厚待將士，凡是為國家立功者，皆有所賞。為朝廷付出血汗者，也不會即流血，也流淚。


    “太子殿下處事公道，三軍將士必定心悅誠服，臣代將士們寫過殿下的恩典。”


    太子把人頭都借出來了，還下了詔令，修改律法，保障將士們無後顧之憂，劉仁軌的氣再大也消了。


    而且，太子所言的優(yōu)待政策，此前也與他商討過，劉仁軌深以為然，所以自然也就不與楊德裔計較了。


    “殿下能容人，不以喜惡用才，處處以國事為重，臣等心悅誠服。”


    不僅楊德裔鬆了一口氣，劉仁軌與李景諶也得佩服李賢的胸襟。君王按照個人喜好任用官員，不是什麼稀罕事。


    曆朝曆代的君王、監(jiān)國，嘴上喊著公平，無私，可真正能容得下礙眼的人，很少。


    這不僅在於胸懷，更是克製自身欲望的一種表現(xiàn)。在本朝的三帝中，也隻有太宗做到了，容下了魏征、王珪。如今，太子也能做到這點，怎麼不讓人心悅誠服。


    而且，此事傳到朝中，一些因楊再思之死，不敢進(jìn)言，戰(zhàn)戰(zhàn)兢兢當(dāng)差的官員，終於也可以鬆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