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你家的地裏，總共有多少瓜？”
看著提出茶壺來，給他們倒茶的少年，又看了看從地裏摘了新鮮瓜來，忙著給他們切來分食的老漢，賈璉突然問道。
老漢雖不明白賈璉為何這樣問，卻還是迴道：“大概有一萬兩三千斤吧。”
勤勞的農(nóng)民，對於地裏的收成，都有十分精確的判斷。
賈璉便道：“這樣吧，老人家若是願意，我想出四文錢一斤，向老人家買下一萬斤來。”
此話一說，老漢還沒有什麼反應(yīng)，來旺先炸了：“二爺買這麼多作甚？”
賈璉沒有理他。
這其實(shí)才是賈璉願意頂著太陽下農(nóng)村來的原因，倒不為單單喝碗涼茶。
不過他本意也沒有想過買這麼多，隻是覺得這邊的瓜味道好，想買個一車兩車迴去，讓家裏的人嚐嚐鮮。
聽了老漢的話，賈璉才臨時下的決定。
正好他還要想辦法改善自己的名聲，何不趁著機(jī)會施一點(diǎn)恩惠，將府裏府外的人都籠絡(luò)一遍？
至於一萬斤西瓜能不能吃完，那不存在的。
賈家單是寧榮兩府的人丁，便有近千。其他八房雖然奴仆少，但是子弟眾多啊，若是一家送點(diǎn)，一萬斤絕對消耗得了。
昭兒也忙問：“二爺，咱們還要下?lián)P州呢，買這些瓜做什麼？要不，咱們迴來再買？”
昭兒想著，這邊的瓜既好吃，又這般賤賣，他們幾個要是弄點(diǎn)迴京城，說不定也能賺些錢。不過二爺看起來不像是缺這點(diǎn)錢的樣子啊？
賈璉笑道：“如今天熱，買迴去孝敬老太太、太太他們，順道也讓你們外頭的人跟著沾點(diǎn)光。”
對麵的老漢看出賈璉不是在開玩笑，忙道：“公子說的可是認(rèn)真的？”
賈璉笑著點(diǎn)頭，讓昭兒拿出十兩銀子來放在桌上，然後道：“我們家離這邊一百多裏的路程，一時半會可能運(yùn)不迴去，之後我會讓我們家拉上馬車過來，不拘一次還是幾次，直到拉完這一萬斤為止。
這十兩銀子，是定錢，餘下的二十兩，等他們來拉貨的時候再給，老人家覺得可使得？”
這個時候一兩銀子的購買力遠(yuǎn)大於一吊錢（千文），大約能換一千三百文左右，所以三十兩銀子，大概就相當(dāng)於四萬錢。
看到現(xiàn)銀子擺上桌，老漢終於控製不住心中的激動，有些顫抖起來。旁邊的少年，也睜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那一錠十兩的元寶。
“我知道公子爺是存心幫我們，不過公子爺一次買這麼多，還不讓我們押送，這四文錢的價也太高了，不如……就按兩文的價錢來算吧。”
老漢聽見賈璉與下人的話，其中意思竟不是拉去轉(zhuǎn)賣，而是自己家裏吃……
能夠吃的完一萬斤西瓜的家族是何等樣的，他想象不出來，所以心中越發(fā)謹(jǐn)慎。
思考再三，最後如此道。
雖然兩文錢的價賣出去，今年還是沒多少賺，但至少地租不用擔(dān)心了不是？再說，本來就是人家有意幫襯，他又豈能存心賺別人的銀子？
賈璉搖頭笑道：“就這個價錢，已經(jīng)很公道了，老人家不必再多說。
好了，承蒙老人家盛情款待，隻是晚輩目下還有事要辦，便不叨擾了。
老人家迴去之後可與家人準(zhǔn)備一番，最遲後天，我們家裏的車隊(duì)便會過來，到時候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便是。”
別看賈璉他們從京城趕到這邊隻用了半天時間，那是因?yàn)樗麄內(nèi)枯p裝簡行，快馬加鞭。
真要趕上馬車、騾車等過來拉貨，少說得一兩天的時間，要是裝上貨之後，就更慢了。
這也是這些瓜農(nóng)分明被逼的很無奈，卻不將瓜運(yùn)到京城去賣的原因。
路途太遠(yuǎn)了！
而且，京城的市場，也不是這些無根無底的農(nóng)民可以去占領(lǐng)的……
賈璉起身要走，來旺等雖然心中不認(rèn)同賈璉這“人來瘋”的行為，到底不敢有異議，隻能跟上。
老漢一時還沒有想通全部關(guān)節(jié)，又不敢阻攔賈璉等人，隻忙上去看住那兩條狗，不敢讓它們驚擾貴人。
忽想起什麼，又喚住賈璉等人：“對了公子，你們家來人的時候，還得注意了。那李員外乃是這邊十裏八鄉(xiāng)的一霸，況且他早發(fā)話不準(zhǔn)別人從我們這邊買瓜，萬一要是被他知道了，隻怕會派人來找麻煩……”
老漢言語間有些憂心。
昭兒譏笑道：“什麼李員外王八員外的，在我們家麵前狗屁不是！惹惱了我家二爺，叫人連他家房子給他拆了！”
賈璉擺手製止了昭兒的狂言，對老漢笑道：“老人家不必?fù)?dān)心，若是那李員外找你們麻煩，你隻說瓜是賣給京中榮國府了。”
說完，拱手作別之後，帶著來旺等原路折返。
“爺爺，榮國府是什麼地方啊，聽起來很了不得的樣子。”
等到賈璉等人走遠(yuǎn)，認(rèn)生的孫子，終於忍不住扯了扯爺爺?shù)男渥訂柕馈?br />
老漢低頭笑道：“爺爺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總之是很了不得的了，咱們今兒呀，真是遇見貴人了！”
抬頭望了望遠(yuǎn)處田間地裏幾個探著腦袋瞧熱鬧的同村人，老漢什麼話也不說，拉著自家孫兒，興高采烈的迴了草房。
……
上了官道，來旺等人麵麵相覷，還是不太明白自家二爺為何突然要幹這種費(fèi)事費(fèi)錢還沒什麼意義的事。
三十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了。
最重要的是，要把那些西瓜運(yùn)迴京城，還要花多少精神！
有那功夫，直接在京城裏買，也一樣能孝敬老太太她們呀。
難道單純是二爺善心發(fā)作，要幫一幫那老頭？
賈璉並沒有多解釋，看了眾人一眼，喚道：“旺兒。”
來旺忙打馬上前。
“你把馬上的東西解下來給他們，然後迴去，親自辦這件事。等東西拉迴去之後，告訴你們二奶奶，叫她自己忖度，咱們府、東府還有八房中的長輩，都各自送一些。
還有家裏的奴才們，也都賞一些下去，聽清楚了嗎？”
聽了賈璉的話，來旺立馬道：“這件事交給他們辦也是一樣，奴才還是跟著爺去揚(yáng)州吧……”
賈璉忽然笑起來：“跟著我去揚(yáng)州，然後好幫你家二奶奶繼續(xù)監(jiān)視我？”
來旺頓時嚇得身子一抖，張嘴想要解釋。
“好了，你們兩口子是從王家陪過來的，忠心於你們二奶奶是應(yīng)分之事，我又沒有責(zé)怪你的意思。
隻是你跟著我慣了的，比別人更了解我的心思，所以才讓你替我去辦這件事，免得出差錯。”
來旺聞言，便是心中不願也不敢再反駁。
確定賈璉的意思無可更改，隻能將準(zhǔn)備的此行所需之物解下，交予其他人之後騎馬返京。
其他人看著來旺離開，都若有所思。看來璉二爺此行是要預(yù)備風(fēng)流快活的，所以趁機(jī)將來旺打發(fā)，以免來旺迴去之後向璉二奶奶告密。
更有人心內(nèi)暗忖，來旺以後肯定要失寵了，如此二爺身邊缺了人，要是這次江南辦事討得二爺?shù)臍g心，以後說不定就能常跟著二爺，那好處自是不用多說……
其實(shí)賈璉支走來旺，並不為什麼見不得人的考量，隻是單純的不喜歡被旁人監(jiān)視。
況且前身之所以在王熙鳳麵前處處受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身邊的人大多都受王熙鳳管製。所以從今以後，他要有意的培養(yǎng)一些隻忠心於自己的心腹，如此不論在家在外，方能進(jìn)退自如。
調(diào)過馬頭，看向官道的盡頭。
烈日仍舊普照，但是賈璉卻無意多在此休息。
“準(zhǔn)備出發(fā)，到前麵找個地方吃飯，然後繼續(xù)趕路。五日之內(nèi)，爭取抵達(dá)揚(yáng)州！”
一聽這話，眾人頓時麵色有些發(fā)苦，連那五個護(hù)院都不例外。
賈璉便鼓勵道：“大家辛苦這幾日，若能按時到揚(yáng)州，我給大家每個人另發(fā)十兩銀子的賞錢。甚至到了揚(yáng)州之後，輪流給你們放假，大家說可好？”
一聽這話，眾人麵上頓時轉(zhuǎn)憂為喜。
賞這麼多銀子，又能放假，還有什麼比這更美的事嗎？
因此一個個連聲謝恩，而且全部都精神奕奕起來，哪裏還有半點(diǎn)方才的苦色。
賈璉笑了笑，勒緊馬韁，雙腿一夾：“駕！”
一行七騎，飛快的朝南奔去。
……
卻說晚上來旺趕迴府之後，立馬被王熙鳳知道，因此便叫他進(jìn)去迴話。
“你不是跟著你們爺?shù)侥线吶サ膯幔觞N突然迴來了？”
隔著門簾，看見來旺進(jìn)來，王熙鳳便問道。
來旺十分謹(jǐn)慎，隻在房門口立著，聞言思索了一下，還是決定實(shí)話實(shí)說。
“奴才本來是跟著去的，不過在將到平安州的地界之前，二爺卻叫我迴來了。”
王熙鳳皺眉：“為什麼叫你迴來？”
“迴二奶奶，二爺讓我迴來，是替他辦一件事，是這樣……”
來旺因此就將一路上的發(fā)生的事一一向王熙鳳說來。
聽聞賈璉等人一氣兒跑了一百多裏遠(yuǎn)，王熙鳳心下還有些納罕，待聽說賈璉花了三十兩銀子買了一萬斤的西瓜，頓時鳳目張大，不可置信道：“一萬斤？他瘋了不成？”
“二爺說了，也不單單隻為孝敬老太太、太太，連同東府還有八房裏的長輩，也一並要送一些，甚至……”
“還有什麼快說，少在我麵前吞吞吐吐啞巴似的！”
“還有就是，二爺說讓我們外頭的奴才們也跟著沾沾光，也一並都有份。”
王熙鳳便嘲諷道：“他倒是大方，連你們都考慮到了，隻是，呸，也隻會拿著別人的錢裝樣子作大方！”
王熙鳳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賺錢，為小家謀利，賈璉卻在外大手大腳的花錢，心裏就十分不爽。
三十兩銀子，就為了買幾個破瓜，就花出去了？
他難道不知道，老娘平時為了這麼點(diǎn)銀子，要花多少心思麼？上頭老太太、太太明眼似的，真當(dāng)她的錢那麼好得來？
早知道，早起就不該被他花言巧語哄騙，一下給他那麼多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