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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千姿腦子裏,有一條邏輯線完整地順了下去。


    閻羅的衣服,閻羅到過這兒,閻羅要去昆侖天梯……


    莫非這兒,九曲迴腸,就是昆侖天梯的所在地?


    這個念頭一經生出,再也抹之不去:江煉畫的那張圖,大家都說跟這兒的山形山勢一點也不像,可神棍認為,圖要有技巧地看,再然後,她反著看圖時,雖然還是對不上,某些線條卻迷之熟悉……


    會不會是,雖然她們還沒悟出正確的讀圖法門,但人已經切切實實地到了目的地?


    孟千姿並不收槍,而是槍口略抬,示意了一下史小海手中的扁銀酒壺:“那是什麼?”


    “小……瓶子,也是撿的。”


    “拿過來。”


    見史小海作勢要過來,孟千姿又改了主意:“別動,扔過來!”


    史小海嘟嘟嚷嚷,把銀酒壺扔了過來。


    孟千姿抬手抄住。


    銀酒壺非常精致,也相當洋氣,堪稱藝術品,壺麵上的雕鏤紋刻,即便放到今天也不過時——這酒壺是誰的,孟千姿心中已經有數了。


    果然,翻到壺底時,邊沿一處,有個小小的凹壓的“希”字。


    段太婆的。


    再一晃,裏頭的酒應該喝光了,空的。


    孟千姿聽高荊鴻說過,段文希年輕時巡山探山,是行走江湖的女俠風格,用的都是中式匠人器具,及至上了年紀,反懷念起留英時的作派,喝早茶、看歌劇、吃西餐,隨身的物件也更趨洋化、精致、優(yōu)雅。


    “這些東西,你在哪撿的?”


    史小海一臉茫然,伸手撓了撓頭,事實上,隻撓到了厚實的皮帽子:“我跟著四姑婆跑……姑婆說分開跑,我就分開,我記得我身邊有人的,後來就沒了!”


    孟千姿嗯了一聲:這也正常,人在逃命的時候慌不擇路,你朝左我向右,確實很容易失散。


    “後來我掉下去,一個洞,一下子掉下去,沒死……”


    真是命好,這種“肝腸寸斷”,到底有多深純看運氣:有的黑幽幽不見底,掉下去粉身碎骨;有的隻不過兩米來高,掉下去等於是掉入了下一層而已。


    “我就走,還留記號,路上看到袍子、帽子、瓶子,我就撿,後來我又爬上來,走著路,聽到‘轟’,我就躲在那……”


    他伸手指向自己剛剛縮躲的角落。


    邏輯上沒問題,這九曲迴腸太繞了,史小海跟孟勁鬆走的不是一條道,但迂迴曲折的,又轉到了孟勁鬆他們的前頭。


    “你一路上,有遇到石頭蟲子追你嗎?”


    石頭蟲子?史小海聽不懂,又伸手撓帽子:“有遇到石頭,石頭不追我。”


    行吧,傻人有傻福,這九曲迴腸,倒也不一定處處都盤踞著蟲子,看來史小海逃竄的那一路,相對平穩(wěn)。


    孟千姿暗暗祈禱其它落單的山戶也能有這好運氣。


    史小海忽然想起了什麼:“哦,哦,還遇到羊!”


    他繪聲繪色:“掛在牆上,都幹了。”


    孟千姿頭疼,跟這種說話顛三倒四的人,真是很難溝通。


    她沉吟了一下:“你還能想起來撿到這些東西的地方嗎?帶我過去,還有那什麼羊,指給我看。”


    史小海一張臉糾成了苦瓜:“我不知道,我一直繞,頭暈。”


    “沒關係,記起多遠帶多遠,再說了,你不是還留了記號嗎。”


    ***


    史小海愁眉苦臉地給孟千姿帶路。


    他是真不記得了,一直撓頭,彷徨得很,有時遇到岔口,要左看右看以確認輪廓形狀。


    好在,他沒說謊,沿路還真找著了亂七八糟的記號,幫助兩人定了向,那些記號,有時是全無章法的亂塗、有時是小人、有時甚至是一句自說自話的“我在這兒”。


    孟千姿真是哭笑不得,但這些記號忽然給她提了醒:為什麼她和七媽傻到那麼執(zhí)著,要用粘紙裹住繩子這種笨方法呢?要知道,繩子隨時都會被截斷的啊。


    她為什麼不在山壁上留言呢?這樣,山戶進來了,很容易就能看到提醒,實用也直觀。


    說幹就幹,趁著史小海苦思冥想找路的當兒,她掏出夜光巖筆,在就近的山壁上寫:小心活的石頭,會啃吃人,“避山獸”有用。


    下頭留了個指向的小箭頭,留書“1+申”,高荊鴻沒來,“1”就是她,“申”字二出頭,代表兩個人。


    寫完時,史小海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指著一條岔口道:“這,這!”


    孟千姿應了一聲,拄著登山杖過去。


    手電光漸漸遠去,因為沒了光,那幾行夜光字顯得分外幽亮。


    過了會,黑暗中傳來哢嚓哢嚓的怪聲。


    無數的石蟲,猶如潮水般漫過來,瞬間就把那幾行字給蓋住了。


    ***


    又走了一段路,兩人下了一層,因為史小海非常篤定,不管是撿到東西還是看到掛在牆上的羊,都是在“樓下”。


    還真讓他給蒙對了,下去之後,沒走多久,羊就出現了。


    怎麼說呢,像羊被壓扁風幹,然後懸掛在山壁上當裝飾畫,不過羊角還是立體的,突兀地支棱在外。


    這兒太冷了,閻羅的衣服帽子都能夠保存完好,羊屍什麼的自然不會腐爛——羊毛都根根分明,完全沒法去推算死亡時間。


    史小海帶路成功,趾高氣揚:“看,看,我說的吧,有羊。”


    孟千姿覺得這羊實在詭異,沒敢靠近:“你看到的時候,走近過嗎?”


    “走近過啊,沒事。”


    沒等孟千姿反應過來,史小海已經跨步走了過去,還把腦袋一偏、和那個幹癟發(fā)枯的羊頭擺在了一起,就跟要照相似的:“沒事。”


    孟千姿怒道:“你站開些!站那麼近幹什麼?”


    片刻前,還有詭異的東西試圖借著衣服的遮蓋去襲擊七媽:吃一塹長一智,現在孟千姿看什麼,都不敢信其表象。


    史小海嚇了一跳,趕緊站開兩步。


    孟千姿謹慎地上前,但還是離著有幾步遠,然後斜側著身子,看羊身和山壁相接的地方。


    這羊,到底是怎麼“掛”上去的?總不會像家裏掛藝術畫一樣,在牆上砸了根釘子吧?


    不出所料,羊背後果然有蹊蹺,孟千姿看到,羊身和山壁間狹窄空間處,有無數蜷曲著的……草根?


    看起來,就像細的梗枝,呈黑褐色,密密麻麻,如團團亂發(fā),作二者間的勾連。


    事出反常必有妖,孟千姿頭皮走電,直覺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下意識去摸腰間掛著的小型噴火器。


    就在這個時候,史小海忽然尖叫一聲:“鬼啊!”


    原來他被孟千姿喝令站開之後,百無聊賴,便拿手電往通道更深處照:他先前找路時,隻是看到這具羊屍,但走了另一條路,並沒往裏去。


    這一照才發(fā)現,居然不止一具羊屍,這條通道簡直是羊屍掛畫道,每隔幾米遠,山壁上就掛了一具,有時在身左、有時在身右,有的羊屍是完好的,有的是半耷落的,還有的,壓根就沒羊屍,隻看到一個孤零零帶著角的羊頭滾落在山壁根處。


    史小海正看得好奇,十幾米開外的岔道口,忽然有條人影快步出來,他猝不及防,未及看清,一聲“鬼呀”已經脫口而出。


    就聽那頭驚喜道:“史小海?孟……孟小姐?”


    孟千姿循向看去。


    這個人她有印象,是一路都在當史小海保姆的那個何生知。


    ***


    何生知起初,是跟著孟勁鬆跑的,他也記住了那一句“分開跑”,逢岔路就鑽,這後果就是——跑著跑著,突然發(fā)現,腸道裏除了自己,就隻有自己的影子了。


    他這一嚇也夠嗆的,這山腸寂靜無聲,又逼仄壓抑,幾乎把他逼出幽閉恐怖來,又不敢高聲叫喚,怕引來雪野人。


    沒頭蒼蠅般在這山腸裏爬上竄下了好久之後,忽然注意到這頭有微弱的手電光亮,他還怕是餌,悄無聲息走近,直到隱約聽到絮絮話聲,才認定是自己人,大喜之下,疾步跨出。


    孟千姿見到熟臉,大為欣慰,山戶在山腸中走散,自然不是好事,但從另一個角度想,這些腸道頻繁相交聯通,大大提升了“偶遇”的幾率,而能在這種地方會師,簡直不啻於它鄉(xiāng)遇故知。


    何生知加快腳步,向著這邊過來,興奮之下,也沒顧得上去看身周。


    孟千姿這才發(fā)現沿途還有羊屍掛畫,急忙提醒他:“小心點,別靠近……”


    其實,何生知等於是走在了通道中央,並不算靠近任何一邊,但孟千姿的話還沒完,他突然就不動了。


    就站在原地,沒再往前走,臉上的表情有點怪,還有點僵硬,再然後,他痙攣了一下,倒退著趨近右手邊的山壁。


    那一塊,是沒羊屍的,隻有個羊頭靜靜歪在地上,羊眼空洞。


    孟千姿心叫不好,這種時候,也顧不上要保護腿、慢慢走了,她提了噴火器在手,三步並作兩步過去。


    何生知並沒有緊貼著牆站著,他離牆還有一拃左右的距離,臉上已經沒了血色,眼珠子還在動,臉上的肌肉有點失去控製,動得異常詭譎,嘴唇微微翕合著,似是要跟她說什麼話。


    孟千姿顧不上說什麼,先去看他背後,這一看,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看到,有成千上萬根自山壁內伸出的梗,如一道道極細的輸液管,已經全部紮進了何生知的後背,那些梗枝,本應該是黑褐色的,但此時都成了微微顫動的紅色,如同密集排布的吸血絛蟲,何生知的身體就在這些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吸扯下微微顫動著。


    孟千姿噴火器的口一抬,就要摁開關,那些東西似有所感,驀地一縮,如同拉長了又突然迴縮的皮筋,一下子把何生知的身體拉貼在了山壁上、也完全遮護了自己。


    孟千姿不及細想,抬腳就向何生知踹去,她的本意,是想把何生知的身子踹開,然後再火焚這些梗枝,哪知道這些梗枝不但能迴縮,亦能伸長,跟能拉絲的膠水似的,何生知的身子隻往外傾側了些,又有迴彈的趨勢。


    說時遲,那時快,邊上看呆了的史小海終於反應過來,他這些日子得何生知照應,跟他很親,真把他當奶媽了,見他受罪,熱血衝上大腦,大喝一聲衝上來,抱住何生知的身體,又墜上自己一百三十好幾的體重,拚命往邊側的地上滾落。


    兩個大男人的體重,再加上勢能,足夠成事了,孟千姿看到,無數梗枝頭從何生知身上拔出,但不是全部,有那麼一二十根,被生生拽出了一米來長,但仍死叮進何生知的後背。


    史小海這舉動,其實並不明智,稍有差池,就會搭上自己,但這種時候,也顧不上說他什麼了,孟千姿眼疾手快,一把撳下噴火器的開關。


    熾熱的火油團帶著濃重的煙油味,附著在那一處石壁上熊熊燃燒,然後有零星油團不斷滴落,孟千姿疾衝到何生知身邊,同時解下山鬼籮筐。


    她腦子裏一團亂:山鬼籮筐裏,好像有吊命的參片還是口服劑?放在哪一層夾袋來著?


    何生知還沒斷氣,眼珠子瞧著她,嘴唇依然在微弱地翕動著,孟千姿看他那神色神態(tài),就知道了可能迴天乏術,但還是伸手進包急急翻找,同時伏下身子,把耳朵湊近他唇邊:“你有什麼話,交代給我,我?guī)湍戕k妥。”


    她聽到何生知說:“我……下……下個月,結……結……”


    下頭說了什麼,孟千姿沒能聽到,因為身側的史小海突然駭叫起來,她一抬眼,就看到無數焦黑的梗枝,如遮天蔽地的亂絲,向這頭掃了過來。


    她激靈靈打了個寒噤:這些東西,連噴火器都不怕?


    沒時間去追究原因了,她一把推開史小海,同時身子滾倒,又去抓何生知。


    其實,她已經抓到何生知的衣領、但又滑脫了——何生知像個被迅速充氣的人偶,瞬間彈起身子,又貼迴了山壁,再然後,渾身上下劇烈發(fā)抖,麵皮漸漸憋縮下去,末了頭往邊上一耷拉,不動了。


    他像一具新鮮製成的、人形掛畫。


    孟千姿怔怔看著,史小海先還吸鼻子,後來就掉眼淚了,他一邊啜泣著,一邊抬手去抹眼睛。


    過了會,孟千姿打起手電,朝前後看了看,本應有六具羊屍的,其它五具都還掛著,隻這一塊的這具掉了,現在,補了個人上去。


    她問史小海:“那些袍子帽子,是你在附近撿到的嗎?”


    史小海邊擦眼淚邊點頭。


    孟千姿嗯了一聲,喃喃了句:“這些羊,可能是閻羅趕進來的。”


    史小海不知道什麼閻羅,聽不懂,隻繼續(xù)吸鼻子、擦眼淚,看到孟千姿忽然起身、向著這條通道深處走,唯恐自己被扔下,趕緊站起來緊跟。


    孟千姿死死攥緊手電。


    如果猜得沒錯,這些羊,是閻羅趕進來的,山蜃樓裏,閻羅一行並沒有趕羊,但這一帶是牧區(qū),牛羊並不罕見,他很可能路上撞見,拿錢買,或者拿犛牛換的。


    閻羅跟她們不同,這人不管是去鳳凰眼,還是來昆侖天梯,手裏頭,都是握著況家的通關地圖的,也就是說,他可能早就知道有這麼一條會吞食人畜的通道,得拿祭品去供,才能保證他安全通過。


    其它那幾具羊屍還沒掉,也許是還沒到再次進食的時候,但掉了的那一塊,顯然已經準備好繼續(xù)進食了。


    孟千姿有點恍惚:如果何生知沒出現,祭品就是她,或者史小海了吧?


    何生知那麼欣喜地向著她們過來,大概是以為終於找到同伴、有望出山,如果他知道,跨出的這一步……


    閻羅為什麼要通過這裏?這條通道盡頭,有什麼呢?


    她停下腳步。


    沒路了,路就在這裏斷了,截麵像一扇小小的門,然而探身出去,就知道那是一個巨大的無底洞。


    “門框”邊沿的山壁上,有人拿匕首刻了一列字。


    山鬼叩門。


    落款:段文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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