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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船的人都或醉或睡,隻有他一個人醒著,也挺難挨。


    岑今睡得很熟,衛(wèi)來不想吵她,又找不到其他事做,於是開始整理行李包——反正談判已經(jīng)結(jié)束,馬上就會下船,遲早得理。


    以往,他的衣服都是胡卷海塞,難得現(xiàn)在有興致,無師自通,齊邊、掖角,疊得四四方方。


    衛(wèi)來暗讚自己潛力無窮,將來還可以搞搞家政啊,這世界上賺錢的機會真是到處都是。


    他翻理了一下家當:兩個人的護照、幾件衣服、小包裝的洗漱用品、一小卷畫紙、小記事本、帶唇印的簡易口杯、混揉在一起的幾國紙幣……


    武器隻有匕首和沙漠之鷹,如果再有兇險,這裝備實在寒磣。


    衛(wèi)來沉吟了一下,開門出去,迴身鎖死。


    一路歎為觀止:這些海盜昨晚得鬧成什麼樣子?四仰八叉躺著的人中,居然有一個還扮成了女人,身上圍了窗簾巾,像穿著超短裙,胸口高高聳起。衛(wèi)來忍不住俯身去看,原來胸口一左一右都倒扣著小鐵碗。


    這手感……


    他屈指彈了下,鏗鏗作響。


    還是自己更有福氣。


    走到廊道盡頭,他拉開通往甲板的艙門。


    有風,不大,可見度隻有兩三米,滿目蒼黃。


    昨天沙迪說,紅海上有大的沙暴帶過境時,港口都會封港,所以現(xiàn)在,這偌大海域也許隻剩這一條船。


    難怪像被棄置多年一樣安靜。


    地上積了一層薄沙,衛(wèi)來走了兩步迴頭,看到自己的腳印,清晰得像印了鞋模。


    他要找虎鯊,虎鯊一貫睡駕駛室,手裏有衛(wèi)星電話。


    果然在那裏找到了虎鯊,裏頭躺了四個人——明明那麼大的地方,非要摞麻袋一樣疊躺。虎鯊被壓在最下頭,涎水流了半張臉,唿嚕打得山響。最上頭的是那個十來歲的小海盜,躺得大大咧咧,睡著的臉上一片誌滿意得。


    把老大壓在下頭,想必夢裏都是在笑的,但虎鯊醒了就是另一迴事了。這幾個人估計都脫不了一頓狠抽。


    衛(wèi)來把小海盜抱到一邊放下,小海盜的身體又軟又輕,還不耐煩地皺眉——他也就這個時候才像個小孩。


    其他幾個,挨抽就挨抽吧。岑今說了,不是菩薩,普度不了眾生。


    他從虎鯊懷裏拽出那個衛(wèi)星電話。


    衛(wèi)星電話外撥普通號碼,話費不便宜,所以他準備打完了就塞迴去,不跟虎鯊提這事:發(fā)現(xiàn)不了最好,發(fā)現(xiàn)了也無所謂,虎鯊最多會瞪他幾眼。


    但他會原諒虎鯊的小氣,他現(xiàn)在心情愉悅,可以原諒全世界。


    衛(wèi)來坐到駕駛室周邊的圍欄上,把衛(wèi)星電話的天線拔出,然後撥號。


    他隻記得三個號碼。


    第一個是麋鹿。


    麋鹿接得很快,剛聽出他的聲音,就向他表示恭喜:“衛(wèi),沙特人昨晚就給我打電話了,我知道談判成功了,太好了,又是一單,至今沒有失手,恭喜你啊。”


    是值得恭喜,但於他來說,最值得恭喜的可不是這件事。古人顯然也認同,所以總結(jié)出的人生三大快樂事裏,有個“洞房花燭夜”,但從沒提過什麼“談判成功時”。


    他輕描淡寫地通知麋鹿:“後半程岑小姐也雇我了,我會帶她一起迴去。”


    麋鹿說:“哦——”調(diào)子拖得很長,有點不相信,“她為什麼會雇你?”


    “我表現(xiàn)好唄。”


    “那她出價……還合適嗎?”怕衛(wèi)來多想,他趕緊解釋,“我不是要抽你的份額,你自己談的,全歸你……我就是問問。”


    衛(wèi)來說:“出價很貴。”


    她出的是人,當然全歸我,你想抽份額……盡管來試試。


    聯(lián)係完麋鹿,撥第二個,可可樹的。


    可可樹照例拖拖拉拉,好久才接起,像是剛睡醒:“喂?”


    “我。”


    可可樹反應(yīng)過來:“衛(wèi),你……談判……談完了?”


    “差不多了,你呢?”


    可可樹也快了,南蘇丹的單子接近尾聲,這一兩天就會迴烏達。


    衛(wèi)來說:“幫個忙,替我安排一下,下船之後,我要在第一時間拿到新的裝備。岑今在海上遇險你也知道,我得準備起來。走過的線路不安全,我不準備折迴。那輛車扔在村子裏,舍得你就扔,不舍得就讓人去處理。”


    可可樹說:“我看下地圖,你等會兒。”


    那頭傳來嘩啦翻動大幅紙頁的聲音。


    “衛(wèi),我聽說海盜的船現(xiàn)在停在紅海,他們迴索馬裏的話,要一直往南走。你讓他們送你到蘇厄邊境,一個小鎮(zhèn),科姆克,那裏我有朋友,可以給你準備武器。”


    蘇厄邊境,小鎮(zhèn),科姆克。


    衛(wèi)來把這些詞記住了。非洲的地理他不熟,地名又佶屈聱牙,遇到關(guān)鍵的,隻能反複去記,然後轉(zhuǎn)述給懂的人。


    “不想走迴頭路的話,你可以考慮埃塞俄比亞,跟蘇丹接壤。我們把那裏叫埃高——那裏是高原,現(xiàn)在是小雨季,馬上迎來大雨季,不熱,你會喜歡那裏的。”


    真是親如兄弟,知道他不喜歡熱。


    通話的末了,可可樹舊事重提:“你真不來烏達?衛(wèi),你考慮一下,你從沒來過我家——你再來非洲,可能是下輩子的事了。”


    衛(wèi)來說:“再看吧。岑今上了岸就很可能有危險,烏達那麼遠……”


    夜長夢多,他擔心會出事。


    可可樹納悶:“她真就不知道是誰要殺她?”


    “問過,她說不知道。”


    “你就這麼相信她?”


    “什麼意思?”


    “我隻是覺得,是人都該有點意識。對方從北歐追到非洲,追到大海……一個人,自己招惹過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哪怕不十分確定,心裏總該有點大概的輪廓。她可以把懷疑的方向跟你講講啊,也省得你完全摸不清頭緒……”


    第三個電話撥給埃琳,隻想問一聲,那盆白掌活得好不好。


    都怪那個廚師林永福,神神叨叨地跟他說什麼“花木很玄,保旅途平安”、“你平安,它就長得好”。


    開始他隻當作笑話,並不在意,但漸漸變得患得患失——他希望這一路平安,希望看到聽到的,關(guān)於他和她的,都是好征兆。


    埃琳迴答:“很好啊,長得漂亮極了。衛(wèi),這花真的會給人帶來好運,我跟你說……”


    信號斷了。


    衛(wèi)來抬頭,風大起來,新一撥沙暴過境。沙塵或者雨雪過大的時候,會幹擾衛(wèi)星信號。屏幕顯示正在重建信號連接,但衛(wèi)來覺得沒必要了。


    他把衛(wèi)星電話重新塞進虎鯊懷裏。


    你平安,它就長得好。


    既然“長得很好”、“長得漂亮極了”,說明是個不錯的征兆,不是嗎?


    迴到隔間門口,想起房門鎖死了,衛(wèi)來擰了一會兒沒奏效,隻得找了根鐵絲,鼓搗著撬開。


    推開門,一愣。


    岑今已經(jīng)醒了,還躺在床上,有點緊張地抬頭看這個方向。見到是他,她的神色明顯鬆弛,輕籲了口氣,又躺迴去。


    衛(wèi)來關(guān)門:“這麼緊張?”


    岑今說:“你跟一個男人好了一夜,醒來一看,他跑了,把你丟在滿是海盜的船上,外頭還有人撬門,換了你,你不緊張?”


    衛(wèi)來過來,在床邊坐下:“那有人撬門的時候,你還四平八穩(wěn)地躺著,不趕緊起來拿家夥自衛(wèi)?”


    岑今閉上眼睛,說得慵懶:“床都沒涼就被男人拋棄了,這麼慘還自衛(wèi)什麼啊,聽天由命,該怎麼著怎麼著吧。”


    衛(wèi)來又好笑又心疼:“就這麼不相信我?”


    他低頭想吻她,她把披紗拉上遮住臉,說:“你滾蛋。”


    衛(wèi)來隔著披紗吻她嘴唇:“岑小姐,你如果這樣,我要向沙特人投訴——昨兒晚上你拿槍逼我,說我不做就轟了我腦袋,我含淚從了你,完事了你就讓我滾蛋,講道理不講?女人就可以不負責任嗎?”


    岑今氣笑了。


    衛(wèi)來也笑,俯下身子,把她麵上的披紗拉低,額頭輕輕抵住她的,問她:“疼嗎?”


    岑今點頭,眉心蹙起一道細細的痕跡,他真想把它給吻平了。


    “哪裏?”


    她低聲說:“腰很酸,不想動;腿那裏火辣辣的,自己碰到都疼。”


    衛(wèi)來把披紗拉開些。她皮下的微出血慢慢成瘀,比起先前看到的,瘀青和紫斑都更加明顯,重災(zāi)區(qū)在腿、腰和胸上,他偏好哪裏,還真是一目了然。


    衛(wèi)來心疼:“我以為,你會很喜歡……也會很舒服……”


    岑今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說:“就算紙喜歡筆在它身上寫字,使的力氣太大,紙也會破掉吧。你昨天晚上那樣,憑什麼覺得我不會疼?你多久沒碰過女人了?”


    “我前半輩子都沒碰過你,太興奮,沒控製好……下次我會注意。”


    岑今警惕得很:“下次?什麼時候?隔幾秒?”


    衛(wèi)來啼笑皆非:“你定就好。”


    她揚起下巴:“定多久都隨我?”


    “隨你。”


    “我要說一年呢?”


    衛(wèi)來笑:“也隨你。”


    篤定她不會。


    果然。


    岑今咬牙,頓了頓,兇他:“今天之內(nèi),都不準……那樣碰我了。”


    衛(wèi)來說:“好。”


    他把手臂橫到她背後,把她攬進懷裏,盡量不去碰她身體。她笑起來,麵頰上忽然泛起紅暈,聲音低得像耳語,隻說給他聽:“其實……除了有點……疼,別的,我都很喜歡。”


    衛(wèi)來微笑,不知道該怎麼更喜歡她才好,頓了頓才輕聲問她:“今天想下船嗎?”


    她搖頭:“今天不想動,犯困。你去跟虎鯊說,我們在船上歇一晚,明天再下船。”


    也行,反正那群海盜還醉得不省人事,今天返航的可能性不大。


    看得出她是真累,整個人都懶,她很快又閉上眼睛,喃喃著說:“沒力氣說話,你要說就說,我聽著。”


    衛(wèi)來嗯了一聲,動作盡量溫柔,蹭吻她脖頸、眼睫、耳郭、鎖骨,也會摩挲她頭發(fā)。岑今顯然很喜歡,也不抗拒,不知不覺就縮到他懷裏。


    原來這樣也很好。


    肌膚相親是濃烈,耳鬢廝磨是悠長。


    以後,要在一起住了吧。


    她的衣服會和他的或疊放或掛懸在一起,悠悠晃晃,互挨互碰。那情景,想到了居然會覺得心動。


    他的床……


    典型的單人床,床墊子很硬,如果有她,也許要換大一點的、軟一點的,枕頭也要多加……


    或許應(yīng)該換個地方住,他並不是很放心她住那裏——那幢公寓殺死過人不是嗎,保安馬克還因為這事被捅過一刀。


    埃琳的話真有道理:存點錢,娶個喜歡的姑娘,買大的房子……


    他一個人可以糙,帶上她就不行了,她願意,他都不願意。


    “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你說。”


    “當初麵試的時候,為什麼選我?”


    岑今在他懷中的身體忽然僵了一下。


    她慢慢睜開眼睛,有點無奈,又有點好笑:“你不問個清楚,永遠不罷休是嗎?”


    “我隻是覺得,也許現(xiàn)在這個時機,我可以問了。”


    岑今靜靜看了他一會兒,低聲說:“過一陣子我會告訴你,但不是現(xiàn)在,可以嗎?”


    時機還是不對嗎?


    衛(wèi)來笑起來,頓了頓說:“那可以承諾我一件事嗎?”


    “什麼事?”


    “岑今,你要承諾我,我不是你設(shè)定的任何計劃。”


    岑今看進他的眼睛。


    好久,她忽然眼眶發(fā)酸,輕聲說了句:“傻子。”


    她伸出手,鉤住他脖頸。衛(wèi)來低下頭,埋頭在她頸窩,聽到她在耳邊說:“我這一生做過的所有計劃,都比不上你這個半路殺出來的意外。衛(wèi)來,你這麼好,我計劃不了的。”


    到了傍晚,海盜們陸續(xù)爬起來,這船也才漸漸有了大麵積的活氣。


    衛(wèi)來去找虎鯊,撞上了意料之中的一幕:那兩個曾經(jīng)睡在虎鯊身上的海盜正抱著頭亂躲,虎鯊罵罵咧咧,下腳狠狠去踹。拖鞋不緊,一腳就踹飛了,其中一個海盜討好似的把鞋撿迴去,虎鯊握了鞋頭,順勢就抽了上去。


    啪啪啪,聲聲打肉,聽得人頭皮發(fā)緊——這還不如挨踹。


    也有意料之外的:那個小海盜居然在邊上狂笑,有時虎鯊剛抽過,他也跟上去,唾一口,或者踹一記,十足的狗腿子。


    衛(wèi)來覺得自己之前的同情心用錯了地方——他現(xiàn)在隻想看這小兔崽子挨揍。


    虎鯊不愧是海盜頭子,表情收放自如,看到衛(wèi)來,立刻換了笑臉,跟他打招唿:“嗨……”


    然後卡殼,他根本沒問過衛(wèi)來名字。


    衛(wèi)來耐心地幫他接下去:“衛(wèi)。”


    他講了接下來的安排,提到“蘇厄邊境”“科姆克”,虎鯊一直點頭,一臉惋惜:“今就這樣走了?我還想請她去博薩索吃飯。不行,我要跟她說一下,她救過我的命,是我的好朋友……”


    衛(wèi)來擋在他身前:“岑小姐在休息……她明天在蘇厄邊境有重要的談判,需要理一些資料,建議你別打擾她。”


    虎鯊立刻就相信了,惋惜轉(zhuǎn)成了羨慕:“今很厲害,她說她退出了國際組織,原來是專門做談判了……我以後去了國外,都不知道要幹什麼……”


    語氣中居然有濃濃的惆悵。


    衛(wèi)來差點兒樂了:跟政府的談判往往曠日持久,有時候會有長達一兩年的考察期。也就是說你答應(yīng)了什麼,就要在一段時間內(nèi)照做,政府認可了,才會進入下一步。


    虎鯊居然現(xiàn)在就考慮去國外之後做什麼工作了,是不是早了點?


    趁著天色還亮,漁船起錨開航。衛(wèi)來迴艙的時候遇到沙迪,給別人塞阿拉伯茶葉估計是他的嗜好——又給衛(wèi)來塞了一把。


    衛(wèi)來不好拒絕,隻得往嘴裏送了點。


    邊嚼邊聊起這糟糕的天氣,沙迪居然很樂觀:“一直往南,說不準很快就出沙暴了。”


    衛(wèi)來奇怪:“出沙暴?”


    “是啊,沙暴是一條帶子。”沙迪比畫給他看,“紅海太窄啦,邊上都是沙漠,風大的時候,沙子吹起來,橫拖過海,就是一條沙蛇……但是紅海很長,沒有沙暴能把整片海都吞下,我們一直開,就會開出沙暴……”


    沙迪忽然抱怨他:“昨天晚上喝酒,想叫你一起,敲門,你都不答應(yīng)。”


    衛(wèi)來嚇了一跳:“你敲門了?”


    沙迪說:“是啊。”


    “你……聽到什麼了嗎?”


    沙迪皺眉:“你睡得太死了,衛(wèi),保鏢要警醒……我也不知道你在幹什麼,我就聽到沙沙……沙沙……沙沙沙……。”


    他當然隻能聽到沙沙沙。


    當時他在飯廳,和一群人喝得醉醺醺,忽然想起衛(wèi)來,大聲說:“喝酒要叫上朋友一起,我去叫衛(wèi)!”


    周圍的人敲盆打碗,給他讓開一條夾道,沙迪頭重腳輕地出來,走錯了方向,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最後一頭栽在通往甲板的艙門上,然後拚命打門:“衛(wèi)!出來!喝酒!”


    沒人應(yīng)答,沙迪氣得踹門。艙門是用鐵閂閂住的,當然踹不開,於是他好奇地把耳朵貼在門上聽。


    外頭在刮沙暴,密集的沙粒打在門上,沙沙,沙沙,沙沙沙。


    沙迪臉色嚴肅:“衛(wèi),你是保鏢,要警醒,不然很危險的……”


    這一晚衛(wèi)來睡得不實。他知道船夜航了一段時間,知道船什麼時候停的,也知道臨近黎明的時候,船再次開航,然後再次停下。


    停下之後不久,沙迪過來敲門,說:“岑小姐,到地方了,船不能靠岸太近,接下來要坐快艇——你們準備好了就可以出發(fā)。”


    衛(wèi)來撿起床下的啤酒瓶蓋,正正打在門心上,以示自己很警醒:“知道了。”


    沙迪走了之後,他低頭看著懷裏還在睡的岑今,說:“起床了。”


    岑今困得眼睛睜不開,很不情願地埋頭往他懷裏縮。衛(wèi)來笑,低頭吻她耳後,手也不老實,盡往她身上怕癢敏感的地方招唿。


    她咯咯笑著躲他,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睛:“滾蛋,你不學好。”


    衛(wèi)來笑:“拆字的話,‘好’字不就是一男一女在一起嗎?我都學得這麼好了,還要我怎麼學?”


    岑今說不過他,起來衝了澡,出來的時候穿著上船時的衣服,白t恤、牛仔,身上的印痕瘀青倒是遮了大半,但脖頸、鎖骨和耳後那裏……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衛(wèi)來,好像在說:怎麼辦吧?


    衛(wèi)來苦笑,忽然冒出一個餿主意:“讓人看見也沒什麼吧,你想啊,黑人皮膚偏黑,他們的吻痕可能都看不出來……所以他們看見了,也猜不到是什麼……”


    岑今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傻啊?”


    她低頭從行李包裏抽出那條黑色的披紗,仿著阿拉伯女人的頭巾係法,前後綴連了結(jié)住,隻露一張臉。


    她皮膚白,黑紗一襯,尤顯黑白分明,眼波水亮。


    衛(wèi)來拉她過來,端詳著道:“嘴唇上個顏色會更漂亮。”


    岑今說:“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口紅不是都丟了嗎?說起來,當初我準備了幾十款色號,然後有個人……”


    又來了。


    衛(wèi)來笑:“給嘴唇上色,未必隻有口紅可以啊。”


    他低頭吻住她的嘴唇,力道比從前都大。岑今疼得一激,衛(wèi)來順勢握住了她的腰上提,加深這個吻。


    鬆開她時,他十分滿意——唇上的皮膚最薄,經(jīng)不住廝磨,隻片刻已經(jīng)泛緋紅、水亮。


    衛(wèi)來說:“這顏色最適合你,我以後係統(tǒng)研究一下,掌握好力道和時間。你想要深點淺點,都可以……話說迴來,你以後也用不著買口紅了,我可以代勞,想補妝的話說一聲就行……”


    岑今咬牙:“你……”


    衛(wèi)來幫她說下去:“滾蛋是吧,沒門。”


    上了甲板,沒人對岑今的裝束好奇,畢竟當?shù)氐呐舜蠖歼@麼打扮,外國人有樣學樣也正常。


    漁船邊已經(jīng)放下快艇,正隨著略顯渾濁的海流蕩晃。海麵上依然霧蒙蒙的一片黃,但顯然已經(jīng)出了沙暴的中心地帶,可見度向外延展了好多。


    掌舵的還是沙迪,負責送他們到蘇厄邊境的海岸。


    虎鯊的依依不舍倒是真的,錢的事談妥,可以心無旁騖、純粹地來談?wù)劷磺楹投髑榱恕?br />

    “今,你救過我的命,我都沒能好好謝謝你。本來想請你去博薩索,但是你的保鏢,王,說你有事。”


    什麼“王”,是“衛(wèi)”好嗎?前後鼻音不分念不出“岑”這個音也就算了,腦子還不好使,是該退休了。


    “以後我真去了國外,有機會的話,會去找你的。今,我會好好請你吃飯,你幫了我好多忙……”


    衛(wèi)來先下到快艇,伸手來扶岑今。岑今都握住他的手了,忽然又鬆開,轉(zhuǎn)身對著虎鯊說了幾句話。


    虎鯊一定沒明白,因為他一臉的茫然,嘴巴半張。一直到快艇開出去了,他還站在船欄邊,一動不動。


    受沙霧影響,快艇的速度偏慢,海風有些大,沙粒偶爾打人的臉。岑今坐在船艙裏,把披紗拉高,遮住臉。


    衛(wèi)來低聲問她:“跟虎鯊說了什麼?”


    “跟他說,做人要見好就收,再得意也要留後手。”


    “他聽得懂?”


    “好像沒懂。”


    “為什麼跟他講這個?”


    “還記得我談判的時候,提到的那個納粹科學家嗎?”


    衛(wèi)來點頭。


    岑今說:“那隻是典型的一個,其實當初被保護著進入美國的納粹科學家有幾百人之多。德國戰(zhàn)敗的時候,爭搶這批科學家的,遠不止美國——斯大林,還有丘吉爾,都曾經(jīng)派出特戰(zhàn)小組。


    “他們敏銳地察覺到,戰(zhàn)爭即將平息,戰(zhàn)後重建會改變世界格局,誰掌握了這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頭腦,誰就可能最先勝出。


    “美國最先搶到,運氣很好。但你知道最後這批納粹科學家怎麼樣了嗎?”


    衛(wèi)來想了想:“不是說,逃脫了審判,拿到了美國身份,得獎的得獎,拿錢的拿錢嗎?”


    岑今笑:“那是之前。”


    “70年代末開始,美國有計劃地驅(qū)逐了數(shù)百名納粹科學家。其中很多人曾經(jīng)為美國做出科研貢獻,當時已經(jīng)是耄耋之年,都被剝奪了身份,趕出了美國。”


    衛(wèi)來覺得既淒涼又好笑,過河拆橋這一套,美國人也玩得挺溜啊。


    岑今迴頭,看向黃霧裏隱得幾乎看不到的那條漁船:“虎鯊確實殺過人質(zhì),他以後是不是能如願過上好日子,誰都不敢說,不是向政府投誠就能抹殺一切的。也許會有人找他報仇,也許有一天政府也會翻臉——你有價值,你也有罪,等你的價值耗盡了,會比誰都慘。”


    衛(wèi)來沉默,忽然有點同情虎鯊:耀武揚威、張揚跋扈,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的時候,也常常正是悲涼開始的時候。


    他問岑今:“虎鯊以後會怎麼樣?”


    岑今笑起來,頓了頓,示意前方:“有空去為他操心,不如想想我們自己吧。”


    衛(wèi)來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條赭黃色的海岸線浮在晦暗的海浪盡頭,南北向無限延伸。


    沙迪放慢快艇的速度,靠岸時,引擎像在倒氣,半天才突突那麼一下。


    衛(wèi)來扶岑今上岸。


    這裏大片的岸礁,往內(nèi)是望不到頭的赭黃色泥濘,難得的是,居然能看見稀疏的灌木和綠樹。沙迪赤腳下來,把快艇掉頭,提醒他們:“你們知道這是邊境吧?”


    “知道。”


    “那你們知道蘇厄關(guān)係不好吧?”


    “……”


    不知道,可可樹沒說。


    “你們知道蘇丹和埃高的關(guān)係也不好吧?”


    “……”


    “你們知道蘇、厄、埃高這三個國家關(guān)係都不好吧?互相都打過仗。”


    “……”


    沙迪最後撂下的話是:“祝你們好運啊,再見。”


    衛(wèi)來看著快艇遠去的那道水浪苦笑。


    有點尷尬,讓岑今下了船跟他走,結(jié)果把她帶進了非洲版的三國演義。


    岑今倒是不在意:“走啊。”


    衛(wèi)來說:“好像……有點危險。”


    岑今噗地笑出來。


    “蘇丹不危險?之前打了二十年內(nèi)戰(zhàn);索馬裏海盜不危險?剛劫了世界上最大的油輪。你從海盜的船上下來,皺著眉頭講危險,不覺得好笑?”


    衛(wèi)來笑起來,頓了頓說:“你跟著我走,我真把你帶進危險裏,你會怪我嗎?”


    岑今說:“跟著你走,又不是說著玩的,是我的決定。真的遇到危險,願賭服輸,有一半是我的責任,隻怪你一個人就沒勁了。”


    衛(wèi)來微笑。


    她真是個很好的旅伴,自己當初怎麼會因為她上車喜歡睡覺就嫌棄她呢?


    他握住她的手,說:“走吧。”


    岑今任由他牽著走,邊走邊提出很多要求。


    “遇到集市,該給我買新衣服了,沒衣服穿了。”


    “好。”


    “給我買雙鞋吧,拖鞋不好走路。”


    “好。”


    “給我買支口紅吧……”


    衛(wèi)來看了她一眼。


    她馬上補充:“有些顏色,你親不出來啊,比如酒紅色……”


    “也許喝醉了親可以呢,不許說滾蛋。”


    衛(wèi)來驀地止步。


    他俯下身子,皺著眉頭看泥濘地上多而雜亂的車轍,然後伸手撮起轍邊的爛泥,稀軟、帶水,分明是不久之前的。


    論理,這裏應(yīng)該很偏,怎麼會一下子來這麼多車?


    岑今想問什麼,衛(wèi)來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雙手撐地,貼耳去聽。下一秒他迅速起身,說:“有車,不管來的是誰,找地方先藏一下。”


    四下看過去,他在心裏罵了句髒話。


    灌木、高樹、泥地,根本躲都沒處躲。


    隻這片刻的工夫,車聲已經(jīng)聽得見了。土坡高處快速駛下一輛黑色的吉普越野敞篷,有個人穿紅色背心,站在後車鬥裏,槍身架起,像是要瞄準誰。


    與此同時,身後也隱隱傳來聲音,衛(wèi)來轉(zhuǎn)頭一看,很遠的地方又是一輛,也是越野敞篷,開車的人穿迷彩,車子開得更猛,車屁股後頭甚至激起老高的泥漿。


    岑今笑了一下,說:“咱們別跑了,反正跑不過車,跑了也難看。”


    衛(wèi)來把她拉近身側(cè),迅速打開行李包,沙漠之鷹推進腳下積起的淤泥裏,匕首交給岑今掖進披紗,低聲吩咐她:“看我眼色,到時候我吩咐你。”


    兩輛車駛近了,同時打彎繞開,車尾擺了個弧,慣性不減,繞著兩人轉(zhuǎn)了個圈才慢慢停下。


    衛(wèi)來笑笑,慢慢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沒有威脅。


    岑今低聲說了句:“衛(wèi)來,如果有很糟糕的事情發(fā)生,先殺了我,我從來不受欺辱。”


    衛(wèi)來不動聲色,目光從一輛車轉(zhuǎn)到另一輛。


    三個人,三桿槍。


    他低聲迴答她:“你不相信我一次能對付三個嗎?”


    穿迷彩的那個探出頭來,把衛(wèi)來從頭到腳端詳了個仔細:“哎,你,叫聖誕樹?”


    十五分鍾之後,偌大海岸邊,視線可及之內(nèi),隻剩了一輛敞篷越野車。


    衛(wèi)來躺在後車座上,撥可可樹的電話。


    接通的剎那,他氣不打一處來:“送個裝備,搞那麼大陣仗,把老子嚇得魂都飛了一半。”


    岑今正倚在車架上吹海風,聞言看了他一眼。衛(wèi)來馬上用手掩住話筒,解釋:“誇張而已,我怎麼會被嚇到。”


    可可樹理直氣壯:“知道我在南蘇丹保護的誰嗎?軍政要員!為了你,我厚著臉皮開這個口,不然就我的本事,頂多去給你搞輛麵包車。誰的手能伸到邊境去!也不想想!


    “我客戶發(fā)了話,才叫得動駐軍的大兵給你送車和裝備!就這還不知足,囉囉唆唆……”


    衛(wèi)來笑。


    剛那幾個大兵是說過:上頭發(fā)了話,他們很當迴事,天不亮就到了。海岸線太長,搞不清“聖誕樹”上岸的地點,索性開車沿岸兜巡。興致來的時候,還飆了幾迴車。


    不是不感動的——可可樹保護了重要人物一場,末了沒為自己謀算,反而幫他討了個大人情。


    衛(wèi)來說:“那我鄭重感謝你。”


    可可樹趾高氣揚:“當然!衛(wèi),這車可不能隨便扔,人家還要的——你最後停哪兒了跟我說,我讓人把車開迴去。還有啊,認識我算你運氣好,你看見通行證了沒?”


    通行證?


    衛(wèi)來坐起身。


    剛翻看帆布袋裏的裝備,確實看到地圖裏夾了幾張紙,還以為是隨意塞的,沒留意。


    他把那幾張紙拿出來——紙質(zhì)略厚,眉頭有國徽標誌,蓋滿印章,主體內(nèi)容是阿拉伯文,看不懂。


    可可樹得意地說:“普通人想要都沒有呢,那是特別通行證!邊境可以通行,憑這個可以進埃高。昨晚上特意為你們加急辦的,也是我客戶的麵子。你知道辦起來多難嗎?審批都得好幾周,記得和護照一起出示……”


    衛(wèi)來心裏驀地一沉。


    掛了電話之後,他覺得頭疼,摁揉著眉心躺迴後座。


    可可樹可能好心辦壞事了。


    之所以不走迴頭路,就是想盡力避開對岑今不利的那一夥人,盡管隱約覺得,對方終有一日會找上門——但這個特別通行證一辦,就增加了暴露方位的危險。


    而知道位置之後,想打聽他們的行跡就會很容易——在這種地方,兩個亞裔的外國人還是很顯眼的。


    岑今察覺到他的異樣:“怎麼了?”


    衛(wèi)來坐起身,伸手把她拉坐進懷裏:“問你個問題……你真的不知道想殺你的是什麼人?”


    岑今說:“你第二次問了,你覺得我應(yīng)該知道嗎?”


    第二次問,第二次答,問和答都如出一轍。


    衛(wèi)來沉默。


    第一次問時,她這麼答,他覺得正常,畢竟那時在赫爾辛基,她因為社論四麵樹敵,給她寄恐嚇物件的人也不止一個。


    但現(xiàn)在,可可樹的那句話是有道理的。


    ——從北歐追到非洲,這種仇,可不是在社論上罵兩句就能結(jié)得下的。


    ——是人都該有點意識、有點輪廓、有個懷疑的方向。


    衛(wèi)來試圖引導(dǎo)她:“你好好想想,有沒有招惹過什麼人,對方一直追著你不放?”


    “有啊。”


    衛(wèi)來一怔。


    “招惹過一個男人,他追著我不放,我跟他好了,現(xiàn)在還跟著他走了。”


    衛(wèi)來哭笑不得,末了大笑,摟住她狠狠親昵了一迴。


    行吧,隨便吧,不管來的是誰,他都得保護她不是嗎?


    岑今問他:“咱們?nèi)ツ膬耗兀俊?br />

    這車在泥濘地裏停很久了,滿滿的裝備、補給,萬事俱備,隻差一個方向。


    衛(wèi)來實話實說:“論理應(yīng)該選擇最適合的路線迴赫爾辛基,但我們都知道,隻要你的威脅沒解決,迴去還是留在這兒,同樣危險,沒太大差別。”


    岑今嗯了一聲:“那你就當沒這個危險,這個時候,你會想去哪兒?”


    衛(wèi)來笑起來,如果沒這種危險,剛接完單,賺了一大票錢,還得到了自己喜歡的女人,心情大概要上天的。


    “當然會帶著她看新鮮,一路遊山玩水,也會去可可樹家裏逍遙,吃窮他。”


    岑今說:“那就這麼著唄。”


    什麼?


    衛(wèi)來還沒反應(yīng)過來,岑今已經(jīng)舒服地躺進他懷裏,從帆布袋裏拿出地圖,展開了細看:“埃高……這裏,西北,有米恩國家公園,賽門山地,很多動物,獅尾狒、埃狼,還有豺……


    “援非的時候,當?shù)氐耐陆o我講過非洲哪裏好玩:肯尼亞的動物遷徙、博茨瓦納的荒野雄獅……都沒看過。從卡隆離開時很匆忙,再沒來過。”


    她抬頭看衛(wèi)來:“埃高這麼近,去看看吧。你不喜歡熱,以後估計也不會再來,趁這機會,我們?nèi)タ纯矗牛俊?br />

    衛(wèi)來沉默了一下。


    她說得認真又自然,不是鬧著玩的,也不是央求。


    衛(wèi)來覺得,自己不會真的去駁迴她任何一個要求,隻是——


    “知道有人要殺你嗎?這種情況下,你真的有心思考慮去玩?”


    岑今笑,瞇起眼睛,把地圖搭在車架上,給兩個人搭起一方小小的涼棚:“衛(wèi)來,我們要約定一些事。”


    “你說。”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地圖把光遮住了,她的臉藏在陰影裏。


    “剛到非洲的時候,有一天,前輩把我們這些新人召集起來,有男有女,在一間房間裏,傳看一些因為太過血腥不能對外公開的照片,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女人你懂,會更悲慘一點。


    “前輩說,你們來到這裏,機構(gòu)當然會極力保護你們的安全,但世事沒有絕對,我需要你們清楚:當事態(tài)失控的時候,最極端、糟糕和沒有尊嚴的情況,也有可能發(fā)生在你們身上。


    “我們一張張地傳看,有人看吐了,有人哭了,我一直攥著手裏的照片,把照片的角都攥皺了。


    “前輩說,現(xiàn)在,請囑咐你最親密的同事:當這種情況真的發(fā)生,而你又無能為力的時候,你希望他怎麼做。現(xiàn)在就約定好,不要臨到關(guān)口再猶豫,來不及。


    “我們沉默了很久,然後互相拜托。我對每個人都說了,與其受到那種輪番的欺辱後毫無尊嚴地被殺,請預(yù)先就把我殺了。對比有些照片裏的情形,死得早點是一種幸運。”


    衛(wèi)來大致猜到了,心裏有些難受,環(huán)抱住她的手臂略收緊了些。


    岑今笑:“人都不喜歡討論那些討厭和避諱的事,但這不代表它們不會發(fā)生。衛(wèi)來,我知道你聽過我和白袍在溫室裏的談話,我的有些想法至今還是沒變。我不知道是誰想殺我,但我很清楚,再強的保鏢陪著,流彈也可以要我的命。或許有一天,我正笑著跟你講話,一顆子彈就會在我腦子裏炸開。又或許,海上的那種爆炸會再次發(fā)生,對方會加派人手,情形會更兇險……”


    她壓低聲音:“我們要約定好,如果再次發(fā)生,如果你自己都身陷險境,衛(wèi)來,請你不要拚命去保護我。”


    衛(wèi)來沉默了很久,然後笑起來:“怎麼可能,我是你的保鏢啊。”


    “我跟你走,不當你是我保鏢,我當你是我愛人。”


    “愛人比客戶重要,當我是愛人,不是更應(yīng)該為你拚命嗎?”


    岑今低聲說:“你不懂,就好像那次傳看照片一樣……你要是因為我死了,比我自己死更讓我難受。”


    衛(wèi)來嘩啦一聲掀開遮擋的地圖。


    岑今微微閉上眼睛。


    沒有溫度的亮光照過來,照樣刺眼。


    衛(wèi)來說:“岑小姐,你要是這麼悲觀,我可就不高興了。我還在想著以後怎麼過日子,你盡在這兒說些要死要活的話,掃不掃興?”


    岑今笑:“就知道你不喜歡聽,隻是做個約定啊,未必會發(fā)生。”


    “這麼喜歡約定?那行,來,做。”


    他伸出手,其他手指內(nèi)屈,隻留小手指拉鉤用:“手指,來。”


    岑今笑,有樣學樣,小手指輕輕勾住他的。


    衛(wèi)來說:“我們約定,首先,這位岑小姐,如果想嫁人,我活著的時候,隻能嫁給我,嚴禁考慮醫(yī)生、律師、教授;我死了的話,你隨意——漂亮姑娘,追求的人一定大把,不用為我守寡,不人道。”


    岑今眼圈泛紅,努力維持笑容。


    “第二,如果其中任何一個人死了,另一個人絕對不能死。要好好生活,吃好穿好睡好,要好好想念對方,紀念日送花,每年掃墓。可以適當流淚排解情緒,但一次不能超過十分鍾,不然傷身。”


    岑今埋頭進他胸膛,吸著鼻子點頭。


    “第三,從現(xiàn)在開始,不說喪氣話,不被不相幹的人影響心情。買衣服買鞋買口紅,遊山地遊公園看埃狼,白天補妝,晚上親熱,這是我要特別強調(diào)的,嗯?”


    岑今噗地笑出來。


    衛(wèi)來也笑,頓了頓,柔聲說:“答應(yīng)的話,蓋章吧。”


    他勾緊她小手指,大拇指與她指腹相抵,然後低頭,輕輕吻在她手麵上。


    真奇怪,從前他覺得,上了床後,男女關(guān)係會告一段落。麋鹿和伊芙確定關(guān)係之後,他和可可樹輪流在邊上鼓噪:“行啦,到手了,了卻一樁心事,把她放邊上晾一晾吧。現(xiàn)在可以陪兄弟打牌、喝酒、泡夜場了吧?”


    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不是告一段落,隻是剛剛開始——怎麼會是了卻一樁心事呢,她會藤生蔓結(jié),長成他一輩子的牽掛。


    車子順著泥濘的土路,歪歪扭扭開離海岸。


    路上居然看到了路牌。


    路過一棵樹,枝丫上掛了幅畫。風把畫幅吹得東搖西蕩,偶爾晃向這頭。衛(wèi)來看得分明,上頭畫了塊肥皂。


    這什麼風俗?


    岑今說:“廣告,沒處貼,他們會往樹上掛。”


    好孤獨的廣告。


    車進科姆克小鎮(zhèn),他們的運氣很好,趕上一周一次的集市。其實這集市規(guī)模不大——從頭走到尾五十米都不到,兩邊各類攤頭,賣雞、棕櫚油、肥皂、編織的鞋帽,還有衣服。


    賣衣服的是個小窩棚,一根繩拉出十來件色彩繽紛的廉價長裙。不過聊勝於無,岑今下去翻揀,衛(wèi)來將車子停在外圍,笑著看她。有個當?shù)嘏诉^來兜售小商品,手臂上掛著幾十串金燦燦的飾物,墜子做成貝殼形狀,粗看不錯,仔細一看就知道做工蹩腳低劣。衛(wèi)來搖頭,那女人著急,語言又不通,急得掰開小貝殼給他看。


    原來小貝殼裏有紅色的油膏,衛(wèi)來還是不明白,女人索性用手指頭抹上一點,往嘴唇上送。


    這是當?shù)厝俗匝u的口紅,用的天然染料和混合油膏。衛(wèi)來起了興致,掰了幾個看,大概是技術(shù)不過關(guān),沒色號之分,顏色都一樣。


    他買了一個,鏈子在手背上繞足了兩圈。


    有隻雞咯咯地亂跑,殺雞的操刀在後頭追。


    窩棚裏,岑今正在比一條海藍色的長裙,賣主抱著一麵四方的鏡子圍著她轉(zhuǎn),給她看前後效果。


    衛(wèi)來拿起衛(wèi)星電話,撥通了麋鹿的號碼:“幫個忙,幫我查一下岑今當初牽涉到的那樁謀殺案。”


    麋鹿沒反應(yīng)過來:“哈?”


    “她的死亡威脅如果跟那些社評無關(guān),那到底是誰追著她不放?想來想去,也就可能跟人命有關(guān)了,她不是曾經(jīng)被牽連進一樁河豚毒素的命案嗎,幫我起起這案子的底,可能會有線索。”


    麋鹿納悶,頓了頓,問他:“你是不是喜歡上岑小姐了?”


    否則平白無故,怎麼會對她的事情這麼上心。


    衛(wèi)來說:“是啊。”


    麋鹿悻悻,承認得這麼爽快,讓他除了幫忙,無話可說。


    他提醒衛(wèi)來:“她當初是嫌疑人,聽說是證據(jù)不充分,所以洗脫了嫌疑。如果你查到末了,發(fā)現(xiàn)她真的是兇手呢?”


    真的是兇手,反而詭異地說得通了——也許是被害者的家人陰魂不散地想複仇。


    岑今轉(zhuǎn)向這邊,給他看衣服的效果,衛(wèi)來衝她眨了下眼睛,意思是:很漂亮。


    然後他迴答麋鹿:“真的是兇手也沒什麼,要看死的那個人是不是該死。”


    岑今買好裙子過來,衛(wèi)來欠身打開車門,把她拉上車子,但不急著走,理由是:“這集市多有意思啊,看看唄。”


    真是胡說八道,這小集市有趣在哪兒了,人少,東西也沒什麼好挑揀的。


    但衛(wèi)來好像真的興致很高,在這兒停留了好一會兒,而且他挑東西很大爺——自己不下車,看中了什麼,遙遙向人家招手,於是那些人屁顛顛地過來。貨品笨重的話一次拿一件給他看;貨品輕小的,索性連攤子都挪過來了。


    末了,這個小集市完全改了規(guī)模,幾乎是以敞篷吉普為中心,向四麵輻射。


    車後鬥裏裝進一張大的棕櫚席,衛(wèi)來的理由是:一路遊山玩水,總會隨時隨地下車休息,有席子方便。


    賣雞的則奮力宰殺了一隻,正幫他洗弄切塊,還附贈當?shù)靥赜械南阈琳{(diào)料。衛(wèi)來買雞的理由是:路上可以燒烤著吃,好過總吃幹糧。


    草帽買了兩頂,遮陽;草鞋要了兩雙,穿著玩。


    岑今哭笑不得地看他在邊上咋唿,把小小集市支使得人仰馬翻。


    終於再次出發(fā),車裏裝滿了有的沒的,集市的攤販依依不舍,就差沒列隊歡送了。


    車子上了土路,喧囂聲漸漸被拋在了後頭,岑今看向他,說:“故意的吧?唯恐人家不記得你。”


    衛(wèi)來承認得爽快:“是啊,我做了個計劃。”


    岑今並不問他的計劃是什麼,隻揶揄似的迴了句:“難得你也做計劃。”


    衛(wèi)來笑。


    和麋鹿通完話之後,他真的做了個計劃。


    岑今可以當這一路是遊山玩水,他不可以。她的事一天不解決,他心裏就多一天橫亙著刺,不能痛痛快快過日子。


    離開虎鯊的船,意味著安枕的日子也過去了,接下來要一路提防,隨時小心,夜裏都要留隻眼睛睜開,以防不測。


    這種憋屈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再說了,也真不符合他的個性。


    不是說,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嗎?


    他有一種久違了的、要設(shè)套狩獵的衝動。可可樹幫他開了個頭,反正特別通行證一辦,行跡不再隱秘,他索性在這個小集市又把網(wǎng)張大了些。


    來吧,我就站在高處,不避不躲,畫下場子畫下道。要解決什麼事盡早,別耽誤老子逍遙快活。


    中午時分,日頭漸漸高起,沙塵橫飛,又曬又熱。岑今嗆得咳嗽,衛(wèi)來把車子停到道邊,給岑今蓋了草帽,給自己也蓋了一個。


    兩人麵麵相覷,同時爆笑。


    衛(wèi)來罵了句:“媽的。”


    岑今也很無奈:“這車就沒個車蓋?以前在電影裏,看到架槍開這種車的大兵,還覺得很帥——難怪鏡頭都隻有兩秒。”


    這種車在大太陽底下或者大雨瓢潑裏開兩個小時,車上的人可怎麼挨啊。


    衛(wèi)來看向她:“岑今,咱們得商量個事……你同不同意,在任何情況下,實惠實用是第一位的,咱們不該追求那種華而不實的東西?”


    “同意。”


    衛(wèi)來說:“那就好辦了。”


    他跳下車,把車後的那張棕櫚席拖下來,對著車子度量了下長短,把棕櫚席橫推到車架頂上,又找了繩子,截了幾截,從席麵挨近車架的地方鑽進去,紮牢。


    比改她衣服那次,更直接粗暴。


    岑今差點兒笑出了眼淚。這車子本身還算風騷彪悍,忽然罩上個棕櫚席,像時尚人士剪了個鍋蓋頭……


    不愁這一路的辨識度了。


    重新上路之後不久,遇到一座邊界小城,被一條幹涸的河一分為二,河這頭是蘇丹,那頭是埃高。兩邊都攔了繩,設(shè)過境處,有守衛(wèi)把守。


    蘇丹這一側(cè),已經(jīng)排了長長的隊。很多過境的人,持的證件五花八門。衛(wèi)來把車開過去,以車代步,跟在隊伍之後慢挪,果然很快就引起了守衛(wèi)的注意。


    兩個背槍的守衛(wèi)過來,把車擋風玻璃拍得砰砰響,吼:“下車!排隊!不能開車!”


    衛(wèi)來故意不理,充分享受四麵八方的注目,直到其中一個守衛(wèi)取槍,示威性地把槍栓拉起平端時,衛(wèi)來才笑了笑,把那幾張?zhí)貏e通行證一股腦地遞過去。


    他不認識上頭的字,不知道哪幾張是用於蘇丹、哪幾張是用於埃高的,不過守衛(wèi)一定認識。


    果然,兩個守衛(wèi)的麵色微變,交頭接耳了幾句之後,態(tài)度轉(zhuǎn)好,說:“請從這邊走。”


    那兩人在前頭引路,專門為他們解開了一大段攔繩。車子駛?cè)肴笨冢樦鴥A斜的河岸下到幹涸的河底。埃高那邊的守衛(wèi)顯然也注意到了,大踏步迎上來。


    證件再次奏效,和蘇丹那麵一樣,車檢都沒有進行。不過埃高這裏的程序還是要更嚴一點,護照和通行證都被拿去蓋章、登記,然後放行。


    攔繩放開的剎那,衛(wèi)來說:“岑今,好日子來了,咱們要迎來涼爽的新世界了。”


    岑今大笑。


    埃高雖然地處非洲、熱帶,但海拔較高,尤其正處小雨季往大雨季的轉(zhuǎn)變,進入山地之後,溫度有時甚至會低於二十度。


    這溫度,對在蘇丹那種地方蒸了十多天的他們來說,不啻天堂。


    所以入境之後,即便大多是砂礫路,車子還是一路狂飆,借助衛(wèi)星電話的gps定位定向,先南行一段,然後折向西。隨著地勢攀高,地貌漸漸不同,到下午時,車子明顯進入山地。陽光還在,但不那麼熾烈了,偶爾會經(jīng)過坐落在稀疏樹木間的棚屋。


    遇到的行人個個帶傘,有撐開遮陽的,有當拐杖走路的,還有直接拿傘當棍子趕野狗的。


    岑今忽然擔心:“如果下雨,我們的車頂會漏水嗎?”


    衛(wèi)來說:“下小雨應(yīng)該沒問題,編織得挺密。”


    然而運氣不好,翻到半山腰時,遭遇一陣急雨。豆大的雨點打得棕櫚席砰砰作響,雨水簾幕般順著席子低垂的兩側(cè)流下。衛(wèi)來緊急轉(zhuǎn)向,把車子開到高處的一棵矮樹下。


    有濃密的樹冠遮擋,棕櫚席上的聲音小了許多,雨簾也轉(zhuǎn)成了時斷時續(xù)的雨線。不遠處就是懸崖,邊側(cè)的山穀裏雨霧蒸騰。


    等了一會兒,雨見小,卻不見停,岑今驀地打了個哆嗦,說:“冷。”


    讓她這麼一說,衛(wèi)來也覺得有些涼颼颼的——山地的溫度本來就已經(jīng)在降,下雨再加上山風,體感差異會很大。他翻了下行李包,沒有厚的衣服,岑今把披紗裹在身上,看似多了一件,實則有它不多,沒它也不少。


    衛(wèi)來好笑,問她:“要過來嗎?”


    岑今等的就是這句,馬上爬起來,鑽進他懷裏縮成一團。衛(wèi)來擁住她,用披紗蓋住她裸露在外的小腿。


    男人的身體好像天生就是熱的,窩進去又舒服又溫暖。岑今很快舒緩過來,看到席子沿邊斷續(xù)的水線,忽然生出促狹的心思,踢掉拖鞋,拿腳麵去接水滴。


    足背上很快接住一大滴,透明飽滿,晃晃悠悠,眼見就要順著足麵滑下,衛(wèi)來在她腰上擰了一下,說:“你就不怕感冒嗎?”


    岑今不高興,臉一埋,說:“管得著嗎,我樂意。”


    話是這麼說,伸在外頭的那隻腳卻悄悄縮迴來,又縮迴披紗底下。


    衛(wèi)來大笑,低頭蹭她麵頰。前幾天太熱,和她溫存時,她身上總帶濡濕薄汗;現(xiàn)在氣溫一降,她皮膚微涼,手感爽滑細膩到讓他舍不得鬆開。


    衛(wèi)來說她:“現(xiàn)在乖成這樣,當初怎麼就那麼兇。”


    岑今斜了他一眼:“哪裏兇,我隻是不太熱情而已。第一次跟你說話,我不是很客氣禮貌嗎?你不能看我和白袍或者虎鯊談判時辭嚴色厲,就認定我很兇,那隻是一種策略。”


    還真是,衛(wèi)來想起來了。


    岑今第一次跟他講話時,禮數(shù)確實周到,稱唿他“衛(wèi)先生”,詢問時先抱歉,說“希望不是太突兀”。


    她顯然有著良好的教養(yǎng),即便冷淡,你也挑不出她禮儀上的過錯。


    “為什麼不熱情點,知道麋鹿評價你‘死氣沉沉’嗎?”


    岑今答得慵懶:“熱情這種事分人,別人我提不起勁……下次見他,我還是死氣沉沉,他不高興,就來咬我啊。”


    衛(wèi)來苦笑,拿她沒辦法,但必須承認,這答案他十分滿意——他沒那麼博愛,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和朋友打成一片。


    不熱情值得鼓勵,理當繼續(xù)保持,哪天麋鹿評價說:衛(wèi),這位岑小姐真是熱情如火……


    他才要氣急敗壞吧。


    雨聲細碎,沒有人,也就沒有攪擾。遠處的山穀裏漲起白霧,總有某些情境遺世獨立,讓人想要天長地久。


    岑今輕聲問:“六年前的這個時候,你在哪兒呢?”


    衛(wèi)來想了一下:“六年前……應(yīng)該在……馬來西亞吧……”


    他忽然笑出來。


    “是在馬來西亞,當逃兵。當時我藏在巴生港,等著蛇頭通知,準備偷渡。你懂的,不敢從正規(guī)渠道走,怕被抓迴去槍斃。我考慮著偷渡去印尼,隻要出了馬來,我就安全了。”


    “那當時身上有手機嗎?”


    “有啊,從舊貨市場買了一個,整天盯著看,等蛇頭的通知。”


    “號碼是多少?”


    “不記得了。”


    岑今毫不留情,掐住他腰肋處的軟肉一擰。


    衛(wèi)來疼得籲氣:“疼……疼……真不記得了。”


    岑今不放手。


    衛(wèi)來說:“岑小姐,我真不記得了,六年前買的手機和號碼,隻為蛇頭通話……你能記到今天?”


    岑今不講理:“我要號碼。”


    衛(wèi)來哭笑不得:“為什麼啊?”


    “六年前的這個時候,我不開心,想打電話給你。”


    衛(wèi)來說:“小姐,咱們得實事求是,六年前我根本不認識你,那時候我心裏隻有蛇頭……”


    換來毫不留情的又一擰。


    衛(wèi)來說:“行行行……”


    他跟她商量:“我以後去要給你行嗎?那手機,下船後我就扔給艄公了。我們先坐的機動船,快到地方的時候‘換豬仔’,被倒到了當?shù)匦〈稀构F得很,當手機是寶貝,可能還留著呢。我以後去要給你行嗎?”


    岑今終於滿意了,問他:“那我打你電話,你會去卡隆接我嗎?”


    衛(wèi)來吸取教訓:“會!哎,哎,疼……”


    媽的,答“會”也不行,又掐!


    岑今說:“不準說瞎話,要實事求是。”


    現(xiàn)在你想起“實事求是”來了?衛(wèi)來差點氣樂了。


    他說:“應(yīng)該不會去接。我不認識你,即便接到這通電話,也隻會當你是撥錯了。”


    岑今認真想了一下:“那我要怎麼說才行?說我是你六年後的女朋友嗎?”


    衛(wèi)來實事求是地說:“我會當你腦子有病。如果是可視電話,能看到臉和身材,我大概會有心情跟你閑聊,權(quán)當解悶。但是又看不到,我話都懶得跟你講……”


    “那要怎麼樣才能說動你去接我呢?”


    衛(wèi)來說:“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如果我們當時認識還有可能,不認識的話,卡隆那麼遠,還正處在戰(zhàn)亂中,你真覺得我會去?”


    岑今眼神裏掠過失望,不吭聲了。


    衛(wèi)來有點心疼,還真是見不得她露出這表情:“反正六年前的事,不可能再來過,為什麼這麼執(zhí)拗啊?”


    岑今的聲音很輕:“因為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了,總想去到從前,找一些可能性。”


    衛(wèi)來心裏一軟。


    他想了一會兒,說:“要不這麼著吧……你打通我的電話之後,不要說什麼你是我六年後喜歡的人,這種話我不會信的。”


    “那要怎麼說?”


    “你要說,你是我將來會愛上的人,你在我的船上——這麼說的話,即便不認識你,我也許也真的會去卡隆。”


    “為什麼?”


    衛(wèi)來沉默了一會兒:“我小的時候,在偷渡船上待了三個月,沒日沒夜在海裏晃,所以我一直覺得,我的命運就像一條船一樣,起航不受自己控製,也不知道要漂去哪裏。


    “後來,忘記了是誰跟我說的,他說,人的一生裏,放得下的代表過去,放不下的就是命運。


    “我覺得,我沒什麼放不下的,父母、故鄉(xiāng),財富、名利,都放下了,還能放不下什麼呢?可能就是愛了。”


    那時候他並不覺得自己會真的愛上誰,但很難說,再玩世不恭的人心裏,也許對愛都有期待。


    “我始終認為,我認真愛上的人,一定會成為我的命運,永遠不會放下,因為我舍不得她成為過去。她真的出現(xiàn)的話,一定會在我的船上,一直陪著我。”


    衛(wèi)來低下頭,微笑著看岑今。


    所以,如果你在電話裏說,你在我的船上,我也許真會去卡隆。


    他曾經(jīng)隻為了喜好就去拉普蘭待了四個月不是嗎?


    為什麼不能為了一個打動他的電話去卡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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