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難斷，恨難平。


    看著煞氣殘魂中閃爍的畫麵。


    陸沉微微歎了口氣，他能感受到那殘魂之中的不甘和怨恨。


    隻可惜。


    年深日久，那漁夫的魂魄已殘缺，身份也早已不可考。


    這其中恩怨糾葛，恨意難平，隻能化作一聲歎息。


    隻是可憐那漁夫，一生良善，死後落得屍沉江底，血肉被魚蝦所食，骨駭沉淪，難見天日。


    恐怨氣會越積越深。


    未來說不定，還會滋生出比河妖更恐怖的怪物。


    “人生在世，情仇恩怨，總有不甘不平，雖李不勝素（注1），但總還有三分天理公道。既讓我得知其中詳情，那就由我助你解脫吧！”


    說話間。


    陸沉抬起手來，一身法力雄渾激蕩，浩然之氣勃發催生。


    雙手結印，飛劍震顫。


    剛剛習得的禦水法，施展出來。


    “給我開！”


    一聲令下，仿若神明律令。


    轟隆！


    前方波濤洶湧的江麵，翻滾不休，好似一塊綢布珠簾，被分割成兩半，朝著上方翻卷，魚蝦跳躍，露出一條通向江底的通道。


    以陸沉如今的實力，還無法做到分開整個江麵。


    或是將這一方水域抬起。


    所以，隻能以禦水法打開一條通道，隨即身形飛起，沒入滾滾江水之中。


    “怎麼迴事？河妖已除，仙師為何還要入水？”


    “就這麼進入江河之中，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不會的，不會的，仙師神通廣大，這麼做肯定有其中原由，以他的本領，定會安然無恙。”


    岸邊百姓不明所以，疑惑不解。


    而此時。


    陸沉已然順著江水暗流，一路直下。


    江底光線越發陰暗，不過好在，他有浩然正氣護體，此時化作灼灼光華，好似初生朝陽，照亮周邊。


    隻見滾滾水波之中，水草狂舞，魚蝦飛掠。


    偶見船隻殘骸，牛羊白骨。


    也有溺亡之人，但身上並無煞氣，應該不是那漁夫。


    “咿，這是什麼？”


    忽然。


    陸沉發現江底礁石間，似有一塊石碑矗立。


    近前一看。


    那石碑年代古老，通體黝黑，並非尋常石料，似金非金，似鐵非鐵。


    陸沉試著靠近，以法力牽引，發現石碑沉重無比，如同大山，即便是以他全力施展，竟也不能撼動石碑分毫。


    而石碑上，也沒有任何的記錄文字。


    隻有九個複雜的符文。


    看上去，有點像是甲骨文，又類似於這個世界上的古法符篆。


    “叮！恭喜宿主發現鎮水石碑，獲得九字真言符文……”


    “九字真言符文：相傳為一切符篆之根本，掌握之後，可擁有莫大神通，排列組合，亦可演化世間一切符篆封禁之法……”


    臥槽！


    道家九字真言？


    這可不是後世人們隨便念一念的那種。


    而是真正的真言古字符文。


    如果能夠完全領悟，每一個，都等於是一則神通，一道神符！


    這真是賺大了！


    陸沉記得，在掌教書房留下的那些奇聞手劄裏，曾提到過：


    五百年前，橫江發大水，淹沒群山，釀成大禍。


    曾有大能者，自東海而來。


    治水救災，拯救蒼生。


    還留下一塊鎮水碑文，永鎮一方江河。


    想不到，這傳說竟是真的，鎮水碑文，就在這橫江水域之下。


    若非陸沉有心為那漁夫尋屍超度，潛入江底，隻怕也見不到這塊碑文，說起來，也算是善心得報。


    “九字真言符文神妙非凡，迴去定要好好參悟�！�


    陸沉暗暗點頭。


    隨即朝著那石碑躬身一拜。


    當年那位大能，揮手鎮江河，拯救一方百姓，功德無量，留下的石碑鎮水多年，使橫江五百年不曾發生洪災，這當然值得敬佩。


    其實，這石碑刻有九字符文，應該也算一件頂級法寶。


    但可惜，以陸沉如今的法力，根本取不走。


    而且就算能取走，他也不敢。


    畢竟此碑鎮壓的是蜀中江河水運，如同定海神針，一旦動搖，必會引發災禍。


    他可不想學那孫悟空，為一己之私，動搖根本。


    屆時引發災劫，死難百姓的性命，都要算在他的頭上，因果償還，始終難逃。


    做完這些之後，陸沉也不再耽擱。


    畢竟他法力有限，不能在水中待太久，於是立刻起身，繼續搜尋漁夫屍骸。


    不多時。


    終於在一處纜繩交纏的船駭中，發現了漁夫的屍骨。


    因年深日久，這具屍骨已經殘缺破碎，隻剩下一顆頭顱，漆黑如墨，眼窩中，還有黑色的煞氣凝結，已然快要凝結成實質丹體了。


    若是放任不管，不出十年。


    此物必成大妖。


    屆時，恐怕這一方水域，都要遭受大劫。


    “心中有恨，所處之地皆為地獄，何苦沉淪？跟我走吧！”


    陸沉輕歎一聲。


    說話間，抬手一揮，便有一股法力承托著骷髏頭，飛向水麵。


    “你們這些人，溺死水中，雖然也是命數使然，但我既然跑了這一趟，便順手也讓你們屍骨安息。”


    說著。


    又伸手一抓。


    那些普通溺亡者的屍骨，也被一同卷起，跟著浮出水麵。


    此時。


    岸邊的百姓，正盯著江麵，等待仙師歸來。


    結果卻看到一顆黑色的骷髏頭飛出，頓時嚇得臉色大變。


    緊接著，又是一具一具的白骨漂浮起來。


    粗粗望去，竟有十數具之多。


    “爾等無需驚慌，這些白骨，都是多年來溺死江中之人的骨駭。而這骷髏頭，則是一名漁夫屈死之後而成，江中魚蝦食其肉，被煞氣沾染，這才成了河妖�！�


    陸沉隨即飛出水麵，簡單的解釋了一下。


    關於河妖成型的緣故，他也沒有隱瞞。


    “原來是這樣！”


    年老的裏正王老聽完那故事，臉上流露出悲憫之色，道：“這人我認識，說起來還算是我遠方堂兄，當年他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隻是沒有真憑實據，我們這些窮苦之輩，又哪裏有本事為他討迴公道。”


    “哦？”


    陸沉沒想到，王老居然還是那漁夫的親屬。


    不由問道：“那富商和歌女，最後怎麼樣了？”


    “都死了。堂兄溺亡後不久，富商也對歌女失去了興趣，便將她趕走，歌女無路可走，自慚形穢，又不敢與堂兄同葬在這橫江之下，就投井了。沒過幾年，那富商生意敗落，聽說也死在了外麵，不得善終……”


    都死了？


    這也算是報應吧。


    陸沉點了點頭。


    隨即便讓漁民動手，將那些屍骨打撈上來，而後匯聚在碼頭上。


    由他親自上前，以法力點燃真火，將其付之一炬。


    “塵歸塵，土歸土，前塵種種，善惡因果，一切皆有陰司裁決！”


    “爾等，往生去吧！”


    說完，口中默念往生咒文，為這些死難者超度。


    隻見青煙寥寥，盤旋而起。


    火光煙霧中，隱約可見，一名漁夫朝著他跪地叩首，而後飄向遠方。


    “叮！恭喜宿主，超度亡魂屍骸，獲得功德+1……”


    *注1：李不勝素，取自子不語卷中《二神相毆》典故，說是有一個人死後覺得自己一生行善，但沒有好報，不公平，去找神投訴。李神主管世間的“公理”，素神掌管世間“命數”。後二神鬥酒決勝負，玉帝賜酒十盞，素神肚得其七，因此李不勝素。命數所定，大過公理。但天地留一線，存了三分公理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