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祖拜爾過來的時候，亞瑟剛好用上最後一團“毛線球”。


    當他把兩個混亂絲線的線頭捏合在一起，之前如巍峨山嶽般巨大的海量混亂迷霧立刻坍塌，很快融入“穿行者禮裝”中。


    隨著猩紅快速擠占灰白的空間，“穿行者禮裝”完全變成一件在燃燒的血色風衣。


    燃燒著的是混亂之火。


    因一場場混亂災禍點燃的混亂之火。


    無數作為柴薪的變化迷霧穿梭虛空，匯聚到“穿行者禮裝”中，讓混亂的火焰劇烈燃燒，不斷燃燒。


    祖拜爾走進至高殿堂時，看到的就是亞瑟端坐於無形烈焰中，身周有大量淡金色信息麵板圍繞。


    祂看不見混亂，但“混亂”和“毀滅”有著相似的特質。


    越是靠近，祂就越是能聞到“災禍”狂暴激烈的氣味，能觸摸到“戰爭”灼燙炙熱的強風，能感受到“毀滅”恐怖極致的威壓。


    不確定現在是什麼情況，祂摘下戴在臉上的骨爪狀黑鐵麵具，皺著眉問道：


    “什麼情況，你要跑路了？”


    這話讓亞瑟抽拉混亂絲線的動作停了下。


    瞥了眼確實在擔心自己跑路的祖拜爾，他擺擺手，讓大大小小近百個信息麵板飛出，成環形陣列圍繞在祖拜爾身周，說道：


    “沒呢，不過也快了，你看看這些。”


    祖拜爾被引導著看向這些信息麵板。


    一開始祂還很平靜，但一條條情報看下來，祂的神色變得越來越糾結。


    因為祂看到了在南大陸各處發生的亂局，看到了波及五海的隱秘變化，看到了某處村莊賽麗亞被村民綁上火刑架，看到了多拉格對鄧恩和老尼爾的治療，看到了正在返迴南大陸的阿茲克·艾格斯……


    在看到阿茲克那張臉時，祖拜爾有些不平靜，祂內心對“冥皇”的恐懼隱約被喚醒。


    可又不完全是恐懼。


    似乎……還有很多更加複雜的情感。


    視線一直鎖定著阿茲克，那張骨爪狀黑鐵麵具被祂不自覺捏出一個明顯凹痕。


    祂不知道這些情報的內在關聯，不知道亞瑟為什麼讓自己看這些，更不知道為什麼是在這個時候。


    是新任務，還是……？


    心中的雜亂思緒劇烈翻騰，祂好不容易才移開視線，重新看向織毛衣的亞瑟。


    可祂幾次張開嘴，都沒能說出一句完整話語。


    感覺到祖拜爾的疑惑，亞瑟笑著解釋道：


    “別擔心，也別多想，隻是告訴你南大陸很快就對我沒用了，畢竟是承載你全部過往的故土，如果有什麼遺憾，要趁早。


    “我不能保證，你以後還有機會。”


    注意到亞瑟使用了“以後”這個單詞，早就知道南大陸會發生什麼，祖拜爾忍不住眼角抽搐，默默帶上麵具，祂甕聲甕氣地說道：


    “沒必要，那種地方怎麼樣和我沒有關係，我現在除了想給薩林格爾一拳，沒有其他遺憾，你承諾的新世界就是我的未來。”


    這話說得很坦然。


    要不是祂多餘戴上麵具，亞瑟就信了。


    從上至下打量著祖拜爾，他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從身邊的信息麵板裏挑出一個扔到對方麵前，語調仿佛轉過四個彎般說道：


    “哦，是這樣啊~


    “也不是不行，那這個任務交給你吧，正好，你不是要去見阿茲克·艾格斯麼？”


    被亞瑟的視線弄得渾身不自在，祖拜爾一把撈過亞瑟扔來的信息麵板，抬手放大字號、字間距和行間距才仔細閱讀起來。


    “咦？”


    剛開始看，祂就發出一道驚疑聲。


    沒多久，祂就像是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般，猛地摘下麵具重新確認。


    不止是這樣，祂還再次放大字號、字間距和行間距，反複確認自己剛才看到的內容。


    亞瑟也不著急，他心情愉悅地織著毛衣，偶爾看看身邊的“直播”。


    反複確認過任務的內容，祖拜爾臉上保持著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直接問道：


    “你是不是想坑死我？”


    砰！


    成功被氣到的亞瑟隔空給了祂一次彈額頭攻擊。


    “我躲！”


    誰知祖拜爾這家夥瞬間側身把脖子彎折90°，完美躲開了這次懲戒，並幼稚的發出了勝利宣言。


    場麵一時間陷入了尷尬。


    亞瑟暫停織毛衣，冷笑著盯住祖拜爾，緩緩抬起右手再次做出彈額頭的動作，他眼中滿是不懷好意的威脅意味。


    “咳……”


    用幹咳掩飾臉上的尷尬，祖拜爾默默在原地站好，把脖子推迴原來的位置，順便用袖子擦了下額頭。


    砰！


    “哎呀~”


    遲到的戲碼順利補上，亞瑟也不在意倒飛出去的祖拜爾表演有多麼浮誇，看那副笑嗬嗬的樣子明顯是不討厭，他說道：


    “這不是你自己說的麼，想給薩林格爾一拳？雖然不知道這麼幼稚的行為有什麼意義，但對我來說隻是順便，就當是給你的福利了。”


    聽到這話，摸著額頭走迴來的祖拜爾差點翻白眼，可不等祂說什麼，亞瑟就接著說到：


    “哦，對了，到時候別太作死，差不多就行了，真把那家夥惹火了，我不一定能護住你。”


    這話把祖拜爾的所有疑問都堵了迴去。


    沒錯，就是那位“冥皇”薩林格爾！


    就是自己！


    明白這不是在開玩笑，祖拜爾糾結了好半天才又把麵具戴上，然後在自己的任務麵板中點擊接受。


    等了一會兒，見亞瑟完全沒有其他囑托的意思，祂才甕聲甕氣問道：


    “那個，‘樹人王國’要怎麼處理？


    “不是說等探索度達到100%，就讓那位乘坐路德維爾的船進入神戰遺跡，把那座主要由思念重現的自然神國搬迴來嗎？”


    之前就是因為這個任務的優先級很高，祂才會花費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去完成，甚至不惜請外援幫忙，連去多拉格那裏療養都顧不上。


    現在明顯有了變化，祂當然要確認一下。


    但亞瑟的反應有些奇怪。


    他對這個問題表現得相當疑惑，既奇怪這個問題本身，也奇怪問出這問題的祖拜爾，直接給祂來了個反問：


    “洛蒂沒找你？”


    祖拜爾直接被問懵了。


    看到祂這種反應，亞瑟也明白過來，洛蒂根本沒有邀請祂這位經驗豐富的天使一起狩獵失控的查拉圖，他帶著點好奇，說道：


    “沒事，隻是不重要的計劃變更，我把小‘詭秘’的命運交給了洛蒂決定，過段時間就知道結果了。


    “去休息吧，很快就要忙起來了。”


    沒有在這裏向亞瑟詢問細節，祖拜爾恭敬行禮後離開了至高殿堂。


    返迴自己上城區居所的過程中，祂打開聯係人列表找到洛蒂，然後喚出聊天窗口開始輸入：


    “聽說你這裏有好玩的？”


    等至高殿堂重新安靜下來，亞瑟哼著旋律簡單的歌謠，手中織毛衣的動作流暢而快速。


    三個正在“直播”的信息麵板分別來到他麵前，成倒三角陣型排列。


    最上麵的畫麵裏，是戴莉和倫納德。


    他們正在被靈教團追捕，因為值夜者的身份暴露，他們毫不遲疑、明確前往邊界山脈的行為，徹底刺激到了靈教團的數個分支。


    隱藏在邊界山脈的冥界碎片是他們共同的秘寶，絕對不允許黑夜教會奪取和破壞。


    下方左側的畫麵裏，是還在“偉大航道”的暗鴉號，某位一直藏在冥界深處的家夥正在靠近現實，靠近被“冥皇”選中的阿茲克。


    下方右側的畫麵裏，是正在為鄧恩和老尼爾治療的多拉格，借助迷霧城那件“觀眾”途徑的0級封印物，他可以清楚看見夢境中發生的事情。


    在上演溫馨日常的黑荊棘安保公司裏，老尼爾在努力尋找真正的鄧恩，陷入迷茫的鄧恩就坐在會客廳的單人沙發上，中間的雙人沙發上是在品味他們喜悅、悲傷、思念和遺憾的多拉格，而鄧恩對麵的單人沙發上……


    是葉夫卡！


    祂正安靜而悠閑地閱讀著一本傳記小說。


    名為《薔薇少女·賽麗亞》！


    ……


    隨著航行來到“偉大航道”中段的位置，暗鴉號終於抵達一處可以安全休整的島嶼，不用像是和死神賽跑般搶時間。


    蝸牛島就是這座中型島嶼的名字。


    名為蝸牛不是因為島上有很多這種生物，而是俯瞰這座島的外形就是一隻蝸牛。


    在“蝸牛”頭部的位置有一座天然海港，深入不到300米就能找到淡水湖，掌握基礎的野外生存知識就能找到安全的食物。


    屬於狂暴海極少數能讓人類生存的島嶼。


    嗯，這麼說不夠準確，應該加上不用花費太多力氣開發這個前提。


    在遠遠看見蝸牛島時，老伊蘇就告訴了所有人這座島的基本情況，而暗鴉號會在這裏休整兩天，他們可以選擇下船休息，也可以適當探索一下蝸牛島。


    不經常被人類搜刮的原始島嶼，還是存在著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但很少有人這麼做。


    “偉大航道”的航行實在太過辛苦，經驗再豐富的水手也需要不斷讓自己忍耐，一直堅持著來到蝸牛島，就算是非凡者也會時常想念陸地。


    在這種情況下，那點探索的收獲根本比不上休息重要。


    不等暗鴉號在蝸牛島的天然港口停穩，就有好幾個乘客一躍數米登上島，看他們臉上的表情就知道，那種身體不再搖晃的感覺讓他們十分沉迷。


    等船停穩，絕大多數人都下了船。


    經過最初的放鬆，那些乘客就開始各自行動，有的跟隨著水手們去補充淡水，順便采集一些可以食用的果實，有的就近找棵樹靠坐著休息，還有的結伴要去改善一下夥食。


    雖然看起來是一團和氣，但仔細觀察他們的站位和肌肉狀況，就知道他們絲毫沒有放鬆警惕。


    阿茲克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甲板上。


    除了老伊蘇，沒有人能看見祂。


    祂沒有登島，隻是默默站在船頭，神色疑惑地注視著海麵。


    有誰……在看著祂！


    這是祂的疑惑。


    和那種若有若無的召喚不同，這種感覺很直接，有著野獸般的殘忍。


    可祂找不到！


    無論使用什麼樣的手段，祂都找不到那種視線的源頭，它一直存在，有時候遠，有時候近，始終徘徊在祂附近。


    這讓阿茲克的心靈難以平靜。


    安排好船上的事情，老伊蘇遠遠看著阿茲克的背影，遲疑著，猶豫著，過去好一會兒才放輕腳步走過來，小心翼翼問道：


    “先生，有什麼能為您做的嗎？”


    早就注意到老伊蘇的視線，阿茲克搖搖頭，依舊注視著海麵說道：


    “退下吧。”


    話語很短，聲音很輕，仿佛夢中的呢喃。


    老伊蘇沒有離開，他的神情很糾結，冷汗在他逐漸喪失血色的臉頰流下，來迴摩挲的雙手都在手背上抓出了血痕，克製著身體的顫抖，他咽了口口水艱難說道：


    “先生，繼續往前……繼續往前……”


    一句話才開個頭，他的身體就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不可見的靈體開始出現裂紋，仿佛一個即將散架的玩具人偶。


    這是強行違背某位上位者命令的表現。


    也隻有“死神”途徑才會有這種自帶奴役能力的霸道。


    甚至不需要簽下契約。


    咚！


    在心中無聲歎息，阿茲克用文明杖輕敲甲板，不存在於現實中的聲響抹去老伊蘇瀕臨解體的靈體躁動，他迴過身，抬手製止還想繼續開口的老伊蘇，說道：


    “屏障島，對嗎？


    “有位朋友和我說過那個地方。”


    沒想到阿茲克會知道屏障島，老伊蘇一下子愣住了，臉上混合著驚訝和迷茫。


    屏障島是“偉大航道”中的一處奇觀，外形像是橫在海上的一個巨大方塊。


    準確的說，它並不是一座島。


    它僅在漲潮時才是島，一旦發生退潮，它就是一座山。


    沒有規律的潮起潮落，讓蝸牛島這個能用於補給和休整的島嶼非常重要。


    因為在退潮時，屏障島周圍會出現規模巨大，疑似連通著冥界的漆黑空洞。


    無法繞道，更無法跨越。


    阿茲克從沒想過自己返迴南大陸的消息能瞞多久，正因為祂是“死神”途徑的高位者，才最清楚老伊蘇無法保密。


    和忠誠無關。


    而是他們沒有保密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