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迷霧城的力量，洛蒂來到真正的“無序星河”非常順利，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但接下來就要靠自己了。


    閱讀過那麼多關於星空旅行的文獻，但真正上手實操這還是第一次，洛蒂顯得既期待又緊張。


    這是亞伯拉罕先祖們曾踏上的旅程。


    也是他們自詡高貴的緣由。


    真正見識過世界廣闊的蒼鷹，哪裏還看得上在泥地裏搶食的野狗。


    望著無邊無際的黑暗，洛蒂先是給自己套上個泡泡頭罩，吸了口來自家鄉的香甜空氣，順便再補上一個“安撫”，那顆不安的心才完全平靜下來。


    這次準備好了。


    按那本星界探索指南裏的新手教學內容，洛蒂先根據藍提供的大概坐標定位星界中最近的點，然後用占卜輔助調整偏差值，她很快就找到了與描述吻合的區域。


    因為來到了星空，占卜自身安危根本就沒有安全這個結果，她隻能在危險但可以接受，以及危險但不致命這兩種結果中選擇。


    冒險從這一刻就開始了。


    對坐標進行過反複確認她才開始“漫遊”。


    第一次“漫遊”她來到了一個荒蕪星球的地表，感知中沒有活物的氣息，頭頂是厚重的土黃色積雲，不停歇的風中夾雜著大量顆粒狀粉塵，怎麼看都不像是描述裏的那種生命星球。


    坐標沒問題，應該是……結果有問題。


    洛蒂也不確定。


    雖然是這麼個情況，但也算是順利的、穩定的抵達了目的地。


    這是個好的開始！


    沒有浪費太多時間探索陌生星球，在遠方的黑色風暴到來之前，洛蒂按家族文獻裏記載的流程收集所有會影響坐標偏差的要素，很快就進行了第二次“漫遊”。


    這一次她出現空無一物的黑暗虛空裏。


    就像是迴到了“無序星河”。


    描述裏的生命星球直接不存在，但星界中仍然保留著這個信息，也不知道是星球消失了，還是洛蒂的定位出了錯。


    她下意識迴避了星界信息出問題的可能。


    疑惑沒有得到答案。


    沒辦法，洛蒂隻好無奈的重新校對坐標，檢查又檢查，考慮又考慮，進行了第三次“漫遊”。


    然後……她出“車禍”了！


    前一秒正常出現某個星球的天空，下一秒迎麵撞上落入星球的隕石群。


    超出認知的炙熱與壓迫感將思維暫停，等身體感受到痛苦的時候，她已經被死亡擁抱。


    在那個瞬間，洛蒂腦袋裏都開始跑馬燈了。


    還好她的保命手段足夠多。


    在飛散燃燒的紙屑灰燼中，密偶變化的外套爆發出洶湧的橘紅色烈焰，包裹著洛蒂化作一支疾馳的光焰箭矢更快向下墜落，險而又險的躲開這次危機。


    死裏逃生之餘，她也近距離見證了一場末日。


    規模龐大的隕石雨引發了災難共鳴，連環地震伴隨大地崩碎和熔巖泉湧，指數級增強的海嘯緊隨其後，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那灰褐轉眼變為灰黑的煙塵將整顆星球的生命封印。


    安靜立於星空的洛蒂還來不及記住這個星球最美麗的樣子，它就變成了被無數黑霧旋渦緊緊包裹的死域。


    她沉默地看著這一切。


    直到身體抵達極限，皮膚被恆星的光芒灼傷才離開。


    接下來，是第四次“漫遊”。


    幸運並沒有眷顧洛蒂，她這次直接陷入某個星球超大範圍的雷暴中，第五次“漫遊”終於降落到一個生命星球，卻被某種殺不死，還會不斷分裂的史萊姆魔物們瘋狂襲擊，第六次“漫遊”遇見一個詭異的氣態恆星……


    占卜始終沒有安全的結果，大部分時候是失敗的無，危險但可以接受的結果也在減少。


    但洛蒂沒有停下，她正在變得熟練。


    熟練這種獨屬於“學徒”的旅程。


    經過一次次嚐試，洛蒂終於在第31次“漫遊”時擺脫黑暗虛空和各種“驚喜”的“盲盒”，來到藍母星的一顆衛星附近。


    這是來自靈性的啟示。


    精神已經有些麻木的洛蒂差點將它忽略，直接開始下一次“漫遊”。


    萬幸，她曾是一位足夠優秀的“占卜家”。


    等精神放鬆下來，洛蒂整個人都有點虛脫，喝下一瓶恢複藥劑才逐漸好轉。


    她沒想到真實的星空漫遊居然是這樣充滿誤差，而某些“驚喜”的份量又太大，目前還隻是“漫遊者”的她實在有些頂不住。


    排除那些不可知的神秘存在，星空本身就足夠危險了。


    不要以遨遊星空的方式完成“漫遊者”的儀式和消化魔藥，捷徑本身就是危險。


    這是過去那些亞伯拉罕先祖們對族人的告誡，緊接著這一條的就是：


    時刻保持警惕，坐標隻是參考！


    旅程中的洛蒂深刻體會到這些告誡的意義。


    擁有參考坐標的旅程都這麼混亂，如果沒有，她都不敢想象這段旅程還會出現多少波折。


    她再次慶幸自己還是“占卜家”。


    擁有亞瑟給予的庇護，“占星術”過於危險無法使用的時候，還能用其他占卜方法，總能提前獲得一些信息，做足準備避開麻煩和危險。


    “學徒”擅長跑路，“占卜家”擅長保命，這個組合很實用。


    經過這一小段旅程，她也總算明白，文字和圖畫的份量確實是太輕了。


    人類的感官無法體會星空的浩瀚和偉大。


    這是比天空更高遠的地方，這是大海更廣闊的地方，這是無論多少個天空和海洋相加都無法比擬的無限世界。


    與真實的星空相比，迷霧城的眾多附屬世界也隻是一個大號“盒子”。


    無限接近真實，終究不是真實。


    通過冥想真正將自身的狀態調整好，站立於虛空的洛蒂終於能停下來，領略旅途中的風景。


    這是一段旅程的目的地。


    並沒有發生那種戲劇化的失望反差。


    遙望那顆表麵主要由褐色、綠色和藍色構成的巨大星球，洛蒂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家族文獻裏的那些文字真正在她心中形成了畫麵。


    她突然明白藍為什麼那麼喜歡藍色。


    她看到了！


    有一棵樹，一棵巨大到突破天空和雲層的極限，真正觸及星空的樹！


    被層層夢幻雲霞環繞，又被數道星環裝點的巨樹上，正盛開著一朵朵藍色的花，從星空的角度看，它們很小，更像是點綴在巨樹樹冠上的藍色星辰，但可以想象從星球地表仰望它的視覺衝擊。


    洛蒂無法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感覺。


    是活物，還是樹？


    想到藍這個種族的特性，她有些無法確定眼前這棵巨樹也是藍的同族，兩者實在差的太多，對應的，藍說自己會開出最美麗的藍色花朵，估計也要打個對折再對折。


    其他的差別可能會不好分辨，但大小和顏色是最直觀的。


    不管怎麼想，藍都是無法超越這位的。


    理論上。


    想到藍每次提起自己名字時的驕傲和向往，洛蒂稍顯無奈地笑著搖搖頭，她降低心理預期的同時也開始占卜進入這顆星球的危險程度。


    可不等占卜出結果，她就感覺到自己被一個充滿警惕的強大意識鎖定了。


    暫時還沒有特別明顯的惡意。


    察覺這道意識的波動可能是在和自己對話，她變魔術般捏住一張卡牌，然後翻轉到正麵，牌麵中長相和洛蒂有六七分相似的中年男醫生轉過頭，向外麵伸出手，從手指到手臂，再到上半身，轉眼間整個人都離開牌麵站到了洛蒂麵前。


    這是一尊“觀眾”途徑的密偶。


    洛蒂所有用非凡者轉化的密偶都被她封印到了這種特殊卡牌裏，剛好湊成一套撲克，使用簡單又方便攜帶，還不擔心丟失。


    醫生洛蒂感知著那道意識裏的心靈波動，熟練的使用語言通曉秘術搭建第三方溝通平臺。


    洛蒂這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無歸的罪徒，你來希望之民的家園有什麼目的？這裏無法給予你庇護。”


    翻譯出那個意識所傳達的具體含義，洛蒂直接愣住了，她不知道對方為什麼稱自己是無歸的罪徒，聽後麵那句話的意思，對方還遇見過和自己一樣的存在，她將自己的疑問傳遞了過去：


    “你是誰，為什麼稱我是無歸的罪徒？”


    接收到她的迴應，那個意識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傳來意念：


    “我是藍，希望之民的祖樹靈，你竊取了‘神’的力量，終有一天會被祂們找到，然後償還所有，整個宇宙沒有能讓你們駐足的地方，是注定自我放逐的罪徒�！�


    聽到這一位的名字也是藍，洛蒂心裏還小小的無語了一下，可聽到對方後麵的話語時，她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大腦的某一處隱隱作痛。


    其實對方並沒有使用“神”這個單詞，而是用無法認知、無法形容、無法記錄……的未知存在來表述，是洛蒂自動替換了這部分內容。


    這次換成了洛蒂停頓。


    “你來希望之民的家園有什麼目的？”


    先祖樹靈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


    掐滅深思罪徒含義的念頭，洛蒂看著那棵有可能是先祖樹的巨樹，心裏還想著希望之民是什麼意思，手裏拿出裝著藍的金屬盒子，打開盒蓋說道：


    “我在‘過去’認識了一位名為藍的朋友，它最終死在了孤獨的黑暗中，想到它總說自己死後會開出最美麗的、藍色的花，我很好奇，就想著來看看，順便送它迴家�！�


    消化掉這段話裏的意思，又感受到金屬盒子裏的那位同族，先祖樹靈的警惕消散了大半，但它之後猶豫了很久才說道：


    “感謝你，遠道而來的客人，很抱歉，你最多能停留3次日落的時間，庇護你會讓我們被毀滅�！�


    感覺到對自己的鎖定變成接引，洛蒂直接用“漫遊”抵達目的地，而醫生洛蒂退入了一個“隱藏空間”中。


    密偶和本體已經交換了身份。


    剛降臨在巨樹底部“山丘”的一個小型瀑布旁，洛蒂就看到一個8米高、活著的藍從“山丘”中脫離，它每走一步身體都會縮小一些，來到洛蒂身前時已經和她差不多高。


    猜到這是類似先祖樹靈分身的造物，洛蒂以對方能夠理解的方式微微躬身行禮，然後抬起頭仰望難以用言語形容的雄偉巨樹，說道：


    “宇宙中的個體居然能成長到這個層次，真是難以想象的生命奇跡�！�


    以分身的形態出現，先祖樹靈很快就理解了洛蒂話語的意思，它隻有數道“裂紋”的腦袋發出了有節奏的迴響，以及更加奇妙的信息波長。


    這就是它們“說話”的方式。


    “不，這隻是希望之民的特殊，當我們在一顆星球上死去的族人達到一定數目，地底的根係就會融合成祖樹，避免反向掠奪星球的生機�！�


    聽到這種說法，洛蒂稍顯錯愕地轉過頭，抬起手中的金屬盒子，問道：


    “我似乎……不該把藍送來這裏？”


    先祖樹靈沒有做出什麼明顯迴應，隻是從地下召喚出三根鮮嫩枝條，伸入扭曲大小和重量概念的盒子裏，把藍死後化作的樹搬出來放在“地上”。


    原本枯死的藍在接觸到先祖樹靈的身軀時，一種奇妙的融合開始了，外來的生命力正在不斷注入藍體內，逐漸驅散已經半石化的枯萎和衰敗。


    這不是複活、而是生長。


    雖然很慢，但洛蒂能感覺到這種生長，見先祖樹靈就有這種能力，她也就沒有拿出複蘇聖水。


    把藍種下的時候，先祖樹靈才迴答問題：


    “沒關係，每個借用我名字的小家夥都這樣，其中大多數送到我這裏才是最好的，更能被族人們看見，為了炫耀故意死在部落附近的，族人巡查起來很麻煩，到最後還是要被移植過來�！�


    說到那些同名族人的行為時，先祖樹靈表現出非常人性化的抱怨，又偏偏拿它們沒辦法的情緒。


    想起這個種族特殊的繁衍方式，洛蒂也就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可希望之民的說法她依舊很疑惑，於是她提出了這個問題：


    “我能知道希望之民的意思嗎？”


    似乎對洛蒂會提出這個問題很驚訝，先祖樹靈觀察了洛蒂好一會兒才說道：


    “真奇怪，你不知道罪徒、也不知道我們，看起來，你來自一個非常奇妙的地方……”


    沒有深究這個問題，見藍還需要一些時間，先祖樹靈分別召喚出柔軟和堅韌的枝條，編織成半球形的座椅邀請洛蒂坐下，然後抬起手指向這個生機勃勃的美麗世界，介紹起“希望之民”的由來，它說：


    “希望之民是我們的一族的自稱，也是先祖對後輩們的激勵，希望我們能拯救宇宙的荒蕪，但實際上，這隻是因為我們這一族大量聚集會造成荒蕪，既破壞生態環境又擠壓自身的生存空間，必須分散族群而已。


    “當時那位先祖說：既然我們的生命能驅散死寂星球的荒蕪，又生來向往著自由，那為什麼不懷抱著更加偉大的理想前進呢？反正隻是順便。


    “也是因為這樣，宇宙裏有些種族稱我們是‘清潔工’或‘園丁’，它們有的會抓捕我們，有的會邀請我們，為了改造他們變得荒蕪的家園，可它們又會害怕我們形成祖樹。


    “所以，很少有客人會來拜訪我們的家園�！�


    終於明白藍口中的“家園”和自己理解的不是一迴事，它說的應該是這片星係有祖樹存在的那些星球，可洛蒂偏偏就把它送到了另一位藍這裏。


    怎麼說呢？


    嗯，非常戲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