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城，至高殿堂。


    亞瑟枕著個小枕頭獨自趴臥在黃金王座裏陷入沉睡。


    以連接黃金王座與宮殿大門的血色地毯為分界，分別對應(yīng)所有洛蒂、祖拜爾、塞西、多拉格、賽麗亞、納斯特、西索恩、路德維爾，還有克萊恩的淡金色“直播”窗口圍成一個圈，圈住一大一小、一神一人兩個“創(chuàng)世者”。


    少年亞瑟居左，不斷揮舞雙手操控“混亂”與“變化”匯聚成一團映照“樹人王國”景象的迷霧雲(yún)團，而一位8翼光天使居右，手持一架左邊放心髒右邊放羽毛的黃金天秤，時不時從被4對金色光翼撐起的虛幻文書中抽取條文投入那團雲(yún)霧中，讓它一點點獲得真實。


    這是兩個迷霧化身，但右邊這位光翼天使相對比較特別。


    不是塞西製作的人造神降容器，而是一個活人，且不是由亞瑟的迷霧化身控製。


    祂是艾德文·卡斯蒂亞！


    費內(nèi)波特皇室卡斯蒂亞家族的那位先祖。


    雖然氣息發(fā)生了巨大變化，但如果仔細觀察祂由無數(shù)人形與異形金色符號組合成的五官輪廓，還是可以分辨出少許原本的麵容特征。


    祂沒有像外界猜想的那樣被亞瑟殺死取走非凡特性，而是成為施展“迷霧降臨”的載體，代替需要沉睡調(diào)整狀態(tài)的亞瑟接手迷霧城的重要工作。


    他們這會兒就是在接收“樹人王國”製造迷霧城的第一個世界泡。


    融合虛假與真實，交織過去與現(xiàn)在。


    這是開啟迷霧城最終階段的起點，更是亞瑟探索“混亂”真諦的終極實驗。


    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祂，別的不說，心大是有點的。


    可負責(zé)為亞瑟兜底的少年亞瑟並沒有反對。


    與全神貫注編織“混亂”與“變化”的少年亞瑟不同，展現(xiàn)神話生物形態(tài)的艾德文還有閑暇看“直播”。


    視線從雕像般靜坐的西索恩身上離開，掃過由無數(shù)洛蒂串起來的零碎故事，僅在道恩·唐泰斯那張臉上短暫停留，最後盯著祖拜爾和納斯特這兩個無聊得打遊戲的家夥，沉聲說道：


    “真是礙眼，這兩個家夥已經(jīng)閑的快把《乒乓》記錄刷爆了，第三名足足差祂們四個0，為什麼不派祂們?nèi)ヌ剿鞲綄偈澜纾�現(xiàn)在能製造世界泡的附屬世界才兩個，都還不是那麼合格，太悠閑了吧？”


    當(dāng)?shù)k話語出口，至高殿堂的鎏金天穹驟然間明暗閃爍、伴隨雷霆轟鳴，那翻湧的雲(yún)霧紛紛化作各個時代的軍團激烈交戰(zhàn)，戰(zhàn)敗者全部崩碎為金色的秩序文字如雨點飄落。


    這是祂情緒的映射。


    最接近序列0“審判者”的祂與迷霧城的規(guī)則網(wǎng)絡(luò)幾乎完美契合。


    比亞瑟的幾個化身更契合。


    被打擾到的少年亞瑟皺了皺眉頭，但他沒有迴應(yīng)艾德文，迴應(yīng)祂的是一雙從祂耳中伸出來的迷霧狀小胖手。


    這雙手捏著聖光天使的臉像是逗小孩般又扯又揉，全然不顧艾德文從燦金流光變?yōu)榘到痂F水向下滴落的臉色，以及那四對炸開一片片細小羽毛的金色光翼。


    如果仔細看，會發(fā)現(xiàn)構(gòu)成祂身軀的那些人形與異形符號紛紛做痛苦狀：


    或掐住脖頸猶如窒息、或緊捂腦袋猶如開顱、或偏折手腳猶如斷肢……


    從文明誕生之初到當(dāng)前時代的所有刑罰交替上演。


    可祂的不滿沒有讓迷霧小胖手收斂哪怕一丁點，甚至還有一隻小腳丫從祂的鼻孔裏伸出來，配合著孩童的純真歡笑左晃晃、右晃晃。


    這是亞瑟使用“迷霧降臨”創(chuàng)造的迷霧化身，通常借助載體行動。


    但藏在載體體內(nèi)就純粹是惡搞了。


    等差不多玩夠了他才從艾德文腦袋裏鑽出來，盤坐在祂頭頂，像是剛睡醒般一邊伸懶腰打哈欠、一邊說道：


    “這有什麼關(guān)係，他們可都是我精心挑選、然後針對性培養(yǎng)的作品，如果連他們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那也太無聊了，讓他們好好玩吧，反正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最差的結(jié)果也就是不好不壞，萬一有驚喜呢？”


    這話哪哪都透著隨便。


    艾德文分出一隻手抹過麵龐，褪去向下流淌的暗金鐵水，然後看向沉睡於黃金王座的亞瑟本體，收斂所有的情緒問道：


    “那為什麼不把‘黑暗王國’製作成第一個世界泡？‘樹人王國’的隱患可比‘黑暗王國’大多了。


    “我能感覺到，您已經(jīng)把那一位徹底擊潰了，可您依舊不願意給祂一絲一毫的機會，祂就這麼可怕麼？”


    “對，超可怕！”


    “比那位‘詭秘之主’還可怕？”


    “哦，那倒沒有~”


    ……


    貝克蘭德郊外，玫歌莊園。


    突然間的沉默最終還是由克萊恩打破。


    看著洛蒂身上的異象越來越不穩(wěn)定，自己的感覺也越來越不好，搞不清楚狀況的他決定不再等待，立刻操控密偶唐泰斯直入主題說道：


    “女士，我即將啟程前往‘神棄之地’，恐怕無法接受您的邀請，如果您狩獵失控的查拉圖需要幫助，或許可以頌?zāi)钗抑鞯拿�。�?br />

    他這句話幾乎就是拒絕邀請。


    在說這些話時，“源堡”裏的克萊恩全神貫注觀察著洛蒂身上的變化，沒有發(fā)現(xiàn)“源堡”這片灰霧世界比過往稍微喧囂了一些。


    他看到了！


    那個原本背對著門，反手握住門把手的幹瘦少女動了。


    像是在轉(zhuǎn)身！


    而現(xiàn)實中的洛蒂什麼都沒做，隻是很疑惑。


    這份疑惑讓祂不再掩飾自己的情緒，直接抬起頭看向“源堡”裏的克萊恩，問道：


    “為什麼呢？明明拿到查拉圖的非凡特性你就能穩(wěn)定成為序列1的天使，到時候再前往‘神棄之地’找到剩下那份‘詭秘侍者’非凡特性，你就不會弱於任何一位神靈，你就自由了。


    “到那時候，‘黑夜女神’也隻能選擇把安提格努斯交給你，再也沒有誰能操控你的人生，逼迫你做選擇……


    “而我隻需要你取代過去那位‘詭秘之主’，讓伯特利先祖得到解脫，為什麼要拒絕？”


    洛蒂的突然攤牌讓克萊恩的神色更加凝重。


    看著少女異象已經(jīng)轉(zhuǎn)身到了一半，反手握住門把手的手臂也開始不正常的扭正，而布魯諾沒有變化，為了預(yù)防意外發(fā)生，他招來“愚者”牌和“門”牌拿在手中，用一次深唿吸平複躁動的思緒才說道：


    “女士，很榮幸能被您看重，但在我的故鄉(xiāng)有一句俗語：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您給的實在太多，我覺得自己吃不下，更還不起。”


    洛蒂可以沒有顧忌，但克萊恩不行，他竭盡所能為自己多保留一些餘地。


    但洛蒂的反應(yīng)很奇怪。


    克萊恩才開口說幾個單詞，祂就若有所思地看向布魯諾，外形逐漸從那位穿糖果色正裝的年輕女士變化為一位穿警服的中年男士，放在沙發(fā)扶手上的手掌不規(guī)則彈動著手指，等克萊恩把話語說完，祂便不急不緩反問一句：


    “你的意思是，吃得下、還得起……就會接受？”


    “是！”


    對於這個問題，克萊恩的迴答肯定且果斷，沒有半點猶豫。


    可聽到答案的洛蒂猛地站起身，那張突然蒙上陰影的臉?biāo)查g撐滿信仰光點的所有空間，一雙流轉(zhuǎn)宇宙星空的雙眼倒映出克萊恩的模糊身形。


    這一刻，“源堡”那片灰霧世界劇烈翻湧，如同掀起一場暴風(fēng)雨。


    “即便是要做棋子，失去自由，被逼迫著賭上生命去冒險？”


    隨著灰霧持續(xù)翻湧推高浪潮，以及灰霧中那些星辰潑灑濃鬱的暗紅“潮水”，這道冷漠且生硬的質(zhì)問聲時強時弱，始終迴蕩在克萊恩身邊，讓他有種聽“霍納奇斯，弗雷格拉”囈語的錯覺。


    藏於後方灰霧中的那扇光門都有產(chǎn)生共鳴的跡象。


    側(cè)頭迴望灰霧中的白色光團，然後環(huán)視這片灰霧世界的又一次非正常躁動，克萊恩扯了扯嘴角，抬起手，打了個響指。


    “啪”！


    一道清脆聲響瞬間暫停洛蒂引發(fā)的異變。


    走到最接近序列2“奇跡師”的層次，克萊恩已經(jīng)成為“源堡”的主人，除了亞瑟這種能自己給自己開後門的超限存在，其他存在還做不到隔著“源堡”攻擊他。


    也是到這會兒他才有精力應(yīng)對洛蒂的變化。


    與幾乎撐爆信仰光點的雙眼對視許久，克萊恩後靠住“愚者”高背椅，使用“愚者”牌為自己提升位格，然後輕敲座椅扶手讓暫停的灰霧世界恢複平靜，等那些泛濫的暗紅“潮水”退去，他才做出迴應(yīng)：


    “共贏是一種智慧，獨享未免太過無聊。”


    此時的他是“愚者”！


    這種身份轉(zhuǎn)變本身就是對洛蒂疑問的最好迴答。


    再次降臨的沉默隻持續(xù)了2秒。


    在洛蒂似無奈、又似寬慰的歎息聲中，強行撐開信仰光點的麵孔緩緩消散，很快恢複正常且清晰的視角，看見一位穿高開叉絲質(zhì)紅裙，坐姿幾乎要走光的高傲女性坐在洛蒂原本的位置上。


    祂用修剪精致的指甲在紅茶杯口輕輕劃著圈，心不在焉地說道：


    “隨便你吧，我狩獵查拉圖的計劃不變，有需求的話幫我壓製祂迴歸‘曆史’，完成狩獵後我分你一份‘奇跡師’非凡特性，其他的等你活著迴來再說，沒需求就算了。”


    這位洛蒂女士與過往任何一位洛蒂都不同。


    不管是容貌，還是氣質(zhì)。


    隨著將祂看清，克萊恩瞪大了眼睛，都忘記了要操控密偶做出迴應(yīng)。


    因為洛蒂異象裏的那位少女轉(zhuǎn)過了身，並將門推開到一半，露出門後一隻巨大的、迷霧翻湧的重瞳獨眼，那隻眼正盯著自己，不是密偶道恩·唐泰斯，而是身處“源堡”內(nèi)部的自己，仿佛是在……


    笑！


    ……


    無名島嶼，靜坐等待的西索恩猶如夢中驚醒，緩緩抬起了頭。


    他前方墓室地麵上的那副壁畫也同時發(fā)生了變化，盤坐於主胸腹巨大裂口處的嬰兒活了過來，轉(zhuǎn)過頭看向畫麵之外。


    分別代表“知識與智慧之神”和“真實造物主”的他們明明是在等待彼此，好不容易到了遇見時刻，卻沒有把時間留給彼此。


    因為有一聲“胎動”從南大陸方向傳來。


    不是迷霧城，而是南大陸。


    而他們就這麼看著，像是完全遺忘了彼此。


    直到黑夜、黎明、白天和黃昏連續(xù)轉(zhuǎn)過兩個循環(huán)，無名島嶼被一場稍顯突然的暴風(fēng)雨波及，周邊這片海時而是現(xiàn)實中的海，時而是心靈潛意識大海多變的思潮，時而是神秘未知的世界縮影，始終閉著眼的西索恩才開口說第一句話：


    “原來祂想要獨屬於‘詭秘’的那段曆史，玩弄規(guī)則的神靈果然不會給我們留下半點鑽空子的機會，祂從一開始就不需要我們，驚喜終究隻是驚喜……”


    壁畫裏的黑色嬰兒沒有迴應(yīng)這些話，隻見祂收迴目光，鑽入被分食的主體內(nèi)。


    緊接著，躺在長條餐桌上，背負光輝十字架的身影緩緩站了起來。


    參與分食的三人融化成一縷縷顏料，在現(xiàn)實中勾畫主的身軀讓祂能走出壁畫，來到西索恩身處的教堂，坐在亞瑟曾坐過的那個位置。


    祂接觸到的地麵與座椅正逐漸被侵染成一副上色不完全的畫作。


    來的是“真實造物主”！


    祂接受了邀請。


    “你追尋的真理其實並不美好，所謂的根源也隻是一個笑話，神秘和超凡更是虛假的幻夢，即便是這樣，還要為本就沒有意義的答案賭上一切嗎？”


    一如數(shù)千年前的提問，問答的也還是那兩位。


    可一切都已經(jīng)不同。


    “您還是喜歡用問題迴答問題，那您想明白自己為什麼失敗了嗎？”


    西索恩也以問題作答。


    就好像所有問題的答案都在新的問題裏。


    “‘最初’的意誌無處不在，我們隻能生存在祂的陰影中，偶然趁祂睡著的時候滑稽起舞，誰又能一直贏，誰又會……一直輸？”


    祂這話說到後麵的時候出現(xiàn)個奇怪的停頓。


    他們再次同步轉(zhuǎn)頭。


    但這次沒有看別處，而是在看這座前不久才經(jīng)曆過暴風(fēng)雨的無名島嶼。


    島嶼最南方的沙灘上出現(xiàn)了5個小家夥：


    做古典巫師打扮的“星之上將”嘉德麗雅，借助神奇物品“謊言”改變外貌的伯爵之女奧黛麗，佩戴舞會麵具的暢銷書作家佛爾思，經(jīng)過精心打扮的血族子爵埃姆林，以及用藥水調(diào)整五官的幽靈船船長阿爾傑。


    正是塔羅會冒險小隊。


    看他們有說有笑的樣子，絕對想不到自己正在進行一場什麼樣的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