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紀1331年，古老的靈魂再次歸來。


    北大陸在蒸汽機的轟鳴聲中繼續(xù)打磨屬於文明的瑰麗寶石，而南大陸在殖民戰(zhàn)爭的肆虐和打擊邪神信仰的日常裏循環(huán)糜爛，仿佛狂暴海隔絕的不止是現(xiàn)實中的航線，而是一整個時代。


    報紙裏的文字講述著，一邊是文明和先進，一邊是野蠻和落後。


    拯救者和征服者的故事總是那麼受歡迎。


    至於那些被文字一筆帶過的故事背景，當然隻能是故事背景。


    觀眾，從不在乎。


    ……


    東拜朗，洛卜洛城的金獅鷲莊園裏，正在舉行一場宴會。


    為了一場勝利。


    舞會的主人是諾曼將軍。


    諾曼·哈裏森，魯恩王國大貴族尼根公爵的後輩，軍方真正擁有實權(quán)的大人物。


    沒有之一。


    由他組織這次宴會，黑夜教會的“女神之眼”伊麗婭，風(fēng)暴教會的狂暴海海域大主教斯坦利收到邀請後，都決定親自出席。


    這兩位負責(zé)南大陸事務(wù)的教會高層參加這場宴會，不完全是因為諾曼將軍的身份。


    而是這場宴會是少有邀請南大陸本土上層階級的那種。


    身負傳教重任，他們不會錯過這種雙向接觸的機會。


    殖民戰(zhàn)爭讓他們的位置太高、太高，這樣非常不利於傳教，會在民眾間製造源源不斷的阻礙。


    他們需要主動從高處走下來，自上而下傳播神的福音。


    這樣的機會不多。


    願意給、且能給這些南大陸“土著”體麵的魯恩紳士實在太少，太少。


    不是沒有聰明人想要討好教會。


    來自魯恩一方，來自本土勢力，來自其他隱秘勢力的都有，但歧視乃至蔑視就存在於人們的舉手投足間，存在於人們習(xí)以為常的一言一行。


    既不會消失，更難以隱藏。


    由他們創(chuàng)造的機會，根本不是機會。


    因此，來到金獅鷲莊園和幾位重要人物打過招唿後，他們就各自去往適合自己參與的社交圈子，主動與每一位賓客“親切”交流。


    斯坦利的目標主要是軍閥和商人圈子，而伊麗婭的主要目標是學(xué)者和貴族圈子。


    經(jīng)由提前安排好的“中間人”，因他們的身份引發(fā)的隔閡和拘謹很快被消化，精心準備好的話題總是讓交談自然而流暢。


    一切都像計劃中那樣順利。


    他們隻需要出現(xiàn)，接話，然後表達善意，就能達成大部分目的。


    但人群裏穿一身樸素教士袍的“女神之眼”伊麗婭卻有些奇怪。


    如果現(xiàn)場有那些高靈感途徑的半神，就會發(fā)現(xiàn)她臉上還有另一張臉。


    那是一個靈。


    外形似蛇，長著一顆碩大的翠綠獨眼。


    它眼中映照著宴會邊緣三個談笑的年輕人。


    兩男一女。


    佩戴半臉層疊黑紗的少女，穿著一身明顯是第四紀拜朗帝國風(fēng)格的銀灰色華貴禮裙，而她對麵分別是金發(fā)棕瞳和黑發(fā)褐瞳的兩位男士。


    他們雖然看起來年輕，卻都穿著肩章耀眼的將官製服，明顯身份不簡單。


    少女就是戴安娜。


    此時的她看上去是16、7歲的年紀，美麗且高貴，已經(jīng)被證實是擁有拜朗王國公主身份的靈教團皇室派高層。


    更有不知真假的傳聞，說她是一位活過漫長歲月的不死者，很可能是一位第四紀拜朗帝國的公主。


    無論是哪一點，都讓她擁有特殊的價值。


    這種價值正在被需要、被使用。


    真正吸引到伊麗婭的，也是她這份構(gòu)成複雜的價值。


    被獨眼的蛇形靈體注視，他們原本正常的、和諧的對話在伊麗婭耳邊，完全變成了另一種畫風(fēng)。


    金發(fā)將官明明是在誇讚戴安娜的裙子，伊麗婭聽到的卻是：


    “你真的1000多歲了嗎，為什麼不是半神也能活這麼久，還能保持這麼年輕和美貌的狀態(tài)，能告訴我嗎？”


    戴安娜禮貌感謝的簡潔迴複也發(fā)生變化：


    “做夢也要有個限度吧，長生哪有這麼容易，不是艾格斯後裔，不是‘收屍人’途徑，還是建議你喝瓶‘吸血鬼’魔藥比較快。”


    似乎意識到同伴的意圖，那位黑發(fā)將官岔開了話題。


    他明明是說要將一條來自第四紀拜朗皇室的寶石項鏈贈送給戴安娜，並邀請她參加探討第四紀曆史的文化沙龍，卻在伊麗婭這裏改變了內(nèi)容：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隻要你幫我找到那些被隱藏的寶藏，我就引領(lǐng)你進入魯恩王國的上層圈子，並以家族名義為你擔(dān)保，力量，身份，地位，都不是問題。”


    戴安娜婉拒項鏈，卻願意參加沙龍的迴應(yīng)更有意思。


    “原來掘開祖母陵寢，取走陪葬品，還將他們放入博物館展覽的是你，還真是會找人啊……來來去去全是空話，半點幹貨沒有，你們這些總是自作聰明的小家夥，難道就看不出我陪你們演戲很無聊嗎？”


    每一次交談都是這樣的……不同。


    獨眼蛇靈的能力似乎不是讀心，這些話語前後的關(guān)聯(lián)很微妙，似有似無，更像是某種極具主觀臆測的翻譯或模擬。


    而全程旁聽這場交談的伊麗婭並沒有實際參與。


    她能看出戴安娜是在“釣魚”，也猜到自己就是對方眼中的“魚”之一，又或許是反過來，不管是哪一種，她都選擇了不迴應(yīng)。


    不是戴安娜沒有價值，而是她還需要打磨。


    某種無言的默契，讓她們在這場宴會中沒有交集，隻有擦身而過。


    第一次接觸黑夜教會的嚐試，戴安娜收獲了無視。


    ……


    西拜朗，哈加提王國西南邊，接壤達廷巴克圖沙漠的地方有一座邊城，名為利塔巴。


    偏遠和荒蕪就是對它最準確的描述。


    在第四紀時，達廷巴克圖沙漠是拜朗帝國處刑流放罪人的地方，存在許多危險的神秘區(qū)域和超凡生物。


    利塔巴是負責(zé)看守的門戶之一。


    “冥皇”賜予了看守者們號令亡靈軍團的權(quán)能。


    既負責(zé)處刑，也負責(zé)接引。


    傳聞，達廷巴克圖沙漠存在人世通往冥界的通道，每隔數(shù)十年就會有“死神”的聖徒到來，他們都會選擇通過利塔巴或邊界山脈的十八彎峽迴到人世。


    數(shù)千年過去，已經(jīng)沒有人知道傳聞的真相是什麼。


    自那場“蒼白災(zāi)難”落幕，利塔巴就逐漸被人遺忘。


    再也沒有罪人前來，同樣沒有聖徒離去。


    可看守者們不曾離去。


    他們與風(fēng)沙和死亡作伴，繼續(xù)履行神靈賦予的職責(zé)。


    60年前，當利塔巴附近最後的綠洲消亡，因長期食人異變成怪物的荒民也出現(xiàn)在附近，他們的消亡就逐漸走入了倒計時。


    在那深沉的絕望中，是一個打破傳統(tǒng)的年輕人帶來希望。


    又或許……是新的絕望。


    少年偷偷逃離利塔巴，曆經(jīng)千萬苦終於來到哈加提王國的邊防駐地，聯(lián)係到一位少校，以財富和超凡利誘，最終促成一場交易。


    不對等，卻能讓利塔巴存續(xù)下去的交易。


    然後，少年死了。


    死於堅守忠誠的傳統(tǒng)，死於背叛神靈的仇恨。


    他被利塔巴的首領(lǐng)以不可饒恕的瀆神罪行處刑，斬去頭顱暴曬於晴空烈陽之下，剝離骨血任由野獸啃噬分食，更削去姓名徹底抹除其存在的痕跡。


    可交易還是達成了。


    雖然艱難，但利塔巴成功存續(xù)到了今時今日。


    又是一個酷烈燥熱的晴天，一隊哈加提王國的騎兵剛從利塔巴風(fēng)化嚴重的城門離開，他們帶來包括女人在內(nèi)的必要物資，帶走財富和少許神奇物品。


    3個打扮怪異、神色凝重的黑袍人站在城頭，注視著騎兵遠去。


    他們是利塔巴的現(xiàn)任首領(lǐng)和兩位首領(lǐng)候選。


    這次交易的過程並不愉快。


    因為他們挖通了一口深井，解決了最關(guān)鍵的淡水資源，讓哈加提一方的利益嚴重受損，為後續(xù)增添了許多變數(shù)和麻煩。


    理論上，這種行為沒有任何問題。


    但這裏是南大陸，秩序崩塌，深陷混亂泥潭的南大陸，刀鋒和毒藥才是這裏的道理。


    可他們不得不這麼做。


    背靠達廷巴克圖沙漠這個仍舊保持原始風(fēng)貌的神秘地域，利塔巴能獲取的資源是有限的，很多珍稀資源都處於極其危險的環(huán)境裏。


    最強者不過是“收屍人”途徑序列6的“死靈導(dǎo)師”，利塔巴眾人根本無法靠近那些地方，可哈加提一方總是越來越貪婪，合作的雙方總有一天會脫軌。


    主動脫離，總比被逼到死角沒有選擇要好。


    他們這會兒集體站在城頭，並不是防備離開的哈加提騎兵搞小動作，而是感覺到與現(xiàn)實中利塔巴對應(yīng)的靈界區(qū)域裏，出現(xiàn)了一個……


    “東西”？


    沒有明顯的靈界生物特征，也沒有非凡者特有的氣息，更沒有屬於亡者或死物的占卜反饋，幾乎要顛覆三人的神秘學(xué)認知。


    停留這裏的原因不知道，不離開的原因同樣不知道。


    一切信息都是未知。


    對於已經(jīng)能操控亡靈軍團的3個“收屍人”途徑中序列非凡者，由普通人構(gòu)成的哈加提騎兵隊伍，就算再把人數(shù)再翻3倍都沒有任何意義，無非是多花點時間。


    但靈界中這個完全陌生的東西不同。


    他們就連派出一個死靈進入靈界探查都不敢，擔(dān)心這種接觸會引發(fā)未知的、詭異的變化。


    於是，他們帶上最強大的封印物，然後，默默等待。


    而被他們?nèi)绱肃嵵貙Υ�的，隻是一頂轎子。


    一頂懸停在流淌紙灰狀物質(zhì)的漆黑靈界中，造型和風(fēng)格獨屬於史前時代的血色花轎。


    它被8個臉上沒有五官的紅裙侍女抬著，轎身雕龍畫鳳，塗金貼銀，轎簷懸掛一圈鳥型黃金鈴，會發(fā)出山溪流水般地空靈聲響，四角鑲嵌黃金鳥首的位置，有形態(tài)如煙如霧、從轎頂那顆綢緞花球落下的鮮紅紗幔飄蕩，將花轎映襯得輕盈而虛幻。


    透過轎窗輕薄的紗簾往裏看，能看見這會兒轎子裏是空的。


    因為她離開了。


    就是因為她離開轎子，進入現(xiàn)實中的利塔巴，利塔巴的3人才能在現(xiàn)實中感知到這頂花轎。


    那是個身穿黑裙，手提一盞三頭骷髏燈的少女。


    是戴安娜！


    被那盞三頭骷髏燈的陰綠火光籠罩，她就像一縷沒有實體的幽魂，飄蕩在滿是風(fēng)蝕痕跡的灰黃色石屋間，朝著位於城市西北方，一座用大量獸骨裝飾牆麵的教堂前進。


    穿過門戶，也穿過牆壁。


    沒有任何人發(fā)現(xiàn)她的到來。


    這是一座死神的教堂，祈禱廳裏純銀材質(zhì)的死神聖徽明顯經(jīng)過精心養(yǎng)護，即便室內(nèi)沒有點燃任何燭火，也顯得十分明亮。


    進入教堂，戴安娜隨意瞥了眼死神聖徽就沉入教堂地下的墓穴。


    於無光的黑暗中連續(xù)下沉3層，黑暗和立柱絲毫沒有成為阻礙，讓她直接來到左側(cè)整齊挖出一個個方形空洞的牆麵，左側(cè)第2列第4行的窗口前。


    這裏麵沒有存放骨骸，隻有一柄斷刃的骨質(zhì)匕首。


    嵌入牆麵的石質(zhì)銘牌上也沒有名字。


    不是沒有雕刻，而是被剜去了。


    隨著戴安娜輕提手裏的三頭骷髏燈，最上麵那個骷髏頭的嘴巴裏立刻吐出兩團陰綠火焰，兩團火飄至她身前，一團緩緩展開，成為一張?zhí)摶玫摹⒚苊苈槁閷懼鵁o數(shù)個黑色名字的卷軸，一團變成一支外形歪歪扭扭的筆。


    戴安娜伸出手拿住筆，看著卷軸上的一個名字，輕聲唿喚道：


    “托特，該醒來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卻能無視現(xiàn)實的阻隔，穿過一重重光怪陸離的冥界，瞬息間帶迴一個年輕的、茫然的男性靈魂。


    剛迴到現(xiàn)實，被三頭骷髏燈的陰綠火光覆蓋，男性靈魂眼中的茫然就快速消散。


    僅過去3分鍾，他就恢複了清醒。


    沒有去打量周圍的環(huán)境，他直接看向戴安娜，沒有行禮，隻是疲憊地按了按額頭，露出個無奈地的笑容，說道：


    “又見麵了，公主殿下，現(xiàn)在是什麼時候？”


    “第五紀，1331年，這是我最後一次喚醒你們，所以，你的選擇？”


    持筆的戴安娜語調(diào)清冷，一動不動，仿佛一具屍體。


    而聽到這是最後一次，名為托特的男性靈魂愣了會兒，視線漸漸下移，看向那張陰綠火焰化作的虛幻卷軸，露出個稍顯勉強的笑容，問道：


    “那被您選中的‘火種’，還剩多少呢？”


    這個問題讓戴安娜陷入了沉默。


    過去好一會兒，她也看向火焰卷軸，卷軸隨之自動展開，露出更多名字，然後在展開到接近一半的位置露出空白。


    連續(xù)的空白。


    粗略看一眼，卷軸上的所有名字加起來，不會超過1000。


    可托特清楚記得，不算遙遠的上上次醒來，這張卷軸還記載著超過一萬個名字。


    這都被是被賜予恩典，能不斷從死亡中歸來的適格者。


    名字消失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是靈體隕滅，要麼是放棄恩典，被戴安娜劃去。


    而戴安娜不會隨意舍棄這些人。


    因為他們都是戴安娜在漫長人生裏親自挑選的“火種”，每一個都擁有過人的才能和人性閃光點，是必要且重要的資源。


    收集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複興拜朗，為了拯救人民，為了某一個……預(yù)言裏的光明未來。


    除非他們主動放棄恩典，決定遺忘關(guān)於“火種”的一切，否則戴安娜絕不會劃去他們的名字。


    現(xiàn)在看起來，這期間發(fā)生了很多事。


    不算太意外這個結(jié)果，托特神色複雜地搖搖頭，說道：


    “公主殿下，您真的認為憑我們就能拯救拜朗嗎？


    “每一次醒來，我都隻能在您眼中看見麻木，越來越多的麻木，您真的還記得，當初選召我們的目的嗎？


    “這所謂的最後一次，您真的……準備好了嗎？”


    砰！


    連續(xù)3個問題問出，那盞三頭骷髏燈突然炸開一團火星，讓火光變得慘綠，把原本沒有實體的托特和戴安娜的麵孔都映照的邪異非常。


    隨著火光起落，光影流轉(zhuǎn)，戴安娜緩緩抬起頭，用那雙被慘綠火光照亮眼睛打量著托特，淡淡問道：


    “那你呢，明知會被處決，為什麼還要打破傳統(tǒng)挽救利塔巴？”


    她是指60年前利塔巴的那場生死危機。


    托特就是那個逃離利塔巴，找到哈加提一方讓利塔巴存續(xù)下去的年輕人。


    而他做的遠不止這些。


    利塔巴的平穩(wěn)安定，觸及神秘的超凡傳承，探索達廷巴克圖沙漠經(jīng)驗和地圖等，都是他曆經(jīng)一段段人生留下。


    如果他想，長久統(tǒng)治利塔巴根本不是問題。


    可他沒有。


    不僅沒有，他還在又一次存續(xù)利塔巴後，自願死在被他庇護數(shù)百年的利塔巴民眾手中。


    作為少有的同行者，相識數(shù)百年，戴安娜對托特再了解不過。


    他就是個看不得同袍受苦的傻瓜。


    一生如此，生生如此。


    話語來迴，托特也從戴安娜的反問裏得到答案。


    戴安娜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且明白自己的行為要麵對什麼，並堅信自己謀劃千餘年的計劃有機會成功。


    之所以會變得越來越麻木，不過是經(jīng)曆一次又一次失敗的嚐試後，確定自己根本避不開直麵神靈的那一條路，從而擺脫了天真和幻想。


    得到答案，托特上前一步，身上開始燃起點點火星，逐漸與那盞三頭骷髏燈的燈火相連、相融，他頗為感慨地笑著說道：


    “做錯事就該受罰，我也不能例外，既然您依舊認為可以做到，那我就願意繼續(xù)相信您，如果可以，這次還請不要讓我上戰(zhàn)場，我怕疼……”


    話語說完，他整個人都化作陰綠火焰進入燈中。


    而戴安娜收起卷軸和筆，轉(zhuǎn)身離開。


    他們誰也沒提利塔巴眾人的現(xiàn)在，以及將來。


    ……


    東拜朗中部偏東南方，靠山又臨河的叢林裏，有一座被十二個部落圍繞的中型城市，名為比曼德城。


    第四紀時期，這一片是拜朗大貴族阿努比斯家族的領(lǐng)地。


    “冥皇”隕落後，包括阿努比斯家族在內(nèi)的幾個拜朗大貴族全部遭遇清洗，紛紛隱入暗中，主動消除與現(xiàn)實社會的一切關(guān)聯(lián)。


    這就導(dǎo)致原本弱勢的部落逐漸壯大，一步步發(fā)展到威脅城邦的地步。


    如果不是對那位尊名為“冥界守望者”的阿努比斯心存敬畏，比曼德城早就變成了部落混戰(zhàn)的戰(zhàn)利品，而不是成為諸多部落交換資源的“集市”。


    在當前，比曼德城已經(jīng)暗中重新迴到阿努比斯手中。


    準確的說，是迴到貝斯特·阿努比斯手中。


    他不是那位“冥界守望者”，隻是繼承先輩遺產(chǎn)的家族末裔，依靠羅塞爾的力量才重新崛起。


    初步獲得貝斯特的支持後，戴安娜就把比曼德城和周邊部落也納入自己的計劃中。


    當一位“火種”成功在比曼德城城主的女兒身上轉(zhuǎn)生，她手中“名冊”的名字也正式減少到100個。


    麵對這種結(jié)果，她獨自一人在街頭站了很久。


    任由行人穿過她虛幻的身軀。


    僅在這一座城，她就劃去了12個名字，其中還包括一位經(jīng)曆9次轉(zhuǎn)生，幾乎見證她全部人生的同行者。


    對於一位長生者，被同行者遺忘比被曆史遺忘更讓人痛苦。


    戴安娜還在習(xí)慣這種別離。


    因此，離開比曼德城時，她沒有使用羅塞爾打造的那頂“喜轎”進行靈界穿梭，而是提著那盞三頭骷髏燈步行。


    如同一縷孤魂般，前往比曼德城北方的狼牙部落。


    她的工作，還沒有完成。


    狼牙部落有馴養(yǎng)狼群的傳統(tǒng)，離比曼德城較遠，需要穿過叢林，登上菲萊山。


    他們的城邦就在半山腰，圍繞一處巨大的天然山洞建立。


    雖然是在山上，但菲萊山的土地條件上佳，生態(tài)完善，山洞裏還有一條自山頂流下的瀑布河流，易守難攻，整體條件相當優(yōu)秀。


    巧合的是，不等戴安娜登上菲萊山，她要找的人就領(lǐng)著大大小小的狼群和孩子們來到山下。


    那是個戴寬大草帽，白發(fā)白須，麵容僵硬，膚色蒼白不似活人的老者。


    塞尼德！


    一個獲得過屠龍成就的凡人勇士。


    至今已經(jīng)進行過6次轉(zhuǎn)生。


    這一世他是狼牙部落的大祭司，但運氣不太好，天生患有白屍癥，具備部分活屍的特質(zhì)，約等於半個“收屍人”途徑的序列9。


    不知道為什麼，發(fā)現(xiàn)他沒有選擇踏入超凡道路，又看著他一邊放牧狼群，一邊教導(dǎo)孩子們知識和技能的時候，戴安娜就隱約知道到了他的答案。


    她沒有立刻上前，也沒有顯露身形。


    始終安靜的等待著。


    當黃昏來臨，孩子們靠自己的努力在森林裏填飽肚子，塞尼德就讓他們領(lǐng)著狼群迴部落，仿佛感應(yīng)到什麼般獨自一人留下來，戴安娜才走上前。


    隨著三頭骷髏燈的陰綠火光將塞尼德籠罩，聽到戴安娜的唿喚，他經(jīng)過短暫恍惚，很快就恢複清醒看向戴安娜。


    見到戴安娜，塞尼德神色驚喜地摘掉草帽，整個人跪伏在她麵前，頗為激動地說道：


    “公主殿下，塞尼德恭賀您的再次歸來，願您的理想驅(qū)散黑夜，願您的偉業(yè)跨越死亡，願您的榮光永不終結(jié)。”


    戴安娜對此毫無反應(yīng)，公式化地喚出“名冊”，拿起筆，然後問道：


    “這是我最後一次喚醒你們，所以，你的選擇？”


    似乎已經(jīng)思考過很多次這個問題，塞尼德將身體壓得更低，額頭完全碾進泥地裏，口吻卻十分堅定地說道：


    “請允許屬下放棄！”


    微微捏緊畫筆，戴安娜神色毫無波瀾地說道：


    “是嗎？我允許了，無論未來如何，我都會銘記你的功績，你，可以休息了。”


    說著她就要落筆，劃去塞尼德的名字。


    可塞尼德的唿喊製止了她。


    “不，不，不是這樣，請不要劃去我名字，請不要讓我遺忘您！”


    將筆尖停在距離“名冊”僅有分毫的位置，戴安娜很是疑惑地看向塞尼德。


    塞尼德沒有抬頭，急忙說道：


    “我知道的，公主殿下為我們承擔(dān)了一次次轉(zhuǎn)生的代價，可塞尼德不值得，我除了像野獸一樣去廝殺外什麼都不會，不值得您浪費力量了。”


    說到這裏，他微微抬起頭，匍匐著來到戴安娜身前，用額頭輕觸她的腳尖，繼續(xù)說道：


    “請看看我的孩子們，我把我的一切都交給了他們，我還送他們?nèi)ネ恻I上學(xué)，讓他們了解更加廣闊的世界，他們會比我更加優(yōu)秀。


    “這最後一次，就讓他們代替我為您征戰(zhàn)吧！”


    聽到這些，戴安娜眸光閃爍，握住筆的手很是猶豫。


    塞尼德快50歲了。


    放在經(jīng)濟繁榮，且醫(yī)療條件優(yōu)秀的魯恩王國，這個年齡也算是老邁，如果不轉(zhuǎn)生，他恐怕很難活過70歲。


    尤其是他還患有白屍癥。


    這可是絕癥！


    隨著年齡增漲，他的身體和精神會越來越活屍化，直到徹底失去自我變成真正的活屍，目前隻有緩解癥狀的方法，根本沒有徹底治愈的方法。


    除非成為“收屍人”途徑的序列4“不死者”。


    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能堅持到哪一刻。


    一旦成為沒有自我的活屍，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這種結(jié)局可算不上美好。


    想到這些，戴安娜抬起頭，看向已經(jīng)走遠的狼群和孩子們，輕聲說道：


    “迴去你的人生吧……”


    一筆落下，塞尼德的名字被劃去。


    也是在這一刻，一股黑氣被強行扯出塞尼德的身體，纏繞在戴安娜持筆的手腕處，變?yōu)橐粔K蛇牙狀的黑斑。


    她幫塞尼德拔出了一部分源自白屍癥的屍氣。


    這能讓他多活幾年。


    或許，多活這幾年，他就能看到自己許諾的未來。


    被劃去名字後，塞尼德茫然了好一陣兒，他抬起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裏，又為什麼跪拜。


    他已經(jīng)看不見轉(zhuǎn)身離開的戴安娜，也聽不見那句告別：


    “待你想要安息時，我會來接你，到時候再見吧。”


    ……


    西拜朗，著名的礦業(yè)城市巴哈利亞。


    因蒂斯在這裏組建了工匠聯(lián)盟，蒸汽教會在南大陸的第一座教堂也建立在這裏，有一位半神主教常年坐鎮(zhèn)，為的就是網(wǎng)羅整個南大陸最優(yōu)秀的工匠和鍛造資源。


    戴安娜來到這裏時，手裏的“名冊”隻剩下71名字。


    現(xiàn)狀稱得上是慘烈。


    可麵對這種結(jié)果，戴安娜卻表現(xiàn)得很平靜、很淡然，嘴角都多出少許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次被三頭骷髏燈陰綠火光籠罩的，是一個體型高大肥胖，身體毛發(fā)旺盛，嘴裏還鑲著顆金牙的中年男人。


    他是安迪耶布，巴哈利亞小有名氣的工匠。


    因為有著一手製作精良炸藥的本事，他在巴哈利亞的黑市裏炙手可熱，搭上了不少勢力的關(guān)係。


    此時，他正驚懼惶恐的跪伏在戴安娜麵前。


    懺悔自己為了打入因蒂斯獲取情報改信“蒸汽與機械之神”，並暗中為黑骷髏黨和複國會等勢力提供武器挑動戰(zhàn)爭，私藏錢財?shù)鹊鹊淖镄小?br />

    可作為“火種”，他講述這些謊言時散發(fā)的味道實在太過腐臭，戴安娜就算是想裝作不知道也沒辦法。


    她並不擔(dān)心安迪耶布泄露關(guān)於“火種”的秘密。


    這是由死亡領(lǐng)域天使見證的死靈契約，條款嚴密而苛刻，深入靈的四層，毫無規(guī)律的相互嵌套著，除非“死神”複活歸來，否則不存在吐露秘密的可能。


    說安迪耶布是背叛，倒也不至於。


    不是誰都能一世又一世看不到希望的堅守下來。


    被誘惑是常態(tài)，失去希望選擇放棄也很正常。


    戴安娜沒有處死安迪耶布，僅是劃去他的名字給予遺忘就打算離開。


    但她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意想不到家夥攔住。


    那是一位女士，有著明顯的南大陸血統(tǒng)，黑色齊耳短發(fā)被蛇形金飾收束，如同巧克力般的深棕色皮膚透著隱隱金光，那雙燦金眼瞳中無比銳利的光芒，讓她如同戰(zhàn)場上勇猛廝殺的女武神。


    賽特！


    她是生命學(xué)派命運議會的命運議員，是“怪物”途徑的半神。


    在這些已經(jīng)足夠麻煩的身份之外，她還是前拜朗大貴族賽特家族的後裔。


    戴安娜上一世見過小時候的她。


    那時候她就沒有自己的名字。


    所有人都叫她賽特，書麵記載也是賽特，居所是古老的宮殿，座位是固定的方位，裝扮是珍貴的古物……


    他們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複活容器！


    要用來複活他們家族曾擔(dān)任死神教會死亡大神官的那位先祖。


    沒有人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加入的生命學(xué)派。


    也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擺脫命運。


    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因為這件事，賽特家族那位從第四紀存活下來的序列3半神失蹤了。


    已經(jīng)超過40年沒有任何消息傳出。


    疑似隕落。


    她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戴安娜實在猜不出意圖。


    至少不會是針對自己的陷阱。


    索性賽特的風(fēng)格沒有其他先知那麼神神叨叨，她直接說道：


    “我大概知道你在做什麼，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推薦一個人給你……”


    說到這裏，她朝安迪耶布抬了抬下巴，繼續(xù)說道：


    “那家夥的學(xué)生，被他用鐵錘廢掉慣用手，然後丟了出去，理由是那孩子太有天賦，怕被代替，失去現(xiàn)在的地位和財富。


    “這會兒，那孩子應(yīng)該快死了。”


    麵對一位半神，一位先知，戴安娜說不緊張是假的。


    她的特殊雖然能讓自己一次次從死亡中歸來，獲得足夠漫長的人生，但這些不是沒有代價的。


    她的每一段人生都是真正意義上的重新開始，除了記憶能以特殊方式保留，其他的什麼都沒有，獲取力量自然需要重新服食魔藥，然後通過消化魔藥逐級晉升。


    在“收屍人”這條非凡途徑，她確實能走的比別人更快，卻也做不到其他高位者重生那樣，中序列入口即化，高序列一個月直達。


    真要能這麼厲害，她也就不用一次次重來了。


    目前她隻是序列8“掘墓人”，遇到危險全靠“喜轎”和“生死書”這兩件來自羅塞爾的封印物。


    這是兩件強大的功能型封印物，同時具備反占卜、反預(yù)言和守密的特質(zhì)，戰(zhàn)鬥能力並不突出。


    “怪物”途徑半神的能力已經(jīng)觸及“命運”，如果賽特抱有惡意，她可能逃都逃不掉。


    嚐試溝通停留在靈界的“喜轎”成功，戴安娜稍微鬆了口氣，她向賽特伸出手，麵色不變地說道：


    “請帶路吧。”


    就像毫無防備般，賽特步伐灑脫的徑直走上前，伸出手握住戴安娜的手，然後告知坐標，放任她使用“喜轎”帶著自己進行靈界穿梭。


    作為背景板的安迪耶布早已在昏睡中遺忘所有。


    一同坐在“喜轎”內(nèi)，賽特明顯對這件封印物很好奇，可她什麼都沒問，隻是悠閑自在的坐著。


    反而是戴安娜表麵鎮(zhèn)定，身體卻頗為緊繃。


    這一段尷尬持續(xù)的時間並不長，幾個唿吸間，“喜轎”就把她們送到位於巴哈利亞郊外，看起來像是一片垃圾山的貧民聚集地。


    一個看起來就6、7歲，雙眼被刺瞎，手腳明顯遭遇過鈍器或石塊重擊的少年，就被隨意扔在垃圾堆邊緣。


    兩人隱藏身形站在少年麵前。


    可以看見，少年還活著，他身上的衣著還算完整，但鞋子不見了。


    戴安娜看一眼就知道鞋子是被人拿走了。


    可隻拿鞋子和錢財，不扒衣服，還不分屍取骨，卻是不太符合南大陸當前的民情。


    尤其是這種貧民聚集地。


    一件衣服，一口食物，都是再珍貴不過的東西。


    有什麼理由能讓他們放棄?


    而且，就在不遠處，正有幾個孩子看著這邊，神色呆板，不知道是在幹什麼。


    再遠些，幾個大人也會偶爾看向這邊，同樣是一臉呆板的樣子，看起來古怪的很。


    等戴安娜大概觀察過一圈，賽特才開始講述：


    “這個小家夥出身自西邊的山貓部落，最開始，山貓部落被攻破，他們的山貓神被人殺死，他就成了銀角部落的奴隸。


    “後來沒多久，銀角部落被因蒂斯人覆滅，他們供奉的神被人一巴掌拍死，他就被賣給了奴隸販子，因為手還算靈巧，他被黑骷髏黨的人買走。


    “漸漸地，有人發(fā)現(xiàn)他打磨的器具和保養(yǎng)的武器總比別人做得更好，進行幾次測試後，他的天賦被發(fā)現(xiàn)，幾經(jīng)周轉(zhuǎn)，最後被送去了安迪耶布那裏當學(xué)徒。


    “一開始還沒什麼，畢竟，凡人的天賦再好也需要時間和資源兌現(xiàn)。


    “一個偶然的機會，安迪耶布嫌麻煩，讓他做了些配置火藥的雜活，可他沒想到，僅僅是兩次幫手，小家夥就學(xué)會了配置火藥，還成功手工製作出一枚子彈……”


    說到這裏，賽特就停了下來，給戴安娜留出了消化信息的時間。


    之前戴安娜對少年的特殊還沒有實感，但聽到他經(jīng)曆兩次神殞沒死，還能在短暫的奴隸生涯裏，把天賦兌現(xiàn)到能製作火藥和子彈的地步，她才真正明白少年能被賽特選中的原因。


    他也是某種意義上的“怪物”。


    其中，他經(jīng)曆兩次神殞沒死的經(jīng)曆格外具有份量。


    雖然各個部落供奉的神靈千奇百怪，有很多隻是有些智慧的超凡生物，連半神都不是，但背負神靈的身份，就注定它們在神秘學(xué)概念上擁有特殊的意義。


    祂們的誕生和隕落這兩個節(jié)點，必然會引發(fā)命運的交匯，從而締造某種特殊。


    根據(jù)戴安娜對先知的了解，這類特殊往往都是人為引導(dǎo)的結(jié)果，是他們的“作品”。


    還不確定賽特的目的，她決定做次試探，於是問道：


    “如果我付出代價將他複活，他會是我的人，還是您的人呢？”


    雖然是試探，但在這個問題上，她沒有退讓的意思。


    可賽特沒有迴答，她繼續(xù)講起故事：


    “安迪耶布還是足夠有份量的，小家夥被他找理由廢了慣用手，黑骷髏黨那邊什麼都沒說，隻是把他扔去了後勤那邊，他也沒有說自己學(xué)會了配置火藥和製作子彈。


    “沒了價值，自然也沒誰在意他的傷，等他幾乎徹底廢掉，就再次被扔了出去。


    “這次他運氣不錯，暈倒到街邊的時候被我撿到，我覺得他很有趣，就找了個醫(yī)生把他救迴來，想著能看看後續(xù)。


    “隻是當時我還有事，沒等他醒過來就離開了，之後的事情我也是通過多個視角拚湊起來，了解的不夠全麵。


    “大體過程是，他成了拾荒者，通過收集材料製作一些工具，靠著自己的能力集結(jié)了一些孩子，勉強從聚集地裏的大人手中搶下一小塊生存空間。


    “沒多久，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這些孩子被盯上了，以防萬一，他偷偷迴到安迪耶布的工坊，撬開門鎖，拿走一些材料製作了兩顆土炸彈和一把簡易手弩。


    “之後，一場夜襲，這些東西讓他帶著孩子們成功融入聚集地，也引來造成今日結(jié)果的大麻煩。


    “於夜間綻放的火光和爆炸，觸動了兩方人的神經(jīng)，安迪耶布和黑骷髏黨，發(fā)現(xiàn)工坊被盜的安迪耶布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小家夥，他把消息告訴了本地的另一個幫派，血狼會。


    “就此，兩大幫派入場，而小家夥知道，一旦動用炸藥，事情就會變得複雜，所以他一早就讓聚集地的大家離開，並把一些製作簡易武器和工具的方法交給大家，打算趕在幫派人員到來前，找到黑骷髏黨，承擔(dān)所有責(zé)任。


    “可他實在太天真，他不明白聚集地這些人的成分有多複雜，有人偷走他剩下的炸藥，將他賣給另一個依附血狼會的小幫派。


    “他，徹底變成了工具。


    “與歸屬靈教團的黑骷髏黨不同，背後是玫瑰學(xué)派放縱派的血狼會行事很是瘋狂，他們把他的拚命努力當成偷懶，把他的能力極限當成敷衍……


    “為了教訓(xùn)他，他們一次次抓來少年的夥伴，當著他的麵剝皮剜骨，做盡挑戰(zhàn)人類認知極限的惡行，那些鮮血和哭嚎幾乎將他逼瘋。


    “一切的轉(zhuǎn)機，是玫瑰學(xué)派的一場繳獲，一批來自因蒂斯的火炮。


    “血狼會的人為了邀功，急急忙忙帶著少年趕去大力神部落，嚐試拆解因蒂斯的火炮，從而學(xué)會製作技術(shù)，少年不敢反抗，更不敢說這種事根本做不到，他隻能恐懼又驚慌的被帶走。


    “然後，他見證了第三位神靈的隕落。


    “於大力神部落的祭祀圖騰上，被部落供奉的巨大神靈正在被兩個人類分食，鮮活的血液自高臺流淌至他麵前，映紅他眼中的一切，讓他徹底昏死過去。


    “他再次活了下來。


    “所以，我把他從血狼會駐地裏帶了出來，丟在當初我撿到他的地方。


    “他醒來後，就渾渾噩噩迴到這裏，想要讓這裏的人離開，接下來的，你已經(jīng)看到了……”


    基於對先知的了解，聽完這個缺失大量細節(jié)的故事，戴安娜就基本確定賽特的目標是少年，不是自己。


    她在這個零碎故事裏的存在感太強了。


    一旦把整個故事串起來就會發(fā)現(xiàn)，少年的數(shù)次厄運和幸運都過於戲劇化，全部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很不合理。


    依舊是作品！


    少年是賽特操弄命運完成的作品，自己是對方完成作品的重要工具，或許是為了扮演，也或許是為了儀式，一切的重點都在於自己的選擇，而不是自己本身。


    這兩者有本質(zhì)的不同。


    把握到這場“偶遇”的脈絡(luò)，戴安娜將“喜轎”召喚到現(xiàn)實，讓轎簾自動打開後，看著賽特說道：


    “確實不錯，既然小家夥和黑骷髏黨這麼有緣分，那這次就由我把他撿迴去吧。


    “等我救活他，會把他送迴這裏的黑骷髏黨據(jù)點，如果他真像故事裏那麼優(yōu)秀，我會給他一個改變?nèi)松�的機會，您看呢？”


    賽特依舊沒有迴答問題。


    身高足足超過戴安娜兩個頭的她側(cè)過頭，俯視著戴安娜，眉眼間滿是笑意地說道：


    “黑夜在黑夜裏尋找黑夜，皇帝在皇帝中尋找皇帝，選擇的天平已經(jīng)偏移，會是遲到，還是早到呢？”


    這是交換，也是酬謝。


    說完這些，賽特就轉(zhuǎn)身離開，逐漸消失在戴安娜的視線裏。


    戴安娜若有所思地招招手，“喜轎”立刻活動起來，帶著少年一起消失不見。


    ……


    靈界，“喜轎”內(nèi)。


    戴安娜把出氣多進氣少的少年抱在懷裏，手中一枚尺寸偏大的黃玉扳指正釋放出純白光輝，努力挽迴少年的生命。


    三頭骷髏燈就飄在一旁，陰綠的火光將兩人籠罩。


    等少年基本脫離生命危險，她才輕聲唿喚道：


    “塞西，該醒了。”


    其實，少年也是戴安娜的“火種”，更是一位與她同行的夥伴。


    似乎，就連賽特這位先知，都沒能看破被“火種”契約隱藏的東西。


    聽到唿喚，少年似乎恢複一些力量。


    他先是手指顫動，接著很是艱難地看向戴安娜，眨眼間觸動傷口，在臉龐疊加更多血色淚痕，嘴角的微微扯動，似乎是在笑，他說道：


    “抱歉，公主殿下，我又失敗了，蒸汽教會就像是徹底拒絕了我，無論我用什麼方法都難以靠近。”


    看著塞西已經(jīng)無法恢複的雙眼，戴安娜搖搖頭，說道：


    “沒關(guān)係，你已經(jīng)做得足夠好了，這就是最後一次，謀劃千年，能有蒸汽教會這份助力很好，沒有也不影響大局。


    “以後，你不用再做這些你不喜歡的事情，你可以休息了，今後，你隻需要做你自己。”


    聽到自己可以休息了，塞西怔怔然看著戴安娜，好一會兒才說道：


    “那您劃去我的名字吧，我的情況我明白，就不再浪費您的力量送我轉(zhuǎn)生了。


    “不怪他們，他們也隻是想活著。


    “既然已經(jīng)是最後一次，那我要最後再試一次，或許我遺忘了，就能成為‘工匠’了。”


    與塞西那雙堪稱可怕的眼睛對視數(shù)十秒，戴安娜才移開視線，看著窗外靈界的奇異風(fēng)景，稍顯無奈地迴應(yīng)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