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胖大嬸就發現難題來了。
大官兒和大叔去山腳下的地裏鋤了一遍草迴來,大嬸已經擺好了早飯,三碗小米粥、地瓜窩窩頭配一小碟鹹菜。一家人吃了早飯之後,大官兒和大叔拿好家夥帶好窩窩頭上山打獵去了。
大嬸收拾幹淨桌碗,拿潲水和切成碎的幹地瓜秧拌了一盆豬食,把雞和豬羊都喂好了。剛好爐子上的藥也熬好了。她忙去滅了火,將藥倒進碗裏涼著。
她先是試著去喂了一點小米粥給炕上昏迷的我,可米湯入喉之後我的頭居然向外一偏全給吐了出來。她心疼糧食,咒罵了句,“死丫頭!”,又麻利的去端了盆井水過來,拿帕子草草的清理了被吐出來的米粥。都收拾幹淨了她又試圖去喂了幾次,一碗米粥見底了,我是一口沒吃進去全給吐了出來。
能在山腳下的薄地裏種出這點糧食實屬不易,糟蹋了這一碗粥,大嬸著實心疼的緊,當即決定不再喂粥,罵罵咧咧的去把涼好的藥端了過來,結果藥也是一口沒喝進去全吐出來了。粥還是自產的,這藥可是花了銀錢買迴來的,大嬸照顧病人的心態有點崩了。將藥碗狠狠往桌子上一放,也不管我聽不聽得見就罵開了,“你個短命鬼!我喂飯喂藥的好生伺候你,你還不領情全吐出來,是要上趕著去閻王那兒報道。你就是個短命鬼,早死早超生,不吃拉倒!”
她邊罵著邊去收拾了一籮筐的髒衣,之後鎖了門去溪邊洗衣去了。村口的山溪在她家西南,走一裏多地才到。她去時已經有三兩個娘們在洗衣,家長裏短的聊著,胖嬸子在遠處小心翼翼的聽了一會兒,沒聽到對她家不利的言語這才大膽的扭著身子到了河邊。
娘們們見她過來都頗為熱情的打招唿,她一一迴應,臉上笑得好不開心。都是平時熟稔的人,很快胖大嬸就加入了八卦話題之中,小小村子裏的傳聞密事、家長裏短都被扒出來過了一遍,八卦完了別家的事,又開始互相吹噓自己的子女。胖大嬸家的大官兒自然也被其他人吹捧了一番,大嬸自然很是受用的說了一番謙詞。
互相吹捧完了之後,有個滿臉褶子的盧大娘忽然一臉探究的看向胖大嬸問道,“哎,聽說你家藏了個細皮嫩肉的大閨女?也不知是個什麼寶貝,你連往外說都不敢!”
村裏都是獵戶,總共有那麼一二十戶人家,她家裏有個病丫頭這事除了宋婆子沒別人知道,胖大嬸不用想就知道是她往外漏的消息,這果然是敵人亡我之心不死呀!胖大嬸在心裏把宋婆子祖宗八倍都問候了一遍。
盧大娘一問,另外幾個娘們也起了興趣,跟著起哄道,“喲,蕓娘家這是好事將近了吧!”
誰會要個將死的人做兒媳婦兒,就是這麼一說,胖大嬸也覺得晦氣,她直接厲色啐了一口道,“呸!晦氣!”
“喲,這是怎麼了?”眾娘們見胖大嬸十分不悅,調侃的神色沒了,隻剩一臉疑問。
“唉!別提了。”胖大嬸一臉無奈歎息道,“我家在鄴城有個表親,家裏做點小買賣也是混的不錯的。偏他家大閨女生了極重的病,他自己嫌晦氣不養了卻把人扔到了我們家裏來晦氣我們。”
“你家在鄴城還有這樣的表親?也沒見走動過!”盧大娘一下子就問出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看著這些雙探究的眼神,胖大嬸一邊暗罵盧大娘多事,是個碎嘴子。一邊將心裏盤算好的說辭說了出來,“大城市裏的人家哪裏看得上我們小獵戶,這門親戚早多少年了就不走動了,當年走動也是當家的偶爾去拜訪他們,人家怎麼肯來這山窩窩。”
“城裏人的眼喲,個個都長在頭頂上!”城鄉之間自古就有矛盾,其他婆娘一聽胖嬸子這樣說,紛紛開始吐槽起來,話題又一次偏了。
胖大嬸隨口附和著眾人,心裏長出一口氣,“可算轉移話題了。”
生怕其他人再問起那個病丫頭的事,胖大嬸那幾件舊衣服洗的是戰戰兢兢,草草的搓洗了一陣之後,就連忙收了家什跟眾人告辭。
眾人調侃了她句,“今日怎地手腳這麼麻利!”
胖大嬸訕笑一聲,“這不是家裏還有些沒幹活嗎!”然後抱著盆子家什趕緊快步離開了。
待她走遠了,那幾個婦人又輕聲笑道,“就蕓娘平日裏那摳門勁兒,怎麼會平白無故的收個病秧子在家裏?”
“我看呀,定是得了大好處!”有人瞪圓了眼睛道,那語氣裏的肯定勁兒,仿佛她看見了一樣。
“就是!就是!”剩下的人緊跟著附和起來,心裏倒也是如是想的。
胖大嬸在路上頭都不敢抬,生怕又遇見多嘴的人,匆匆迴去家裏之後,把洗好的衣服晾在繩上。之後又去堂屋看我,看在大官兒的麵子上她總不好在第一天就懈怠了。她又試著喂我,米湯是沒吃進去,水倒是吃進去一些。見此情況,她忐忑的心也鬆了下來,吃食喂不進去那是我的問題,她能喂我一些水總算是能給大官兒個交代。
吃了午飯,她在裏間打了個盹兒,日頭沒那麼曬了,就背個舊筐子去割青草。這一段時間她肯定很忙,一方麵地裏種的紅薯馬上就可以收了,大叔和大官兒要打獵肯定是顧不上地裏,地裏的活兒自然全是她的。另一方麵她還要給牛羊準備過冬的幹草。
家裏那頭野豬崽已經養了快三年了,今年過年就可殺了賣掉,而那隻山羊再有幾天就要生崽兒了,生了崽兒之後大官兒就有羊奶喝了。她如是想著,雖然工作量很大,心裏卻十分的高興。
日頭漸漸西沉,天色暗下來,清脆的蟲鳴聲此起彼伏。胖大嬸從門口張望著,急切的盼著夫君和兒子歸來。家裏養著雞,還存了些雞蛋,她想著晚飯一家人就吃雞蛋麵,麵條她已經搟好了,就等著那倆人迴來好下鍋。
她張望了一會兒,天完全黑下來也沒見著人,就自取堂屋裏取出針線笸籮納起布鞋來。大官兒還沒成年,身體還在成長穿鞋是一季一個樣,自家夫君是獵戶穿起鞋來也是格外的廢。入冬前,她盤算得給他們每人做一雙布鞋和棉靴。至於她自己,她穿鞋向來十分在意,倒不用另做新的。
她的手很胖卻很靈巧。很快,大官兒的一隻鞋幫就納好了。這時,外麵也傳來了那父子倆的聲音,“可算到家了,可累死我了。”
胖大嬸一聽就知道是大叔的聲音,連忙收拾了手裏的活計迎了出去。“今兒迴的可是有點晚了。”
緊接著,大叔和大官兒二人一前一後用大杠子抬著個巨大的野獸進了門,二人進了院子,將東西往地上一放,大官兒乖巧的叫了聲,娘!大叔卻扯著嗓子問道,“孩兒他娘,飯做好了嗎?”他拽著衣襟擦著滿頭的汗水,語氣裏充滿了驕傲和底氣。
隻是這一整天追著獵物滿山跑,隻吃了些幹糧喝了點水,他們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今晚吃雞蛋麵,你倆先去洗洗,馬上就好。”胖大嬸一看地上躺著的巨大野豬,這得有四五百斤吧!胖大嬸不禁眉開眼笑,當即決定麵條裏給他們多加倆雞蛋。她麻利的去廚房煮麵去了,就連步子都透著輕鬆愉快。
大叔和大官兒則打了水各自將身上擦洗擦洗。清洗好了之後,大官兒迅速的往堂屋去了,大叔知道他去幹嘛撇了撇嘴去了廚房。
大嬸的麵煮好了,正一碗碗的往外盛,大叔伸手接了一碗,隨口問道,“那丫頭還沒死?”
大嬸沒抬頭,繼續盛最後一碗,隨口迴道,“快了!”
大叔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大官兒就進了廚房,急切的問道,“娘,她怎麼還沒好?”
大嬸將盛好的麵條遞到他手裏,語氣淡然的迴道,“哪兒那麼容易好!先去吃飯,吃完飯再說。”
大官兒麵露失望之色木木的端著飯碗迴堂屋,大叔心急,在路上就扒拉了兩口。
飯桌上,大官兒一臉沉重的光顧著吃麵,胖大嬸眼泛金光的問大叔打獵的情形,大叔將捕獵的情形誇大了幾分說與她聽,什麼掰著野豬牙和野豬角力,被野豬攆著跑了十裏地都是不存在的。
其實他們父子倆就是撞了大運,這野豬掉進了以前挖的陷阱裏,被下麵布的尖銳竹刺紮傷了,然後被他一刀結果了性命。受傷的野豬雖然暴躁,可是跳不出陷阱。對於這個老獵手來說,殺豬全程一點危險都沒有。
大官兒腦子沒在父母身上,他們說了些什麼他一點沒聽見。他迅速的扒拉幹淨碗裏的飯之後,看著胖大嬸問道,“娘,她什麼時候能好。”
“唉,怕是養不活。”大嬸放下筷子歎了口氣道,“我今日給她喂了藥也喂了飯,可她除了水都是喂不進了。”
“食藥不進,這樣看也撐不了幾日了。”大叔從碟裏夾了跟鹹菜,咬了一口。
大官兒聞說如此有些煩躁疑惑,整個人竟不知所措起來。
“那藥和米粥我都在鍋裏溫著,你若不信為娘,自去喂她試試。”胖大嬸這廂確是淡定得很,不焦不躁的,因她認為自己已做了能做的,於心無愧了。
大官兒聽罷很是慌張,他起身起的急了,竟把板凳撅倒在地也不去扶,飛跑著就去廚房端了食藥去喂我。他先是試著喂了米湯,又試藥,結果呢,倒真是如胖大嬸說的一致,真的一點也喂不進。
他想起剛才大叔的話,絕望之下竟把碗筷扔到地上,跪在炕前低聲嗚咽了起來。他折騰這半天胖大嬸和大叔已經吃完了飯,大叔自去收拾了桌子,然後去廚房拿大鍋燒熱水拾掇那頭大野豬。
大嬸靜靜的過來收拾了殘局,然後攬過他的頭安慰道,“為娘知道你心善,可這是天命呀。”
“娘,我不想她死,我們救救她吧!”大官兒的眼淚浸濕了胖大嬸的衣襟。
感受到那片濕熱,胖大嬸也沒來由的心酸落淚起來,“沒辦法了,她如今吃食和藥物都吃不進,隻靠喝點水進去,撐不了幾天的。”
突然,大官兒的嗚咽聲戛然而止,他抬起頭目光灼灼的問道,“她能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