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老問喬峰，道：“幫主呢？”</p>
喬峰道：“喬某對徐長老向來敬重，前輩知深。”</p>
徐長老道：“我看了這封信之後，渾身冒汗，思索良久，這才決定將它公開。”</p>
喬峰道：“究竟這封信上，寫的是什麼？”</p>
他直腸直肚的，不喜歡拐彎抹角。</p>
徐長老道：“這件事關乎到一位‘英雄豪傑’的命運，自當慎重。”</p>
大家都聽得出來，他所謂的“英雄豪傑”自然就是喬峰。</p>
徐長老道：“信中的內容吧，我竟然不忍心言明，實在可憐可惜，可悲可歎。”</p>
劉簫不客氣地道：“既然如此，你老跑這裏來做什麼？嘰裏呱啦說了一大通，用意何在？”</p>
他當然知道，這就是徐長老所謂的“語言的藝術”，明明想說，非說不可，偏要說自己不忍心說出來。</p>
你就是拿個塞子塞住他的嘴巴，他都要說。</p>
喬峰給足了他麵子，道：“徐長老不妨直說。”</p>
徐長老道：“還是讓智光大師來說吧。”</p>
智光大師跟他一樣，退隱多年，丐幫中後一輩的弟子，根本不知道這個人。</p>
喬峰、六長老卻對他極為尊敬。</p>
想當年，智光大師發下大願心，漂洋過海，遠赴海外蠻荒，采集異種樹皮，治愈兩廣一帶染了瘴毒的百姓，他因此而大病一場，以致武功全失。</p>
一個人肯為了別人，舍棄自己，絕對稱得上俠之大者。</p>
喬峰生平最敬的，就是這一類人。</p>
智光大師往前幾步，慢慢道出了這封信的來由。</p>
他的話，在喬峰聽來，如聞霹靂。</p>
“你本是契丹人！”</p>
“汪兄傳位於你，帶頭大哥情知不妥，便寫信勸說，怕你日後生出異心，將丐幫帶入歧途。”</p>
“你這一生，都在帶頭大哥、汪幫主，以及數位高手暗自保護中成長。因為大家覺得對不起你父母，便有心在你身上償還。”</p>
“據我所知，曆代丐幫幫主，沒有一位像你這樣，得位如此之難，要立下七次大功，試了三道難題，這才將打狗棒相傳。”</p>
“隻因你不是漢人，你是契丹人！”</p>
“這件事情，本來沒有人知道，這些年，你將丐幫整頓得如此興旺，就連幫外的人都替你叫好，咱們都不想說出來。隻因馬副幫主突然慘死。”</p>
他說了很多，喬峰根本沒有聽進去。</p>
但他仍然聽明白了。</p>
他不是漢人，他是契丹人！</p>
喬峰雙手握拳，指甲深深刺進了肉中。</p>
“你胡說！你們不想我當丐幫幫主，故意編出這樣的謊話來湖弄我！我喬峰是漢人，頂天立地的漢人，三槐公是我親爹……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p>
他一怒之下，猛虎一樣，衝到智光大師前麵，右手抓住了他的衣領，竟將他提得離地兩尺！</p>
左手成掌，對準了智光大師，這一掌要是擊下去，智光大師立刻一命嗚唿。</p>
智光大師道：“阿彌陀佛，我與你無怨無仇，怎麼會跟他們合夥湖弄你呢？你父親當年在雁門關外所刻的字，應該還在那裏，你可以去看看。”</p>
喬峰目眥欲裂，滿臉殺氣。</p>
阿朱雙止微濕，看著喬峰，替他感到心疼。</p>
劉簫一個勁地搖頭。</p>
他們說的是事實，隻是這事實，的確會要了一位“英雄豪傑”的命。</p>
在這種情況下，將事實揭發出來，他們居心何在，不難猜測。</p>
趙錢孫道：“你是契丹人，我是漢人，大家同樣是人，為什麼不敢承認？我趙錢孫庸碌一生，活得不像個人樣，至少還知道自己是誰。”</p>
喬峰放下智光大師，奔到他麵前，道：“你再說一句！”</p>
趙錢孫道：“你就是殺了老子，老子也敢說，你是契丹人！你明明就是契丹人，為什麼硬要冒充漢人？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敢認，枉稱什麼大英雄、男子漢？”</p>
喬峰道：“我喬峰要殺你，隨時都可以！！”</p>
趙錢孫道：“那天，那個契丹武士，他的身形樣貌，跟你一模一樣，誰都看得出來，他就是你老子。”</p>
喬峰又驚又怒，他慢慢地冷靜了下來。</p>
這麼多年的江湖生涯，再惡毒的詭計，他都經曆過，可是再毒，也毒不過這一次。</p>
這些人，想要扳倒他，竟然說他是契丹人！</p>
喬峰如何肯信？</p>
可是想想又由不得他不信，像智光大師這樣年高德劭的長者，無論如何都不會去陷害別人的。</p>
喬峰一顆心，沉落穀底。</p>
他低著頭，默然不語，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在臉上。</p>
隻見他的臉色，連續變了好幾次，臉上的肌肉在輕微地跳動著，可見內心如沸。</p>
喬峰抱拳，對智光大師道：“晚輩剛才得罪了，還請大師海量。”</p>
智光大師目光慈祥，道：“你乍聞身世，心神大亂，我不怪你。”</p>
徐長老道：“這是帶頭大哥寫給汪幫主的原文，你可以看看。”</p>
他手下一動，將帶頭大哥的名字撕下來，放進了嘴裏。</p>
喬峰驚道：“你幹什麼？”</p>
徐長老道：“我知道你武功蓋世，這位帶頭大哥仍然在世，他殺死了你爹爹，你知道之後，一定會找他報仇，我不能害了他。你想報仇，就找我吧。”</p>
喬峰心想：“此刻事情未明，我就是要殺你，也不急在一時。”</p>
他接過原信。</p>
信上寫道：劍髯吾兄：數夕長談，吾兄傳位之意不改，餘以為萬萬不可……此子非我族類，其父母死於我二人之手，他日此子知其出身來曆，不但丐幫將滅於其手，中原武林亦必遭莫大浩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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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麵的署名，被徐長老吞下去了。</p>
喬峰呆立不語。</p>
這封信的字跡，十分美觀，寫信人書法上的造詣極深。</p>
知道了這一點，也沒什麼用。</p>
能充當“帶頭大哥”的人，自然是武林中的絕頂人物，連汪幫主都要奉他號令，尊他為“大哥”，不難想象，他是何等人物。</p>
這樣的人物，精於書法，再正常不過了。</p>
徐長老又遞過來一張紙，上麵寫著：字諭丐幫馬副幫主、傳功、執法長老及諸位長老：喬峰若有親遼叛漢之舉，全幫弟子即行合力擊殺，下手者有功無過，汪劍通親筆。</p>
喬峰身子一晃。</p>
汪劍通的字，他很熟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