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外城被攻破，大利城內(nèi)的民眾開始驚慌起來，城內(nèi)聚集了方圓百裏內(nèi)的三千戶居民，還有四千隋軍士兵以及數(shù)千工匠，一共近三萬人，近萬名婦孺和老人開始有計劃地向巖壁上的山洞撤退，盡管巖壁上山洞還沒有完工，但勉強能容納近萬人。


    楊元慶騎馬來到了劉簡的家，他家離楊思恩家不遠，是一棟占地一畝地的小宅，劉簡沒有孩子，父母也早亡，家裏隻有兩名年輕的突厥女人，和他生活五年，算是他的妻子。


    院子裏，兩名突厥女人聽說丈夫已經(jīng)陣亡，正抱頭痛哭，旁邊楊思恩的妻子方夫人正在低聲安慰她們，楊元慶歎了口氣，他不知該說什他吩咐身邊的一名士兵，“把她們送去巖洞，再告訴她們，她們以後的生活不用擔(dān)憂，我會提她們安排好。”


    他又對方夫人道：“大嫂，你也去巖洞吧！那邊安全一點。”


    方夫人默默點了點頭，“謝謝將軍！”


    楊元慶一調(diào)馬頭，正好遇到他的小丫鬟綠茶跑來，綠茶看見他，不由又驚又喜，跑上大喊：“公子，我該怎麼辦？”


    “你跟著方夫人，一起去巖洞！”


    他縱馬向城牆奔去，老遠他大聲笑道：“不用擔(dān)心，他們攻不進城來。”


    吊橋轟然落下，薛延陀士兵推動鉸盤，將厚重的外城門吱吱嘎嘎地打開了，城外的數(shù)萬大軍洶湧而出，他們將麵臨內(nèi)城的進攻。


    這就是大利城最堅固、最難以攻克之處，內(nèi)外兩道城牆…互不相連，內(nèi)城隻比外城略低一點點，城門更加堅固，內(nèi)外城牆之間相距百步，這也是針對防禦草原人的刻意設(shè)計，草原上的弓箭大多隻有五六十步的射距，而隋軍弩箭的殺傷距離卻有百步。


    此時，在長四裏…寬九十步的兩城間空地上擠滿了上萬名薛延陀士兵，他們高舉盾牌，密集的箭雨射向內(nèi)城城頭，使隋軍不敢露頭。


    但三千隋軍卻離開城垛，半蹲在城牆上，用弩箭向?qū)�麵城牆射擊，對麵城牆上的敵軍被射得死傷累累，紛紛撤下這座沒有任何作用的外城楊元慶站在一座眺望塔上…冷冷地注視著下方的萬餘名薛延陀軍隊，這些草原上的強盜，不知自己的死期已到眼前了嗎？


    他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薛延陀軍自絕後路。


    “將軍，烽火點燃了！”一名士兵指著後山驚喜地喊道。


    楊元慶迴頭看了一眼，一柱烽煙在後山燃起…這是魚俱羅大軍距離大利城已經(jīng)不到二十裏了，他的目光又轉(zhuǎn)迴，注視著外城門處。


    片刻，楊思恩奔了上來，大喊：“將軍，後山烽火已燃起，是不是可以動手了？”


    “再等一等！”


    楊元慶還是耐心地等待著，還沒有到最佳時刻。


    當(dāng)沙祿獵親眼看見裏麵還有一座和外城牆一般高的內(nèi)城時，他感到絕望了…可汗親口告訴他…內(nèi)城並沒有修好，這也是他們決定攻打大利城的一個原因。


    “怎麼辦？還打不打？”一名萬夫長在旁邊低聲問道。


    “打！”


    沙祿獵迴頭看了一眼，正隆隆推上來的攻城車，這一座龐大的家夥…木架高約兩丈，長四丈，其中撞木長三丈，用數(shù)十根皮索吊在木架上，撞頭前端裝有生鐵，一撞有萬斤之力，由八百名薛延陀士兵推動它緩緩前進。


    “命令士兵用弓箭壓製住隋軍！”


    沙祿獵縱馬向城內(nèi)奔去。


    內(nèi)城上的隋軍完全被薛延陀軍用弓箭壓製住了，箭矢漫天如飛雨，一萬多敵軍的弓箭足以使隋軍沒有任何機會。


    沙祿獵凝視著內(nèi)城門，盡管很堅固，當(dāng)它未必擋得住自己的生鐵。


    攻城槌轟隆隆的使進外城門，龐大的身軀占據(jù)了大半個城門，就在這時，一名薛延陀巡哨飛奔來報，“稟報葉護，十五裏外發(fā)現(xiàn)隋軍騎兵，有二萬餘人，正向我們殺來！”


    沙祿獵大吃一驚，隋軍的援軍到來，他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外奔去，忽然，他身後的手下傳來一片大喊，沙祿獵一迴頭，隻見內(nèi)城頭，漫天的火箭飛射而下，地上已經(jīng)起火了。


    空地上的薛延陀士兵一片混亂，你推我攘，爭先奔逃，拚命向城外逃去，但堵在外城門的攻城槌卻使逃跑變得異常艱難。


    在敵軍腳下，火越燒越大，蔓延迅速，一桶桶火油不斷從城上拋下，加大了火勢，頃刻之間，四裏長百步寬的空地上變成了一片火海，到處是火人在奔逃，摔倒的人在火中掙紮，淒厲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大利城，大利外城變成了人間煉獄，很多隋軍士兵都不忍再看，紛紛扭過頭去。


    這時，嘹亮的號角聲在城外吹響，兩萬五千隋軍騎兵殺來了，戰(zhàn)刀鋒利，駿馬如龍，鋪天蓋地，萬馬奔騰，滔天的殺氣橫掃一起，殺戮一切，瞬間便將數(shù)千迎戰(zhàn)的薛延陀軍擊潰。


    三天的攻城戰(zhàn)已使薛延陀軍筋疲力盡，地獄烈火更是將他們的士氣燒光，他們膽寒心裂，望風(fēng)而逃，沙祿獵已被燒死在城內(nèi)，沒有人再來約束他們，薛延陀的軍隊在哀號，恐懼籠罩著他們。


    在茫茫的雪地上，數(shù)萬薛延陀軍四散奔逃，向黃河北岸逃去，要逃迴自己的家，可誰也想不到，因為他們可汗的愚蠢，他們的家也同樣在遭受著慘烈的浩劫。


    契的八萬騎兵殺進駐營在一片森林邊的薛延陀核心部落，這裏是薛延陀可汗所在之地，上萬頂穹帳延綿十幾裏，青壯男子幾乎都去大利城打仗了，營地裏隻剩下十幾萬婦孺和老人，另外還有數(shù)千可汗衛(wèi)兵。


    當(dāng)八萬鐵騎使大地震動…鋪天蓋地的騎兵出現(xiàn)在數(shù)裏外時，薛延陀大營內(nèi)一片驚恐萬分，女人們的尖叫聲、孩子們的哭喊聲響徹營地，勇敢一點的女人顧不上家產(chǎn)，抱起兒女騎馬奔逃，而軟弱的女人則抱著兒女躲在帳中哭泣，無力奔逃的老人則仰天慟哭，跪在雪地裏等待死亡的來臨。


    在一個沒有強壯男人支撐的草原部落裏…就意味著被屠殺和搶掠，這是草原自古不變的狼法則。


    契騎兵如狂風(fēng)般衝進了薛延陀的營地，揮刀殺戮老人，搶掠女人和孩子，搶奪牛羊和家產(chǎn)，契烈揮動長矛厲聲大喝，“不用管財產(chǎn)，先去殺死薛延陀的可汗！”


    契烈率領(lǐng)兩萬騎兵…向數(shù)裏外的薛延陀王帳殺去，他的目光盯住了飄揚在王帳上空的金狼頭大旗。


    王帳內(nèi)，乙失缽正在被悔恨折磨，他剛剛接到獵鷹傳來的消息，大利城堅固異常，他們的軍隊久攻不下…死傷慘重，這個戰(zhàn)報令乙失缽十分震驚。


    他是一個極為偏執(zhí)的人，如果沒有遇到重大挫折，他是不會迴頭，他原以為付出一兩千人的代價夷平大利城，可以振奮他軍隊的士氣，打敗隋朝軍隊，可以增加他在草原的威望，使其他鐵勒人向他臣服…可他沒有想到…事情並不是他想的那樣簡單。


    當(dāng)他聽說攻城戰(zhàn)已經(jīng)戰(zhàn)妃兩萬人，乙失缽終於開始後悔了，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大錯，戰(zhàn)死兩萬人還沒有拿下大利城…那他要死多少人才能拿下這座邊陲小城？


    這樣打下去，他還有軍隊和實力強大的契對抗嗎？他又想起了長子夷男對他說的話，悔恨開始痛噬的心，他現(xiàn)在騎虎難下，要麼增兵，可東部那邊的薛延陀部族被他長子夷男控製，他未必肯增兵，要麼就撤迴軍隊，可他又不甘心，戰(zhàn)死了兩萬餘人，他無論如何難以接受。


    就在這時，大帳忽然劇烈地震動起來，遠處傳來悶雷般的聲音，乙失缽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這時大隊騎兵殺來了，他頓時驚慌失措，是誰殺來了，是隋軍嗎？


    一名千夫長衝進大帳，滿頭大汗叫喊：“可汗，快走！契騎兵殺來了，有幾萬人。”


    “啊！”


    乙失缽驚呆了，他忽然頓足捶胸，放聲大哭：“薛延陀完了，我犯下大錯，我不該去報仇，我不該啊！”


    他的數(shù)千衛(wèi)隊已經(jīng)衝上去和契騎兵迎戰(zhàn)，十幾名侍衛(wèi)架著他便向外奔跑，忽然一片黑雲(yún)將他的王帳籠罩，耳邊風(fēng)聲唿嘯，驚雷般的馬蹄聲將他的心都要擊碎，這是數(shù)萬騎兵從他王帳旁邊席卷而過。


    旗桿被劈斷，金狼頭大旗被奪走，乙失缽癱倒在雪地上，他一抬頭，一個威風(fēng)凜凜的大漢出現(xiàn)在他眼前，手執(zhí)長矛，目光冷酷。


    ‘契烈！，他認出了眼前的大漢，契烈殘酷一笑，揮矛猛刺，乙失缽一聲慘叫，長矛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契烈砍下他的人頭，高高舉起，放聲大喊：“薛延陀可汗的人頭在我手中！”


    契士兵一片歡唿，他們分頭奔向四麵八方，開始大肆搶掠這支再沒有絲毫抵擋能力的部落。


    一場改變草原格局的大利城攻守戰(zhàn)以薛延陀大軍的慘敗而結(jié)束，這場戰(zhàn)役，薛延陀軍陣亡六萬餘人，近九千人被燒死，連主將沙祿獵也慘死在火中。


    隋軍也同樣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八千守城隋軍傷亡過半，一萬餘築城工匠組成的臨時軍隊也死傷近六千人。


    但隋軍卻取得了大利城包圍戰(zhàn)的輝煌勝利，這一戰(zhàn)使大利城年輕的守將楊元慶名震天下。


    和薛延陀付出的代價相比，隋軍的死傷還是微不足道，薛延陀一半的部落被消滅，連可汗乙失缽也死在契人刀下。


    而陰山以東的薛延陀部十幾萬人在乙失缽之子夷男的率領(lǐng)下被迫向東遷移，向東方突厥啟民可汗臣服，一直到十年後，他們才重新遷迴了金山以北自己的家鄉(xiāng)，但昔日強大的薛延陀部已不複存在。


    契在這一戰(zhàn)中由於得到隋軍的幫助，戰(zhàn)勝了宿敵，成為西域鐵勒各部首領(lǐng)，與西突厥和吐穀渾抗衡。


    出於對隋軍的感激，同時也是為了繼續(xù)得到大隋支持，契可汗在裴矩的陪同下，親自進京向隋王朝表示臣服，願意接受隋王朝冊封，隋帝楊廣遂冊封契可汗歌楞為莫何可汗。


    為表彰大利城守將楊元慶在大利城之戰(zhàn)中的卓越表現(xiàn)，以及聯(lián)絡(luò)契的功績，大業(yè)元年四月，豐州總管魚俱羅調(diào)升工部侍郎，楊廣遂任命楊元慶為豐州總管兼豐州刺史，封開府儀同三司，升爵大利縣伯爵，同時賞賜大利城軍隊絹三十萬匹，錢一千萬，大利城上下滿城歡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