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浩微微皺起眉頭。
他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大對勁兒。
村口和木屋的守衛(wèi)雖然身形五官與莫離紮卡村民相同，實力卻要比村民高出一截，達(dá)到了相當(dāng)於“奴仆”的階段。
這種等級的能力，已經(jīng)超過了敏捷型變異人，達(dá)到能夠與牛、豬等力量型變異人對抗的程度。
木屋裏麵幾乎被人群擠滿，總共有四、五十個。從外表判斷，應(yīng)該都是當(dāng)?shù)卮迕瘛＿@些人的穿著服飾仍然還是樹葉或果殼幹草。它們麵黃肌瘦，顯然是長時間缺糧導(dǎo)致營養(yǎng)不足。很多人骨節(jié)很大，卻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用疲憊暗淡的目光看著木屋中央。
那裏有七、八個人，分為兩撥。其中一方隻有一個身形佝僂，瘦弱的老人，正在情緒激動的爭辯著。
“尊敬的孟奇閣下，您開出的條件實在太低了，簡直令人無法接受。”
“這已經(jīng)不是正常的貿(mào)易，而是掠奪，是搶劫�！�
“求求您，發(fā)發(fā)慈悲吧！您已經(jīng)買走了大部分村民，我們?nèi)匀粵]有渡過雨季的糧食，我們無法抵擋山裏的變異人。求您發(fā)發(fā)善心，救救我們�！�
老人臉上滿是皺紋，年紀(jì)看上去可能比維拉托拉還老。瘦骨嶙峋的身軀上到處都是傷疤和膿瘡。有些傷口已經(jīng)年代久遠(yuǎn)，隻留下黑色的痕跡。有些顯然是最近才出現(xiàn)，尚未結(jié)疤，外翻著皮肉，表麵不斷滲出黃色膿水。它的背一直躬著，上身赤裸，下麵則是用藤條編織起來的樹葉。看上去，活像一條瀕死掙紮的可憐彎蝦。
木屋正中放著一把木凳，表麵鋪著一塊不知道使用什麼東西製成的軟墊。外露出來的部分有絲線繡成的精美花紋，上麵坐著一個身材欣長，二、三十歲左右，皮膚白淨(jìng)，極其英俊，被老人稱為“孟奇”的年輕男子。
那是一種與蘇浩和“工蜂”頗為類似，卻帶有明顯妖異氣質(zhì)的英俊。
它的身材達(dá)到幾近完美的黃金比例，腿腳很長，簡直就是放大般的男性芭比娃娃。麵孔削瘦，眼窩深陷，高挺的鼻梁使整個人顯得陰鷙，卻充滿難以形容的特殊美感。如果換在地球和平時期，肯定是時裝發(fā)布周和大型車展上令人羨慕的模特。它有一頭不屬於任何美貌女性的長發(fā)，很隨意的紮在腦後。這種打扮絲毫沒有讓人覺得怪異，卻有種特殊的氣質(zhì)。
“薩拉姆撒阿卡，從我第一次來到這個村子的時候算起，我們之間已經(jīng)打了數(shù)十次交道。你應(yīng)該很清楚，我是一個商人�！�
孟奇的嗓音有些沙啞，卻富含磁性，猶如低沉的詠歎調(diào)：“蘇安卡卡瑪村已經(jīng)沒落了。包括你在內(nèi)，這村子隻剩下不到五十個人。你很清楚，雨季很快就要來臨，外麵到處都是變異人。它們的鼻子很靈，說不定今天晚上就會衝進(jìn)來。上一次戰(zhàn)鬥，你們損失了上百個人。那是你們最後的力量。盡管如此，你們卻沒能得到任何收獲。包括你們自己人的屍體，還有被殺死的變異人，全部都被擄走。你們?nèi)匀火囸I，沒有食物，連路都走不了，更不要說是留下來繼續(xù)戰(zhàn)鬥�！�
薩拉姆撒阿卡，也就是與孟奇爭辯的老人大口喘息著，瞪著發(fā)紅的雙眼，嘴裏不住地哀求：“求求您，發(fā)發(fā)慈悲吧！我們隻需要一點點糧食，您有很多，您完全可以幫助我們渡過這個難關(guān)�！�
孟奇身上穿著一套非常華貴的衣服。當(dāng)然，“華貴”這個詞隻是與木屋裏其它人的對比。那是一種用細(xì)線織成的布料，也許是麻，或者是綿，但不管怎麼樣，根本無法與地球上精美華貴的絲綢或者其它布製品相提並論。說句不客氣的話，如果把村口和木屋前的守衛(wèi)身上衣服看做是麻布口袋，那麼孟奇身上的衣服充其量不過是較白、較細(xì)的麵粉口袋。
“我的要求並不過分�！�
孟奇顯然很清楚應(yīng)該如何與眼前這些窮困潦倒，餓到半死的村民談判。它朝著薩拉姆撒阿卡看了一眼，淡淡地說：“我可以讓你們吃飽。不僅如此，還有足夠的衣服，溫暖的屋子，足夠的木柴和石炭，足夠你們渡過整個冬天。當(dāng)然，現(xiàn)在說這些還太早。畢竟，現(xiàn)在隻是夏天，雨季也沒有來臨。不過，蘇安卡卡瑪村的情況你們都很清楚。你們從上周起就開始斷糧，如果不是我及時趕過來，你們恐怕早就已經(jīng)餓死了�！�
停頓了一下，孟奇皮肉不笑地看著老人薩拉姆撒阿卡，陰測測地說：“以前的曆次交易，我們合作的都很愉快。你很清楚，我對你們沒有惡意。被我買走的那些村民都得到了妥善安置。我承認(rèn)，我的確從它們身上賺取了部分差價，這是一個商人應(yīng)該做的事情。我這個人做事情很公平，從不強買強賣。以前那些村民都是自願跟我走的，現(xiàn)在也一樣。”
“自願？”
薩拉姆撒阿卡顯然是被這種說法狠狠刺激到，雙眼頓時瞪直，語調(diào)悲愴：“如果不是被逼到無可奈何的處境，誰會願意出賣自由？三百斤索克塊莖一個壯年男子，四百斤索克一個女人，這就是你開出來的價碼。那種塊莖在雨季裏生長很迅速，收獲量極大。你就用這種廉價的東西把我們的人一個一個騙走。現(xiàn)在，整個村子隻剩下了我們�！保P(guān)於重量、時間等計量單位，以地球為準(zhǔn)）
“嗬嗬！事情可不是你說的那個樣子。”
孟奇的話語雖冷，臉上卻始終笑瞇瞇的，好像根本不在意薩拉姆撒阿卡的悲痛和憤怒，悠悠然地?fù)u著頭：“沒錯，索克塊莖在雨季的產(chǎn)量的確是全年最高的�？墒沁@又怎麼樣？就算你播下一公斤種子能夠收獲十噸索克，那隻是還沒有發(fā)生的事情。當(dāng)然，你還可以帶人上山狩獵，播種更多的糧食作物。可是，你現(xiàn)在有多少索克塊莖？有多少托克玉米？有多少幹肉？你和村子裏的人能不能吃飽？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吧！這才是最重要的問題。我的行為再卑鄙，再無恥，再骯髒，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擺在蘇安卡卡瑪村所有人麵前的問題隻有一個————如果我走了，最遲不超過三天，親愛的薩拉姆撒阿卡祭司，包括你在內(nèi)，這裏所有的人都要死。”
薩拉姆撒阿卡瞪圓的雙眼裏布滿了血絲，它惡狠狠地盯著麵帶微笑的孟奇，憤怒的神情變得越來越頹然。無言的抗拒隻堅持了不到半分鍾，薩拉姆撒阿卡最後的信心和執(zhí)念全部轟然倒塌。它踉蹌著後退幾步，背靠著牆壁，慢慢滑落，癱軟在地上。
孟奇對蘇安卡卡瑪村的情況了如指掌。是的，村子裏已經(jīng)沒有一顆糧食，所有村民都在挨餓。再有幾天，就要迎來今年的第一個雨季。索克塊莖在濕熱的環(huán)境下生長速度極快，產(chǎn)量也極其豐厚。可是正如孟奇所說的那樣，無論豐收還是減產(chǎn)，都是幾個月以後的事情。就算是忍饑挨餓，蘇安卡卡瑪村的村民也無法支撐到那個時候。何況，村子還會不間斷遭到變異人的攻擊。沒有食物，沒有力氣，哪怕再勇猛的戰(zhàn)士也無法拿起武器反抗。
第411章計算
孟奇是一個非常精明的商人。它總是選擇青黃不接的饑荒時節(jié)，來到蘇安卡卡瑪村進(jìn)行交易。村子裏能夠拿出來用於交換的貨物很少，最多隻是幾張鞣製過的變異人皮膚，或者是牛形變異人的角，狗形變異人牙齒之類的微不足道的東西。對於這個商人，祭司薩拉姆撒阿卡一直抱著極其複雜的感情。因為孟奇的每一次到來，都意味著村子裏的青壯男女被帶走一些�？墒菑牧硗庖粋�角度來看，換取到的食物也足夠村子裏的人吃上很久。
盡管不願意和不想承認(rèn)，但這種交易的確是公平的。至少表麵上看起來如此。
也有村民產(chǎn)生過殺人奪貨之類的念頭。薩拉姆撒阿卡自己就不止一次考慮過設(shè)伏，把孟奇商隊的所有東西全部搶劫一空，再把包括孟奇在內(nèi)的所有人全部殺掉，用鹽巴醃上，當(dāng)做節(jié)日時候的美味菜肴。
吃人沒什麼不道德的。蘇安卡卡瑪村的很多老人都是被當(dāng)做食物吃掉。它們對村子已經(jīng)毫無用處，無法參與戰(zhàn)鬥與變異人拚殺，也不可能走出村子外麵，到更遠(yuǎn)的地方去耕種。以前，每年冬天，蘇安卡卡瑪村都有幾個老人像豬一樣被宰殺後吃掉。這種情況直到幾年前孟奇出現(xiàn)以後，才有所改觀。
不得不承認(rèn)，孟奇的交易還算是很公平的。它以三百公斤索克塊莖的價格，從祭司手中換取蘇安卡卡瑪村的村民。當(dāng)然，孟奇隻要精壯強悍的年輕男子，或者是孔武有力的健婦。如果用作交換的女人頗為年輕，還有幾分姿色，價格也還要更高一些。四百、四百五十、五百……在薩拉姆撒阿卡記憶中，村子裏曾經(jīng)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少女，被換取了足足兩千公斤索克塊莖。那天的冬天，整個村子都沒有挨餓。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薩拉姆撒阿卡開始注重村民對年輕一代的養(yǎng)育。在它的安排下，孕婦可以得到比平時更多的食物，如果生下麵目姣好的女嬰還能得到特殊獎勵。五十公斤索克是一份數(shù)量很多的食物，村民們對於後代的男女觀點，也隨著饑餓和貿(mào)易不斷發(fā)生轉(zhuǎn)換。在這種奇怪卻又順其自然的外在條件影響下，蘇安卡卡瑪村所有的女人就從未有過能休息的時候。它們總是在不斷懷孕，不斷生育。剛剛誕下嬰兒不到一個月，又在丈夫的連續(xù)耕耘下再次受精。
這種狀況帶來了極其嚴(yán)重、可怕的後果。蘇安卡卡瑪村的情況遠(yuǎn)遠(yuǎn)不如莫離紮卡村，村民們連日常食物消耗都無法保證，更談不上什麼營養(yǎng)。村子裏的衛(wèi)生很糟糕，孕婦產(chǎn)後唯一的止血藥就是草木灰。對女人而言，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生產(chǎn)，無異於經(jīng)曆一次從生到死，再艱難重生的過程。然而，並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幸運的生下孩子。它們大多是在生產(chǎn)過程中死去。大出血、難產(chǎn)、唿吸驟停、心血管猝死……幾年下來，無論是上了年紀(jì)的老嫗，還是年輕的少婦，不是被孟奇當(dāng)做貨物換走，就是在生產(chǎn)過程中死亡。以至於現(xiàn)在，整個蘇安卡卡瑪村裏，隻有三個活著的女人。
它們都上了年紀(jì)，又老又醜，絲毫談不上什麼姿色。如果不是因為身為女性，體內(nèi)有可以誕下嬰兒的子宮，薩拉姆撒阿卡和其它村民早就把這些女人吃掉，省得浪費食物。
平心而論，薩拉姆撒阿卡很希望孟奇能夠像從前那樣，以三百公斤索克塊莖的價格，再買走一批村子裏的人。畢竟，無論男女，蘇安卡卡瑪村的村民都很瘦弱，體重大約在五十公斤上下。冬天和雨季是每年最為缺糧的時節(jié)。殺掉一部分人用來喂飽另外一部分人，這算不上是罪惡，而是延續(xù)種群必不可少的手段。五十公斤的活人不是全部都能吃進(jìn)嘴裏。光是骨頭和血液占據(jù)了身體的很大比重。雖然薩拉姆撒阿卡有辦法把人血做成血豆腐，可那種東西隻能煮菜或者熬湯，無法吃飽。
索克塊莖就不一樣了。這東西幾乎全部都能吃。尤其是孟奇帶來的索克，都是洗刷得幹幹淨(jìng)淨(jìng)的，幾乎沒有什麼丟頭。殺掉一個村民，得到三十來公斤肉，交出一個活人，得到三百公斤索克，這其中的價值比例很明顯。隻要不是傻瓜，都會選擇後者。
搶劫孟奇商隊是不可能的。它隨身的那些護(hù)衛(wèi)雖有隻有十幾個人，卻都是實力遠(yuǎn)遠(yuǎn)強於村民，甚至比力量型變異人更強大戰(zhàn)士。薩拉姆撒阿卡雖然不清楚五階強化人與“奴仆”之間的區(qū)分標(biāo)準(zhǔn)，但彼此實力高低還是可以輕易判斷出來。孟奇一向很謹(jǐn)慎，與蘇安卡卡瑪村之間的交易總是在當(dāng)天進(jìn)行，根本不在村子裏過夜，吃食和飲水也都使用自己攜帶的物資。
薩拉姆撒阿卡曾經(jīng)想法設(shè)法想要把商隊留在村子裏過夜，計劃卻從未得逞。老祭司派出村子裏最珍貴的處女，用最新鮮的野兔和香菜熬湯，讓女人們花盡心思做出盡可能豐盛的菜肴……這些辦法從未產(chǎn)生過作用。孟奇及其隨從隻吃自己攜帶的烤肉、麵餅，水囊總是灌得滿滿的。至於那些主動送上來的處女，它甚至連看都不多看一眼，隻是按部就班的用索克塊莖與薩拉姆撒阿卡交換。
除了搶劫一把全村豐收的邪惡念頭之外，老祭司也很想嚐嚐孟奇的肉。
這家夥皮膚很白，看上去質(zhì)地細(xì)嫩，就像昂貴絲滑的緞子。這是常年不事勞作，極其悠閑富翁的最顯著特征。據(jù)說，這種人的肉味異常鮮美可口，肉質(zhì)甚至比剛剛生下來的嬰兒還要嫩滑，根本不是村子那些身形枯瘦如柴，老得根本嚼不動，必須花費大量柴火和時間慢慢燉煮的村民可比。
孟奇不是傻瓜。它這次開出來的交換價碼，是曆年來最低的一次。
八十公斤索克塊莖換一個村民，這價錢幾乎讓薩拉姆撒阿卡感到絕望。
“你，你不能這樣。”
薩拉姆撒阿卡麵色慘白，劇烈顫抖的手腳和身體如同在篩糠：“這，這是我們的村子。你幾乎帶走了我們所有的年輕人�，F(xiàn)在，你，你，你居然還想要把這裏的一切全部納為己有？”
“我再說一遍，這隻是正常的貿(mào)易交換�！�
孟奇對薩拉姆撒阿卡的說法很是不滿。它濃密好看的眉毛朝中間皺起，右手慢慢撫摸著左手上的一枚指環(huán)，緩緩地說：“這相當(dāng)於給了你們一條活路，你們不至於被活活餓死。你自己也很清楚，雨季一旦來臨，你們連走出村子大門都很困難，更不要說是外出尋找食物。退一步說，就算你們勉強可以維持下去，也沒有足夠的體力在附近砍伐柴火�！�
薩拉姆撒阿卡的麵容扭曲著，唿吸粗重得如同蒸汽火車頭：“你，你這是要把我們?nèi)抠u作奴隸。”
“奴隸有什麼不好？”
孟奇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臉上露出譏諷的嘲笑：“至少你們可以吃飽，再也不用為食物和衣服冷暖操心。你們的主人會負(fù)責(zé)這一切。當(dāng)然，前提是你們必須老老實實聽我的話。我會把你們好好養(yǎng)上幾個星期，等到身上多長出一些肉，看起來較為壯實和肥胖的時候，再弄到奴隸市場上出售。全身都是骨頭的瘦鬼可賣不上價錢，我這是為你們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