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慶梅沒撥通電話，也就最終沒能拿定主意，這也是謝隱希望看到的。
他簡單說了句“孫大姐，檢驗科的報告幾天後才能出，保險公司也需要協(xié)調(diào)幾天，你先在a市住下，住宿問題我們來解決”之後便把她留給了幾位女警大姐。
謝隱一出來，盧曉明和韓易便湊了過來。
“頭兒，這個號碼和之前的一樣，也是問題號碼，登記身份信息的人都死了四年了。”
謝隱點頭：“能定位麼？”
一位坐在電腦前正死死盯著屏幕的年輕民警轉(zhuǎn)過頭，看向謝隱：“頭兒，已經(jīng)定位到了。”
這位年輕民警叫淩星，警校研究生剛畢業(yè)，平時屬於技術(shù)宅類型，對刑偵技術(shù)到了癡迷悟道的境界。一聽說跑外勤，就跟刀架脖子似的，謝隱便索性把他安排到了技術(shù)科。
謝隱順著淩星手指的方向，看向電腦屏幕。
在電子地圖上，標記點在比例尺較小的範圍內(nèi)緩慢移動著。
“放大。”
淩星如謝隱吩咐所做，把比例尺放大。在較為詳細的道路布局上，標記點的移動速度也顯得變快了。
目標位於城市的南麵，穿街走巷，左拐右繞······
謝隱：“目標準確性能達到什麼程度？”
淩星：“目標信號清晰，誤差可以縮短到0.5米。”
謝隱拍了拍淩星的肩膀，立即迴頭命令盧曉明：“召集一組探員，我?guī)ш牐⒓蹿s往南城實施堵截。通知轄地派出所，提供支援。”
盧曉明：“是！”
他轉(zhuǎn)頭看向韓易：“準備三輛車，不要警車。”
韓易：“是！”
謝隱迴過頭看向淩星：“技術(shù)組提供技術(shù)支持，信息隨時保持暢通，指導(dǎo)我們找到目標。”
淩星：“是！”
謝隱發(fā)出一係列命令後，著重強調(diào)了一點：“記住，我們現(xiàn)在沒有任何證據(jù)能夠證實馬駿就是殺人兇手，所以他不能作為嫌疑人直接被帶迴來審訊。各組分頭行動，一旦發(fā)現(xiàn)目標，不能暴力強製目標，立即匯報，聽從下一步安排！”
盡管馬駿不能以嫌疑人身份直接提迴來審訊，但已然發(fā)現(xiàn)馬駿下落，對於警隊上下都是一個喜人的消息。幾輛車上的警員們?nèi)寄θ琳疲S躍欲試。
謝隱則聚精會神地聽著耳機中淩星的指揮，專心致誌地開著車。車子打著雙閃燈，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一路風馳電掣，趕往目的地。
謝隱他們在移動，目標同樣在移動，且十分沒有規(guī)律可言。謝隱他們剛拐上一條單行道，結(jié)果目標就反方向走了。等謝隱他們再繞迴來時，目標已經(jīng)離開輻射區(qū)域了。
韓易把他能想出來的罵人話都說了個遍，煩得謝隱讓他住嘴，“安心做個吉祥物不好麼”。
終於，在所有人都被折騰得暈頭轉(zhuǎn)向，甚至有警員開始暈車了的時候，淩星傳來了好消息。
“頭兒，你們已經(jīng)進入目標範圍了，目標就在你右側(cè)第二個巷子三百米處。”
謝隱趕緊通過對講布置任務(wù)：“三組分頭行動，分別在南、北、東三側(cè)包抄，治安隊在西側(cè)支援。”
耳機裏傳來一陣迴答的聲音，淩星也又一次確定了目標位置。
a市南城在地理位置上屬於整個城市的低窪地帶，位置偏開發(fā)晚，房價也是整個城市的窪地。這裏散落著a市最多的城中村，違章建築千奇百怪，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造不出來的。
人口密集，街巷混亂，這是窩藏嫌犯最好的地方，謝隱不覺這麼想。
謝隱把車開到巷子口，果不其然，巷子很窄，裏麵亂堆亂放嚴重，別說根本不能走車了，短短幾百米的巷子，目光都看不到頭。
謝隱隻能帶著一隊人馬下車，聽從淩星的指令，緩步向巷子內(nèi)走去。
他一邊低頭躲避開掛在巷子裏還滴著水的內(nèi)衣褲，一邊再次強調(diào)：“一定不能弄傷目標，否則他反咬一口，督查和檢察院那，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就在謝隱小心翼翼跨過兩個廢棄在路中間的鐵釘木板後，他聽見了一陣清脆的鈴聲和大喇叭裏傳來的吆喝聲。
“收冰箱，彩電，洗衣機，易拉罐舊報紙舊紙殼咯······”
是個收廢品的。
謝隱順著淩星的指引繼續(xù)向前，沒理會這個人，可就在謝隱距離這個收廢品的三輪車很近的瞬間，嵌入式耳機卻發(fā)出了巨大的噪音！
那種尖刺的噪音幾乎能在一瞬間把謝隱的耳膜刺穿。他本能地第一時間把耳機摘了下來。
他齜牙咧嘴地拍了拍耳朵，看向收廢品那人的大喇叭。
應(yīng)該是大喇叭和耳機產(chǎn)生了某種雪崩式的正反饋，讓耳機傳出來的聲音超出了人體承受的範圍。
謝隱沒什麼好臉色，可事情緊急，也不能跟一個路人甩臉子，隻得硬著頭皮把耳機塞了迴去，繼續(xù)往前走去。
“頭兒你能聽見嗎頭兒？”淩星的聲音非常急促。
“我能聽見，說吧。”
“目標就距離你不到10米！而且你們兩個碰過麵！”
碰過麵······謝隱剛才沒見著啊······
“收冰箱彩電洗衣機······”
鴨舌帽，口罩······
謝隱幾乎是在反應(yīng)過來的瞬間彈出去的。他調(diào)動了周身的肌肉，以他能達到的最大爆發(fā)力向後轉(zhuǎn)向衝去。而就在他發(fā)力的瞬間，原本還騎在三輪車上的人突然站起身，靈巧如猿猴一般借力攀爬上了一棟違建二樓的鐵柵欄上。
鐵柵欄是防賊的，結(jié)果卻給賊當了登天梯。
謝隱率先反應(yīng)了過來，高喊了一聲“抓住他”就想也沒想跟了上去。他一邊跑一邊用對講下命令：“各組注意，戴鴨舌帽，黑色口罩，黑色t恤，身材消瘦，注意圍堵。”
強將手下無弱兵，組員也很快反應(yīng)過來，跟了上去。還有幾個心眼活絡(luò)的，悄悄繞到違建的後麵，準備從那麵包抄。
謝隱爆發(fā)力強，耐力也不錯。以前在警校時候群雄爭霸，他也能輕鬆在大練兵中拔得頭籌。但現(xiàn)在他也感覺到吃力了。
目標的身手雖然不能和謝隱相提並論，但對這一帶的地形卻特別熟悉。這種巷道遊擊戰(zhàn)中，東道主的優(yōu)勢是呈幾何增長的。
同時還有一個不好的消息傳來，淩星報告，目標在逃離時把手機扔在了原地。也就是說，技術(shù)隊的輔助全沒用了。
謝隱盡管沒法抓住目標人物，但他也在盡全力讓自己與之保持適當?shù)木嚯x，並且不錯眼珠地盯著他。這麼複雜的地形，目標隻需要把鴨舌帽和口罩一扔，他們就全抓瞎了。
這小子攀爬跳躍能力極強，不斷穿過鐵絲網(wǎng)圍欄，越過違章廣告牌······謝隱的隊員漸漸在圍堵的過程中散開了，隻有謝隱還在咬著牙緊追不舍。
有那麼幾次，謝隱馬上就能抓到這個人了。他的指尖已經(jīng)觸及到了對方的手臂，四道血凜子倏然驟現(xiàn)。可對方卻一閃身鑽進了一個即將頹塌的破牆洞裏。謝隱身量高，肌肉發(fā)達，鑽這個洞太難了。他一躍而起翻過了破牆，卻也和目標拉開了差距。
就在目標跑到一個閃著詭異小粉燈的巷子中時，忽地一閃，閃進了一個垃圾堆後。
不過是幾秒鍾的事情，待謝隱跑過去，人卻不見蹤影了。
那是一條岔路，謝隱麵前有三種選擇。無論哪種選擇，都讓謝隱必須舍棄另外兩個追擊到目標的可能性。
他心底暗罵一句，今天如果抓不住人，就打草驚蛇了。再想找，就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落在了垃圾堆後麵那忽閃忽滅的小粉燈上。
這是個發(fā)廊。謝隱的第一反應(yīng)，這該不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產(chǎn)物吧？
發(fā)廊距離路口最近，且被垃圾堆擋在了後麵。現(xiàn)在無論選哪條路去追，都追不上了，把任務(wù)留給其他組的兄弟吧，他決定進這個發(fā)廊打聽一下消息。
畢竟目標人物看起來對這一帶相當熟悉，或許常駐人口會有印象。
一推門進來，一個幹瘦的，正抽著煙的女孩抬起頭，看向了謝隱。
發(fā)廊裏吱呀呀的電風扇聊勝於無地轉(zhuǎn)動著，女孩的頭發(fā)油得都打綹了，濕漉漉地貼在鬢角處。謝隱不可思議地迴頭看了一眼招牌。
這不是發(fā)廊嗎？服務(wù)人員就不能洗個頭？
女孩迴過神，熱情地迎過來。手上的煙屁股還沒掐滅，一股劣質(zhì)香煙的味道混合著低檔香水，撲麵而來。
謝隱也不知是跑的還是怎麼著，格外想吐。
在女孩的指尖自然地劃到謝隱的腰帶扣上時，謝隱終於明白這是個什麼發(fā)廊了。如果他沒猜錯，屋子後麵還會有屋子。可能會有一張床，或是幾張床。
說不準此刻屋裏正有人酣戰(zhàn)著。
謝隱扒拉開女孩的手，掏出警官證，“警察。”
女孩一愣，隨後往後退了一步，眼中寫滿了恐懼，但還是強撐著保持住了鎮(zhèn)定。
這反應(yīng)在謝隱意料之中，他搖搖頭：“別害怕。抓賭抓嫖不歸我們刑偵隊管。看你們這門臉也知道生意好不到哪去，治安隊都未必看得上你們。我今天來是和你打聽個人，你給我老實說。否則······”
謝隱用手比了個電話的手勢，挑眉看向女孩。
女孩明白，如果她不老實迴答，他想把她弄進局子，也就是一個電話的事。
“認識這個人嗎？”謝隱把馬駿照片遞過去。
女孩幹脆搖頭：“沒見過。”
“我跟你說，這個人經(jīng)常活躍在你們這一帶，你如果見過不告訴我，等我們查實了，你知道後果。”
女孩惶恐不安地雙手拽著裙子，一雙大眼睛撲閃著，就是不敢看向謝隱。
“警官，我真不知道······不認識，真的，真不認識。”
女孩幾乎帶著哭腔在說這段話，謝隱也無奈。盡管他是個警察，但他也不願意向這些匍匐在社會最底層，艱難求生的人發(fā)出太多責難。
他緩和了一點口氣，又問道：“那剛才看見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跑過去嗎？往哪個方向跑了？”
女孩這才如釋重負，指著巷子向左拐的岔路，說：“看見了，往這個方向跑了。”
謝隱怕她搪塞應(yīng)付，追問了一句：“你真看見了？穿什麼衣服？”
“啊······黑色鴨舌帽，黑色t恤衫。”女孩努力迴憶的樣子。
記得還挺仔細，謝隱想。他轉(zhuǎn)身決定離開，劣質(zhì)地板磚上的灰塵讓他腳底打滑。
真髒，也不知道打掃打掃，難怪生意不好，謝隱這麼想著。
可就在想到這時，謝隱突然愣住了。
記得挺仔細······地上真髒······
謝隱趕緊低頭看向地麵，一串泥土腳印赫然指向裏屋的那扇門。謝隱又看看自己的腳，同樣能才出泥水腳印。
那是追擊過程中跑過幾個泥水坑所致。
謝隱一雙鷹眼霎時間帶上了厲色，這目光中的煞氣讓女孩不覺往後退了一步。
謝隱問：“你真看見了？”
女孩唯唯諾諾地點頭，聲音越來越小，“我真看見了。”
“我進來時，你正在低頭。看見一個人匆匆跑過，不奇怪接著張望，竟然低下頭？”謝隱的聲音粗礪起來。
“我······我正抽煙呢，就低頭了。”
謝隱又說道：“正常人，沒有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這麼短的時間很難記住這麼多關(guān)鍵信息。他就跑過去那麼一瞬間，你就能記住他黑色鴨舌帽，黑色t恤？”
他指著地上的腳印，又指了指裏屋的那扇門。
“把門打開。”
女孩極力阻攔，看起來情緒有點激動：“警官······裏屋沒人，真沒······”
說到這，女孩想到了那串腳印，也覺得瞪眼說瞎話不太現(xiàn)實，又改口：“警官，沒有外人，就我一個姐妹在裏麵。”
其實謝隱也不確定門裏麵的到底是不是他追蹤的人，結(jié)合這個發(fā)廊的性質(zhì)，他也不想開門看見兩個光著屁股的男女。
可哪怕是為了排除可能性，謝隱也必須開這扇門。因為耳機裏不斷傳來兄弟們的迴話，沒有人遇到目標人物。
有了在秦淮家的經(jīng)驗，謝隱決定不能再冒失踹門了。他淩厲的目光看向女孩，一種巨大的壓力迫使著女孩不得不哆嗦著打開了門。
門內(nèi)，更為年輕的兩個孩子坐在一張髒兮兮的床上。一男一女。
房間裝了防盜柵欄，窗子是跳不出去人的。謝隱簡單看了看房間的布局，沒有櫃子，也沒有其他出口。
他看著眼前的男孩，頂多也就十四五歲，甚至可能更小。二人都衣著整齊，很顯然不是嫖/客與發(fā)廊女之間的關(guān)係。
這麼一個小孩子，有什麼怕被人看見的呢？
謝隱失望了。他沒興趣探尋一個發(fā)廊女究竟在怕什麼，隻得悻悻地退出房間。
他最後瞥了一眼床上的男孩，頭發(fā)淩亂不堪，臉上還帶著不深的疤痕，身高頂多有168，一件紅色t恤，一條破洞牛仔褲，腳上的鞋也是幹淨的。
很顯然，這不是馬駿。
謝隱歎了口氣，通過對講問其他人的情況，收到的迴複也都不樂觀。
就在謝隱即將踏出發(fā)廊那道低矮得必須屈伸的門時，謝隱的腳卻懸在那沒有落下。
那個男孩······
他猛地衝迴了房間，目光落在了男孩的手臂上。也恰在同時，男孩突然從床上蹦了起來，想要側(cè)身從謝隱旁邊衝出去。
撞個對臉，謝隱怎麼可能再讓他跑掉呢？
謝隱一把攥住了男孩的手臂，手掌的力量很大，男孩吃痛，動作也放慢了。
謝隱一個擒拿，將男孩的胳膊背向了身後，死死鎖住了。
他拽開套在男孩手臂上的黑色防曬套臂，四道新鮮的血凜子還冒著血絲。
謝隱長舒了一口氣：“各組注意，目標人物，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