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朋友嗎?
要你命的那種。
聽到龍玄的“摯友”言論,晏爾差點笑出來。
“從一開始就是互相利用,說什麼摯友,辱摯友了哈。”
龍玄不論多憤怒,形勢比人強,也隻能忍氣吞聲,如泣如訴道,“我是真心的……”
“我對你,是真心的。”
晏爾露出嫌棄表情,“別說得我們好像不清白似的,你是真心想我死吧?當初在這裏,把我重傷的難道不是你?”
說起這個確實有點鬱悶。
小狐貍看似單純其實八百個心眼子,一直以來都是那個算計別人的,搞了一出“大戲”臨了還真在工具蛇手裏吃了虧,差點出了大醜,這個仇就是過了幾百年也記得。
龍玄眼神哀切,“如果你肯給我血,同我去人間,我又怎麼會對你下手。”
晏爾差點氣笑,忽然覺得和這玩意說這些的自己簡直就是個大傻子。
龍玄這種殺孽深重的大妖,生存之道本就是弱肉強食唯我獨尊,他想要的就必須得到手,所有一切拒絕或阻礙那都必須鏟除。
他才不會去想別人憑什麼要把自己重要的東西給他?
不給,那就是別人的錯,別人該死。
也對。
妖嘛,大多都是如此,哪有什麼道德良心。
跟這條臭蛇在這裏浪費時間的自己才是傻子。
晏爾收斂了所有神情,扭頭朝著輪迴池的方向走去。
龍玄傻眼了。
怎麼說得好好的忽然就丟下自己走了。
他急得大叫,“別走,別走……放過我,不然就殺了我吧……看在我們相識一場,小狐貍——”
嘩啦——嘭——
那些閃著紅光的鎖鏈捆著黑蛟重重把他拽起又砸下去。
晏爾冷漠的眼撇過來,“你就好好受著吧,這是你活該的。”
劇烈的痛楚讓龍玄幾乎失聲,他拚命看著那個頎長的背影越走越遠,走進了自己曾經無比向往,卻始終差了一步之遙,始終無法踏足的地方。
冥河沒有底,也沒有盡頭。
輪迴道雖說是隱藏在這冥河底下,但其實和冥河完全沒有一絲交融之處。
不論是妖還是鬼,除非是正常程序該去輪迴轉世的,否則沒有誰踏入輪迴池能毫發無傷。
然而少年踏進去得很隨意。
一陣白光閃過,少年的身影就消失了。
沒有受到一絲傷害,也沒有發出半點動靜。
龍玄憤怒而又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忍受著又一輪撲上來的怨鬼對他的撕咬。
與此同時,冥河河岸邊的幾位全都似有所感,停下了紛爭。
他們都用自己的手段和晏爾之間有著難以解除的“契約”,但這一瞬,那種感覺斷開了。
無論是蠱還是魘,都再感應不到一絲牽連。
破天荒的,覡央,賀蘭亭,塗真三人站在了同一立場,對上了對麵那渾身裹在黑袍裏的人。
“為什麼要攔著我們,故意放走他?”
覡央最沉不住氣,或許是年少氣盛,情緒也最激烈。
情蠱非死不可解。
現在他卻感受不到對方半點了。
他自然不信晏爾落個冥河就會死,但既然感應不到情蠱,隻有一種可能,他徹底離開他們的世界了。
賀蘭亭陰鬱的盯著戚泯,隻有兩個字,“解釋。”
至於塗真,他不用開口。
他隻需心念一動,戚泯指骨上的魘紋便開始灼燒起來。
畢竟晏爾所會的魘術師承是他,他能感覺到不死亡靈身上的魘術甚至操控,也不奇怪。
這三人都不是普通角色,每一位體內都有著一位神祇的神魂碎片,有多強悍可想而知。
不過戚泯麵對三方的壓迫感也沒半點恐慌。
他甚至還有閑心擼狗。
寬大漆黑的袖袍內伸出的手全是白骨,這一點讓對麵三位都略有詫異。
但很快他們就看到了他無名指上那一圈血紅的魘紋。
都能認出那是誰的血,並不繁複但是美感十足的線條組成奇異的圖紋圈在無名指根,就像是戴上了一枚獨一無二的戒指。
三人:……
再看不出他的炫耀之意那就是傻子了。
塗真“嗬”一聲冷笑,抬手就要毀掉那截礙眼的手指頭,卻聽對方沉悶的聲音自黑袍下傳出來。
“這可是通向他那唯一的‘鑰匙’,確定要毀了嗎?”
塗真的動作滯住。
其餘兩人直勾勾朝戚泯看去。
除了一隻手,他依舊渾身包裹得嚴嚴實實。
三頭犬光看長相就是兇殘邪惡的代名詞,此時卻跟個哈巴狗似的乖乖匍伏在他腳邊任他撫摸狗頭。
沒有誰會認為他是個普通貨色。
而且相比起他們那時靈時不靈的既視感,他們自覺這家夥知道許多他們並不知道的東西。
是的,自從追蹤著晏爾來到這個地方,他們總是會忽然閃現出一些莫名的既視感,就像是——記憶片段?
他們已然意識到,他們的存在,以及和晏爾之間,有著他們遺忘掉的曾經。
他們之間的淵源恐怕比他們以為的還要深遠。
“別著急,他總會迴來的。”戚泯說。
*
沒拉上窗簾的窗外泄進大片大片橘黃的光,把室內也染得一片昏黃。
滿室靜謐中,床頭桌上的鬧鍾忽然發出了丁零零的響聲。
靠牆的單人床上,淩亂堆疊的一堆暄軟抱枕和被褥裏慢吞吞伸出一條胳膊來,無需摸索,精準無比的就落在了鬧鍾上,一下子關閉了吵鬧的鈴聲。
這隻手很漂亮。
手指修長有力,膚色白皙,指甲修剪得圓潤幹淨,泛著健康的光澤。
岱青色的血管脈絡在手背下很清晰,隨著手的動作時而起伏,竟顯出一種讓人莫名心跳的澀氣。
靜止了大約一分鍾,這隻手才收了迴去。
被好多個抱枕給“埋”了的人終於坐了起來。
烏黑淩亂的短發,漂亮勾人的狐貍眼,眼下一點淚痣矚目——不是晏爾是誰。
他現在的模樣和所有時候的模樣都不太一樣,而是顯得有點——呆?
就像是睡懵了,還沒有完全醒過神來。
外麵已是黃昏,殘陽如血,印得這滿室的光都充滿了一種即將消失破碎的夢幻感。
在這種時候睡醒,似乎總能生出各種莫名的情緒。
晏爾眨了眨眼,總感覺自己身邊好像不應該這麼安靜。
這個念頭才起來,潮水般的記憶翻湧著盡數襲來。
足足過了有五分鍾,或許更久,晏爾才理清了所有的頭緒,迴過了神來。
他忽然笑了。
“啊,迴來了?”
環視一圈,這是他在現實世界的單身公寓沒錯。
從輪迴池借道迴到人間,雖然不是正常輪迴新生的流程,但多少受到了一點影響,所以剛才一瞬間是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不過也就那麼一會而已。
晏爾掀開身上的被子,起身,隨手拎了一個床上的抱枕走到大大的落地窗前,席地而坐,看著外麵的風景。
在這裏能看到這座城市的地標性建築,還有更遠一點的大橋。
夕陽把江麵照得波光粼粼,倒映著大橋的影子,有點夢幻,像一副寫實的油畫。
城市就像一座鋼鐵叢林,隨著夕陽逐漸西下,一點一點亮起的燈火霓虹慢慢連成一條條,一片片,像是倒映在人間的星河。
其實有時候也挺漂亮的。
晏爾欣賞著這一點一點產生變化的景色,心裏第一次產生這樣的念頭。
以前從來沒有欣賞過什麼夜景,總感覺世界熱熱鬧鬧,他卻孑然一身,站在這麼高的公寓落地窗前看萬家燈火城市霓虹,隻會讓他內心感覺更空洞。
現在卻有一種全新的感受。
“就是可惜,你們都沒能陪我一起看啊……”
*
a大校園人來人往,從清早八點開始逐漸熱鬧起來。
今天是新生開學的日子,熙熙攘攘的校園裏隨處都是年輕的臉龐和火熱的景象。
在這一片熱鬧裏,有的人就像自帶發光體,不需要做什麼驚人舉動就已經足夠引人注目。
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男生和大包小包還拖著行李箱的大部分新生比起來簡直可以說是一身輕鬆。
他就背了一個學生款式的雙肩包,穿著純色白t和一條黑色工裝褲,腳上是一雙白色板鞋,連包也是黑色的。
黑白色係中最亮眼的卻是他手腕上戴著的一條紅繩,紅繩上係著一個金色的小鈴鐺,隨著他手的自然下垂,鬆鬆的墜在他腕骨處,走動間時而晃一下,卻沒有什麼聲音。
與他簡潔至極的打扮不同的是,他長著一張及其出色的臉。
一雙狐貍眼是首當其衝會讓人把注意力放上去的地方。
內眼角略有些鈍圓,眼尾上翹,整個眼型是一種上揚的狹長感。
這種眼型會顯得多情甚至有些魅惑。
他卻給人一種清冷感。
或許是因為他的瞳色太純粹漆黑的緣故?
生著一雙多情勾人的眼,氣質偏偏清冷,卻又長著一顆誘人的眼下痣。
不少女孩子已經偷偷看他看了一路,一個個不是紅著臉就是星星眼,但全都不約而同的,沒敢上去搭話。
對於成為人群中焦點的體驗,晏爾不是第一次也知道不會是最後一次。
他很習慣。
沒什麼情緒的朝著自己的目標走去,最後走到了報到處。
“你好,我是這一屆‘非常學科係’的新生,是在這裏報到吧?”
趴在桌子前無聊到幾乎睡著的學長聽到一把好聽的聲音,一個激靈坐直身體抬起頭來。
“謔!大帥比啊!!”
“咳咳咳……不是,不好意思我睡懵了,你好你好,學弟啊!歡迎歡迎,就等你了你終於來了!走走走師兄帶你去宿舍!”
晏爾:……
“這裏不管了?”
“啊,這個,今年本來就隻錄了兩個人,另一個已經到了,就剩你一個了。”
所謂“非常學科係”是a大前年才設的,以前並沒有這麼一個專業。
這是學什麼的呢,講得好聽一點叫“非正常超自然神秘學科”。
其實自從幾年前世界各地“異象”頻發,很多科學難以解釋的事件逐漸暴露在大眾麵前之後,就有類似的專業出現了。
不過嘛……相信的人其實還是少數,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遇到靈異現象,也不是每個人都有獲得進入恐怖直播的機會,何況,這種事情一聽就很危險,大多數人還是避之不及的。
而且,看這位“師兄”的模樣也能推測出一些東西了。
估摸著在各大學裏增設這麼一個專業,有那麼一點廣撒網隨便撈撈的意思。
可能也有一點測試大眾接受度的意思。
總而言之,這專業確實是冷門中的冷門,不受歡迎也很正常。
雖說一年隻招到兩個新生……委實也太冷門了。
當初晏爾是為什麼報這樣一個專業呢?
哦,是因為做夢。
行吧。
這個師兄不知道是性格本就熱情還是照顧著直係唯二的小學弟,對晏爾那叫一個周到體貼。
哪怕隻是一個沒放什麼東西的書包都非要幫著背,還很關心晏爾的生活情況。
“我叫賈世明,不是世民哈,但是不要叫我賈師兄,可以叫我明師兄,小師弟怎麼沒有帶行李?咱們學校大一必須住校的哈。”
賈師兄不是假師兄一路走一路叨叨。
如果是以前,晏爾對這樣的人可能有點敬而遠之。
但現在,晏爾莫名在這人身上看到了略有些熟悉的影子,於是他不僅耐下了性子,甚至心情確實也很好。
“我就住附近,想著先報名,行李下午再收拾帶過來也一樣。”
賈世明哦哦兩聲,“那敢情好,需要幫忙就吱聲,師兄今天全天的任務就是服務兩位師弟,一點不忙。”
晏爾忍不住問,“不是學長學弟?為什麼咱們是師兄師弟?”
賈世明“嗐”了一聲,“這不是,咱們哪哪都比較特殊嘛,咱們這一行,講究的是個傳承還有師承……咳咳,而且你不覺得,師兄師弟聽起來比學長學弟有逼格嗎?
這簡直是,泰酷辣!”
晏爾:……
他聽不懂,但他有點震撼。
“明師兄開心就好。”
對於他的“上道”賈世明更加滿意了。
“小師弟你很好!!比……啊,我這麼說或許有點拉踩嫌疑,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你一下,咱們另外一位同門,哦也就是你的另外一個室友,他也和你一樣是個大帥比,但是脾氣比你差多了。”
“你要是受委屈,就來找師兄,咳……師兄幫你告師父去。”
晏爾:……
不過,“我有室友?”
“對啊,其實你不錯了,去年師兄就一個獨苗苗,那才叫孤單寂寞冷,有個同期真的很好,畢竟咱們師門人才凋零,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你們能相親相愛喔~到了。”
賈世明說著話順手就推開了門。
晏爾隨意抬眼。
宿舍裏,站在自己鋪位旁邊,剛好脫掉上衣正要拿起床上的幹淨衣服穿上的男生冷著臉轉過頭來。
一頭銀白的長發變成了奶奶灰的短發。
耳骨夾依舊是振翅的銀蝶。
少年五官精致絕美,卻絕對不會女氣陰柔。
他更像那種動漫中的二次元少年,無論是用帥氣還是漂亮來形容都擔得起。
而且身高腿長,肩寬腰窄,腹肌人魚線一樣不少。
站在眼前就是一場視覺盛宴。
“臥槽!對不起對不起,師兄不知道你沒穿衣服!”
明明都是男的,但或許是對方太漂亮了,賈世明這麼大一個直男,竟然會因為不小心撞到了同性裸上半身產生罪大惡極的感覺,甚至臉紅了。
他下意識抓著身邊晏爾的手腕就要先拉著他禮貌迴避。
沒想到非但沒有拉動,還感覺裏麵那位師弟冰冷的視線一點點落在了自己抓住晏爾的那隻手上。
活像要砍了他的手似的。
嗯??
怎麼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