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柏行側了下身, 看向躺在他身邊的青年，垂下眼, 看了一會兒明昱的香甜睡顏。
幸好青年還什麼也沒有看到。
“……慕哥？”
睡夢中之中, 明昱感覺有人拉著自己的手指，仿佛蓋章按戳一樣不知道往哪兒輕輕按了一下。
他對慕柏行身體的每一寸都十分熟悉，於半夢半醒之間捏了下男人的指骨，閉著眼, 迷迷糊糊道：“別鬧……明天還要比賽呢慕哥, 不要了。”
“嗯。”男人應了一聲, 沒再做出其他動作, 隻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 收迴手臂, 轉身走了。
明昱：……這麼簡單就走了？一點利息都沒要？
八成是在做夢。
明昱這麼想著, 翻了個身打算接著睡。
再次陷入夢鄉前卻有些不安心, 下意識伸長手臂摸了摸, 想去抱獨屬於自己的慕柏行牌人形抱枕，卻沒有沒碰到熟悉的身體。
明昱：“……”
明昱一下醒了。
他茫然坐起身, 踩上拖鞋, 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提高聲音道：“慕哥？”
沒人迴答。
明昱在整個套間裏都沒找著人, 於是開門走入走廊。
“嘿！嘿！嘿咻！嘿！”
他一打開門, 就聽見走廊盡頭的露臺上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唿喊。
青年探頭看了一眼，發現是一排肌肉男正在露臺上做單手負重俯臥撐，一個個汗流浹背, 滿臉嚴肅, 肌肉賁發，好像下一秒就要下場肉搏。
明昱：“……”
東南星域的殺戮者戰隊果然是真正的猛男集結營。
明昱再一轉身, 又見到一名穿著明黃色連體毛絨鴨子睡衣的高個子青年正雙目無神、遊魂一樣從過道中飄過。這位虛擬形象就是有一隻鴨子的隊長顯然確實對這種生物情有獨鍾，看見明昱後毫無靈魂地打了個招唿，替自家的luce迷弟觀察手道：“luce，再來一個簽名？”
明昱：“……”
大家住在一個酒店，低頭不見抬頭見，明昱這幾天隻要遇到鴨鴨衝衝的那位校服青年就被叫住簽名，到今晚已經簽出去將近十份了。
“喏。”鴨鴨衝衝的大黃鴨隊長遞出隨身帶著的筆記本和筆，明昱又給他簽了一個，繼續往前走。
向下的樓梯間內，幾名女生正在黑暗的樓梯房裏點著電子蠟燭講故事。
隊長茄花身材較小，將電子燈放在下巴下方，整個臉被燈光映得極為可怖，長發披散，陰氣森森。
“小明一迴頭，卻發現跟在他身後的是自己的母親！但要是如此……走在他的前麵，拉著他的手臂的女人……又是誰呢？！”
“啪。”
明昱推開樓梯間的門發出一聲輕響。圍著坐成一圈的女生同時迴過頭來，麵無表情看向明昱。
明昱踏進了樓梯間，才看清這一圈女生中還夾雜著幾個“異類”。
崔曉鐸穿著鬆鼠印花睡衣，滿臉興奮等待著茄花接下來的故事。慕蓮坐在他身邊，麵無表情、像是在發呆。遊俠的觀察手文森特和楊浩雲肩靠著肩緊緊挨著，聚精會神又滿臉驚恐地聽故事。
明昱：“……”
“……抱歉。”他連忙向後退了一步，一點也不想闖進這場午夜鬼故事減壓聚會。
“lu哥！”崔曉鐸眼睛一亮，伸手招唿他。
隊長茄花則還記得保持氛圍。她的長發飄搖，晃著電子蠟燭陰森道：“小哥，是在找你男朋友嗎？”
明昱：“……”
“……對。”
“他在樓上哦，快去帶他迴來。”茄花聲音飄忽道，“你要小心。午夜十二時走天臺的人，有可能會看到不該看的恐怖異像……”
明昱：“……”
明昱三步並作兩步，加快腳步走了。
他推開上層天臺的門，沒看見什麼不該看的恐怖鬼魂，隻在濃重夜色中看見了慕柏行。
男人側身靠著外層的欄桿正在和人通訊。
他漆黑圈著碧色的眼裏神色冰冷銳利，眼底像是凝了霜，身上不自覺散出屬於上位者的壓抑氣勢。
“感謝理事官先生的理解，我會在明早正式公布。”他的用詞禮貌，語氣平淡無波。
“我的條件很簡單，請貴方安全部長停止惡意輿論引導。”
“對安全部長現在、過去、所有的不當行為追責。”
“過往的北星域可以覆滅，也可以重建。”
“自由星域重整，擁有的大量資源礦星迴收，這些將為星域發展提供足夠豐富的物資積累。”
“另外，王戒儲存的交易憑證已被重新激活，中央星域需六十年前購買礦石所欠本息共三千億星幣債務即將到期，北星域有權決定是否接受分期追繳。如果中央星域違約，人類星際銀行將大幅下調中央星域的信用值。”
信用值涉及到星域間的各類買賣交易，以及民間探索隊是否願意在中央星域注冊的種種問題。
中央星域最高領導人、理事官先生滿頭滿臉的官司。
財政部當然不可能突然拿出十三億星幣償款。不是沒這個錢，而是突然抽調了這麼多的資金，星域的正常運轉會受影響。
他大半夜被秘書的緊急通訊叫起來，此時雖然說話間一派風度，但腦子裏氣勢塞了大團漿糊。
北星域凱爾特王，人類迄今為止的最高戰力，要是惹急了一炮能連轟中央星域好幾個空間城。
此人現在看上去還孤家寡人一個，但真相絕非如此。他現在出現、認領身份、向自己發起官方會談，意味著軍部目前戰力最強的第二軍團估計馬上就要洗牌重來。
不隻是慕薩，隻要他的聲明發布，大半北星域移民，無論身在什麼崗位，都將向他迴應。
這位可不是能被隨隨便便糊弄過去的人。
理事官執政中央星域百年，當然沒有忘記以前蘭多.凱爾特在北星域的聲望。
他看著眼前印著王戒印記的迴歸聲明，簡直無話可說。
蘭多.凱爾特偷偷“複活”這麼幾個月都相安無事，雖然拿迴了自己的戰艦心髒、著手重新整合了手下的勢力，但似乎至少暫時沒有急著重執權柄、迴歸公眾視野的打算。
結果卻在今晚緊急發起通訊，要求和他進行政務會談。
北星域重新建立，人口資源在兩星域之間重新分配是一件大事，需要由官方引導慢慢過渡。
這位北星域的最高掌權者正在此時和他進行有關分離時、以及分離後利益分配的談判。
但在這個嚴肅的談判桌上，卻有一個與其他條款格格不入、簡單到離譜項目。
慕柏行要求他徹查安全部部長王喜惡意引導輿論、侮辱星艦設計師luce的相關行為，並給予懲罰。
中央星域最高理事官：“……”
他一邊應付著慕柏行，一邊讓秘書緊急幫他查詢資料，一目十行的搞清楚luce到底是誰，王喜又幹了什麼，最終忍了又忍，才沒有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
……這位凱爾特王簡直像是無意間注意到了外麵鋪天蓋地的傳言，於是衝冠一怒為藍顏，連夜找他攤牌。
但理事官理解對方的憤怒，實際上，他看完了前因後果，心裏也有不小的怒氣。
宇宙時代，星航是人類安全的保障、也是人類獲取資源的重要手段。優秀的星航者十分搶手，對各個人類星域十分重要。
盡管因為有黑潮威脅，人類幾個星域之間都是合作關係。但互相之間的資源競爭並未就此停止。像昱這樣的星艦設計師和觀察手出在中央星域，搶著要還來不及呢，哪兒有這麼往外推的？！
無論以後明昱要去哪兒，是星航部軍部或者哪怕是民間探索隊，落戶在中央星域還是其他星域都是大有不同的。
秘書拿上來的報告裏寫得清楚，除了中央星域以外，東南星域和西南星域軍部都曾經對明昱發出過友善信號。王喜讓手下人在記者會上發表這些言論……那不是把人往外推嗎？！
理事官知道王喜的為人。這個人愛權勢，也喜歡用權勢之便撈些油水。
但因為王喜對待工作也確實還算盡責，從沒耽誤過大事，再加上管理偌大一個星域需要處理的事太多，理事官有太多其他的事情需要考慮，因而暫時並未動他。
但現在，一來對方做得過火，二來……凱爾特王親口要求他處置王喜。
不隻是對汙蔑明昱的這一件事，而是“過去、所有”的不當行為，都要求追責。
擺明了要讓王喜付出慘重代價。
理事官心裏明白，王喜的所有違法違規行為如果加在一起從從頭清算……下半輩子，可以隻吃牢飯度過了。
但和即將到期的大額債務比起來，這一交易太過容易達成。對中央星域更沒有太大影響，唯一的問題隻是要費心再找出來一名合適的安全部長。
“當然。”理事官於是向秘書招了招手，讓他盡管去撰寫調查文件，“應您的要求，中央星域會在星航大賽結束前給出答複。”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慕柏行掛斷通訊。
他抬起眼，拿下耳機，看向推門進入天臺的明昱。
“抱歉。”男人冷淡的神色在觸及青年時變得柔和，“剛剛吵醒你了？”
明昱打了個哈欠，搖了搖頭：“出了什麼事？”
慕柏行在通話中開的是隱私模式。明昱沒有聽見對麵的動靜，隻以為慕柏行在和慕薩齊惟、或者愛德琳通話。
“是星線那邊局勢有變化嗎？”他迎著夜風走近對方，“大半夜不睡覺出來打通訊。”
明昱可不覺得慕柏行會為了星航大賽緊張得睡不著覺。
慕柏行伸手把他攬進懷裏：“愛德琳和袁澤明天要正式開始第一次遠距離空間穿梭。定位在距離星線最近的北星域第三星地下實驗室。”
袁澤是北星域皇家艦隊的副隊長，被慕柏行派往自由星域整合自由行域探索對資源。
第二軍團屬於中央星域，不能私自行動，隻在守衛星線時提供後援支持。
慕柏行則和愛德琳取得合作，雇傭自由行域的最大探索隊幫助實行對北星域幸存者的探索救援計劃。
明昱窩在他懷裏，把他的手掌揣進自己的衣兜，“因為這個大半夜睡不著出來吹冷風？空間穿梭的實驗已經成功了很多次，別擔心。”
“不是。”慕柏行垂眼看他。
“是做了一個‘死亡’前的夢。”
他確實是被噩夢驚醒的。
在黎明之戰之時，當他徹底消滅當時入侵北星域的高級生物黑尾獸王的能量，因力竭陷入昏迷，隨星艦流入黑潮星海後……
一團令人窒息的粘膩黑潮能量腐蝕了他的星艦外殼，進入他的精神域，意圖將他吞沒。
和黑尾獸王不同，和飛蛾“明卓封”也不同。
那種原始而可怖的觸感，隻是迴憶，就讓慕柏行皺起了眉。
他記得他在劇痛中被迫醒來，用盡最後的力氣在精神域中築起屏障。
那時他的大腦一片混亂，大概是在極端痛苦的掙紮中陰差陽錯觸碰到了操作麵板上的逃生艙彈出按鍵。
他不恐懼死亡，但卻極度厭惡、排斥著那種將被吞吃的惡心觸感。
明昱感覺到他的指尖愈發冰冷。
青年側頭去吻慕柏行，緩聲道：“都過去啦。你還是想想明天的比賽吧！”
“我都和兔子主持人誇下海口！”青年不想讓他沉於迴憶，於是故意激道，“你可不能臨時掉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