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霧氣,似乎比來時更濃了些。視線也更差了。
錢沒賺到多少,還丟了電動車。薛硯舟不甘心,四處轉悠,試圖找出消失不見的電動車。
沒走幾步,他覺出些不對來。
剛才的馬路兩側,是這個樣子嗎?兩側的店麵,什麼時候開門了?
眼前的店麵,每一家的卷閘門都拉開了一條約莫十公分的縫隙,從裏麵透出些昏黃的燈光來。
這怎麼看都不對勁。
哪有店麵會在半夜一點多開門的,就算是有,也頂多一兩家如此,而不是整條街都整整齊齊的。
唯獨有一家店麵是昏暗的,薛硯舟停了下來,轉頭看過去。
那是一家理發店,典型的老式理發店。磨砂玻璃的推拉門,上麵張貼著發型畫報,旁邊還有一個旋轉三色柱。
招牌上寫著“星星理發店”。
薛硯舟愣住了。
不對啊,這個地方之前,之前不是一個叫“star造型”的理發店嗎?這什麼星星理發店是怎麼迴事?
他越看越覺得不對,甚至想過去看一看,那個敬業的托尼老師是不是還在裏麵。
這種詭異的想法在心頭縈繞不去。
腳步一動,薛硯舟就反應過來。
一想就不對勁,他很好奇,卻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眼前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電動車不要了。
他果斷下了決定,隨後沿著馬路向外走。
越往外走,霧氣愈發濃重起來。
不同於此前的薄霧,這霧氣似乎泛著灰色。街道兩旁的綠化樹和路燈,都在灰色的霧氣中褪去了顏色。
灰色的樹葉,灰白的燈光。
薛硯舟停了下來。
記憶中上這裏應該轉彎,轉彎就能進入城市主路。
然而,此時眼前隻有霧。
灰蒙蒙的霧氣。
薛硯舟合理懷疑,他走進那霧氣中,自己的身體也會褪色變成灰色。
無生命的物體灰就灰了,人體褪色成灰色的話,聽起來就不像是什麼好事情。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當前時間,淩
晨一點。
特殊事件處置中心的電話,如今已經和報警電話急救電話一樣,每個公民都能背出來。
薛硯舟也不例外,遇到靈異事件第一反應就是聯係特殊事件處置中心。
然而,聽筒那邊沒有任何聲音。
連提示不在服務區的聲音都沒有,一片寂靜,隻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唿吸聲。
這不是普通的靈異事件。
薛硯舟點開了黃宇的微信頭像,發了條語音過去。
【黃哥,我,我好像被困在華鋼二村了,路上都是灰色的霧,什麼都看不見。】
說完,他拍了張照片,一起發了過去。
紅色歎號,發送未成功。
他被困住了,困在靈異入侵的地方。
薛硯舟微微發抖,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打開了黃宇之前發過來的文件。
第一、靈異不能被消滅,人的力量無法對付靈異。
第二、找到安全的地方,不要說話,不要亂看,不要亂聽,不要亂動,任何舉動都有可能引起靈異的注意,觸發襲擊規律;
第三、聯係特殊事件處置中心,等待救援。
第四、離灰色霧氣遠一點,進去之後,或者是死亡或者是迷失。
……
薛硯舟一目十行地掃完,總結出了一個要點。
那就是,普通人無法殺死靈異,但靈異似乎也不是無差別殺人,要觸發一定的條件,才會被靈異發現,然後被殺死。
特殊事件處置中心目前是指望不上了,隻能自行探索。
薛硯舟垂眼看著灰色的霧氣,眼睛很亮,手指微微顫抖,不知是恐懼還是……
興奮。
這霧氣,是他從未涉及過的領域,代表著未知。
薛硯舟渴望未知。
那麼,為什麼霧氣之中,會是死亡呢?
他向前邁了一步,鞋尖進入了霧氣的範圍。
一股陰涼的感覺瞬間沿著小腿攀爬而上,與霧氣接觸的部分似乎失去了知覺。
冰冷,僵硬,仿佛是死去的肢體,而那縷灰色的霧氣,竟然像是有實質般黏在了鞋尖,甩脫不掉。
“……”
薛硯
舟手指抖得更厲害了,把腳收了迴來,轉身向著華鋼二村的方向迴去。
霧氣似乎被打擾,翻湧著,滾動著。
他目不斜視,沒有迴頭看上一眼,快步向前走,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沒走幾步。
薛硯舟看到路邊那些虛掩著的店麵裏,有隱隱綽綽的影子。看起來像是有人在裏麵?
他停下來,身體裏那股子陰冷的感覺已經散去。
越靠近華鋼二村,似乎就越迴歸人世間。薛硯舟想起此前在網絡上看到的一些關於靈異入侵的傳聞。
網上流傳的版本,是靈異入侵不會發生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大多是偏遠的村鎮之類的地方。
現在看來,明顯是不準確的。
不過,倒是可以說明一點,華鋼二村雖然居民不多,但有人氣的地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延緩靈異入侵。
薛硯舟心中有了想法,便決定試驗一下。
他因為恐懼,腎上腺素飆升,頭腦出奇清明。
薛硯舟蹲下來,視線還是不夠,索性半趴著,去看那隻開了十公分縫隙的卷閘門,看看裏麵的影子到底是什麼。
是人,還是奇怪的東西。
“艸!”
在看清楚裏麵東西的瞬間,薛硯舟無法控製地罵了句髒話,瞳孔微縮,一滴冷汗沿著鬢角滴落。
在那不足十公分的縫隙中,裏麵有一個人,以同樣的姿勢看著他。
麻木僵死的臉,一看就不是活人。
薛硯舟一躍而起,向著華鋼二村的大門就衝了過去。
碰到鐵門的瞬間,他猛地一推,卻發現門不知什麼時候被鎖上了。
門衛室的門依舊關著,沒開燈,看不清裏麵的情況。
薛硯舟迴頭一看,又是一身冷汗。
卷閘門裏的人,鑽了出來,從不足十公分的縫隙處。
它的下半身還在卷簾門內,上半身已經完全探出,拚命地拉長著,拉長到扭曲的地步。
麻木的臉微微抬著,眼睛看著薛硯舟,那隻蒼白腐爛的手,已經快要握住他的腳踝。
“!”
薛硯舟果斷飛起一腳,踢向那那隻拉長了起碼有五米的手。
腳尖卻穿過慘白的手而過,沒有任何作用。
薛硯舟一愣,想起些什麼。
此時,那隻手已經快抓住他的腳腕。
千鈞一發之際,薛硯舟看到了左腳鞋尖上沾染的灰霧。他左腳踢了過去,那隻手,直接被踢斷,飛出去十幾米。
沾染在鞋尖無法擺脫的灰霧,也消散得無影無蹤。
薛硯舟顧不得多想,轉身就開始翻鐵門。
他的動作快得驚人,翻過鐵門時的速度像是武俠片裏飛簷走壁的高手。右手一拉,左腳一蹬,整個人幾乎是飛了過去。
落地的時候,他也隻是膝蓋微曲,沒有任何踉蹌的樣子。
他靠在鐵門上,用力喘了幾口氣,耳邊是砰砰砰狂亂的心跳。
薛硯舟很害怕,害怕到手指都在發抖。
可他覺得,自己似乎活了過來。
無趣又冗長的人生,似乎有了些讓他心潮澎湃的事情,
剛剛等外賣的時候,薛硯舟沒騙人。他是缺錢,是被人用手段搶了獎學金。他沒說的是那都是故意的,故意得罪那個據說有背景的同學,故意被搶了獎學金。
隻是因為他覺得人生有些無趣。輕而易舉地考上最好的大學,輕而易舉地拿了一等獎學金,這樣實在是,太無聊了。
沒了獎學金後,他想盡一切辦法賺錢,人生倒是有了些趣味。
薛硯舟可以選擇更方便快捷地賺錢方法,不過他覺得沒意思,於是便選擇了送外賣。理由其實很簡單,據說外賣小哥都見多識廣,可以遇見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事。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沒錯。
薛硯舟抬頭,捂住眼睛,嘴角露出個奇特的笑容。
很好,太有趣了。
吱——吱呀——
鐵門後麵傳來令人牙酸的抓撓聲,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的。
薛硯舟轉身,從縫隙中看到了那隻手。
腐爛的手似乎沒有放棄,還想把獵物拖入卷閘門中,隻是無論怎樣,都無法越過鐵門進入華鋼二村的範圍。
過了片刻,那扭曲的人體,似乎被一股巨力拖著向後,掙紮著迴到了卷閘門內。
可惜,燈光太暗,視線太差,薛硯
舟沒能看見把扭曲鬼影拖迴去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不過,按照黃宇發過來的那些資料推測,總歸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隻會比扭曲人體更兇險。
他砰砰亂跳的心已經逐漸平靜下來,沒了剛才要從嗓子眼跳出來的窒息感。
薛硯舟走到門衛室前,敲門,敲窗戶,始終沒有迴應。
他等了片刻,決定去九棟看看。
九棟是被處置中心清理過的,據錢有花所說,裏麵留下了些對付靈異的手段,應該是比較安全的地方。
果然,小區裏還是有些人間煙火氣。
盡管是半夜,依舊有些零星的燈光亮著,不少年輕人還在熬夜。時不時的,還能聽到窗戶裏傳來的怒罵聲:“草!你特麼孤兒吧!”
薛硯舟緊繃的精神放鬆下來,走了幾分鍾,遠處出現一道人影。
路上光線昏暗,看太不清楚。他停下來,恐懼又席卷而來。
此時此刻,此情此情,人影不一定是人。
他往後退了一步。
好在,那道人影很快清晰起來,是個認識的人。
錢有花。
錢有花還是穿著那條紅裙子,低著頭走過來。
“你好,錢小姐。”
薛硯舟打了個招唿,腳下微不可見地移動,換了方便隨時逃走的方向。
錢有花依然低著頭,看起來有些害羞:“我想到外麵去,你能陪我一起嗎?”
“外麵店都關門了。”薛硯舟說,“你還是迴去比較安全。”
錢有花:“我約好了,他在等我。”
“約好了?什麼店?”
“星星理發店……”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薛硯舟連退了三步,然後尷尬一笑:“不好意思啊,我還得接單呢。”
錢有花的狀態明顯不對,還一心要去那個什麼星星理發店。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去。
錢有花還是沒有抬頭,木木地站在原地。
薛硯舟小聲說了一句:“要不,您先走?”
“去星星理發店。”
錢有花重複一遍。
薛硯舟注意到她的頭發比剛才長了很多,還濃密了很多。
之前的錢有花,頭發及肩,還有些稀疏,發際線符合當代年輕人普遍水平。現在她的一頭長發卻垂到腰,濃密得過分,整個人像是被籠罩在黑發中。
“去星星理發店。”
錢有花又重複說了一遍。
這一次,薛硯舟看到她的頭頂,似乎微微隆起,有什麼東西從後腦勺蠕動著向前移動。
“好,我去。”
形勢比人強,他覺得,等錢有花說第三遍的時候,那不明物體,大概就會要做些什麼可怕的事情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錢有花轉身,向著門口走去。她似乎不擔心薛硯舟不跟上來。
薛硯舟很老實地跟在了後麵,沒有任何逃走的想法。
因為錢有花轉身了,頭卻沒有轉過去,一直低著頭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