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尖叫的人,正是餘丹。
她坐在地上,拚命搖著徐城:“徐城,徐城!”
搖了幾下後,她的動作也越來越慢,越來越僵硬,仿佛生鏽的齒輪。
餘丹的手慢慢放了下來,隨後,頭也垂了下來,倒在徐城身上,同樣睡了過去。
而外麵,透過玻璃看不清晰。
似乎起了些許薄霧,旁人看來,大概隻會以為玻璃髒了。對於有過華鋼二村經(jīng)曆的薛硯舟來說,事情不一樣。
他也顧不上看唐嘉清的情況,急忙衝下二樓。
果然,門外起了薄薄的霧氣,即便隻是幾乎看不清的一層,也讓一切變得不一樣起來。
活動中心裏太安靜了,安靜得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
現(xiàn)在是周六,周六上午,大學(xué)生大多不會起太早,但也不至於到外麵的路上空無一人的程度。
薛硯舟蹲下,查看餘丹和徐城的情況,唿吸均勻麵色紅潤,和關(guān)立雪一樣的癥狀?雌饋砗苷,可時間久了,大概也是在睡夢中無知無覺地死去。
唔……
他忽然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的很快,異常清晰。
不對,不是心跳加快。
薛硯舟低頭,拉開衣領(lǐng),果然看到那個若隱若現(xiàn)的眼睛圖案。他忽然就明白自己為何沒有睡過去。
木頭娃娃在保護他,讓他沒有被這不知來源的靈異吞噬?墒牵栌媚绢^娃娃的能力是有代價的。
用得多了,他的靈魂將成為木頭娃娃的奴隸。
薛硯舟此時最好的選擇,就是盡快離開這個地方,避免之後的反噬。
他沒有走,而是拿出了手機。
果然,還是沒有信號。
薛硯舟往下翻,直到最下麵的一個名字。
謝亦明。
即使沒有信號,他也打了過去。之前的經(jīng)曆告訴他,處置中心的人手機是特殊的,連黃宇的手機都能在靈異入侵區(qū)域聯(lián)係上。
謝亦明肯定更加沒問題。
很快,電話接通。
“你好!
“謝隊長,我是薛硯舟,新州大學(xué)活動中心出現(xiàn)靈異入侵事件,現(xiàn)在
外麵已經(jīng)起霧了。”
“你先離開,我們馬上就到!
那邊的聲音,已經(jīng)變得有些模糊起來,薛硯舟繼續(xù)說道:“活動中心的學(xué)生不明原因沉睡,第一起發(fā)生在七天前,那個女生已經(jīng)去世,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異常情況。”
他說完,掛斷電話。
薛硯舟並沒有像謝亦明說的那樣離開,而是找了個牆角坐下。他捏住了木頭娃娃,閉眼,收迴木頭娃娃籠罩在他身上那層灰霧。
灰霧散去,他覺得眼皮沉重,隨後便陷入沉睡之中。
*
“小舟,小舟,醒醒!”
很吵。
薛硯舟頭有些痛,睜開眼睛,看到了徐城。
這是什麼地方?
薛硯舟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活動中心。
外麵的灰色霧氣已經(jīng)散了,似乎已經(jīng)到了傍晚,光線有些昏暗。
活動中心的燈沒有開,展臺還沒有撤掉,上麵的人形立牌還擺在大廳裏。
不經(jīng)意掃過去的時候,像是密密麻麻站了好多人,還挺恐怖的。倒在地上的那些人,倒是不見了。
他揉了揉鼻梁,然後聽到旁邊有人開口。
“你總算是醒了,嚇我一跳,以為我們漫展把你給累著了!
是方樂。
“啊,哦!毖Τ幹埸c頭,“漫展怎麼樣了?”
徐城:“漫展早結(jié)束了,你昨天不是睡得挺早的嗎?怎麼一來就打瞌睡,好家夥,那麼吵你都沒醒……”
“不過你在那睡著也差不多是個風(fēng)景線了!狈綐沸Φ溃懊魈焖滥械恼掌隙▊鞯玫教幎际。”
一切聽起來都很正常,仿佛真的就是日常的一天,活動中他睡著了。
可是,薛硯舟不覺得之前的事情是幻覺。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通話記錄。
打給謝亦明的那個電話還在。
薛硯舟又打了過去。
[您好,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他把電話放迴去,轉(zhuǎn)身準備在活動中心裏四處看看。
這地方明顯不正常。
沒想到,徐城忽然一把拉著他,急吼吼道:“快七點了,
趕緊迴宿舍!”
薛硯舟還來不及迴答,就被拖著一路向著宿舍方向狂奔。
活動中心距離宿舍不遠,過了人工河上那座橋就到了。
今天不知怎麼迴事,天黑得特別早,六點多就已經(jīng)昏暗一片,加上新校區(qū)位於郊區(qū),旁邊沒有什麼居民區(qū),光線就更暗了。
直到他被徐城和方樂拖著跑進宿舍大門,都沒能看清楚現(xiàn)在學(xué)校裏的情況。
“唿,你們幹什麼?瘋了嗎?”薛硯舟抱怨道。
徐城:“快七點了啊,要遵守宿舍管理條例!
“什麼宿舍管理條例?”
在新州大學(xué)呆了一年多,薛硯舟根本就沒聽過這幾個字。
徐城似乎看出他的迷茫,小聲說:“你不會是忘了吧,來來來,這裏貼著有。趕緊背下來!
“背不下來,會有什麼後果。”
“背不下來,背不下來會——滋,滋啦——滋”徐城的聲音像是受到了什麼幹擾,發(fā)出電磁噪音。
薛硯舟索性不再問,去看牆上貼著的宿舍管理條例。
公約貼在左邊的公告欄,黑底白字,看起來有些刺眼。
[新州:)學(xué)宿舍管理條例]
第一條宿舍樓為八人間宿舍。
第二條門禁時間為晚上七點,熄燈時間為十一點,十一點後可自備臺燈學(xué)習(xí),但請十二點之前上床睡覺。如因未上床睡覺,發(fā)生其他事情,後果自負。
第三條晚上十一點停止供應(yīng)熱水,停止使用廁所。
第四條晚上十一點後,聽到走廊的動靜請不要出門查看。
第五條請同學(xué)在自己床位上睡覺,禁止睡在其他同學(xué)的床位。十二點後,禁止下床,禁止騷擾室友。
第六條宿管將在早上六點查房,查房時請?zhí)稍诖采,保持安靜。
第七條每個宿舍有兩張床,如有其他同學(xué)試圖搬入,請報告宿管並阻止他。
第八條如果無法阻止,那就和他一起讚美,一起愉快的睡覺吧:)。
第九條請各位同學(xué)遵守宿舍管理條例,共創(chuàng)美好生活環(huán)境。
前麵幾條還挺正常,後麵卻越來越不對勁。尤其是第七
條,和第一條完全是矛盾的。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看來,也不算矛盾。八人間寢室,兩張床,如果其餘學(xué)生不是人,那就好解釋了。
最大的問題在第八條,連顏色都不一樣,鮮紅的顏色,看起來就不吉利。
什麼叫一起讚美,一起愉快的睡覺?那個詭異的笑臉又是怎麼迴事?
方樂說:“好了好了,差不多就快迴去,上床之前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徐城和薛硯舟的宿舍是305,方樂在他們對麵306。
推開門後,果然隻有兩張床。其餘的地方,倒是和他們原來的宿舍一模一樣。
上床下桌,中間是供攀爬到床上的樓梯。
薛硯舟的床位靠門,徐城的床位靠窗,兩人都在進門靠左手邊的位置。另外一邊,則是空著。
從距離目測來看,如果是八人間,要再放下六張床,就隻能是那種傳統(tǒng)的上下鋪鐵架子床了。
兩人趕在熄燈洗完澡,搞定一切。
十一點準時熄燈,兩人都上床躺好。徐城入睡很快,已經(jīng)響起了鼾聲。
薛硯舟卻睡不著,睜著眼睛看蚊帳頂。
眼前的一切太熟悉,完全就是日常生活的複刻。他檢查了自己位置上所有的東西,都是一樣的,甚至連寫了一半的作業(yè)都一模一樣。
除了那個奇怪的宿舍管理條例。
所以,他決定等著十二點的到來,看看十二點究竟會發(fā)生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十二點。
一開始很安靜。
連徐城那連綿的鼾聲都消失了,然後,走廊上的燈,亮了。
為了節(jié)約,學(xué)校宿舍走廊裝的的聲控?zé)簦腥私?jīng)過,就會亮燈。薛硯舟透過房門上的玻璃,看到了燈光亮了起來。
然後是腳步聲,還有輪子拖動的聲音。這是?行李箱?
蹬蹬蹬——
腳步聲越來越近,停在了他們宿舍門口。
門,被打開了。
薛硯舟撩開蚊帳去看,反正宿舍管理條例上隻說不能下床,沒說不能偷看。
但他什麼都沒有看到。
敞開的宿舍門似乎隻是被風(fēng)吹開,但
他記得自己上床前確認過門已經(jīng)鎖好。
所以,門不是被風(fēng)吹開的。
一個黑色行李箱,滾了進來。
薛硯舟看著那個黑色的行李箱,腦子裏出現(xiàn)很多社會案件的描述。這種28寸的行李箱足夠大,大到可以塞下一個成年人。
他手指一抖,不敢再看,縮了迴去。
反正,不要下床,大概是安全的?薛硯舟還是怕,決定先茍一晚。
以謝亦明的效率,應(yīng)該很快就會來救援的。
哢噠——
宿舍的門關(guān)上了,但卻不是被風(fēng)吹的,而是那種害怕吵醒室友,小心翼翼地關(guān)門。
那個東西,進來了?
薛硯舟深唿吸幾口,撩開床簾,卻看到了對麵本該空無一物的地方,多了一張床。
上下鋪,老式的那種鐵架子床,上麵似乎還有鏽跡。
[有其他同學(xué)試圖搬入,請報告宿管並阻止他。]
[十二點之後不準離開床。]
兩條相互矛盾的宿舍管理條例,違反任何一條,都可見地會發(fā)生可怕的事情。
怎麼辦?
“喂,徐城。”薛硯舟喊了兩句。
沒有迴應(yīng),隻能靠自己。
豐富的宿舍生活經(jīng)驗,讓薛硯舟總結(jié)出了一條規(guī)律,隻要不被發(fā)現(xiàn)那就沒有違規(guī)。比如宿舍禁止使用大功率電器,那在檢查的時候鎖進櫃子裏就好。
這樣的規(guī)律,在這個有些奇怪的宿舍,應(yīng)該也是適用的。
想清楚之後,薛硯舟捏了捏掛在脖子上的木頭娃娃,肉眼看不見的灰色霧氣籠罩全身。
做好隱蔽工作後,他才下床。
果然,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
薛硯舟的心略微放下些許。
他沒敢去看多出來的那個上下鋪,也沒敢去翻床上的行李箱,而是直接走到了徐城的鋪位前。
多一個認識的人,總是要安心些,即使這個認識的人可能也不太正常。
他撩開床簾,看了一眼就默默放了下來。
床上躺著有人。
薛硯舟看到了枕頭上的臉,是徐城沒錯。
可是問題是厚度不對。
是的,
厚度有問題。人躺在床上,被子應(yīng)當(dāng)會隆起一定的厚度,但徐城沒有。
床上平平板板的一片,隻有被子本身的厚度。
薛硯舟對於十二點之後不能下床的理解又多了一層。
這應(yīng)該不是不能下床,而是根本下不了床吧。
怪不得十二點之後要停水,不準使用廁所,就眼前這情況,停水反而是一種保護。
這個時候,不能叫醒徐城。
薛硯舟隻能轉(zhuǎn)身,慢慢走到了多出來的床前麵。
他是真的怕,這種熟悉地方出現(xiàn)的異常情況,比那個什麼華鋼二村到處蔓延的鬼發(fā)恐怖多了。
再可怕,為了保命,薛硯舟也隻得靠近那張床。
他摸了摸床,又借外麵傳進來的昏暗路燈仔細察看。
綠色的鐵架子,油漆大量脫落,上麵鏽跡斑斑,床板上還有不少黴菌?雌饋硐袷菑氖颤N垃圾場撿迴來的淘汰用品。
至於行李箱,也是十幾二十年前常見的款式,黑色,沒有多餘的設(shè)計。
這樣的床,該怎麼毀掉?
薛硯舟有些想念謝亦明了。如果謝亦明在這個地方,也就是一把火的事情。
要不試試?
他轉(zhuǎn)身,從徐城的櫃子裏翻出個打火機,和一瓶二鍋頭來。
他毫不猶豫地把二鍋頭往床板上一澆,然後點燃。
果然燒不起來。
可以斷定,這玩意是個靈異物品,普通方法沒法毀掉。這樣的話,隻能從宿舍管理條例上的規(guī)定入手了……
[請報告宿管並阻止他。]
從這條公約的內(nèi)容來看的話,阻止他,這是阻止什麼呢?
薛硯舟想了片刻,決定先報告宿管試一試。
他拿起門口的電話,按下了“0”鍵。
嘟——嘟——嘟——
電話接通了。
“你好,這裏是值班室……”
從電話那頭,傳過來的聲音,沙啞又帶著奇怪的語調(diào)。
薛硯舟小聲道:“你好,我這裏是305宿舍,有奇怪的同學(xué)要強行搬進我們宿舍。”
“這位同學(xué),請盡力阻止他,我馬上就到!
嗒。
電話掛斷。
宿管並沒有追究他在十二點之後離開床鋪的事。
可是,什麼叫盡力阻止他?那不就是個箱子嗎?
薛硯舟帶著些疑惑轉(zhuǎn)身,整個人都僵住了。
床上的黑色行李箱,已經(jīng)打開了一條縫隙。
有什麼東西,正在試圖從裏麵出來。
是什麼呢?
應(yīng)該,是新來的同學(xu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