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頒獎、采訪流程結束後，迴後臺的路上，顧朝手插口袋倒退著走，隻從黑色鴨舌帽的帽簷底下露出雙明亮帶笑的眼睛：“哥哥，你剛剛接受采訪的時候，為什麼盯著我看？”


    歲寒瞥他：“你好看。”


    顯然是隨口敷衍，顧朝卻很認真地偏了頭問：“哦，有那麼好看嗎？”


    “有的。”


    “真的嗎？”


    “真的。”


    “咳，咳咳……”旁邊的隊友聽不下去，試圖發(fā)出點什麼聲音來阻止他們?nèi)龉芳Z。


    歲寒別過臉掃一眼，淡聲問：“你們嗓子不舒服？”


    顧朝抬手給他拉上口罩，不動聲色扯著歲寒往旁邊走了兩步。


    林語迭忍了忍，沒忍住，望天翻出個白眼。礙於顧總好歹是他們的老板，隻嘟嚷著小聲說：“如果單身是一種病，倒也不至於會傳染。”


    盛開接口：“那也未必。”


    “？”林語迭愣一下，挑眉“說出你的故事？”


    盛開正色道：“我單身這麼久，指不定就是被你傳染的。”


    “我可去你的吧。”林語迭抬手推他，盛開也不示弱，小學雞一般互相推搡著迴到休息室。


    總決賽結束後便是較長的休賽期，選手轉會等事宜通常也會在這段時間塵埃落定。不出意外的，林語迭、盛開、秦風和陶默都選擇繼續(xù)留在lr，而原本的上單孫正有意向轉會去別的戰(zhàn)隊，袁平野沒有挽留。


    離開會場，夜寒料峭，歲寒把凍僵的手揣進口袋，立刻有另一隻手一起捂了進來。


    顧朝的手是暖的。


    歲寒突然喊他：“顧總。”


    顧朝默了默才應聲：“……嗯？怎麼了？”


    歲寒猜顧朝大約是以為做錯什麼事惹自己不高興了，才這樣生分地喊他，忍著笑繼續(xù)說：“下個賽季的合約，直播時長給我減少一點？”


    “好。”顧朝先答應下來，才迴想著說“你這個賽季的時長是不是還沒補完？”


    “嗯，迴去以後我用你電腦播幾天英雄聯(lián)盟。”


    “好啊，哥哥帶我。”


    歲寒餘光瞥他，又收迴來。


    顧朝上前半步拉開車門，迴頭時發(fā)現(xiàn)歲寒低著眼，似乎是在笑，忽然明白過來：“哦，哥哥嫌我菜。”


    “沒有。”歲寒矢口否認，攀住顧朝的手坐進車裏“我不是針對你。”


    “你隻是覺得在座的各位都是菜雞？”


    歲寒笑：“差不多吧。”


    顧朝跟著坐進去，合上了車門。


    他們坐在最後排的位置，因人還沒齊，車裏也沒亮燈，漆黑一片，顧朝偏了臉，就著外麵路燈透進來一點朦朧的光暈瞧住歲寒。


    後者木著張臉與他對視片刻，見顧朝湊近，便垂下眼簾。


    然而等了有五秒鍾，依然無事發(fā)生。


    歲寒意識到自己大約被耍了，蹙起眉，剛睜開眼，顧朝的睫毛就掃在眼瞼上。


    零星的一點怒氣被溫熱唿吸驅散，歲寒大腦空白片刻，聽見顧朝斟著點笑意說：“本來想逗一下哥哥，又怕真的惹你生氣。”


    會場周圍的探照燈從不遠處掃過來，瞬間如白晝的光亮。歲寒下意識把人推開，喘了口氣：“就算生氣，能拿你怎麼樣？”


    撇去戀人這一層身份，顧朝好歹是他老板，歲寒雖不像其他隊員那樣態(tài)度恭敬，倒也不至於給顧朝臉色看。


    不過迄今為止，顧朝沒做過任何一件惹他不悅的事，即便有也是像方才那樣小打小鬧的，轉瞬就煙消雲(yún)散，讓歲寒感覺自己的怒點仿佛已經(jīng)被對方摸透了。


    就好像他是一艘船，舵卻掌握在顧朝的手裏，讓人覺得不舒服。


    這本是件細思極恐的事，而歲寒沒來得及往下想，忽見顧朝眼神一亮，問自己：“哥哥要買房子嗎？”


    “……怎麼忽然問這個？我確實有考慮過。”


    “不如把我家買下來吧。”


    “？”歲寒思緒完全被打斷，不知道顧朝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後者拳頭一敲掌心，繼續(xù)說：“這樣，哪天我惹哥哥生氣了，你就可以把我和行李打包一起從房子裏扔出去。”


    歲寒盯住他兩秒，忽地笑出來。


    這時前方的車門打開，探進一顆腦袋。


    林語迭邊推搡著身後的人，邊朝車裏喊：“歲歲、顧總你們快評評理——”


    “盛開這個鋼鐵直，自己找不著對象往我身上甩鍋……”


    歲寒掰過顧朝的手牽住按在座位上，邊將目光投過去：“怎麼迴事？”


    林語迭鑽進車裏，坐下緩了口氣，轉迴頭來：“剛剛有個檸檬平臺的主播小姐姐問盛開晚上有沒有空雙排……你們猜這貨怎麼說？”


    “怎麼說？”


    “他居然說已經(jīng)跟我約好了？？”


    盛開從另一側上車，坐在林語迭旁邊的座位，淡定地整理隊服外套：“我說的不是事實？是誰說贏了比賽興奮得不想睡覺晚上要跟我練兩把？”


    “是我說的沒錯，但咱倆好兄弟可以往後放一放的嘛，我又不是不能理解。”


    盛開：“我不是那種重色輕友的人。”


    林語迭：“……”


    “你們看，他單身真不賴我。”


    歲寒看慣了他們倆插科打諢，沒覺得什麼，倒是顧朝若有所思地瞥一眼盛開，沉吟片刻說：“嗯，不賴你，但他什麼時候脫單還得看你。”


    “啊？”林語迭擰起眉“看我什麼？我也單著呢，還指望我給他介紹對象？”


    顧朝抬眼，正對上盛開遞來的視線，遂咳嗽一聲不再說。


    隻軟綿綿地伸了個懶腰，沒有骨頭一樣靠到歲寒肩上：“哥哥，我困了。”


    歲寒便脫下隊服外套，把顧朝連自己一塊兒蓋起來。


    林語迭心情複雜地盯著他們看了會兒，才出聲：“對了，歲歲，你們走得早，估計還不知道吧。”


    為慶祝奪冠，迴國後檸檬平臺將組織一場線下活動，屆時作為冠軍戰(zhàn)隊的隊員，他們都必須到場參加，而顧朝作為老板也必然會出席。


    “袁隊的意思是，到時候你倆在公共場合收斂一點。”


    歲寒不在意地聽了個過場，點點頭：“好。”便把隊服外套往上扯了點，跟顧朝挨著頭睡過去。


    還沒完全從緊張的比賽狀態(tài)中脫離，迴國後隊員們休息一晚，第二天召開慶功宴。一夜狂歡過後，僅有一個白天的時間調(diào)整，便要參加晚七點整舉辦的線下活動。


    作為平臺老板，顧朝比歲寒更早出現(xiàn)在活動現(xiàn)場。


    鏡頭下他西裝革履，金發(fā)梳向耳後，露出額頭和優(yōu)越的側臉線條，眉眼也顯得愈發(fā)凜冽，無端生出幾分攻擊性，和平時判若兩人。


    此前有小部分觀眾在歲寒的直播間裏驚鴻一瞥，而此時由於鏡頭隔得遠，氣場也完全不同，竟然沒有人認出這位平臺老板和歲寒直播間裏是一個人，頂多覺得有點麵熟。


    不過並不影響觀看直播的觀眾表示震驚。


    [我是不是眼睛花了？這個真的是他們老板？]


    [lr還缺打雜的嗎？我不要工資，老板看看我。]


    所幸拍到顧朝的鏡頭隻是一晃而過，很快切到主舞臺上。


    “觀眾朋友們晚上好，歡迎來到由檸檬直播平臺主辦的……”


    主持人慣例的寒暄過後，受邀參加本次活動的平臺主播陸續(xù)登場。


    由於是以英雄聯(lián)盟為主題的線下活動，現(xiàn)場請到的都是英雄聯(lián)盟專區(qū)的知名技術主播，而今天的第一個活動環(huán)節(jié)便是將職業(yè)選手、主播以及通過現(xiàn)場抽簽選中的一名水友分配到兩支不同隊伍進行5v5表演賽。


    而這個娛樂性質(zhì)的表演賽還保留了一點懸念——除了已知的主播、職業(yè)選手，以及現(xiàn)場抽取的一名幸運觀眾以外，還有一位神秘嘉賓將在最後加入人數(shù)較少的那支戰(zhàn)隊。


    為均衡兩隊實力，職業(yè)選手和主播陣營是已經(jīng)按照個人實力、擅長的位置安排好的，林語迭、盛開、秦風和一個擅長輔助位的主播在紅隊，而歲寒、陶默和兩個分別擅長打野、射手位的主播在藍隊。


    抽簽環(huán)節(jié)結束後，被選中的水友走上舞臺，從主持人那兒接過話筒時激動得聲音有些發(fā)抖，還沒等對方問，就搶白說：“我選藍隊。”


    主持人愣一下，隨即笑起來問：“這麼堅定地選擇藍隊，看來這位水友平時應該比較喜歡玩中單位？”


    水友大約也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失態(tài)，不好意思地壓低了點兒聲音說：“其實我平常都玩上單。”


    “但比起跟歲爹對線……我覺得我還是玩中單吧。”


    話音剛落，直播間鏡頭一轉，正拍到在舞臺後方等待的lr中單選手盛開挑了挑眉。


    [盛開感覺有被冒犯到。]


    [盛開：合著我不如歲寒唄？]


    [盛開：看我不打爆你的頭。]


    [哈哈哈哈哈，我越來越期待這個神秘嘉賓了，不知道是哪個倒黴蛋兒要和歲爹對線。]


    [阿門。]


    在彈幕熱切的討論中，這個懸念終於在兩隊選手落座時揭曉。


    為了保證節(jié)目效果，畫麵中還特意用字幕標示出這位神秘嘉賓的身份，以免中途觀看直播的觀眾不知道他是誰——lr電子競技俱樂部負責人、檸檬直播平臺董事長……顧朝。


    這一出是為了節(jié)目效果，也得到過顧朝的同意，但現(xiàn)場的攝像仍不敢過多將鏡頭聚焦在自家老總身上。


    畢竟顧總光出現(xiàn)在畫麵一角就足夠吸引走全部視線了，再給特寫隻怕喧賓奪主。


    於是畫麵隻拍到他從角落走進選手席落座，緊接著就切到在場其他人身上。


    除知道內(nèi)情的現(xiàn)場主持人以外，其他主播、選手表情都有些錯愕，與顧朝敵對的藍隊兩名主播正瞪著眼睛麵麵相覷。


    [哈哈哈哈哈草，主辦方不講武德。]


    [居然讓歲爹和老板對線，真有你的。]


    [這樣歲爹很難辦啊？]


    [盛開：好險好險，差點就是我跟老板對線了。]


    [反正是表演賽嘛，娛樂而已，歲爹應該會讓的吧。]


    [唉，要恰飯的嘛，理解理解。]


    [歲爹：是時候展現(xiàn)真正的演技了！]


    在彈幕一片調(diào)侃聲中，比賽正式開始。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級上線，歲寒操縱的銳雯就把敵方摸到草叢插眼的奧恩逮住一頓錘。


    打出了顧朝的閃現(xiàn)，還一路追到塔底下看著他迴城。


    [爹你清醒一點！工資不要啦？！]


    [我相信爹這是在演，他不也沒真把奧恩殺了嘛，莫慌。]


    緊接著奧恩從泉水迴到線上，由於沒有閃現(xiàn)，又被銳雯壓兩級，一個走位失誤就被一套帶走，送出本局比賽的第一滴血。


    [不愧我爹，表演賽都打得這麼認真。]


    [爹你看看對麵，那是你老板啊，還長得這麼帥，你下得去手？]


    [歲爹：電子競技，沒有演技。]


    [歲爹：我隻知道勝者為王，什麼工資不工資的，不重要。]


    別說彈幕觀戰(zhàn)的水友了，連和歲寒同隊的隊友都替他捏一把汗：“age，對麵那個奧恩是咱老板，你下手輕點兒啊。”


    歲寒垂下眼，拆開一根棒棒糖塞嘴裏，含糊地說：“是老板才要認真打，這叫尊重。”


    陶默忍不住笑出來：“也就你敢這麼‘尊重’顧總了。”


    表演賽進行十分鍾不到，上路的奧恩已經(jīng)被銳雯送迴家四次了。藍隊打野實在看不下去，終於在gank上路時一記“救死扶傷腿”把殘血奧恩送迴塔下。


    看著奧恩在塔下安穩(wěn)迴城，才算鬆了口氣。


    顧總，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彈幕紛紛刷起“情商”、“懂事”之類的詞兒，還有的說：“這小夥兒真上道，不如再去給顧總送幾個人頭吧。”。


    在其他隊友的友情表演下，雙方打得有來有迴，最終兩隊以較小的比分差和諧地結束了本場比賽。


    雖然直到比賽結束時，顧總的戰(zhàn)績依然不大好看。


    離場時，顧朝一句話也沒說，默默起身走進了後臺。


    [完了完了，顧總好像很生氣，爹沒好果子吃了。]


    [唉，主辦方故意搞事情，這不是挖坑給咱爹跳嗎。]


    [雖然但是，我還是要說，歲爹真帥！]


    [顧總也帥啊，就是遊戲確實有點菜（小聲）]


    表演賽環(huán)節(jié)結束後，又進行完一係列采訪、互動等流程，lr的隊員們才得以喘息，迴到後臺稍作休息後，入會場觀看後續(xù)登臺的主播才藝演出。


    舞臺有專門的直拍攝像頭，而官方直播間裏的鏡頭除了舞臺表演，偶爾也會抓取現(xiàn)場、觀眾席的一些畫麵。


    顧朝再次出現(xiàn)在畫麵中時，正站在會場一處角落和活動的主辦人員談論著什麼。舞臺以外光線皆是昏暗地晃動著，看不清晰，卻顯得他身姿愈發(fā)英挺。


    恰好歲寒從後臺出來，迎麵就見顧朝朝自己招了招手。


    他腳步一頓，從現(xiàn)場服務人員手中接過一杯香檳，便走過去。


    [完了完了，爹被顧總約談了。]


    [我就說要出事吧，爹還是太年輕。]


    [顧總：age你過來一下，我有點扣工資的事情要跟你說。]


    按說現(xiàn)場的攝像人員拍到這一幕就應該識趣地把畫麵切走了，但不知是他自己也按耐不住好奇還是怎麼迴事，雖然鏡頭轉開了一些，仍能看見角落裏兩人的互動。


    從剛剛談話時顧朝手裏就拿著一碟草莓慕斯，見歲寒走到近前，他才拿銀製餐叉叉起一小塊遞過去：“試試這個，還不錯。”


    直播間的觀眾看到這一幕有點懵，但也聽不見他們說什麼，順著自己的思路稍微一腦補，隻覺得情況不妙。


    [爹，不能吃。]


    [這蛋糕指定有毒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