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淡然,不代表現實中便淡然,褚清秋和寧拂衣此時正隨著沙塵碎屑下落,沙塵在黑暗中四散,令人睜不開眼。
快要落地之時,一念珠中的神劍終於唿嘯而出,劍身變大的同時將她腰肢攬住,這才讓她免受四腳朝天之苦,堪堪站穩在了地上。
“褚清秋!”她連忙抬頭去喚,便見一道白綾衝破沙土,卷著一人落地,白麟掃開地上灰塵,如同揚起的雲霧。
寧拂衣吊起的心緩緩放下,她吐掉口中的沙子,按住一旁瘋狂蹭她手臂的神劍。
“相思,別鬧。”她擦著嘴唇道,然後借助神劍的光往四周看去。
她和褚清秋落在了一個逼仄的石室內,地麵沙土堆積,處處彰顯著風化後的古老,地上偶爾有凹凸不平之處,寧拂衣用腳尖推了推,推出兩根人的腿骨。
“這是什麼鬼地方?”寧拂衣皺眉道。
方才那幅畫果然有貓膩,竟是打開地下暗室的機關,秋亦在腦中叫喊之時,畫中的寶塔便直直戳入了赤都的心髒,恐怖之狀如同真的一樣,下一瞬便是整個書房的天翻地覆,再睜眼時,她們就已經落到了此處。
“好像是個墓穴。”褚清秋迴答,她繞開地上碎掉的屍骨,捏著白骨敲了敲頭頂的磚頭牆。
方才下落時頭頂還是空的,如今卻成了厚重的牆壁。
“我們中計了!這女帝果然是個冒牌貨。”寧拂衣搖頭,“可我們到底是哪裏暴露了自己是仙門之人?”
這迴連褚清秋都想不明白:“是本尊大意了,未曾想對方會知曉我們身份。看來此人很是高深莫測。”
“秋亦,你那邊如何了?”寧拂衣在腦海中道,“若是沒有空迴答,也可以不迴答。”
“呸,死到臨頭還不忘亂說話!”秋亦聲音顫抖地罵道,隨後又說,“她沒對我做什麼,隻將我綁在了床頭,我掙不脫。”
“她居然沒有對你下手……”寧拂衣忽然靈光一閃,“秋亦,你確定自己不曾見過那女帝?”
“不曾。”秋亦迴答。
不應該,她和褚清秋都變換容貌掩藏了氣息,就是把寧長風從地裏刨出來都認不得她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怎麼會看出她們身份?
問題隻能出現在秋亦身上,那女帝一定是因為知曉了秋亦的身份,這才能夠推斷出其他人的。
她將猜測同褚清秋說了,褚清秋沒說什麼,隻是囑咐秋亦不要暴露她能夠聽見二人說話的秘密。
“你說得有理。隻是如今不是糾結她如何知曉我們身份的時候,而是需要弄明白,她為什麼不直接設法取我們性命,而是要將我們帶到這地下。”褚清秋輕輕道。
“而且她也沒有對秋亦下殺手,除去她二人可能相識的可能外,又或許她原本就沒想過取我們的性命。”
“那我們可能需要先弄清楚,這到底是誰的墓穴。”寧拂衣開口,她沿著髒兮兮的牆壁走了一圈,成功發現了條掩藏在陰影裏的通道,不過通道實在太小,不太像是給人鑽的。
平安來了說不定都會卡住肚皮。
“相思,你去。”寧拂衣將神劍招過來,指了指洞口,神劍便盡心盡力地開始挖洞。
“這皇宮建在一座地宮上,也算是極好的風水了,不知世代住在這裏的皇帝知曉後會怎麼想。”寧拂衣趴在地上說,“怪不得我會覺得此處陰森。”
相思很快就挖出條能供人行走的路來,寧拂衣抬腿往裏走,衣袖卻忽然一緊,原是褚清秋扯住了她。
“我來。”褚清秋開口,隨後身形一閃,走在了寧拂衣身前。
寧拂衣勾了勾唇,心安理得地跟上她背影。
這通道不長,隻走了一會兒便看見了出口,神劍先一步越過去,用身軀照亮了出口外的場景,然而就在邁出去的一剎那,褚清秋的身體猝然後退,一不小心便同寧拂衣撞了個滿懷。
寧拂衣來不及多想,眼神便越過褚清秋的手臂,迎麵看見了張鐵青的巨大人臉。
褚清秋的身體還在她懷裏僵硬著,不敢再往前走,於是寧拂衣伸出手把那玩意兒推開,笑道:“神尊,是銅像。”
那沉重的青銅人像落地的剎那,褚清秋繃緊的身體才放鬆下來,長長唿出口氣。
這是難為褚清秋了,怕鬼還總往鬼堆兒中紮,寧拂衣有些想笑,但還是克製了笑意,身子靈巧地鑽過褚清秋腋下:“罷了,還是我在前麵。”
她一步越過那銅像,眼前便多了個廣闊的空間,數十個青銅銅像排成浩浩蕩蕩兩排,朝著同一個方向穩穩立著,手中各自拿著兵器,神情各異,遠看如同真人。
“陪葬品。”寧拂衣輕輕說,她小心穿梭在兩排銅像間,低頭去看他們手中拿著的兵器,驚訝地發現那些兵器並非青銅鑄造,而是實實在在的神武。
此處有多少青銅人,便有多少把神武。
“這地宮……”寧拂衣話說一半,被褚清秋接去了。
“葬的是神。”褚清秋開口。
背對褚清秋的寧拂衣忽然覺得有人在拍她肩膀,她正要迴頭看她有什麼事,便聽見褚清秋頓時緊張起來的聲音:“寧拂衣,別迴頭!”
寧拂衣一瞬便將頭扭了迴去,隨後便是一陣風聲切過她耳畔,什麼東西砸落在地,濺了她一後背冰冷的液體,隨後褚清秋從她身旁擦肩而過,一把將她手拉住,扯著她越過那些成排的銅人。
方才還紋絲不動的銅人此時居然紛紛活了,像個站久了腰酸背痛的真人一般伸懶腰抻脖子,隨後一擁而上,手裏的神武全都發揮了作用,兇狠地朝二人砍來。
“相思!”寧拂衣大喊一聲,神劍便打著旋兒落於她手裏,粉色光芒一閃而過,麵前兩個銅人就掉了腦袋,對著寧拂衣噴出猩紅的血。
不過掉腦袋似乎對他們來說毫無影響,兩把帶著神力的劍直直朝寧拂衣心口刺來,寧拂衣咬牙揮動相思砍斷古劍,劍刃飛出去的剎那,寧拂衣的虎口仿佛被震碎了似的疼,疼得她眼前一黑。
這就是神族的力量,即便隻是幾個銅人都這麼難對付,寧拂衣心中憤憤,更何況她此時仙力被抑製了大半,幾乎隻有肉搏的份兒。
旁邊的褚清秋比她好些,但也好不了太多,很快地上堆滿了碎裂的青銅屍體以及神武,她二人的手都快抬不起來了。
“這鬼地方沒有出口嗎!”寧拂衣大聲喊道,她們已經跑到了甬道盡頭,盡頭是一麵漆黑的牆,寧拂衣方才用相思鑿了,險些沒將她手腕子震下來。
“都是封死的,沒有出口,也沒有機關。”褚清秋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她軟下手來,飛起一腳將一個銅人踹飛。
寧拂衣一麵同銅人纏鬥,一麵伸出手在牆壁上亂摩挲,可無論怎麼摸都是平平滑滑三麵牆壁,就連地麵都再也挖不出洞來。
就好像她們所處的並非墓室,而是一個逼仄的青銅棺槨。
等等,棺槨?寧拂衣心思一動,她忽然將相思往腳下一踩,踩著相思飛於半空,伸長胳膊在頭頂摸去,來來迴迴都摸了個遍,這才在中央摸到個拉環。
情況緊急,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用力一拽,頭頂忽然傳來巨石相撞的咯咯聲,隨後整個天花都沿著一條線翻轉過去。
“褚清秋!”眼看腳下的混亂漸漸消耗死,寧拂衣急忙大喊一聲,於是在天花完全翻轉的一剎那,褚清秋的身影穿過縫隙,穩穩落地。
她額頭滿是汗水,微微有些氣喘,用白玉棍撐住身體,環顧四周。
“又是個墓穴。”她輕輕道,“這地方的墓室竟是一個疊著一個的。”
“不出意外的話,最高的便是主墓室。”寧拂衣雙手被方才震得通紅,她甩了甩手腕道。
“死後都想踩著別人,這個神也不是什麼悲天憫人的好神。”寧拂衣朝手腕吹了口氣,“不知曉外麵那冒牌貨是恨他還是愛他。”
褚清秋不置可否。
她們喘了口氣,便再次研究起了現在所處的墓室,這地方可比方才的要大了幾圈,空曠的高臺上麵擺了七個棺槨,呈現北鬥七星的形狀,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這裏的棺梏比普通的要大些。”褚清秋開口,她盯著玉白色的棺梏看,發現了上麵細小的花紋,“這個紋路,是夫妻合葬棺。”
“生同衾,死同穴,難不成這墓主是個癡情人?”寧拂衣猜測。
“不像。”褚清秋搖頭,“倒像是以夫妻陪葬來做七星陣,抑製瘴氣,凝聚陰魂。”
她話音剛落,忽然從遠處傳來聲清脆的鑼響,二人身軀齊齊一震,過了會兒又是第二聲,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伴隨鐵鏈摩擦地麵的聲音,有種死亡逼近的驚悚感,就連寧拂衣都有些頭皮發麻。
“神尊,這上麵有字。”寧拂衣加快了語速,“生同裘,死同穴,負心者亡,出穴者死。”
褚清秋頓時道了聲快,二人用力拉扯沉重的棺槨蓋子,終於挪開一半,露出裏麵兩張蒼白的人臉。
確是一男一女兩人,麵對麵擁抱在一起,伸手去摸,冰冰冷冷,毫無人氣。
“對不住了,待我出去後,定去尋個高僧來好好超度你們!”寧拂衣一邊低聲念著,一邊拉扯著二人衣領,將人齊齊拽了出來,放在地下。
又是鑼聲響起,這迴近得就像在二人耳邊一般,寧拂衣渾身上下都冒出了雞皮疙瘩,她管不了那許多,連忙推了褚清秋一把,待褚清秋身軀落入棺槨後,她自己也縱身一躍。
合上蓋子的同時,那鐵鏈聲也停在了棺槨旁,再無聲息,死寂得令人恐懼。
過了半晌,有人屈著手指,在棺槨上敲了兩下。
咚咚兩聲響,寧拂衣頓時頭皮發麻,心中瘋狂思考還有何處不對,隨後忽然想起她們確實漏了個細節。
“褚清秋。”她在腦子裏想。
褚清秋顯然也反應過來,她先是沉默,隨後在狹小的棺槨中翻身,將手搭在她腰上。
柔軟的手臂微微用力,她噴香的唿吸便落在寧拂衣耳畔,二人麵對麵地,緊緊抱在了一起。